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给伤得有多重。
许百顺赶到火车站时,正好赶着要走的火车,验了票就进去了。许三多几个追来被人拦在了门口。伍六一连忙去买了几张站台票,等到他们几个冲上站台时,许百顺坐着的列车,已经往前驶去了。
回到营房时,许三多才冒出了一句话,他说:
我爸……老多了。
伍六一听了有点沮丧,他说我们忒混蛋,对不住你爸。许三多,你转了志愿兵,一定得回家看看。甘小宁也拍拍许三多的肩膀说,你爸对你挺好的,许三多,真的!
据说,一个男子的成长就是和父亲的交战,可许三多倒觉得,对父亲的第一次胜利却更像是一场惨败。他很想追上老爸,听一下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一个月后,许三多入党了。
在入党的同时,他终于成了志愿兵。
许三多知道,他会继续这段军事生涯,直到军队有一天像对史今那样,说:你走吧,我们需要更好的。
这地方有无数人在走同样的路。
许三多戴了三年之久的列兵衔,终于换成了一级士官。
他仍然驻守在七连的营房里。他仍然能听见宿舍里的报数声,可他不再惶恐了,他想那是战友们在告诉他:这个连永远不止你一个人。有时候他就独自一人跑着步,偶尔向别连里的老战友行一个注目礼。总有人活跃地向他回挤着眼睛,除了伍六一。
伍六一与他又是形同陌路,面无表情。
他又成了与许三多漠不相干的一个人。
因为对付许三多的老爸,伍六一擅自动用装备背了个处分。但他没有后悔。所以许三多觉得,伍六一后来之所以对他那样,是因为怕他跟他说谢谢。
这是秋季的一个下午。一辆漆成迷彩挂着伪装网竖着天线的猎豹越野车,刚驶过拐弯就被两名执勤盯上了。车自己停了下来。里边坐着的竟是特种兵指挥官铁路。他戴着墨镜,车是他开的。执勤一眼就看到了铁路肩上的上校军衔,但敬礼的时候,仍对着那两套见所未见的军装有些疑惑。
团部在哪?
右拐,到头东行一百米。
谢谢。
铁路的车开走了。
他是海军还是空军?
那两名执勤竟然弄不清楚。
团长刚看着许三多的简历,铁路进来了。
许三多简历上的最后一款,仍是钢七连驻守。
铁路没坐,他一开口就问:准备好了吗?团长最后看了一眼许三多的简历,有意用一摞简历把它压上,他说接到师部通知了,可我准备讨价还价。
铁路笑了笑,点了一支烟: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团长无可无不可地笑笑,他说有几个兵我是绝对不给的。
可铁路说:我就是冲他们来的。
两人随后便聊起了上次演习的事儿。团长说你人少,就算我输。铁路说:A大队装备好,练得也更狠,那不能算你输。说实话,那一仗打得我对你们刮目相看。说着说着,就说到许三多身上来了。他说那一次,你有一个叫许三多的士兵,居然生擒了我的一名少校。这个兵我有兴趣,我一个十二年军事生涯的少校,竟然被他一个列兵给抓住了。
团长说:他现在已经是士官了。
铁路说:他要在我们那,可能是尉官了。
团长知道铁路的意思了,他说许三多我不给。这兵我一直在观察,说实话他撑到现在都让我吃惊,他有上个时代的精神和这个时代的聪明,还不是小聪明。
铁路却较劲了,他说,你越说我越有兴趣。
团长说不可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把他苦够了。本团也要成立擅长任何环境作战的分队,这兵得留着抱窝下蛋。
你给我,我也不能就这么要。我们这回是在全军区三省两市范围选拔,他先得扛得住竞赛和筛选,贵精不贵多,你们这师也就选三个人。
团长哼了一声,颇有些得意:他绝对能通过,可他不参赛。
铁路说老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师里通知是不遗余力,要让最好的士兵参赛。
团长说这兵重情义,通过了也不会去。
团长和铁路说话的时候,军部赛场上的军事十项全能,正比画得如火如荼。许三多没有参赛,这几个月来,他已经习惯赛外照应了。
赛场上,全副武装的伍六一高高跃起,却没有把住手边那根晃动的绳索,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实在摔得不轻,伍六一晃了晃脑袋才清醒过来,近在咫尺的加油声也变得很遥远了。
他看了看场外叫着跳着的许三多,那个人嘴里几乎是无声的。前边几个参赛的士兵已经利索地攀过了障碍墙。伍六一站了起来,有些摇晃,他开始加速奔跑,翻上障碍墙,然后是又一次重重摔在地上。他只好冲向终点的射击位置,在那里开枪射击。
场外的许三多有点替他担心。
到了最后,宣传车公布竞赛成绩的时候,许三多听到了伍六一没有拿到第一名。
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是连长高城。
高城戴的已经是少校军衔了。
许三多真替他高兴,他说连长,两杠一星啦?
你也是士官了。但高城问:你怎么没有参赛?
许三多苦笑着:钢七连就我一个,怎么赛?我是场外指导。
老团队还真是风格过硬。可你看见六一没有,他干吗那么玩命?
我也觉得他今儿竞技状态不好。
不好就先退一步,明年还有,这里犯不着拿命拼!
第一名已经让几个士兵抬着一路欢呼地过去了。高城看一眼,叹了口气:咱们师的第一是稳拿了,我就是担心你们。
伍六一落落寡合地过来了,然而他没有注意到高城。
他说许三多,咱们拿几项第一啦?
高城说伍六一,比赛拿命玩,打仗你玩什么?
他这才看见了高城,一时也高兴起来,说连长,你提啦?你想死我们啦!高城却叫少打岔!你知不知道你技巧本来不咋的,拿那些名次全凭了自个体力好,你还能这么拼几次?伍六一说连长,我去一连也是初来乍到,总得拿几个名次做见面礼吧。
见面礼,不是卖命!
伍六一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出了心里话。
他说连长,我二十四啦。
二十四怎么啦?跟我讲老资格啊?
志愿兵快干到头了,再不拼,该走了。
高城一时有些哑然,从袋里掏出瓶红花油塞给许三多:找地方给他揉揉去!
伍六一的背上青一块紫一块,几乎都是伤痕。许三多看得愣了一会,就默默地给他按摩。
片刻间,帐篷里充满了红花油的味道。伍六一自嘲地说:许三多,二十四岁的人就觉得自己有点老,是不是有点可笑?许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