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们。
成才说你别说这两字,你真的别说这两字……真的。成才说着眼圈有点红了,他翻来覆去地说着别谢,别谢我们。
伍六一便乐呵呵地看看许三多,又看看成才,他说我这俩老乡真的都不错,真后悔以前没好好跟你们交一交。
许三多说,我们交得很好,真的很好。
成才看着伍六一的腿,忽然问道:怎么办,你的腿?
伍六一说:装一条钢筋进去,拿它当肌肉使。
一时间,三个人都看着那条腿,有点发愣。最后,伍六一舒了口气,说好了,你们走吧。做好你们那兵去吧。成才站起来就走了,到门口才回过头来,看见许三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在伍六一的床上。伍六一问那是什么?
许三多轻声说:钱。
伍六一问:多少?
许三多说不多,两千。
伍六一忽然就很激动地笑了,他说你这些年攒的,给你爸你爸瞧不上。是那点钱吗?
许三多没有回答,许三多只是点了点头。
伍六一将信封往外一推,他说我不要好吗?你这个钱太金贵了。
许三多说:你先拿着吧,用不上了你再还我。
这么一听,伍六一不再推了,他说行。你爸瞧不上我瞧得上,他不知道当兵的攒点钱多不容易。还有你,成才,我知道我掏空了你们的腰包了。我会还你们的。走吧。
伍六一的斩钉截铁,噎得许三多和成才再无话可说,只好真的走了。许三多刚从门口消失,后边的伍六一突然大声喊道:许三多,好好儿地跑,别再像个孩子。
许三多停在门外的过道上。
而伍六一,却钻进了被窝里。
他在偷偷地哭。
出了医院,成才突然说了一句:他这样就对了。成才的话像是自言自语。许三多没听明白,他问你说什么?成才说,他一口咬定不离开部队的,这就对了。你信不信,他会留下来的。
许三多没有多想,他说他会留下来的。成才说于情于理,他都能做上司务长的对不对?
许三多迟疑了一会,他说对。
成才似乎就松了口气,他说总算是对他有个交代吧,司务长总强过班长,还有可能提干。
可许三多不这么想,许三多也没想到成才是这么想,就问:你想得出做了司务长的伍六一会是个什么样子吗?他拖着一条腿,去那搬运大白菜?五年!五年啊,他跑了几万公里,最后得到的就是这个交代吗?!
成才愣了,被许三多问愣了。许三多好像发现自己的话有点过了,他拍了拍成才,独自走了。
团长正在办公室里翻阅着那次选拔的记分。袁朗就坐在他的旁边。团长说我不知道你们A大队怎么看,可就你们队长订的,那不是人的条件,这次的成绩让我惊讶。
袁朗接过话,他说陆军老大哥的韧性和忍耐一直是让我们钦佩的,我们队有好些个前陆战队和空降兵,可这次坚持把选拔重点放在陆军步兵部队,就是不希望A大队丢掉了步兵的精神。
团长好像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他说那步兵的精神是什么?
袁朗笑了,他说有一个广告语,说是以人为本,任何高科技都只不过是人类智慧的延伸,延伸而不是依附。我们不希望我们的军人在用着红外和激光的时候忘掉自己的眼睛,坐着战车和直升机时忘了世界上最可靠的是自己的一双腿。好些国家走了这条弯路,结果他们的王牌部队经常干不过只有一把AK47和几个野果子的游击队。
团长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道理是很有道理。可你记得,你们的道理跑坏了本团的一个好兵,弄走了本团的两个好兵。
我们欠了这份情。可我们的观点是训练时流汗只是打个基础,训练时流汗战场上才会少流血甚至不流血。军队是为战争生存的,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才有生存的理由。
在你的评估里边,本团有生存的理由吗?
贵团有生存的理由,但我觉得如果把贵团的坚忍和潜力完全发挥,所有的思维完全围绕战争,贵团能打败暂时领先的A大队。毕竟你们的战史和老团队独有的荣誉,是我们这些新部队先天缺乏的,在战场上,它就成了一支部队的灵魂,一支遇强越强的部队是够得上让全世界军人胆寒的,这是你们的风格。
是美誉吗?团长问道。
不,是忠告。袁朗答。
团长笑了,他给袁朗扔去了一支烟。
这时,许三多和成才走了进来。
七连一级士官许三多报到!
三连一级士官成才报到!
他们都看到了袁朗,但两人的目光不敢斜视。
团长翻翻眼前的档案,再看看眼前的两个战士,好像直到这时才发现了什么,惊奇地问道:……你们俩,是同乡?
报告,是一个村的!成才回答。
团长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看看袁朗,他说你看,又让你们占个便宜,两个同乡兵在战场上顶四个天南海北的!袁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团长拍拍手上档案说:这是你们俩的档案,我把它交给这位少校,你们就得跟人走了。
两人默默地看着团长转交出去的那份档案,好像看到他们的命运正从一个人的手里转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他们立正着,动也不动。
你们舍得机步团啊?团长忽然问道。
成才的回答是:报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团长看了看许三多:你呢?
许三多说:报告!……舍不得!
舍不得又怎么办?团长随便问道。
许三多看看团长,又看看袁朗,他好像是真的。
他说:我希望……希望团长想办法把我扣下来!
团长忽发一阵愕然,看看袁朗,袁朗却笑了。一旁的成才忍不住侧眼看了看许三多,他真想给他一脚,但这个场合他不敢。团长的脸忽然绷了起来,他说那你干吗要去参加选拔?
许三多说:报告!因为……因为有人问我,想不想做最好的步兵。我想。可是,我留在机步团一样可以做最好的步兵!
袁朗哑然失笑了,他说报告团长,那是我给他背地里做工作来着。团长知情地瞪了他一眼,再瞧瞧许三多。说真话,他实在舍不得手上的这个兵,他说许三多,我想留你,可从你参赛开始,这事情就不是团里能控制的了。
许三多动也不动,眼里却有些落寞之色。团长从他的眼里看得出来。团长说:我一直在注意你,你能做尖子,能拿名次,那没什么了不起,是个人就能拼出来;你一个人顶住了钢七连,这很了不起。我从你的眼里能看出来,天天对着七连空空的墙壁,你已经明白怎么做个军人。
报告团长!是的,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