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去前
他们这几个月陆陆续续都在赚钱。
铢积寸累到现在, 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盛骄把这些日子的钱拿出来,分给他:“喏,这是你这段日子入股的钱, 还有你的辛苦费。”
盛骄满不在乎地把钱推给游鹤鸣,很厚一沓。
每一张钱都仔细叠在一起, 整齐有序,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只要?伸手去拿, 就能轻轻松松成?为万元户。
这可是七十年代?末,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别人都挣扎于温饱线的时候,盛骄就能赚到这样?多的钱了。
游鹤鸣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明晃晃地摆在桌子上面。
只要?伸手, 他就成?了万元户。
多么简单的事情。
但他脸色收敛,没有去接钱,问她:“盛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的钱都是交在盛骄手里,游鹤鸣自己手里从来没超过一百块。
不管是出去买菜, 还是买货物, 都是当?天?拿钱,多退少补放入小盒子里头。
他也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样?不是很好吗?
在乡下,都是家里的女人管钱。
虽然盛骄和他的关系有些奇怪,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知不觉中,家里负责拿钱的变成?了盛骄, 记账的变成?了游鹤鸣。
他和盛骄的关系是紧密的。
但现在为什么要?给他分钱?
游鹤鸣握紧双拳, 眼眸沉静, 只是定定地看向盛骄。
盛骄朝他笑:“我给你分钱还不好啊?”
最纯粹也最简单的事,就是把利益均分, 把到手的财富分出去。
最肮脏也最洁白的东西?,就是金钱。
最好看也最动人心。
游鹤鸣下颌绷直,眉峰紧拢,气息压抑又深沉:“我不是问这个。”
盛骄捏着手上的纸票,把这些纸票和硬币堆得整整齐齐,来来回?回?地转了个圈,语气轻松带笑:“那你问什么?”
修长的手指在粮票上轻抚而过,盛骄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背靠椅子,姿态悠闲,细数道:
“你现在读了不少书,认识不少字,文化水平过关。手上会做木工,就连棉花糖都能做出来。厨艺还不错,不仅炒菜好吃,还会做小零食烤饼干做饼干。而且会开车,手上还有钱,回?去之前想做什么都行。”
这个时候会开车的人才很少,而且还是大货车,会开这车的人就更少了。
可以去厂子里开车,也能去给领导当?司机,反正都会开大车了,只要?和领导多说?几句,必然有机会去练小车。
就算不喜欢这个工作,过个几年,自己凭着一手木工雕刻技术出来单干也好。
不想工作,也能去读书。
都跟了她这么久,看了那么多,该学的不该学的都应该学到了。
只要?不蠢,这到处都是商机,做什么都不成?问题。
游鹤鸣自然也不是什么蠢人,相反,他很聪明。
就像现在这个时候,他也能聪明地摸到盛骄的心思。
游鹤鸣眉眼下压,薄唇抿直,盛骄越说?,他的气息就越低,最后只是有些固执地看向盛骄:“所以呢?”
如?画般的凤眼里晦涩不明,眼底一片执着。
“所以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游鹤鸣心底隐约冒出的猜测,直把他戳出一个洞来。
就像是当?初掉入河底,浑浊不堪的水流激荡,他在河里几次猛扎,都看不到周大贵的身影。
最后睁着眼潜入水底,混着泥沙的河水激入眼里,忍着疼痛和沙粒的摩擦,撑着去看着这个模糊的世?界。
又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天?地万物之间,再无别物可以抓住。
胸腔一片窒息之感,眼前的所有都是梦幻和虚无。
冰凉的河水像是穿心而过,四肢百骸、九窍六藏统统传出刺骨的寒意?。
密密麻麻地在身体里爬行着,冻得人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盛骄像是全然没在意?到,她在底下抽出一张地图,她把地图摊开来。
地图绘制得极其?清晰明了,又漂亮无比,彩色的省份、标红的坐标,像是一幅画。
山川丘陵、大江大河奔流不息,横穿地图的黄河和长江不曾回?头。
盛骄食指指着地图上面的路线,说?道:“你看啊,从北京坐火车,途经这里,再到这里转大巴,然后.......”
这一条条一道道都是已?有的道路,坐上火车就能轻松回?去。
游鹤鸣的记忆又很好,一想到这里,盛骄神情有些恍惚。坐火车来北京都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火车窗外错乱的夜色和摇晃的座椅,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想起来却还仿如?昨日。
窗外日头正烈,清而浅地落在盛骄头顶,她的眼神依旧明亮,只是多了几分模糊。
这几个月他们做了不少事情,好像也多了很多可以回?忆的东西?。
游鹤鸣指尖嵌入手掌心,明明他们一起做过那么多的事情。
却还是落下这样?的谢幕吗?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广场上飞扬的和平鸽、电影院里冒着气泡的糖水。
黑白电影最终会变成?黑色,关闭一切的声音,所有人都要?陆续退场离开。
游鹤鸣眼尾微红,一向清亮漂亮的凤眼里藏着雾蒙蒙的一层,他抬起漆黑眼眸,只是喊她:“盛骄。”
盛骄心底轻颤,手指停在某处,无法动弹,片刻后,她重新?勾起笑意?:“怎么了?”
游鹤鸣薄唇翕张:“盛骄,能不能.......”
盛骄目光沉静,垂眸看向手底的地图,看向地域辽阔,广袤无垠的地图。
从南到北,由东到西?。
高山巍峨、白水浩浩。
游鹤鸣低垂着头,挺拔的身姿都有些萎靡,脚尖就顿在原地,似有千斤重,无法动弹般。
他闭了闭眼,后槽牙在打着颤:“盛骄。”
每一个字都极其?难说?出口般,就连腰杆都变成?酸痛,拖着双腿满北京走动时,也没觉得这般疼痛。
他唇瓣轻阖,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气氛微滞。
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僵局。
游鹤鸣咽下喉咙里的酸涩,浑身都疼得厉害。
明明只是一个陌生人,只是一个莫名出现在盛迎递身体里的女人。
不知是人、是鬼、是妖还是谁。
他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是他为什么觉得那么难受?
盛骄半阖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挡住神色,整个人都变得模糊起来。
眼里的光彩不知落在何处,只是虚虚的。
手指微屈,指尖敲击着地图,隔着地图敲桌,发?出闷闷的声响。
像是一击又一击敲在心尖上。
盛骄轻声问他:“你不想回?去吗?”
“回?到宛东镇里。”
“你生长的地方,最割舍不掉的地方。”
游鹤鸣张不开口来,他变得狼狈,近乎无措又难堪。
就在盛骄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耳畔传来沙哑的声音:“我更想待在这里,待在你身边。”
“盛骄。”
他轻轻地喊着。
盛骄只是垂眸看向地图,手指绕着宛东镇一次次转着圈,看向这个地方起伏不定的山峦高峰,江川河流。
他们从这里出发?,却不一定要?回?到这里。
盛骄突然看到某个地方,直起身子来,双目盯着这个地方,“这里就是我们来的地方,是叫宛东镇。”
“淮河的发?源地在上面,地势以中部突起,东西?两端渐低,北侧则由西?向东呈总体渐次升高状.......”
游鹤鸣嗯了一声,他的语气低且沉,听不出情绪来。所有的外露就在刚刚展示出去了,现在他又把那些都收了回?去。
盛骄想要?做什么,她的回?答是什么,那个答案呼之欲出。直把人烫出一个洞来,心底空落落的。
盛骄双手张开,摊在地图上,低头盯了许久,突然抬眼笑盈盈地看向他:“我的意?思是,我们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了。”
“我们?”游鹤鸣的脸上是来不及藏起的错愕。他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东西?,重复道,“你说?我们该回?去了?”
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
盛骄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啊。”
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的态度,先声夺人指责对方:“难道你想跑抛下我,一个人回?去?”
“不是吧,游鹤鸣,你怎么是这种人?我们都有这么深厚的革命友谊了,你还想一个人跑路?”
“太过分了。”
游鹤鸣连忙摇头:“我没有。”
听盛骄越说?越奇怪,游鹤鸣脸上有些血色,红着耳朵喊她:“盛骄。”
盛骄问他:“那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嫌弃我了吗?要?和我分道扬镳吗?”
游鹤鸣抿直嘴角,凤眼里都是雾:“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轻而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又说?道:“明明是你自己......”
明明是盛骄做出的决定,是盛骄想做出的决定,只是最后又了。
中途因为什么而发?生了改变,他不得而知。
他满眼的控诉:“你分钱。”
盛骄摇摇手指,掏出离开时大队长给他们的物资购买介绍信:“你看,我们有物质介绍信,中途还能继续下车搞几波大的。”
这可是火车上的生意?。
再让老爷子给她们开几封介绍信,只买最贵最畅销的东西?,揣在身上,在火车站口就卖掉,然后继续上车跑路。
火车站是流动性最大的地方,谁也抓不到他们。
多好的生意?啊。
这个时候怎么那么多商机呢?
游鹤鸣这才伸手把钱拿了过去,却也只是拿了两百,说?:“够了。”
盛骄说?:“不够。”她把钱都推过去:“你还要?买路上用的东西?,给章老头子的谢礼、两瓶酒给周大贵、几件衣服给盛迎递,给大队长他们的谢礼,最重要?的是我的阿胶配料、护发?配方、吃的燕窝、银耳、虫草......”
盛骄越说?得多,游鹤鸣表情越轻松,他撕下一张草纸,把她的东西?一一记下来。
离开之前,他转过身来,想问些什么,最后只是喊了一声:“盛骄。”
盛骄站在原地,眉眼疏朗,勾起嘴角笑了笑:“还没开展丹参的用途,等着,我带你回?去捡黄金。”
游鹤鸣眉眼舒展,弯着眼尾:“嗯。”
*
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天?的事情,像是把它轻轻地揭了过去,放在心底最深处。
游鹤鸣只是偶尔看向自己已?经结痂的手掌心,那时的痛楚似乎还残留在脑海里。
.......
盛骄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很是快活地和老爷子贫嘴:“老爷子,您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无聊吗?”
“这一手高超技巧都无用武之地了。”
章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十分骄傲地仰着头:“老头子有的事情做。”
盛骄把他的大字放在外面晾干,蹲在一旁迟疑道:“不会是医术倒退了吧?”
章老爷子迈着小短腿追着她打:“你来你来,你躺下,今天?我给你扎个对穿,让你看看老头子的医术有没有倒退!”
盛骄一边跑一边贫:“关我什么事啊?”
好几天?后,盛骄再一次找上了首都体育馆。
现在她都成?了体育馆的熟客,手上不用介绍信就能直接进去,好多运动员和工作人员都认识她了,招手打着招呼。
还不忘和后面的游鹤鸣交谈:“小伙子腿伤好了啊?”
“是不是又长高了?”
“好小子。”
“盛骄同志,来找书记吗?这边呢。”
她施施然地坐在书记的办公室。
这一次她是真的有事要?找张志书记帮忙了。
张志书记看向游鹤鸣:“小伙子腿脚好了?不错啊。”
游鹤鸣颔首点头:“谢谢书记关心,已?经全好了。”
张书记又问盛骄:“说?吧,是不是又给我来送什么好消息了。”
实在是这丫头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回?回?来都是给他带个不错的好消息,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当?初那事实在是办得太漂亮了,就连大领导就在过问。
小丫头送过来的法文原版照片,现在还挂在楼下的优秀告示栏里面呢。
每次搞活动的时候,就有人这件事,又能好好地和人家介绍介绍。
他心里头那个得意?和舒服呀,这些月都是抱着保温杯,时常在照片底下欣赏自己。
助理?在一旁给几人上了茶,盛骄点头:“谢谢。”
她喝了两口茶,这才笑着说?:“这一次是真的有事要?请您帮忙。”
张书记嘿了一声,嘴角笑意?不减:“请我帮忙?不应该是我答谢你吗?”
他可一直没找到机会感谢盛骄同志,回?回?都是得了好处,想做些什么的时候,盛骄同志已?经离开了。
哪里曾想到,盛骄想要?的早就已?经得到了。
有的事情不能自己开口,开口之后就落入了下层,留下一个必须要?得利的形象。
只靠着张书记这一层身份,盛骄就已?经能得到很多的东西?了。
但盛骄从来拿到自己隐形的好处,从不把表面的东西?宣之于众。
现在张书记对她的印象可不就是越来越好,盛骄可就是一个新?时代?的活雷锋啊!
总是给他带来好处,又不求回?报。
现在主动来找他说?有事相求,可真是稀罕呢。
盛骄抿了抿唇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真是有事相求。”
张书记也没觉得冒犯,反而是有些兴致勃勃:“你说?,我能帮到你什么事情。”
他脸色和蔼带笑,又把水杯里的水给满上了,说?道:“紧张什么,盛骄同志,我们都有着共同奋战的情谊了,怎么还这么见外呢?”
“难道你不把我当?个老朋友?”
盛骄被逗笑,脸色缓和,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张书记,是这样?的。我有一位长辈,刚从中医院退下来一段时间。”
张书记疑惑地问:“老人家颐养天?年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难道有什么幺蛾子吗?”
盛骄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正常退休,老爷子确实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张书记点头:“嗯,你接着说?,慢慢说?。”
盛骄有些苦笑地点头:“问题就在这里。”
她抬起头来,脸色真诚:“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北京了,而我这位长辈只能一个人在家,家里没人照顾他。”
“他这个老头子,医术很好,生活却是一塌糊涂,人又好强,倔强得很,不肯歇着。”
听到医术很好,张书记无意?识看了眼游鹤鸣的腿脚,问她:“那你们是打算怎么做?”
盛骄说?道:“张书记,不知我们体育馆能不能返聘他。”
“不发?工资都行,让老人家有事做,有个食堂能吃饭。”
张书记一听,其?实这事还真是有可行性的,他问:“你这个长辈是中医院退下去的?说?不定还是我老熟人。”
盛骄笑了一下,说?:“不知张书记认识吗?他叫章开霁,极擅长外科,治跌打肿痛不成?问题。”
张书记吃了一惊:“章开霁,章老院长?”
说?章老院长来治跌打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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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是太屈才了!
这可是专门给首长治病的人物!!
他忙问:“章院长愿意?来我们这小地方吗?”
他这个小地方,全是些五大三粗的运动员和不着调的职工,而且社交也很简单,时不时地举行比赛,提供一下场地,和各个单位的人交流合作一下。
盛骄说?:“怎么不愿意?。”
“我在家里旁敲侧击了好几回?,老人家确实是喜欢工作的,心里头放不下工作,那一手高超的医术即将埋没,心里头郁闷得很呢。”
“不过老人家面子薄,可能需要?您开几封返聘书才行。”
张书记乐了:“这有什么,他要?是愿意?来,我开十封八封都成?!”
他直接起身走到桌子那边,开始写?返聘书,麻溜盖上章。
他说?:“盛骄同志,你先把返聘书带回?去。过两天?我再过去,然后再过几天?,我又去,来个三顾茅庐。”
有的老教?授就是这样?的脾气,心里头想做事,但要?几次请才会出山。
返聘一个德高望重的医生本来就不是什么问题,尤其?这还是体育馆,多的是经常受伤的运动员。
张书记也是一心为他们,不在意?这点小事。
盛骄暗自点头,张书记确实是很懂这类老人家,这波操作妥了。
“张书记,那就拜托您了。我给您来个里应外合。”
游鹤鸣暗自发?笑,眼底装满笑意?。
她乐滋滋地回?到家里,冲着章老爷子大喊:“老爷子,快来,你的工作来了。”
“什么工作?”章老爷子接过一看,体育馆让他去做特约医生。
他翘着嘴角,又有些含蓄:“这不是让我去给一群半大小伙子当?队医吗?”
“我以前可都是给首长看病的。”
盛骄点头:“确实,一代?杏林去这里也太大材小用了。”
“给一群头脑简单的人治什么跌打肿痛。”
“这也太屈才了吧。”
章老爷子不乐意?了,说?道:“你懂什么?那些运动员身上多得是暗伤,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身上就都是暗伤了,等老了全爆发?出来。”
盛骄哦哦几声,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好吧,那你去吗?”
章老头子收起信,没说?话往里头走去:“就一封返聘书也想请我,哼。”
盛骄和游鹤鸣对视一眼,轻笑。
隔天?一大早,张书记就出现在门外,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
游鹤鸣开门后把人接了进来,从里头喊:“章爷爷,有领导来找你。”
盛骄跟在后面打招呼:“张书记,您来了啊。”
张书记朝她笑一笑。
章老爷子走出来一瞧,门口一个面容和善,天?庭饱满的中年男性,看着是有些眼熟,但想起来是谁,问他:“小伙子,你谁啊?”
张书记都多大了,还被叫小伙子呢。
心里还觉得自己年轻起来了,乐呵呵道:“我是那个首都体育馆的,我叫张明远。”
章老爷子一听是首都体育馆的,眼神悄悄变化,有些严肃又有些打量:“哦~你找我什么事啊?”
张书记也没一开口就说?来返聘的事情,只说?:“我以前见过您,那个时候是火灾,队里有个运动员去救灾,伤了腿,还是您给主刀的呢。”
章老爷子面容和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张书记搁在那笑:“是啊,一听说?您退休了,我可不是找个机会赶紧过来叨扰,以往您都忙着,一听到头都约不到您。”
章老爷子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坐在一旁嘚嘚地喝茶。
游鹤鸣上前来,给两人倒了杯茶,茶是碧螺春,老爷子私藏许久的茶叶,被盛骄给翻了出来。
茶香浓郁,又泛着淡淡的青色,好看极了。
张书记喟叹一声:“好久没这样?静下来喝口茶了,馆里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章老爷子喝了口茶,点头道:“是啊,还是退下来好些,省得一天?到晚都是些琐碎事。”
张书记也不说?什么,只是说?着自己的工作:“最近又要?和那些人高马大的外国人比赛,那些人外形高大,力气又大,还瞧不起我们的运动员,上场总是□□球,大家都训练的极狠。”
“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啊。”
章老爷子手底一顿,缓缓喝了口茶:“是啊。”
盛骄坐在椅子上,暗自惊叹。
不愧是搞政治的,这是攻心计啊!
聊了许久,盛骄招呼道:“张书记,留下来吃顿饭吧,正巧都到中午了。”
张书记摆摆手:“不了不了,最近忙得很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等他匆匆离开,盛骄蹲在一旁看张书记带过来的东西?,也都是些水果饼干,没什么贵重的,但胜在有心。
她有些疑惑:“老爷子,首都体育馆,不是那个想返聘你去工作的那个单位吗?怎么今天?来了个人,什么也没说?啊?”
章老爷子哼了一声,说?道:“你个小娃娃懂什么,他这是有后招呢!”
盛骄从礼物里面,翻出一个苹果来:“好吧,反正我也不懂你们之间的哑谜。”
她举着苹果说?道:“老爷子,这礼物留下了啊,我吃就吃了。”
章老爷子摆摆手:“你吃吧吃吧,什么时候短着你的吃了?”
盛骄喜滋滋地把苹果递给游鹤鸣,说?道:“看来我们还能收到不少零食。”
想当?初她也是上过大学的人,寝室四个人都各有风情,追着她们几人后面跑的男生多了去了。
时常能从室友男朋友那边收到不少投喂。
这辈子还能从老爷子那里收到投喂,滋味好像也差不多。
游鹤鸣把水果都洗干净之后,问她:“要?不要?削皮?”
盛骄点头:“要?啊。”
章老爷子总是看不惯她这个习性,现在的粮食多难得,盛骄吃个苹果还要?削皮,那皮难道就不能吃吗?
盛骄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就不喜欢吃,而且游鹤鸣会把苹果皮煮水做粥啊,物尽其?用不就好了。”
章老爷子也随她去了,嘀嘀咕咕道:“小小丫头,嘴巴还那么挑,看以后谁会娶你。”
盛骄耸肩:“我要?在意?那么多干什么,你个老古董。”
章老爷子被败了,气恼地回?到里屋去练字。
第二天?中午,张书记又来了,只是和老爷子聊聊天?,说?一说?馆里的事情,说?他们馆里还经常举办些文化交流活动,喜欢练书法、写?写?字。
章老爷子也不为所动,只是捋着自己的山羊胡,表情倨傲。
第三天?,张书记又带了点馆里的食物一起分享,说?道:“我们食堂里这个肉炖得是真不错,馆里都是些半大小子,就喜欢吃肉。”
章老爷子夹了两口吃,说?道:“不如?我们家鹤鸣小子做得好。”
张书记只顾着笑:“没想到鹤鸣同志还有这手艺呢?”
盛骄顺势邀请他:“张书记中午一起来尝尝,坐下来好好吃会饭,一起聊聊天?。”
章老爷子也没反对,张书记就坐下来一起吃了顿饭。吃午饭后又匆匆回?到馆里做事。
接下来两天?都没来 ,章老爷子背着手在这踱步。
盛骄幽幽道:“这就是孙子兵法都用上了吗?”
她瞅瞅游鹤鸣,笑着说?:“这是什么招?”
章老爷子才不承认自己被勾进去了,重重地哼了一声。
游鹤鸣心底暗笑。
等张书记再来的时候,章老爷子的脸色不是很好,说?道:“你小子,没诚心。”
“耍心眼子。”
张书记苦笑:“老爷子,可不是我没诚心,前两天?被临时调走了,去了趟天?津港口那边和人打球赛。”
张书记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惨败啊。”
“大球打不过,带球还总是被黑手打断,怎么打得好哦。”
章老爷子哼了一声,已?经心软了。
张书记趁热打铁,再次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老爷子,我们馆里就缺您这样?一位妙手神医,坐在馆里我们就安心呐。”
“我们已?经给您准备了一个专门的办公室,保证寻常不会有人打扰到您。”
章老爷子说?道:“我再考虑考虑。”
张书记也没失望,只是说?:“我明天?再来。”
等人走了,盛骄就说?道:“老爷子,你为什么不去啊?”
“不会真的是医术倒退了吧?”
章老爷子气急:“今天?我就好好给你扎几针。”
盛骄懒得看下去了,把人带到体育馆那边去:“老爷子,你就去看看呗。”
张书记笑呵呵地出来接应,带着老爷子在馆里转悠,尤其?是那间崭新?的医务室,白色的大褂叠好,放在床上。
章老爷子闻到熟悉的酒精和消毒水味道,表情松动又怀念。他已?经许久没到过这样?的环境里来了。
不过片刻后,他又挑刺道:“都是些西?药,也没个中药小柜子。”
他又不是什么学西?医的新?式医生。
盛骄立马接话:“张书记,您听听,我们章医生发?话了,现在还得有中药的小柜子,小柜子上还要?给他分类弄明白了,里面装满药材,再弄个小药称......”
游鹤鸣补充道:“不是小药称,叫‘戥子’。”
盛骄利索改口:“准备好戥子等一系列工具......”
张书记连忙点头:“好咧,保管给备得整整齐齐。”
不等章老爷子说?话,盛骄把老爷子压在位置上:“您瞅瞅,位置合不合适?”
章老爷子算是明白过来了,这几人合伙的呢!
但他走得了吗?
看到办公室之前还走得了,但看到办公室,又看到馆里那些刻苦训练的运动员们,走不了了。
章老爷子就这样?在馆里挂了职,穿上白大褂,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体育馆的运动员和教?练们都知道馆里来了位神医。
去他那里坐一会儿,腰不酸了腿也不痛了。
就是时常传出嗷呜的哀嚎声,惨绝人寰的痛呼声,又被捂住的声音,直把人吓得心惊胆战。
盛骄和游鹤鸣感受了一把老爷子的意?气风发?和干劲满满,齐笑出声来。
乐滋滋地笑他:“章神医,今天?工作也顺利吧?”
章老爷子面色红润,和他们说?着今天?的趣事:“今天?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看肩膀,我才推拿了一会儿,就哭天?喊地,恨不得把全馆的人都叫过来围观。”
“年轻人啊。”他摇了摇头,看向游鹤鸣,说?道,“还是我们鹤鸣厉害,当?初一声没吭。”
游鹤鸣嘴角溢出笑意?,只是看着章老爷子显摆自己的能力。
没几天?后,盛骄和章老爷子告别:“老爷子,我们要?回?去了。”
章老爷子愣住了,他们两个小年轻在这里叨扰近这么些时日,他都已?经习惯了,怎么一下子就要?走了?
他表情顿住,捏着手上的中药,良久才说?道:“回?去干什么?留在北京不好吗?”
“是不是没工作?”
“家里让你们回?去?”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盛骄只能解释道:“老爷子,我们本来就是来治病的,还得回?去上工呢。”
章老爷子不乐意?了,他胡子上翘:“怎么还要?回?去上工?我给你们找个工作!”
去地里上工多累啊,这家里的长辈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孩子不给接到城里去上班,非要?他们在地里干活。
他瞅了眼盛骄刚刚养好的手指,说?道:“一双手好不容易养嫩,还回?去上什么工,我到医院给你找个工作。”
“给我当?个助手。”
他指着游鹤鸣:“鹤鸣就去当?兵。”
老爷子嘟嘟囔囔的,还想说?些什么。
盛骄低头看自己一双漂亮的手指,面露笑意?,浅浅地从明亮的眼睛里露出来。
游鹤鸣不善言辞,只能说?:“章爷爷,谢谢您。”
这几个月来,收到章老爷子颇多照顾。
明明是两个陌生人,却像是对待亲后辈一样?对待他们,处处想着他们的好,满足两个娃娃的要?求。
尤其?是那个事情贼多的盛骄,天?天?要?这要?那的,也没见着章老爷子生气。
盛骄抬起眼来,弯着眼睛笑:“谢谢。”
章老爷子得意?了,嘴角上翘:“谢什么,我保证给你们搞定。”
游鹤鸣抿着嘴角:“但我们不能去。”
章老爷子眼睛一瞪:“为什么不去?”
盛骄眉目舒展,眼底带笑:“我们就回?去两年,马上就回?来了。”
章老爷子问:“回?去两年干什么?”
盛骄说?:“回?去搞点建设,给乡里出份力。”
章老爷子眉头一皱:“搞什么建设?”
“你们搞这么辛苦干什么?”
“在这里陪着老爷子不好吗?”
他们一走,这院子里又该是空荡荡的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闹腾的家伙。
他心里是真的有些空落落的。
盛骄只是在一旁笑着:“老爷子,我们有要?做的事情,不是今天?做,也会是明天?去做,总是要?出去做事的。”
老鹰总会飞远,飞得又高又远。
这一方天?地困不住翱翔的鹰。
章老爷子神情失落,老人家失了些精气神:“你们要?回?哪里?要?搞什么建设?”
“家里缺什么东西?没有啊。”
盛骄笑着说?:“我们回?宛东镇,搞的建设还得您来帮忙。”
从中医院退下来的老人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老人家帮忙才行。
很多的东西?,盛骄也不懂。
就像是吃血燕,盛骄只管买最好的血燕,哪里还要?去管血燕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他们回?到村子前,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要?学。
盛骄又扎起一个小马尾,穿着自己的片儿鞋,揣着老爷子给她的介绍信,在各大工厂里来回?地穿梭着。
而游鹤鸣就跟在老爷子周围,天?天?一起上下班,学着他的本领。直把章老爷子烦得那一点离愁难受之意?也没了。
巴不得这两人快快地离开,不要?再来叨扰他了。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又难受了。
怏怏不乐地蹲在院子里,左瞅瞅右看看:“你们还缺点啥吗?”
“买些饼子在路上吃啊?”
“糖呢?”
“水果呢?”
“那个西?瓜汁,盛骄不是最喜欢喝这个了吗?”
“路上钱够不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