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只不过,他是有意中人了。◎
夜里, 云贞将今日侯府的事,讲给冯氏听。
喜春学着戏台班子, 在一旁演, 惟妙惟肖的,逗得云贞和冯氏笑得不停。
只是,几乎每个人都演到了,唯没演陆崇。
冯氏:“春, 七爷呢, 怎么没演出来?”
喜春用袖子扇风, 说:“七爷一开口, 大家都没说话, 我演不来。”
云贞吃吃地笑。
冯氏说:“也没想到,云宝珠就这样被送去庄子, 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事。”
云贞想到陆崇那性子,笃定:“定是犯了大事, 叫七爷实在难以忍受。”
毕竟陆崇已甚少插手二房的事。
想想云宝珠那张嘴, 倒是不冤枉。
冯氏说:“侯府这么大的家, 分起来可太麻烦, 至少得分个把月,也只有七爷提出来, 众人才服气。”
“索性,甭管侯府什么事,都和咱们没有关系了。”
云贞手指摁在桌上,没有回这最后一句话。
她倒想起冯氏这几天在忙的事,问:“姆妈, 新店还好么?”
冯记的炒货用材好, 味道香, 又有侯府照顾,这半年来,生意蒸蒸日上,冯氏拿着银子,琢磨着再投一个布庄。
按冯氏的话说,做生意,不能把东西都押在一处。
云贞觉得很有道理。
打从冯氏经营炒货铺子开始,她瘦了些,但精神很好,每日似有使不完的劲,天天盼着第二天的太阳,好叫她多盘几个银钱。
找到自己爱做的事,云贞真心为她高兴。
只是,布庄不是很妥当,忙了大半个月,还没定下。
冯氏说:“这京中,除了罗记脂粉,罗记布庄,还有一家隆全商号,京城的东家,有意打击旁人进军布庄。”
隆全在北方这一片,有不少商号,做的米面布料生意。
云贞:“那可如何是好?”
冯氏喝了口白水,说:“不成,他们越要拦我,我越要试试,这京城贵人的生意,都教他们揽了,我想试试平头百姓的。”
总归卖的货不大一样,云贞和冯氏都以为,不成问题。
七月初五。
云贞收到柳府的请帖,乞巧节这日,柳府设了荷花宴,云贞认出来,自己这份请帖,是陆蔻的字迹。
半月不见,陆蔻的伤势大抵好了。
她也想瞧瞧她在柳府过得怎么样。
当天,云贞挑了套衣裳,带上喜春,从槐树巷子走,坐着车行里租来的马车,待得辰时末,她和喜春到了平怀巷的柳府。
柳府门口有一些个马车,两个双环髻的丫鬟,在引女客入门,说小声不断,显然与她们都是熟人。
到底头次来这种书香世家做客,云贞心底发怯。
她捏捏喜春的手,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一步,脚步微滞,几乎想后退。
只是她甫一走近,门口丫鬟眼前一亮,朝里喊:“南枝姐姐,这位恐怕就是你叫我盯着的贞姑娘了吧?”
南枝在门房后躲太阳,闻声,冒出个脑袋,“欸”了声:“数你激灵!”
见着南枝,云贞肩头一松。
那丫鬟又小声说:“你叫我留意个最美的,我哪会错眼。”
声音再小,也叫云贞闹了红脸,南枝给那丫鬟塞几枚铜钱,笑着对云贞说:“夫人叫我来这等姑娘,怕姑娘不适应呢。”
真叫陆蔻猜个准。
南枝说了句:“安心,日后习惯就好了。”
云贞想的是,日后但凡有宴请,陆蔻都不会落下她,不由心中一暖。
相比侯府的庄重威严,柳府碧瓦白墙,到了后园,几步就是溪涧,多架桥梁,一派江南水乡之风。
听闻柳家太爷是广宁人,到了京城为官一辈子,最想念家乡景色,这亭台楼阁,风格就随了南方。
穿过一道月洞门,她们到一处挂着“写意芳菲”的院外,这儿就是柳焕与陆蔻的住所。
路上,南枝简单和云贞讲了柳家的人口。
柳家这般书香门第,家中人口很简单,柳焕是这一辈唯一的嫡子,还有两个妹妹,家中叔伯住在隔两个巷口那边的宅子。
南枝:“简单吧,夫人刚进门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呢。”
云贞抿唇一笑。
听到谈话声儿,陆蔻自屋内出来:“贞娘,我还有些怕你不来。”
云贞:“你可别埋汰我,日后我天天来。”
陆蔻:“那敢情好。”
二人说说笑笑的,云贞便借此,仔细看陆蔻额间。
陆蔻说:“好了,早好了。”
云贞:“当真无事?”
那日撞到柱子,陆蔻还晕过去呢。
陆蔻轻轻一笑:“你就和明郞似的,镇日惦记我这伤口。”
明郞?云贞不解,陆蔻却知自己说漏嘴,柳焕字既明,陆蔻唤他明郞,是夫妻间亲昵的称呼。
见陆蔻面色微红,云贞也反应过来,不揪着这事,放下心了,说:“没事就好。”
陆家分家的事,陆蔻也知道了,她到底有些感伤,叹口气,不愿再说这些,便拉着云贞,去看她种的风雨兰。
南枝说:“没发芽呢,夫人日日过来瞧。”
遭陆蔻斜了一眼。
那花盆旁,摆着一整套的颇黎器皿,是陆蔻做姑娘家时,做颜料用的,如今闲来无事,也可以捣鼓颜料。
云贞弯着眼睛,一直笑着。
今日在柳家见到的陆蔻,较侯府的她,更加活泼鲜明,她跳出嫡长女的圈子,也有自己的小性。
二人说了会儿,前头荷花宴准备得差不多,陆蔻牵着云贞的手,二人一同去见其余的妇人姑娘。
陆蔻邀约的,有不少新妇,姑娘家也多已定下婚约,姜怀雪、陆芙也在。
南枝偷偷和云贞说,没给陆莹、陆蓓请帖。
陆蔻当真是生气。
云贞记在心里,别瞧蔻姐姐性子软,真触动她生气的点,她也可以断绝一切。
新妇和待嫁的姑娘,两两掺在一处,免不了说起嫁娶。
进入这个七月,姜怀雪的婚事,也定下来。
她身份高,性格爽朗,想和谁好,大家都会向着她,和陆蔻的感情就还不错,因此,陆家虽分家,却不至于影响二人。
而她定的,自是陆旭。
陆蔻缓声一笑:“大哥性格稳重,有小叔的风范,雪妹妹有福。”
姜怀雪嗔她:“蔻姐姐别笑话我了。”
说陆旭稳重,姜怀雪第一个不信,她与他别扭许多年,如今虽说终于定下来,却也怕他悔婚。
总归等完婚吧。
想着,姜怀雪看了眼陆蔻身边的云贞。
她自己生得美,以前就注意过云贞,却没想到,云贞如今出落得越□□亮,那眉眼那肌肤,当真如明珠生光。
还好她现下不住侯府,姜怀雪少了些许敌意。
云贞则低头,避开姜怀雪的目光。
她想起,梦里,姜怀雪也是嫁给陆旭,后来随陆旭去地方上任,再相见,已又过三年。
姜怀雪面色憔悴,嘴上嚷嚷比谁都过得幸福滋润。
陆莹还暗地骂了她两句。
她们再好的情谊,在成为小姑嫂子后,也难免摩擦。
自然,这是她选的生活,云贞不会有所置喙,她脑中过了一遍姜怀雪的未来,便不再想。
中途,云贞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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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路上,听见几个新妇,拉着陆蔻小声问话,因着都是新妇,云贞猜她们说的不适合她听,便站在远处瞧景色,等她们说完。
原来是方才说到陆七爷,几个新妇上心了。
她们娘家都有适龄的妹妹表亲,虽说陆崇二十三了,但相差个七八岁,问题不大,何况陆崇那前途,叫人如何不眼热。
陆蔻笑得十分得体,言辞温和,一一回拒。
有人问:“只是不知为何,七爷至今未娶?”
下意识的,陆蔻看向云贞。
天有点热,少女身姿窈窕,许是流汗,她拿着一方素手帕,擦擦鬓角,但她眉眼如常,周身气息平稳,腰背挺直,瞧不见“热”亦或焦躁。
不知不觉,她也有几分持重之态。
陆蔻收回目光,她到唇边的客套话,换成另一句:“小叔的事,我本不该说什么,只不过,他是有意中人了。”
新妇们之间,谈话无需像姑娘那般娇羞,只一句,众女子明白了,也歇了那条拉线的心。
陆蔻暗笑,侯夫人都不大敢跟陆崇提这回事呢,她们倒是心思活络。
下午,宴席既散。
云贞几乎是最后一个走的,陆蔻说:“日头还大,你陪我再坐会儿,可好?”
外头确实还热,陆蔻挽留,云贞便应了下来。
她二人写了会儿字,聊起书,如今云贞在读一本词集,陆蔻拿了柳焕那本书来,二人翻找着看,边谈。
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时辰,已是傍晚,云贞实在得走了。
陆蔻很不舍,都想要留她吃晚饭。
她送她到门口,与云贞约下次,说:“中秋那日,你千万记得。”
云贞说:“放心,我记着呢。”
恰这时,外头一个小娘子,翘首相望,云贞认得她,她是年前冯氏忙不过来,雇在炒货铺子的妙娘。
妙娘终于等着云贞,忙说:“贞姑娘,出事了,冯掌柜叫人打了!”
姆妈叫人打了?
云贞眼前险些一黑,没有哪次如现下这般,一边惊疑,又一边脑子清楚,她立时回过神,问:“严重么?请大夫吗?谁打的?”
妙娘:“哎呀,快跟我去吧,闹到衙门了!咱直接去衙门!”
陆蔻搀着云贞,说:“我也去。”
云贞拦下陆蔻:“姐姐,别,你待会儿还有事。”
陆蔻一愣,是了,她不是姑娘家了,临近晚饭,这时间随意出门,婆母就算再随和,心里也会犯嘀咕。
无法,陆蔻只能垫着脚尖,见云贞带着喜春,与那妙娘匆匆离去。
想了想,陆蔻叫来秋果,耳语几句。
秋果拿了柳府的牌子,立时坐上马车,往宫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