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1)

蚁生 王晋康 2000 汉字|11 英文 字 1个月前

那他就会把他控制下的、高度纪律性的社会变成一种可怕的力量。你――想想这种前景吧。”

我更加悚然,也更看清了我和颜哲的距离。这些天,我非常投入地帮他创建这个利他社会,但实际上我是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可怕的陷阱,也没想到我绝对信服的颜哲其实一直如履薄冰。我仰脸看着他,目光已经不是钦佩,而是敬仰。想想吧,他其实就是这个微型利他社会的上帝,可以为所欲为的,但处在这样的位置上,他还保持着清醒,保持着强烈的自省意识。这太难得了。颜哲看到了恋人的敬仰之情,心情放松了,笑着说:

“好在这个难题并不是完全无解,我爸爸发现了一种可能的途径。”

“什么途径?”

“生物在进化中会根据环境会随时改变自己的形态,或行为方式,并且能够把这些变化纳入本能中,这称为获得性遗传。有关例证非常多,比如英国的一种蛾子在多煤灰的环境下,能在几代时间内把体色加深,形成保护色;又比如食肉的熊猫在环境变化时逐渐改为食用箭竹。其实,拉远了说,生物的所有行为方式,都是在进化中逐渐产生的,并慢慢固定下来,变成能通过基因传给下一代的本能。”他强调说,“非物质的动物行为,可以通过物质形态传给下一代,对这一点很多人不相信,想不通。其实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完全相信。你接着说。”[奇 书 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所以我爸爸相信,虽然人类利他社会开始时只能由外部管理者创建,但经过若干代之后,也会把利他习性固定下来,变成族群本能。我们可以利用科学手段尽量把这个时间段缩短,比如,不超过五代就能固定。”

我沉默了。我太迟钝,到这会儿才悟到他这番长篇大论最后指向何处:“你是说――有意在这个微型社会中开始繁衍后代,然后研究后代会不会把获得性的习性变成本能?”

“对。岑明霞的儿女将是第一个,甚至可以说,咱们创建的利他社会从婴儿降生那一刻才算真正开始。所以,这其实是咱们非常难得的机会,也是她本人的最大荣幸。这个婴儿的意义非常重大,即使冒一些险也值得,即使让婴儿母亲做出一些牺牲也值得。”

我又沉默了。我从刚才“哲理的敬仰”中掉下来,掉回到我那 “女人的低级本能”。颜哲说得非常对,他的设想既目光敏锐,又非常宏伟。但不管怎样,把一个未出生的孩子预先定为一个实验品,这个做法使我产生本能的反感。我不是说我的反感有什么道理,甚至可以说它简直简直地没道理,可它就是横亘在我心里,无法消除。但我无法反对颜哲,我那肤浅的思维根本无法抵抗他锐利的思想。停了很久我才说:

“那个婴儿――不可能有利他天性吧。别忘了,怀上这个胎儿时,赖安胜和岑明霞还都没有喷蚁素,还是恶人。”

“你说得对,但至少怀孕期间岑明霞已经是新人了,胎儿的本性不光取决于父母的基因,也取决于孕期的母体激素。另外,在孩子出生后,我想定期为他喷洒蚁素,强化他的利他天性。”他说,“当然,如果在父母都变成好人之后再怀孕,那会更好。以后吧,以后再让他们生下第二胎,两者可以做个对比实验,那样更有说服力。”

“这就比较好玩了,”我神经质地笑着,“比较好玩了。你说这个孩子将成为新社会的始祖,至于赖安胜和岑明霞呢,这么阴差阳错,歪打正着,一下子就成‘新人类高祖’啦。上帝真会开玩笑,让纯洁无瑕的新人类从这俩恶人的恶行中繁衍出来,就像污泥中长出莲花,从粪堆里长出灵芝。这真是莫大的讽刺。”我摇摇头,“我这句话说错了,那俩人早就不是恶人了,变成君子了。我说这话,只能说明我心底太狭隘。怪我没喷蚁素。”颜哲看看我,没有再说任何话。他太聪明,尽管我努力遮掩,但我此时阴暗的心理瞒不过他。他只是吻吻我,与我告别。临别时我忽然起了一个随意的想法:这么多天来,颜哲一直没有要求幽会时的“亲热”,我似乎也失去了这个欲望。是不是因为做一个时刻清醒的上帝,心理负担太重,以致让性欲枯萎了?我不知道。

5 老魏叔

关于那个可能要出生的孩子,我俩没再商量过,没做出“是”与“否”的任何决定。我们只是关照大家:把这个消息对外保密,在孩子出生之前尽量不让附近乡庄的人在农场乱窜,以免泄密。颜哲的关照被非常严格地执行了。这点毫无疑问,场员们如今对颜哲和我的任何话都会无条件执行。

但拖延做出决定实际上就是默认。在我们的默认下,岑明霞腹里的那团胚胎一天天分了七元钱换下它。此刻房子里的光线较差,到门口刚明亮一点又很快暗下去。天变得真快,我俯下身子往盆子里盛水,阳台防裂,一天天长大,已经可以看出她有身子了。岑明霞沉津在妊娠的喜悦中,空闲时间,她不再纳鞋底,而是开始做小孩子衣服。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她飞针走线,把母亲的情意缝入一件件精致的小衣服里。

在她身边常常有孙小小,她总是兴致浓厚地说一些有关女人生育的傻话,出一些没有实用价值的主意。另一个常来的人是赖安胜,他在这儿扮演的角色比较奇特,虽然他对这个胎儿的关怀溢于言表,但似乎并不以父亲自居,而岑明霞虽然欢迎他来,似乎也不把他当丈夫看待。这么说吧,看他俩的表情,似乎并不把胎儿看成自己的私有,而是看成群婚制部落的后代。

以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的目光,我猜他俩之所以这样,还是缘于心理上的某种障碍吧――虽然他们如今处在梦游般的幸福感中,喷利他素之前的一切“恶”都被隔断了,但大概他们还记得:这个胎儿并非来源于美好的爱情,而是一段令人作呕的奸情。

我赶紧摇头,驱走这种想法。我自责地想,与农场处处洋溢的明朗快乐相比,我的心理太阴暗了。只有一个办法能改变我:赶紧对自己喷利他素,那样我才能融入这个利他主义的群体中。

女知青怀孕的秘密到底没能守住。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照例来到颜哲的场长室,向他通报一天来农场的情况。颜哲近来大多时间都猫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