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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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上司甩尾巴的动作一顿,然后,P先生感到头发“嗒嗒”痒了几下,有只小爪子在上方滑了滑,盖住了他的眉毛。
P先生抬眼一看,只见上空倒下来半颗猫猫头。
——M小姐正好在他抬眼时低下脑袋,一抬一低,他的视野里就是翻倒过来的猫猫脑袋了。
这个视角,把猫猫的小脸显得像饼脸。
是倒过来的一张猫饼无疑。
P先生不禁感叹:“您可以再适当地长胖一些,感觉下巴圆润更可爱。”
M小姐:“……”
M小姐:“我用这样的眼神无声盯视你,你只有这种感想吗?”
你用这个姿态盯视我,我能分辨出什么眼神的深层意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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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挠她的下巴。
上司:“呼噜呼噜……喵……回答问题!工作时间!”
P先生遗憾收手:“我回答了啊。您用这样的眼神无声盯视我,我的感想是,你的下巴很好摸。”
M小姐:“……再这样我开除你了啊。”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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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他从后台黑入的资料,每个高层的房间内部都有通往永生会总部其他重要场合的通道——
这也是他要扮作白袍人进来的原因之一,白袍人作为高层的权限很高,房间内的通道或许会通向机密位置。
P先生不怀疑M小姐有摧枯拉朽毁灭整个永生会的能力,但,会长不是傻子,他能放出“杀死报丧女妖”的目标,肯定有他自己的额外准备。
P先生的计划操作起来很复杂,但概括起来很简单:找到会长的所有后手,销毁,确认万无一失后放上司,销毁永生会。
这也是M小姐能耐心陪在这里,压下胡乱嚷嚷与插科打诨的原因:她知道自己只要再忍一会儿,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放(大)肆(开)玩(杀)闹(戒)了。
小P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靠谱的,黑了后台整合所有资料只需要十几分钟,那么别的工作应该也不会花费超过半小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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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也是同样。
M小姐走神一下的功夫,P先生已经伸出手,按照正确顺序,掰动了那些壁灯——音符。
献给报丧女妖的赞美诗……在她尚觉得眼熟的时候,他甚至能说出那是第几个小节……
“您忘了吗,M小姐?”下属轻声说,“之前您命令我调查那张传单时,我已经一并调查了关于报丧女妖的所有资料,知道这首赞美诗很正常。”
M小姐收回视线,P先生感到头顶的爪子缩了回去。
……应该晚点辩驳的,这样她就可以一直摁着他的眉毛了。
壁灯被掰开,那首隐藏的曲谱也被依次点亮。
墙壁打开了,露出古老、漆黑的甬道。
冥冥中,某个空旷的地方传来歌声——又轻又稚嫩的歌声,献给报丧女妖的赞美诗——
但,那只是冥冥中,非常轻微的回响。
唱歌的存在太过轻微,那段小小的歌声比空气还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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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似有所觉地抖了抖耳朵,但下属已经不假思索地踏进了通道。
那点点轻微的歌声便风一般溜走了。
“……你走得可真快。”
“速战速决,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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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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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不太像他了,下属这么谨慎的性格,会一点都不试探,就跨进通道。
除非……他预测到了通道里面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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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不禁又把爪子摁在了他的眉毛上。
漆黑的甬道内,她没再发表别的命令。
“小P。”
“是。”
好吧,他从不会做出别的答复了。
M小姐有点茫然,她很确定自己爪下摁住的家伙是自己的下属,但,坐在下属的头顶越往这条甬道的深处去,她就越不安。
……如果不是下属有问题,她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M小姐拍了拍他的额头。
“小P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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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拍拍听上去很任性,其实很茫然。
“小P呀”可以表示“哎呀”、“唔嗯”、“无聊呃呃”、“我跌倒了呜呜”……等等。
上司就是很喜欢把“小P”当语气词用。说了多少次也不改。
P先生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摁在额头的爪子。
“如果您很不安,”他的语气在无边的黑暗里听上去格外令人安心,“我们现在就可以折返。”
M小姐终于明白过来。
“你知道那边是什么吗?”
“嗯。我黑入后台时就查到了。它被层层加密锁在最后。”
“那是你需要销毁的东西之一吗?放在第一位,优先销毁的?”
“是的。”
“那是会让我不安的东西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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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属没有再给出肯定答案,他只是再次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爪子,就像是摸了摸她的手背。
“我不知道。您决定吧。”
……是的,这是她的下属。
她说是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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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沉默了一下:“走吧。”
她正蹲坐在下属手感巨好的金色头发上,她还能有什么未知的不安。
瞻前顾后可不是她的风格——和最强大的上司一起行动,小P的确可以不假思索地踏入任何一个未知的地方。
于是P先生继续往前走,加快速度,很快,就到达了甬道的尽头。
——没什么特别的,依旧是黑漆漆的甬道。
无光的黑色里,一个小小的、发着绀色光芒的圆洞尤其明显。
小小的、小小的……小的几乎只能容纳,一只不及成□□头大的小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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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下属头顶的小黑猫没有说话。
她的下属便也蹲下来,抱起她,轻轻放到了圆洞前。
“……你早知道吗?”
知道甬道尽头的,是只有我才能进去查探的地方。
下属屈起手指,用指背轻轻滑过她的脑袋,滑下后背。
他在故意安抚她,偏偏选择了这个时候,第一次伸手用这么亲昵的方式安抚她。
……M小姐就算知道他是故意的,也无法无视这安抚的作用。
“我知道得不算少,”他慢慢说,“也不算很多。这个地方或许还有其他的进入方法,但您陪我一起来了,我便选择了这个进入方法。”
“这是工作,小P。工作不该对上司有任何隐瞒。”
“当然。我对您从未有任何隐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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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是啊,是没有任何隐瞒。
……她从未问起,他便从未答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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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M小姐习惯不去记忆任何人,她又怎么可能去追问任何人的秘密呢?
试探,玩闹,琢磨,她浅浅地尝试着,就像伸出爪子去捞水里的月亮——从不准备把那东西捞起来,也根本不指望那东西会回复。
一时兴起搅碎了它,也准备随时离开而已。
所以,他便也轻轻地回避她。
——下属是个非常坦诚的家伙,只要她真的想问,他一定会给出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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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接吻是同样的道理。
只要她真的想要一个吻,他一定会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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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有点气恼,但她知道这不怪任何人。
他在她身边任职五十年了……或许,她是该多问问的。
她是随时做好准备离开任何人,但,这个遗愿是“所有世界永远和平”的家伙真的会有离开的那一天吗?
早就应该多问问……多凑近一点……
“你坑我,小P。”
“没有,M小姐。”
下属安抚她后背的手掌重新离开,拍了拍她的脑袋:“那也是您迟早要销毁的东西。我相信您能够销毁的,您是我所向披靡的上司呀。”
“……这时候乱吹彩虹屁也是没用的,小P。”
“是吗,我的上司这时候真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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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扬起爪子,不轻不重地挠了他一下。
“你在原地等我。无论如何……别乱跑。”
“是,M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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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猫用力扭头瞪了他一眼——即便周围完全黑暗,瞪向拥有金色头毛的家伙还是非常容易的——
后者或许是对她挥了挥手,或许脸上依旧有微笑。
“快去快回。我就在原地等您。”
“……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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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黑猫钻进散发着绀色光芒的圆洞。
……绀色。
P先生在黑暗中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其实没有对她挥手,脸上也没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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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喜欢的对象消失在一个她可能再也不会离开的地方,是很难维持微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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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您必须销毁的东西。】
……是的,也是他必须销毁的东西。
所以他亲手送她回来这里,放下任何私心。
有时候,算计一个人,就是要放下私心的。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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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别害怕,这是最后一步了。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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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黑猫穿过去后,圆洞合拢了,P先生默默看着那点绀色的光芒消失。
……一点点消失的,就像一点点归为黑暗的夜空。
其实夜空并非是纯粹的黑暗,晴朗的夜空是绀色的,日出前的夜空也是绀色的。
只有在某个时刻,它会变成漆黑。
至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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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闭闭眼,转身离开。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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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暗的甬道中,脚步声逐渐远去——
脚步声逐渐逼近。
不同的脚步声停在某片黑暗的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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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亲爱的小狗。”
“好久不见。监狱长。”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呢,小狗?”
“正准备去销毁您。”
“……你真是富有幽默感,小狗,我都忘了没你在的时候,这里有多无聊……”
“谢谢您夸奖。”
“呵呵……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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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
至暗。
P先生冷漠地动了动蓝眼睛,看着对面伸出一只手——在无光的黑暗中格外显眼的一只手——因为那只手正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狭长,薄刃。
那是把很锋利的刀,锋利到即便这里的黑暗都能晃出明亮的光。
P先生知道这把刀有多锋利,因为这把刀尽数切过他的手指,割断了他的舌头,还挖下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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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曾彻底杀死自己的凶器,没什么表情。
能摆出什么表情呢,亡灵没有学习过面对死亡凶器的表情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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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亲爱的小狗?在想这次能不能逃掉吗?一边在地上用没有手指的手掌爬,一边可怜兮兮地汪汪叫?”
P先生:“没有。我在想,您话真多。我等待得有点不耐烦。”
“……”
明晃晃的刀猛地扬起,挥下——捅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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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没做出任何反抗。
亡灵是不可能对杀死自己的凶器做出任何反抗的……囚徒也不可能对自己的狱长做出任何反抗。
他一直叫他小狗,因为他的确只能像小狗一样,摇尾乞怜,无法抵抗。
P先生双手摊平,合上双眼,欣然迎接这次不太愉快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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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还算愉快吗?”
不知多久后,W小姐猛地睁开双眼。
她依然躺在这片无边的黑暗里,但,有声音。
……从上方传来?从前方传来?从哪里——哪个方位——不,等等,她分不清——
长久的无光□□几乎完全磨灭了她的方向感,那家伙也很久没在思维空间联系她了,W小姐晃晃脑袋,艰难地坐起来。
“当啷”“当啷”“哐啷”,一阵杂乱的响动,似乎是哪里的锁被打开,又似乎是哪条铁链撞击在石墙上。
“当啷当啷”——就像是某种携带黑色幽默的铃铛。
W小姐捂住脑袋:“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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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笑了笑。
“给你添个牢友……说错了,是一条死狗。”
又是一阵嘈杂的响声,然后,“噗通”一下——
W小姐明显感到什么地方的有门被打开,一个东西被抛了进来。
那东西是有重量、有体积、有温度的,正好被抛在她旁边。
……但,没有呼吸。
那东西没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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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小姐的手指颤抖起来。
她摸索着去碰身旁的那东西——那是个人体——明显是人体——还淌着湿漉漉的——粘稠的——
“那么,坐牢愉快。”
抛物进来的家伙又笑了笑,紧接着,“嘭”地一声巨响,门被关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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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小姐从未如此恐惧。
“喂……喂!喂!你是什么东西……是谁……喂!回答一下!”
……她是被妹妹从小保护长大的,或许经过风雨,或许识得人心,但,她哪里见过尸体呢?
她连亡灵都不是。
“喂……喂!喂你回答——”
“安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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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东西突然开口:“你很吵,我死着呢。”
W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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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小姐抬手就是一套大耳刮子过去。
“什么傻逼东西!什么傻逼东西!你吓我!你别吓我我告诉你你别吓我啊啊啊我也是半死不活的鬼呜呜呜呜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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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东西默默翻了个身,W小姐的一套大耳刮子尽数落在了地上。
当W小姐呜呜呜地捂着自己拍红的手跳起来时,他很平和地说:“你才是傻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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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就不特意死一次来接应这货了,让她在这里发烂发臭吧,傻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