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要不了几十年,堆砌起来的城堡还是会塌,那个时候,人们的心气和新奇也已经消退,做什么事都只会感觉拖泥带水。”
“钜子既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帮你想。”
她不客气的发出了指责。
钜子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忤逆、生气,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张执象,问道:“你与嘉靖打算用如何变法?”
跟钜子面对面的张执象倒是没有紧张,紧张的是张执象身后的那些人,他们正在与墨侠们剑拔弩张。
而暴风的中心,张执象却无比平静。
“我们在安南已经完成了均田,等南洋的战事结束之后,便会在大明境内实行均田,而均田对于正式的变法来说,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我曾与陛下聊过。”
“对于这次变法,我名为长生革命,而变法的内容,只有八个字:以人为本,天下为公。”
在钜子过来询问的时候,张执象已经明白了,这是一场辩法,一场甚至不需要观众的辩法,但远比升龙城那次更重要的辩法。
这是内外道路之争……
“以人为本,天下为公……”
钜子呢喃了句,不用张执象过多的去解释,他品味咀嚼着这八个字,便能够大致体会其中的风味。
“以人为本,你得如何设定制度?”
“单纯的均田,却没有相匹配的社会制度的话,其成果不过是无根之浮萍,要不了一二十年的功夫,便会烟消云散。”
钜子依旧在询问,就宛如老师让学生回答问题。
张执象倒也没有觉得钜子在托大,只是他不愿意顺着对方的节奏来,便说道:“不光是制度,更是人心的耕耘,制度永远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人心坏了,再好的制度也无用。”
“钜子认为呢?”
“例如,大秦。”
张执象的话让钜子眼神微凛,这种情绪上的变化说明他们先前讨论的时候猜对了,对于墨教来说,秦朝是极为特殊的。
只是,也无伤感,也无愤怒。
钜子说:“到底是人心去驾驭制度,还是制度驯服人心,不太想讨论这个,我知道沁源的诞生和变化都与你有关,所以想与你做些制度上的讨论。”
“你若硬要说人心的话,我只能说,始皇帝死的太早,没有足够的时间驯服人心。”
“可就制度而言。”
“并非是我自负,而是你们自汉以来,根本就没什么变化,比大秦差远了。”
“利益阶级到底是门阀世家也好,还是士绅也好,这些变化很重要,但都很无聊,透过利益的本质,去看国家和文明的话,始皇帝比任何人都看得加透彻。”
“今日之大明,藩王也好,勋贵也罢,那些自宋以来的士族和庞大的士绅集团。”
“他们都牢牢把握着利益。”
“自隋唐以来的科举制度,被文人们吹上了天,但让百姓真正获利的,又有几人而已?一旦获利了,那富贵又世代相传,压得百姓更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制度,实在腐朽。”
328、科举之弊弊在非功
科举,腐朽?
哪怕这里没有什么文士,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依旧愣住了,如果没有科举,会是怎样?举孝廉?九品中正制?世卿世禄制?
科举的出现,应该是社会制度的极大进步才对。
哪怕士绅阶层已经成为社会的毒瘤,科举的选拔机制也在经济等条件下发生了异化, 但它的确是先进的人才选拔机制才对。
为什么说科举腐朽?
大伙不解,张执象和王绛阙却是若有所思,在以前,张执象注意士绅的时候就明白了,整个士绅阶层的根基不是别的,就是科举。
所以他与嘉靖才会改革教育, 想要建立另一套人才选举体系。
但。
这是以果倒因,钜子肯定不是说的这一层, 科举腐朽,腐朽在哪里?不是单单是它产生了士绅阶级的结果,更是它本身?
“读书,科举,读书,科举……”
张执象反复呢喃着,忽然灵光一闪,他猛的抬起头,看向钜子,对此,钜子抚须而笑,称赞道:“不愧是王阳明和姚广孝的弟子,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科举的最大腐朽在于,它选拔的人才,寸功未立,便可享受社会最大的资源!”
“不仅如此。”
“它还将学习范围牢牢钉死,钉在了四书五经那狭隘的黑盒子当中, 让人如同关进匣子里的苍蝇,嗡嗡乱转, 却看不到半点光明。”
“尤其是成化年间,科举达到巅峰!”
“八股取士,它是规范了科考规则,让平民百姓的学子更容易备考了,让考试更加公平了,可然后呢?”
“什么书都不看,甚至连四书五经都不去读通,直接背习题的又有多少?直接揣摩历届考题的又有多少?”
“这样读出来的士子,能是人才吗?”
“当然是!他们是八股取士里的佼佼者,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杀出来的,然后,他们便成了秀才、举人、进士,官吏、地主。”
“仅仅因为读书,他们就拥有了一切。”
“多好啊,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且不论这些科举出来的士子有没有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情,实际上, 他们已经无需去做了,因为在经历科举之后,他们已经拿到了可以拿到的一切。”
“接下来,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当官便是不能按部就班,需要能力,那也是与同窗去比!他们根本不需要有多厉害,只需要比同僚更厉害些,就能升官,就能拿到更多的权力和利益。”
“在此之外的人,哪怕你能力再强,也没有用。”
“你不是科举出来的,你根本没有参与那个游戏的资格。”
“科举在对权利的垄断排外之余,更是否定了一切其他才能的价值!”
“农民会种地,算不算才能?”
“匠人能够做出巧夺天工的工艺品,算不算才能?”
“工人能够制造出最先进的火铳、火炮,算不算才能?”
“战士能够在战场上勇猛杀敌,算不算才能?”
“倘若一个人的价值必须要通过读书才能体现,那还要世间百业做什么?没有才能的人通过努力做到了更多的价值,那又算不算功绩?”
“一个社会的评判机制,居然不是因为每个人对社会国家做出了多少贡献、立下了多少功绩来分配相应的资源,而是因为他有读书的才能,所以能够占据绝大多数资源。”
“这是什么?”
“这不是腐朽吗?简直臭不可闻!!”
钜子说话间须发皆张,宛如利剑,话语掷地有声,手中竹杖跺着地面却宛如敲击着整个世界,敲击着所有人的心灵。
他直接击破了历史的迷雾和谎言。
将自汉以来的,察举制、九品中正制、科举制的所谓制度进步,给敲了个稀巴烂。
就在所有人都在沉思的时候,一名儒士打扮的剑客走了出来,他高声喊道:“阁下言科举之弊端,在下认为不妥!”
这儒士气度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