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
换做别人和晏清说这种话, 他肯定觉得那人是神经病,说不定还会和那人打一架。
可说这话的是风枕眠。
晏清从来不会怀疑风枕眠。
他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出口在我身上?那要怎么离开?”
这对晏清来说是种新奇的体验, 他在自己身上东摸摸西看看,愣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风枕眠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晏清被他这沉默搞得心慌, 他抿了抿唇, 小心翼翼唤了一声,“眠眠?”
“阿晏。”风枕眠抬手, 他眸中的金光依旧浓烈,眼底的情绪被遮挡,偏偏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温热的掌心贴在晏清脸上, 他轻轻开口, “你相信我吗?”
“当然。”晏清想也不想,“我相信你。”
也只相信你。
“有点痛。”风枕眠叹息似的开口,“闭上眼睛好嘛?”
晏清点头, 他隐隐猜到了风枕眠打算做什么,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但他相信风枕眠。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晏清遏制住喉中即将溢出的惨叫, 死死咬住嘴唇。
骗人。
晏清迷迷糊糊的想,这哪是有点痛,这明明是非常痛。
他像是被人一剑贯穿了心脏,也或许,这不是像,而是事实。
疼痛迅速占据了晏清的神经, 他额上冷汗淋漓,却依旧听话的没有睁开眼睛。
“傻阿晏。”风枕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下一秒,两根手指按着他的嘴唇,强硬停止了他咬唇的动作。
惨叫顿时破口而出,晏清又想咬唇,却咬到了人手上。
“别咬自己。”风枕眠说:“咬我。”
晏清哪舍得咬风枕眠,他用牙轻轻在风枕眠的手背上蹭了蹭,凭借着意志力生生扛下了那阵疼痛。
心脏好像被利器捅碎了,但这样也依旧没被放过,那利器仍旧在他破破烂烂的心脏上戳来戳去。
直到戳到某处,晏清忽然身体一僵。
那利器顿了一下,下一秒,毫不留情朝着那处刺了过去。
“啊啊啊啊——”
这次晏清是真的没忍住,发出了一阵惨叫,随后他的身体开始破碎,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而这一刻,晏清依旧没有睁眼。
所以他也没看见在自己身形消散的那一刻,风枕眠带血的脸上两行清泪流过,也没看到一只小小的蛊虫朝着自己心脏处爬了过去。
“砰——”
迷宫天崩地裂,风枕眠看着起伏的地壳,站在其中一动不动。
头顶各种碎石掉落,地面也仿佛活过来了一样,不断翻涌。
尘土飞扬,他的衣袍染上污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恢复平静。
一条笔直的路出现在风枕眠眼前,他眸中的金光终于散去,脸上的血迹也早已干涸。
他往前走了一步,空气中星星点点的绿色华光在他眼前汇聚,渐渐凝固成人形。
“眠眠……”晏清缓缓睁开眼睛,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他看着风枕眠脸上的血,“哪来的血啊?”
风枕眠没说话,只是抱紧了晏清。
“还好。”他低声说:“还好我没赌错。”
晏清有些措不及防,但他不会放过每个和风枕眠贴贴的机会,于是也伸手搂住风枕眠,闻着这人身上浅浅的草木香,很是安心。
“所以,那个迷宫是要杀了我才能出去吗?”晏清轻轻问道。
风枕眠点头,“嗯。”
他不知道动手之后晏清会不会真的死了,所以为了确保晏清的安全,他用上了回魂蛊。
好在,晏清最终平安无事。
“可,回魂蛊没用上啊。”晏清皱眉,“还能取出来吗?”
风枕眠摇头,“取出来也没用了。”
外面那些人争破头的东西,就这么被风枕眠浪费了。
晏清也这么觉得,为此还嘀嘀咕咕了好久。
风枕眠拉住他的手,认真说:“不过是个回魂蛊罢了,同你的安危相比,它算不了什么。”
晏清一直都知道风枕眠长了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也知道这人从不是多情的性子。
被这样注视着,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从耳尖一路红到脖颈。
晏清的思绪不自觉又拐向了不可描述的地方,他低下头,唾弃了自己一番。
“走吧。”在晏清看不见的地方,风枕眠默默吐出口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苦笑一声。
设计这个迷宫的人还真是变态,如果不愿意杀掉自己的同伴,就只能被困在迷宫中,直到修为被全部偷走。
可在那一刻,他们也不知道杀掉同伴能不能出去。
或许也有人尝试过,但他们的结果,风枕眠并不知晓。
那只颤抖的手被风枕眠藏的很好,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晏清没忍住抬手替他擦了擦脸。
对视的瞬间,他看见了风枕眠眼底翻涌的悲伤。
“眠眠。”晏清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他拉起风枕眠的手,说:“我不疼的。”
当年约瑟维被蛊虫控制,风枕眠都下不了手杀他,方才却亲手将刀刃刺进了他的胸口。
晏清都不敢想这人的心里得有多崩溃。
偏偏他们现在处境危急,也没那么多时间去伤春悲秋。
风枕眠只能控制着手抖,将那些泛滥的情绪通通收敛,“我没事。”
晏清压根不信,但他们刚好走到这条路的尽头,那扇紧闭的门缓缓打开,两人看到了里面熟悉的身影。
“hello?”天恩正在打哈欠,看见他们进来,十分友善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然后偏头朝主神说:“我就说最多十分钟他们就会过来呗。”
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在黑暗中还有一道身影。
“……”主神并不是灵主,他不会对天恩的任何挑衅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他缓步走到风枕眠面前,赞赏似的开口,“不错,比我预计的快了不少。”
主神原本以为风枕眠会在杀晏清那里犹豫很久,但没想到这人会如此果断。
“也是,毕竟是风不渡。”主神呢喃,就算转世,也该是这幅杀伐决断的模样才对。
他仿佛一头饿了很久忽然看到肉的狼,看向风枕眠的目光中充满了贪婪。
风枕眠被他看的很是不适,皱了皱眉,又抬眸看向他,“为了引我过来,你们还真是机关算尽。”
“和我可没关系。”天恩耸肩,“我就是单纯想杀你。”
他笑了笑,露出口白森森的牙,“他们那些傻逼的造神实验,我可不支持呢。”
这一点天恩也的确没有说谎,他从未参与过造神会的实验,以至于很多黑袍人私下里都称呼他为混子。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天恩唇角笑意更浓,“风枕眠,你要死了哦。”
要知道造神会早就把风枕眠当成了任务对象,为此,他们也谋划了整整十年。
如今风枕眠终于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实验体,甚至比他们原本预期的还要出色。
造神会更不可能放过他。
这座地宫很大,也很空。
空气中填满了灰尘的味道,风枕眠手腕一转,曦辉在掌心浮现。
二对二,看上去是个很公平的打斗。
可一个天恩就已经很难缠了,还有个不知深浅的主神……
风枕眠也不知道灵主是不是埋伏在这附近。
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仗。
“你赢不了我的。”主神抬手,同之前被做出容器的景辞一样,用灵力幻化出了一把长剑。
“赢不赢得了,试了才知道。”风枕眠的身影化为一抹白光,迅速飞了出去。
晏清眉头一皱,正准备跟上,然而天恩却是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真不想上班啊。”天恩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他的修为同晏清不相上下,打起来也讨不到任何好处,“打个商量,咱们做做样子?”
晏清完全不想搭理他,天恩眸色一暗,率先动了手。
另一边,风枕眠和主神打得也格外理解。
剑影交错,主神手中的剑仿佛一条游弋的毒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风枕眠灵活躲闪,却始终无法靠近主神,也抓不住这人的破绽。
“铮——”
两把剑又一次撞在一起,曦辉刮着灵剑往下,风枕眠手腕一转,长剑翻转,再次用力压了下去。
火花四溅,他们的剑气不断碰撞,不断抵消,又再次碰撞。
“我说了,你赢不了我的。”主神可谓是游刃有余,灵剑嘶嘶破风,在空气中留下无数道残影。
风枕眠避闪不急,被贯穿肩膀。
“啊哦。”天恩没主神那么游刃有余,他并不是很想打架,但很可惜晏清不配合,“你老公好像要输了呢。”
两人的修为并没有差多少,晏清心情不好,下手黑得不行,搞得天恩十分狼狈。
他抽空看了一眼风枕眠那边,刚好看见主神一剑贯穿风枕眠肩膀的画面。
下一秒,他又看见主神眼睛里闪过一道浅灰色的光,风枕眠忽然就呆愣了两秒。
在这种时候,任何一秒的停顿都是致命的,更何况风枕眠的修为还比不上主神。
“砰——”
天恩看见主神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风枕眠恢复意识的瞬间,猛得朝人心口打去一掌。
“眠眠!”晏清声嘶力竭,偏偏天恩还挡在他面前,“让开!”
天恩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威胁过了,他也不是个好说话的性格,正准备再挑衅两句,结果和晏清对上了视线。
到嘴边的话一下就卡住了,天恩沉默半秒,竟是真的让开了一条路,“行吧,不惹寡妇。”
晏清差点给他一藤蔓,但他忙着看风枕眠,暂时没有时间管他。
“眠眠。”晏清将风枕眠从地上拉起来,生命力再次朝着这人的经脉涌去。
“没事。”风枕眠安慰了他一句,又抬头看向主神,“是你害死了师尊?”
他停顿的那两秒,是看到了景辞死时的画面。
“害死?”主神笑了一声,“要怪只能怪他多管闲事。”
主神掌心的灵剑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灰色的光。他慢慢朝着风枕眠他们走进,语调比刚刚轻快了不少,“不过很快你就可以下去和他团员了。”
说完,主神朝着风枕眠伸出手。
灰色的光凝成两只丑陋的手,掐着风枕眠和晏清的脖颈将人提了起来。
那一瞬,两人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极速下降。
主神看着他们突变的表情,笑了笑,“外面都有偷取修为的符阵,这里又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他盯着风枕眠,“我说了,你赢不了我。”
今日,风枕眠必定成为他最完美的试验品。
“要不说你们这些当反派的都自负呢。”风枕眠手腕一转,指尖三根银针飞出。
主神一时不察,被那三根银针刺中胸口,下一秒,曦辉华光,斩断了那俩灰色的手。
主神正欲阻止,可他脚下又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杀阵。
“我从不认为自己比那些前辈聪明。”风枕眠擦擦嘴角的血,“他们之中肯定有不少是走出了迷宫的。”
但最后他们也没能活下去,风枕眠自然不会对这里掉以轻心。
他看着被困在符阵中的主神,却见这人嘴角依旧挂着笑,好似这个符阵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
那种不详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也在这时,地宫的大门忽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合上。
顿时,风枕眠心跳的更快了。
“还真是精彩。”主神轻轻开口,身后灰色的华光光芒大涨,不过片刻就吞噬了大半个地宫,“可惜,智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往前一步,血色杀阵顿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咔—咔——”
风枕眠再次感受到了恐惧,他想也没想拉着晏清扭头就跑,可惜,他们逃跑的速度始终比不过灰色灵力蔓延的速度。
眼看着他们即将被灰色光团吞没,晏清正准备回头给风枕眠争取些逃跑时间,背上忽然一沉——
他竟是被风枕眠给推出去了!
“眠眠!”晏清看着风枕眠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到他穿过石门的缝隙,大门合上,那人也彻底消失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