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 / 1)

胭脂痣(重生) 发电姬 281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五十四章

  ◎这一切顾虑,都不是问题。◎

  下了马车后, 云贞深吸一口气。

  许是她心理作祟,侯府大门外, 左右两个石雕狮子, 它们端正肃穆,双目凸出,张牙舞爪,竟几分可怖。

  她撇开旁的想法, 专心跟上雨山和秋果的步伐。

  喜春在她一旁, 嘀咕:“大姑娘那么好一个人, 怎会出这种事呢。”

  云贞攥住手心。

  穿过垂花门, 到了二房的永德堂。

  夏天天热, 永德堂槅扇门全敞着,远远的, 能瞧见正堂坐满人。

  屋里有冰盆,涌出些许凉意, 倒也不燥热, 但云贞疑心真正叫人发寒的, 是堂内的鸦雀无声。

  雨山先进去禀报:“侯爷, 夫人,七爷, 贞姑娘带来了。”

  侯夫人放下润喉的茶盏:“让她进来吧。”

  秋果示意云贞进去。

  云贞抬脚之前,瞥了一眼。

  正堂内摆了许多红木玫瑰椅,上首,左边是二房的姜老夫人,往下, 是陆幽和姜香玉, 小辈有陆莹、陆蓓、陆旭、陆昂, 周潜也在。

  再接着,三房庶出的老爷和三老夫人,他们儿子四爷外放为官,就留妻子彭氏和孩子陆芙陆晖在家。

  右边,是大房的侯爷、侯夫人,右下第一个位置,是陆崇,接着才是陆二爷、陆五爷,和两位夫人,以及陆晔陆时正和陆昌三个小辈。

  满满一堂人,果真除外放的□□爷,以及在乘月阁照料陆蔻的秦淑慧,全都到齐了。

  其中如陆崇、陆幽等,还穿着官服,今日陆蔻回门,他们中午回来吃个饭,下午本是各自有事。

  如今全都耽搁。

  就是陆昂这样的小魔头,在压抑到极致的氛围里,也不敢出声。

  云贞扫了一眼,若以前,怕是吓得胆都飞了,如今,她一直低着头,走到正堂中央,福身行礼。

  她看到跪在她脚边的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是晚香,她还记得,另一个……她愣了愣,是红豆,她半边脸毁了,全是瘢痕,如长虫盘结在一块。

  不忍细瞧,云贞挪开视线。

  侯夫人不叫云贞与两个罪犯同处,叫她:“贞娘,你过来。”

  云贞应了声是。

  侯夫人握着云贞的手,自有嬷嬷搬来张圆墩,让她坐在侯夫人一侧。

  云贞侧身坐着,就看陆莹的眼眶是红的。

  堂上早就争执过一场。

  侯夫人对云贞说:“好孩子,今日叫你来,不是兴师问罪,也不是讯问,而是想你给我们做个证。”

  “证实当时,莹姐儿和蓓姐儿,她们是不是明知红豆叛主,还不声张。”

  这事为了陆蔻着想,堂上,并未明说红豆仔细做了什么。

  只以叛主论。

  云贞尚未开口,横插进姜香玉尖锐的声儿:“云贞,兰馨堂往日待你不薄,你可别瞎说。”

  “对了,你表姐云宝珠刚被七弟送去庄子没多久呢。”

  云贞愣了愣,云宝珠被送去庄子?

  她却是一无所知。

  大房诸位,皱起眉头。

  姜香玉知晓,云贞和云宝珠关系不好,她故意提这件事,是想让云贞和大房多点“往来”。

  就像她刚刚咬死几个丫鬟,对二房心怀怨恨,才攀诬二房。

  等等若云贞给大房提供证词,自也可以是大房帮她做事,她以此为回报。

  云贞却没有被吓到。

  她看着神色各异的二房众人,道:“这件事是真的。”

  场上肃静。

  连陆芙倒吸一口气的喘息,都听得一清二楚。

  陆旭盯着云贞,嗤笑了声。

  他和柳焕打过一架,嘴角有一块淤青,正用手帕捂着,双眼透出一股狠戾。

  云贞心想,他不会以为,她在报复他的步步紧逼罢。

  却不是,这一切只是事实。

  姜老夫人拍了下扶手:“云贞,这事是不能扯谎的。”

  二房在给云贞施压。

  还不待云贞说什么,大房这边,向来急性的陆五爷陆崎,就说:“这不就成了?红豆,晚香,南枝还有一个谁,四个人指证,还不够。非要扯一个外姓女进来看咱家笑话?”

  陆崎无心之言,叫云贞面上一热。

  这热闹,她合该不能来凑。

  五夫人杜氏忙摁住陆崎,赔笑:“五爷说话向来直,只不过,云贞是外姓人,说的反而是有理的,是也不是?”

  姜香玉说:“那个云宝珠,污蔑她偷了东西,你们大房把她送去庄子,云贞不向着你们说话?真是……”

  云贞:“三夫人。”

  她的声音,依然浅而柔。

  然而这一声,在姜香玉利利的声儿里,撕开一道引人注意的口子。

  所有人都盯着云贞。

  包括陆崇。

  打从云贞进门到现在,陆崇没说过话。

  他一身绯红常服,头上没有戴乌纱帽,手里握着一个茶盏,双腿微岔,坐如钟,唯眉目冷冷清清,眼眸如深潭,瞧不出情绪。

  这般盛夏里,他身上,却仿佛不会冒汗。

  云贞先垂了下眼睛。

  随后,她掀起眼睑,咬字更清晰:“当日我被晚香推到宁光湖里,这件事,府医脉案有记载。”

  晚香:“确、确有此事。”

  云贞:“回去后,三夫人找出晚香,当日逐出侯府,只是在那日,晚香跪着像莹姐姐、蓓妹妹求救。”

  这可是当时的细节了。

  陆莹一着急,道:“胡说,哪有?”

  云贞:“我的丫鬟,喜春,也就是之前的小翠,她有听到,不止如此,”云贞目光扫过二房身后两个丫鬟仆妇,一一点出她们,“她们也听到了。”

  “所以,我才觉得可疑,再查下去的。”

  喜春拍拍胸脯:“我记得可准嘞,晚香好像喊什么,‘我把红豆的事告诉你们了’什么的。”

  陆莹脸色一白。

  那两个丫鬟和仆妇,下意识否认:“没、没有。”

  这时候,传来茶盖好茶碗碰撞的声音。

  众人噤声。

  陆崇将茶沫拂开,并没喝茶,黑黢黢的眼睛,只盯着那两个丫鬟仆妇:“说实话。”

  他是吏部侍郎,管的是人,深谙人心。

  仆妇见过世面,胆子大点,低头避开。

  那丫鬟不行。

  这事阵仗闹得如此大,她早就六神无主。

  如今遭云贞点名,陆崇一问,她跪在地上,颤颤巍巍:“我、我不知道晚香为什么那么说。但是,这话太难听了,三夫人让我们闭嘴……”

  姜香玉又气又急:“你个贱东西!”

  五夫人拔高声:“只让你们闭嘴,查也不查?三嫂,这可不像你啊,有人污蔑莹姐儿,你该是还莹姐儿一个清白。”

  姜香玉攥着手帕。

  事已至此,牵扯出来的证人,足足七人。

  姜香玉还是不想认。

  实则姜老夫人、陆幽和陆旭,都不会认。

  早在四个证人出来时,这事板上钉钉,可要是认了,陆莹陆蓓该如何是好?二房又如何自处?

  而且,二房不认,大房总不能因为一个出嫁的陆蔻,毁了陆莹陆蓓的将来!

  这是他们笃信的事。

  如果是往日,二房赖到这个程度,大房也该收手。

  往后大家还是亲戚,要顾好面子。

  然而,令二房没想到的是,这事在陆崇这过不去,是陆崇执意要翻旧账,不给二房一个安生。

  那这事就算大房要追查到底,二房只能装糊涂。

  但他们算漏陆莹。

  她突然哭了。

  陆莹因不小心推了陆蔻,心中慌乱,如今旧事也瞒不住,她彻底怕了,捂着手帕,姜香玉抓她胳膊,没捂住她这张嘴。

  陆莹:“不是我想的,是陆蓓让我这么做的!”

  陆蓓脚一软,扶着椅背。

  满堂只有陆莹的哭声,与抱怨:“我发现的时候,陆蓓说别管,一起看大姐姐出丑,我要去说,是她拦着我的……”

  姜老夫人闭上眼。

  姜香玉随机应变,只好顺着陆莹话头:“好啊陆蓓,原来你是主使!你跟你那姨娘,都是一个性子!”

  陆幽皱眉。

  陆旭:“看来是陆蓓的错。”

  非得推一个出去,那就是陆蓓。

  陆蓓气极了。

  她自小被陆旭陆莹欺负,早就对这对兄妹厌烦到极致,也只等嫁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临了临了,还是推她出去。

  此时,陆蓓找回嗓子,她撇下往日沉默寡言的模样,大声说:“不全是。”

  “我会说那种话,不过为察言观色,陆莹本就不想告诉陆蔻,很是纠结,她不自己做主,就是怕负责。”

  “我只是说了她想听的而已!”

  如果她不开口,让陆蔻顺理成章,不告诉陆蔻,等她的,是被奚落,被嘲笑,话语里时有时无,点她一下,然后讥讽。

  他们又没过过那种日子,怎么懂那种痛苦!

  但多的话,陆蓓说不出来。

  嬷嬷捂住她的嘴,把她往外拉,陆蓓挣扎不得。

  云贞瞧在眼底。

  陆蓓察言观色,投陆莹所好,也只是为过得更舒心点。怎会到今日这般。

  此时,她竟对陆蓓,生出一丝丝同情。

  但想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陆蔻,她收起心情。

  姜老夫人说:“事已至此,莹姐儿只是无心之失,万幸没有铸成大错,今日蔻姐儿受伤,她也难受得紧,不若便这样吧。”

  姜香玉:“是啊,还好最后什么事也没有,真要论起来,你们也占了我们的理,大家各退一步。”

  二房开始打圆场。

  云贞回想那句“没有铸成大错”,叹了声。

  这是她不告诉陆蔻的缘故。

  也是陆崇等到如今,才揭晓事情的缘故。

  没有铸成大错,大家就还是亲戚,何必呢?

  就在云贞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时,陆崇放下手中茶盏。

  堂上,他话最少。

  但只有他说的话,才作数。

  因此,陆崇接下来这句话,可谓是炸了满堂。

  他目光逡巡四周,道:“三嫂既怕我们占你们的理,让你们吃哑巴亏,今日正好……”

  顿了顿,“分家。”

  众人大惊。

  云贞惊异地望着陆崇。

  她突的记起前两日,在进学解石碑之前,一步开外,男子目光深沉,彼时,她太紧张,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问她,还有什么顾虑。

  当时她张了张口,道,身份地位,还有二房。

  她不会与二房共处。

  这也是她离开侯府的至关重要缘故。

  当时,陆崇说,这一切顾虑,都不是问题。

  但她怎么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侯府会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