第五十五章
这问题来得很突然, 风枕眠差点没反应过来。
好在他是有点演技在身上的,表情管理也没失控,只是看着克萝尔说:“克萝尔在说什么, 舅舅没听懂。”
据优弥娅所说,阿弗斯对这个小侄女也很是喜欢, 经常给她买小玩具小零食。
但克萝尔不怎么喜欢阿弗斯, 小时候阿弗斯一抱她就哭,以至于优弥娅后来都不让阿弗斯碰克萝尔了。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只见过两面的原因。
风枕眠不认为只见过两面的人能看出来他的伪装, 幻化成翠绿色眸子一眨不眨盯着这人。
虽说不能用外貌评定一个人,但阿弗斯这张脸属实天赋异禀。
不论做什么表情都很猥琐。
克萝尔像是被恶心到了,拧起眉头恶狠狠道:“转过去!别用这张脸对着我!”
她似乎是真的很讨厌阿弗斯, 表情和吃了苍蝇似的, 狰狞得不行。
“克萝尔。”风枕眠看见克萝尔身上一阵阵翻涌的阴寒之气,朝前一步想仔细看看,“你很讨厌舅舅吗?”
“你这种比大便都恶心的东西, 还会有人喜欢吗?”克萝尔按住心口,发现风枕眠靠近时厉声尖叫, “离我远点!”
风枕眠看着她身上翻涌得更厉害的阴寒之气,像没听见一样, 又往前走了一步。
克萝尔的尖叫声更刺耳了,那阵阴寒之气翻涌得更厉害,她胸口的起伏也更加剧烈。
“别过来!”克萝尔气急,深蓝色的眸子闪过一道华光,眸底隐隐洇出些血色。
那一刻,风枕眠在克萝尔身上感受到了杀气。
她想对我动手。
风枕眠眯了眯眼, 更仔细观察着克萝尔,这人并没有灵根, 所以周身也没有灵力的流转。
那阵阴寒之气也确实是鬼魅才会有的东西,可风枕眠依旧没看出克萝尔身上有厉鬼夺舍的痕迹。
这不对劲。
风枕眠手腕一转,掐着指尖准备动手,可也在这时,听到动静的优弥娅跌跌撞撞跑了上来。
“宝贝,怎么了?”自从克萝尔性情大变后,优弥娅就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她拉着克萝尔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确认这人没事才松了口气,“刚刚怎么了?吓死妈妈了。”
优弥娅做这些事的时候克萝尔一直冷眼旁观,最后冷冷甩开了她的手,说:“别碰我。”
优弥娅愣了下,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受伤。她低垂着眸,声音哽咽,“求求你了,把克萝尔还给我吧……”
眼泪又一次蓄满了眼眶,“我真的不能没有克萝尔……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离开克萝尔的身体……”
她的语气近乎卑微,可克萝尔毫不在意,依旧冷眼旁观。
直到优弥娅又想伸手拉她,这才皱着眉往旁边退了一步,似笑非笑,“找了那么多个修士也没打破你的幻想吗?”
克萝尔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我亲爱的妈妈,我就是你的女儿啊。”
“你不是!”优弥娅的眼泪滚了下来,“克萝尔是很乖巧的孩子,才不会像你这样。”
“所以呢?”克萝尔抱着胳膊,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嘲讽,“如果我不乖巧,你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优弥娅还想说些什么,但克萝尔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我累了。”克萝尔嗤了声,“现在,趁我还没发火,带着你的废物弟弟立刻马上滚开。”
“不然,我可不保证不会对这副身体做些什么。”
优弥娅被吓到了,立马拽着风枕眠离了开。
直到下了楼才停下。
“优弥娅女士。”风枕眠叹了口气,“您还好吗?”
优弥娅看上去已经快崩溃了。
她脸上满是泪痕,垂着眸时有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抱歉,让你见笑了。”优弥娅擦了擦眼角的泪,又用满含希冀的眼睛看着风枕眠,“你有看出什么吗?克萝尔身上的厉鬼能不能抓出来?”
风枕眠被她盯得一阵心虚,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虽然这么说对您可能是个不小的打击,但克萝尔确实没有被夺舍的痕迹。”
没被夺舍却忽然性情大变,这事情一下就变得有趣了起来。
“不过,她身上的阴寒之气的确是鬼魅才有的东西。”风枕眠说:“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优弥娅感觉自己的心高高提起又重重落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道:“请你务必要救救克萝尔。”
没生孩子以前,优弥娅理解不了那些母亲为什么为了孩子要死要活。
自从有了克萝尔,她理解了母亲也成为了母亲。
“放心吧。”风枕眠叹了口气,“我会好好做任务的。”
不过克萝尔的防备心很重,回房间后就一直没再出来。
风枕眠倒是想去查查,可他现在什么也没看出来,贸然行动难免打草惊蛇。
“小阿晏。”风枕眠回房间后就把晏清放了出来,小精灵憋了一天,可算能出来透口气。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阿弗斯那张脸。
他顿时沉默了。
虽然已经接受过这张脸的暴击,但此刻晏清还是被伤害到了。
风枕眠看着晏清又一次自闭,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小阿晏不喜欢这张脸?”
晏清点头如捣蒜,可以看出来真的很抗拒了。
风枕眠也觉得这脸不好看,但小精灵表情丰富的模样还挺好玩,他忍不住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小阿晏嫌弃我。”风枕眠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如果是他原本的脸,作为颜控的晏清肯定开始反思自己了。
可对着阿弗斯这张脸,晏清很难生出任何自责的情绪。
他只是个颜控的小精灵,他能有什么错。
喜欢漂亮东西是他的种族天性。
“呀……”晏清痛苦移开了视线。
“我变丑了小阿晏就不喜欢我了吗?”风枕眠继续逗他,“哥哥好伤心啊。”
说着,他真坐到了窗台边,一副被伤透了的模样。
晏清看着他臃肿又落寞的背影,那点愧疚起起伏伏。最终,还是对风枕眠的感情占了上风,飞出去用小藤蔓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呀。”
别难过。
晏清飞速用藤蔓编了个戒指,递给风枕眠,歪着脑袋“呀”了一声。
收了我的戒指可就不许伤心了。
风枕眠没想到晏清的动手能力还挺强,这戒指做的还挺好看。
他伸出自己现在肥肥的爪子,继续逗晏清,“那小阿晏帮我带上我就不生气了。”
编戒指的时候是按着风枕眠原本的手指编的,晏清看着这明显粗了两圈的手,觉得风枕眠是在为难精灵。
但想到自己是在哄人,晏清咬咬牙,提着戒指朝风枕眠飞了过去。
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风枕眠幻化的外貌,不是真的,洗脑了自己好几遍依旧痛苦。
就在晏清准备咬咬牙,把戒指怼进去的时候,眼前这人的身形忽然瘦了好几圈。
戒指很是顺畅的套在了风枕眠的无名指上,晏清也一脸蒙圈,坐在这人掌心,一抬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唔,无名指啊。”风枕眠抬手看着那个翠绿藤蔓编织的戒指,“小阿晏该不会是在和我求婚吧?”
晏清还缓过神,听到这话小脸一红,害羞得低下了头。
这人在说什么啊。
他还是只精灵崽崽,他听不懂。
风枕眠欣赏了一会手上的戒指,美得不行,思来想去,他用传影符给卢迪克打了个视频电话。
那边,卢迪克正哼哧哼哧刨着地。
“你在干嘛?”风枕眠沉默了。
卢迪克是真的不会干活,刨地的姿势难看不说,还特别费力。他身上那件金灿灿的,很贵的袍子沾满了泥点,甚至脸上都有不少。
“做任务啊。”卢迪克擦了擦脑袋上的汗,“这个单主说她的宠物猫给它托梦,说现在埋的这地方不太行,搞得它在底下抬不起头,要换个风水好的地方。”
卢迪克嘀嘀咕咕,“我哪会看风水!”
东西方的风水并不相同,西方的风水更偏向于单纯看环境。
风枕眠给他指了个风水好的地方,卢迪克抹泪说了句“风哥真好”。
随后,他一个激动,手上的劲也跟着大了几分。
隐约间,风枕眠听见了“咔嚓”一声。
紧接着又看见卢迪克一脸惨白地蹲下身,嘴里不停念叨着“完了”。
风枕眠刚想问问怎么了,就听见卢迪克哀嚎出声,“风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把宠物猫的骨头挖断了,我应该怎么补救。”
风枕眠:……
风枕眠跨起个批脸,“等死吧。”
说完,他迅速挂掉了通话,完全不在意卢迪克的死活。
戒指还没炫耀出去,风枕眠又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这么好看的戒指,居然找不到人欣赏。”
“啧,看不到的人真是没福气。”
风枕眠念叨完,始终觉得自己的虚荣心没有满足。
头一次用了校园账号,拉了个群。
【红色巨人】:???好端端的,你拉群干嘛?
【伊洛】:凯娅你这名字……
【圣亚帝国下任公爵】:兄弟们救命,有没有人知道怎么接骨头的?
几人火速聊了起来,而后卢迪克终于想起了什么,在群里艾特了风枕眠。
【圣亚帝国下任公爵】:@【。】风哥,你刚刚找我什么事来着?
风枕眠这才和压轴大佬一样,慢腾腾拍了张自己手的照片。
【。】:没什么,就是我家小精灵刚刚给我编了个戒指,我想你们都没见过,所以大发慈悲让你们长长见识。
【。】:[图片.jpg]
【。】:拿去开开眼吧,没有精灵的家伙们
【红色巨人】:……
【伊洛】:……
【圣亚帝国下任公爵】:……
一排整整齐齐的省略号后,三人不约而同退了群。
风枕眠哼了一声,关掉了校园网,“嫉妒,你们就是嫉妒我有精灵。”
-
克萝尔眼下很烦躁。
她知道自己应该狠下心来,毁了优弥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有些下不去手。
“你在想什么?”克萝尔看着镜子里的脸,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你忘了那些曾经了吗?”
那些充满痛苦的,如下水道的腐烂物一样恶臭的回忆。
克萝尔的表情变得冷漠了起来,心底的恨意加深,她再次看向镜子里那张脸,嘴角一勾,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优弥娅。”十岁的孩子声带发育还不完全,略显稚嫩的童声配上冷硬的语气,还真有些吓人。
屋子里没有开灯,夜已经深了,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轰——”得一声,闪电划破黑暗。
惨白的光照在克萝尔脸上,将她的脸硬生生割裂成黑白两块。
“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身不如死的。”
-
那场雨来得突然,也下了很久。
风枕眠本来不想睡,但小精灵躺在他枕头边,均匀的呼吸声起伏,没一会也将他的睡意勾了起来。
一睁眼,刚好是早上八点。
风枕眠将还没睡醒的晏清收进了虚空戒中,而后再次幻化成阿弗斯的样子,推开门。
克萝尔刚好也这个点起床,两扇门一前一后发出声响,风枕眠隔着长廊,望向克萝尔。
“早啊。”他懒洋洋同人打了个招呼,“昨晚睡得好吗?我亲爱的小侄女。”
克萝尔没想到一大早就能被晦气到,捏着门把的手用了些力气,指尖都泛了白,“闭上你的臭嘴。”
她用力一甩,将门框摔出声巨响,“不然我就把你的嘴缝上。”
啧,还挺凶。
风枕眠不想现在就激怒她,抱着胳膊扬了扬眉,跟着人下了楼。
优弥娅已经做好了早饭,看见克萝尔时温柔开口,“宝贝,快来吃饭,吃完妈妈送你去上学。”
“我不。”克萝尔喝了口牛奶,下一秒,握着杯子将整杯奶破在了优弥娅脸上,“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吗?”
优弥娅被她泼懵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愣着干嘛?”克萝尔又开口道:“滚去给我倒一杯新的。”
风枕眠沉默看着这一幕,瞧见优弥娅脸上精彩纷呈,最终还是顶着那张满是牛奶的脸去了厨房。
而克萝尔的表情就没变过,始终是那副冷冷淡淡,带着厌恶的表情。
“你很讨厌她?”风枕眠忽然开口。
克萝尔好像被吓了一跳。拧着眉看着风枕眠,“关你什么事。”
“她是我姐,当然关我的事。”风枕眠还在人设里,“克萝尔,这么对你的妈妈,不怕天打雷劈吗?”
西方人并没有东方的孝道文化,风枕眠这话对克萝尔来说也没任何威胁。
“天打雷劈?”克萝尔笑了,“要是老天真的有眼,第一个该死的就是你们俩。”
她知道眼前这人不是真正的阿弗斯,但看着这张脸,克萝尔很难不愤怒。
克萝尔的怒气实在是太强烈,那股阴寒之气翻涌得更加厉害。
现在是冬天,屋子里明明开了空调,可风枕眠感受不到一点暖。
“为什么?”风枕眠问:“你妈妈对你不好吗?”
优弥娅对克萝尔的关心不似作假,风枕眠不觉得优弥娅有那么好的演技。
更何况,优弥娅也没有任何表演的必要。
“好?”克萝尔笑了,“当然很好。不管我想要什么她都会给我,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她也会搭梯子给我摘下来。”
她从不要求克萝尔成为什么优秀的人,只告诉克萝尔,健康快乐就好。而且也很尊重克萝尔的意见,从来不逼迫她做任何不喜欢的事。
甚至因为克萝尔是个女孩,还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优弥娅对她的安全问题也很担忧。
特意聘请了两个很优秀的女保镖,接送克萝尔上下学。
作为一个母亲,优弥娅合格得不能再合格。
“那你为什么忽然开始讨厌她?”风枕眠是真的很好奇。
还是那句话。克萝尔身上没有任何被夺舍的痕迹。如果不是被阴寒之气影响,就只剩下一切都是克萝尔自主做出的这些行为。
克萝尔没有回答他,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儿女都是父母的债?说不定,我就是她的债呢。”
风枕眠还想说些什么,优弥娅端着新做好的牛奶走了过来。
她脸上牛奶的痕迹已经干涸,留下些脏兮兮的印子,十分有损贵妇人的形象。
“克萝尔。”优弥娅轻轻叫了一声,小心翼翼把牛奶递给克萝尔,“这个温度怎么样?”
克萝尔没分给她一个眼神,抬手碰了碰杯壁,又一次将牛奶泼在了优弥娅脸上,“大冬天的给我弄这么凉,是想害我感冒吗?”
她盯着优弥娅似笑非笑,“母亲。”
优弥娅本来想发火,可听到克萝尔的话又迅速冷静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牛奶,哑着嗓子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克萝尔?求你了,有什么冲着我来,克萝尔只是个孩子。”
听到这话,克萝尔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笑得很像电视剧里的反派,几乎是笑出了眼泪才停下。
而后,克萝尔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优弥娅,“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冲你来的呢?”
优弥娅身子僵了一下,看向克萝尔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恐惧。
克萝尔就像没看见,继续笑着开口:“优弥娅,等你生不如死的那一天,我就放过克萝尔,好不好?”
这下优弥娅是真的吓傻了,看着克萝尔木楞愣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哑着嗓子点了点头,“好。”
此话一出,愣住的人成了克萝尔。
“你说什么?”克萝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好。”优弥娅低垂着眸子,拉起克萝尔的手,仔仔细细擦拭着之前她手上沾的牛奶,“只要能放过我的女儿,你怎么折腾我都没关系。”
“无论如何,请你不要伤害克萝尔。”
优弥娅说得恳切,一时间克萝尔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恶狠狠收回自己的手,“滚!”
优弥娅没反抗,沉默着坐回了座位上,又用那种受伤的眼神一直盯着克萝尔。
克萝尔被她看的难受,“在看着我,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这话对优弥娅毫无威胁,她依旧盯着克萝尔,甚至更受伤了。
于是克萝尔换了对象,“在盯着我,我就把她眼睛挖出来。”
语气平静了不少,优弥娅却是脸色大变,收回了目光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
克萝尔终于是满意了,慢条斯理吃完了饭,朝外面走去。
“你要去哪?”优弥娅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克萝尔的眉毛又一次拧了起来,“注意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她说:“一条下贱的狗也配过问主人的行踪?”
说完,克萝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优弥娅还保持着克萝尔离开时的姿势,茫然的看着门口,眼睛一眨不眨。
“优弥娅女士。”风枕眠叫了她一声,“克萝尔回来以后一直是这样吗。”
优弥娅点头,“嗯……从密室回来以后,她就变成了这样。”
“你有看出什么吗?”优弥娅看向风枕眠。
昨天的雨一直下到了现在,只不过从瓢泼大雨成了毛毛细雨。
空气被下雨的腥味填满,风枕眠身体闪过一道华光,变回了自己原本的容貌。
“看出来了一点。”他起身,“今天不宜出门,我建议你在家好好休息。”
优弥娅看着他的动作,有些着急,“你去哪?”
“去找克萝尔。”风枕眠从虚空戒中掏出了一把油纸伞,在优弥娅看不见的地方,晏清也跟着冒了出来。
然后迅速被风枕眠套上了一个遮掩身型的符咒。
优弥娅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雨中,过了很久才呢喃道:“他看出来了……他说他看出来了!”
她脸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克萝尔,我的女儿……你有救了!”
昨夜的雨下的确实很大,虽然现在只剩下了毛毛细雨,但路面的积水一个比一个深。
风枕眠握着伞看了看那些水坑,又看了看自己白色的衣摆,叹了口气,“果然不应该为了好看不考虑实际情况。”
虽然他的衣服并非凡品,不会被那些水打湿。不过雨天穿白衣,总让他有种回家就会被揍的错觉。
“呀?”晏清伸手戳了戳树叶上的雨珠,看着它滚下去的时候笑出了声。
他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乐此不疲。
又一次将一片叶子上的水珠戳掉以后,晏清脸上的笑意更浓。
只是这笑容还没持续多久,就有一颗超级大的水珠从他脑袋上砸了下来。
一瞬间,晏清成了只落汤精灵。
“呀!”晏清今天穿的小衣服是他很喜欢的一件,袖子还有个弧度的设计,让他二头身也能拥有宽肩窄腰。
可现在被水珠打湿,什么造型都没了。
晏清仰头,想看看是谁在谋害他。
谁知,竟是看见了风枕眠迅速收回的手。
晏清:……
风枕眠:……
嘶,做坏事被抓包了。
风枕眠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
“那个。”他望天望地就是不望晏清,“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快点找到克萝尔。”
晏清没说话,紫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他。
风枕眠更心虚了,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收手的速度太慢。
“呀!”晏清见他不说话,很是生气,身后的小藤蔓也开始张牙舞爪。
“咳……”风枕眠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就是看小精灵玩的开心,想逗逗他。
晏清半点不信他,紫色的眸子依旧沉沉盯着风枕眠。
虽说风枕眠很舍得给晏清花钱,买的衣服都上好的材质。
但再怎么好也是凡品,湿漉漉的布料贴在皮肉上的感觉并不舒服。
晏清不舒服的动了动脖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陷入沉思。
水珠是昨晚大雨的残留物。
所以水珠=雨珠,他被水珠砸了=他淋了好大的雨。
人类淋了雨就会生病,虽然他不是人类,但他可以等量代换一下!
晏清一手握拳,轻轻锤了下另一只手的掌心,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呀!”
他又可以借这个机会假装病美人了!
晏清有被自己聪明到,美滋滋的,因为心情好,身后的小翅膀又抖下些金粉。
风枕眠则是看着晏清忽然从生气变成乐开了花,陷入沉思。
晏清这算不算是性情大变啊?
他想起了克萝尔的所作所为,被吓了一跳。
“不会的不会的。”风枕眠疯狂摇头,他家崽崽这么可爱,才不会有什么叛逆期呢。
顶多就是有些时候任性了些。
但这么可爱的崽崽,任性一点怎么了。
他的崽崽,想干嘛就干嘛。
风枕眠想着,正准备和晏清道歉,就看见小精灵抬手,手背靠在额头上,以一个极其做作的姿势和0.5倍速的速度,慢腾腾往下倒去。
风枕眠有点懵,但还是下意识伸手,接住了晏清,“小阿晏?”
好端端的,怎么还演起戏了?
晏清没空搭理风枕眠,还在演戏。
他是个柔弱的病美人,在没有见到医生前,他是不会说话的。
换做别人,晏清或许就成功了。
可这人是风枕眠。
虽说晏清在他心中是个柔弱娇气的小精灵,但也还没到被水珠砸一下就生病的程度。
风枕眠抬手一挥,给晏清擦干身体又换了件衣服,随后陷入深深的担忧。
完了,他家小精灵好像真的学坏了。
还没进入成长期,就开始步入叛逆期了。
风枕眠老父亲叹气,戳了戳晏清的小肚子,“怎么忽然就叛逆了呢?”
难不成精灵一族的学习能力是看见什么就学什么?
“小阿晏,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风枕眠语重心长的教育了晏清一番。
不过他俩的频道一直没对上,晏清听了半天,脑子自动将风枕眠的话翻译成了一个意思——
你一点都不像病美人,别学了。
自从那天发现风枕眠喜欢病美人后,晏清就一直矜矜业业思考如何扮演病美人,当年他振兴精灵族都没那么认真过。
可,风枕眠居然嫌弃他。
委屈一下涌上心头,晏清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扭头回了虚空戒。
风枕眠就是再木头也看出来了不对劲,着急忙慌把晏清掏了出来,“怎么了小阿晏?怎么忽然不开心?”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难不成是教育晏清的时候语气太重了?
“我错了。”风枕眠立马道歉,“我不该那样说你的。”
崽崽哪有不叛逆的。
就算叛逆了也是他的宝贝崽崽。
晏清不听他的,留给人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好在风枕眠是懂怎么哄晏清的,好说歹说了许久,可算是把小精灵逗开心了。
他看着重新笑起来的晏清,也跟着笑了笑,低声说了句,“还真是情绪化的崽崽。”
不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随即风枕眠又开始了老父亲的担忧,一哄就好,以后不会被欺负吧?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答案,不过风枕眠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晏清被欺负的。
路过某个小巷子时,风枕眠买了份章鱼小丸子,和晏清一边走一边吃。
小丸子比晏清的头还大,他盯着丸子看了好一会,属实无从下嘴。
太大了,抱着吃很不优雅。
最后还是风枕眠给他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竹签插着喂他吃。
克萝尔跑的地方还挺远,风枕眠放了只寻踪蝶,七弯八绕走了大约二十几分钟才到地方。
雨已经快停了,不过天依旧黑漆漆的,灰暗笼罩着世界,很是压抑。
克萝尔去的地方,是一个几乎不会有人到访的贫民窟,一街之隔,就是这座城最热闹的商业街。
大概谁也想不到,会有贫民窟藏在商业街里。
风枕眠怕被克萝尔发现,始终坐在和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克萝尔在商业街的咖啡店里买了杯咖啡,因为年龄太小,总是被人打量。
不过她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慢腾腾喝着咖啡。
热气氤氲,低头时给她的眉眼添了层水雾。
“咖啡有什么好喝的?”风枕眠不理解,“他们真不觉得这玩意苦吗?”
晏清点了点头,酷爱甜食的小精灵也不喜欢苦苦的东西。
但坐在咖啡店里不点杯咖啡又不行,风枕眠只能硬着头皮点了杯不算太苦的。
晏清闻了闻空气中咖啡豆的味道,一边嫌弃,一边又很好奇。
他慢腾腾蹭到杯子边缘,小小喝了一口,被苦得脸皱成一团。
而一抬头,发现克萝尔面不改色喝了一大口。
那人点的还是最苦的苦咖啡!
晏清的胜负心一下被激了起来,再次蹭到咖啡杯旁边,深吸口气,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随后,他猛吸了一大口。
被苦得差点哭了出来。
“噗……”风枕眠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下一秒就收获了晏清一个软绵绵的眼刀。
他立马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小阿晏真棒,居然可以一口喝那么多咖啡。”
一阵彩虹屁给晏清夸得飘飘然,他骄傲叉腰,一脸“也不看看我是谁”的骄傲表情。
那边,克萝尔的咖啡已经快见底了。
咖啡店很少有她这种单纯为了咖啡而来的顾客,大多都是为了约人见面,办公,或者逛街累了找个地方休息。
克萝尔喝完以后,又在那里坐了一会,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做出这种沉思的模样怎么看都很怪异,以至于短短的十分钟里,就有三个人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小朋友。”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轻声开口,“这是我的名片,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需要什么帮助,就打上面的电话,我可以帮你。”
克萝尔盯着名片看了好一会,小声回了句“谢谢”。
“原来温暖这么容易得到吗?”克萝尔看着名片,苦笑了一声,“为什么曾经的我一点都感受不到呢?”
在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得不到半分,而今不需要了,世界又开始爱她了。
克萝尔只觉得讽刺,起身时将名片揉巴揉巴,扔进了垃圾桶。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跟着起了身。
“真是奇怪。”他想不通克萝尔身上那与年龄不符的神态表现是为什么。
这人的的确确没有被夺舍。
“总不能是重生了吧?”风枕眠想起以前熬夜看的那些小说,“其实克萝尔是假千金,然后优弥娅找回了亲生女儿以后,对克萝尔特别不好?”
他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脑洞挺不错。
“可她身上也没有重生的灵魂波动啊。”
更何况,重生相当于是逆天改命,那是只有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尽管风枕眠那个脑洞很精彩,他还是否定了。
离开咖啡店以后,克萝尔从小巷子里绕进了那个无人知晓的贫民窟。
贫民窟占地面积很小,像是挤在两只大象之间的蚂蚁王国。
“大黄?”克萝尔轻轻唤了一声,东张西望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风枕眠刻意隐去了身形,站在与克萝尔一墙之隔的地方,静静看着她。
“大黄,你在哪呢?”克萝尔又唤了几声,因为迟迟得不到回应有些焦急,“大黄?你别吓我,大黄!”
克萝尔喊了至少有一分钟,终于是有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某处出来。
风枕眠循声望去,看见了一只金毛。
它看上去年纪很大了,皮肉松松垮垮,脚步也很蹒跚。不过它的主人应该很爱护它,即使生在贫民窟,那身皮毛也干干净净,并不是脏兮兮的小狗。
“吓死我了。”克萝尔抱着大黄蹭了蹭,“饿坏了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克萝尔背了个小书包,书包里是一袋上好的精品狗粮。
是大黄这辈子都没吃过的那种。
可能是知道这个狗粮的珍贵,大黄吃得小心翼翼,每一口都细嚼慢咽的。
克萝尔摸着它的脑袋露出个笑,等大黄吃完,又抱着狗子蹭了蹭,“我明天再给你带其他好吃的!”
她还有别的事,没再这停留太久。
反倒是风枕眠盯着大黄看了一会,缓缓叹了口气,“这只狗,活不了多久了。”
狗的寿命比人类短太多,大黄已经很老很老了。
它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指不定那一秒就会闭上眼睛,和世界告别。
想到刚刚克萝尔抱着狗子两眼放光的模样,风枕眠感觉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
他抬手,指尖一道流光涌入大黄体内。
原本趴在地上的金毛慢腾腾抬头,苍老浑浊的眸子充满了感激,“汪。”
“希望能再让你多撑点时间。”风枕眠不想再看,转头继续跟上克萝尔的步伐。
她似乎对这片很熟悉,七弯八绕的,拐进了一个学校。
“优弥娅不是说克萝尔不爱出门吗?”风枕眠心底疑惑更甚,“一个不爱出门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小路?”
现在是上学日,学校的大门紧闭着,门口还有个保安看守。
但克萝尔占了年龄优势和外貌优势,“叔叔,我可以进去找一下我姐姐吗?我忘记带钥匙啦,回不了家。”
她软声软气开口,保安大叔沉默一瞬,秒变女儿奴,“可以的小朋友,但是不要乱跑哦。”
“知道啦,谢谢叔叔。”克萝尔十分顺利地进了校门。
隐去身形的风枕眠更是畅通无阻。
还没下课,操场上空荡荡的,只偶尔有个老师路过。
克萝尔对学校里面也依旧很熟悉,搞得风枕眠越来越好奇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的不是重生吗?”风枕眠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克萝尔身上的的确确没有重生会出现的灵魂波动。
在风枕眠沉思间,克萝尔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朵白色的菊花,放在了一棵大树下面。
她盯着菊花发了很久的呆,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最后,只吐出一句,“安息。”
“她在祭奠谁?”风枕眠只觉得谜团越来越多,他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当即就上前几步,走到克萝尔面前。
遮掩身形的符咒消失,风枕眠看着克萝尔,低声开口,“克萝尔,做个交易吗?”
克萝尔被突然出现的风枕眠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她抬起头,看着这张陌生的脸,满是警惕,“你是谁?”
“我?一个路过的帅哥。”风枕眠笑了声,“你似乎需要帮助。”
他微微弯下腰,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而我刚好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
“所以,我帮你一个忙,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