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いつでも僕らはこんな風にぼんくらな夜に飽き飽き
我们一直都是如此厌倦着这样昏昏沉沉的夜
また踊り踊り出す明日に出会うためにさよなら
仍然还要继续起舞为了明天的重遇挥手作别
——引自-LOSER-米津玄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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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监狱长也来到了囚徒的房间。
那是一只非常可怜的小狗,被抛弃的次数估计在千次以上,不管怎么狼狈地用鼻子用脚爪用耳朵抵着主人即将扯开的裤管呜呜叫,都会被她一脚踢开、丢到路边。
因为是M。做出这种事没谁会奇怪。
因为是M。她早就把“抛弃他人”的戏码重复了百万遍。
因为是M……
监狱长拉扯起缩在角落的囚徒,满怀喜悦地让天花板上的灯管曝光他脸上的泪痕与血。
今天的小狗也哭得很可怜。
-2-
“你这样,真的会把眼睛哭瞎吧?”
监狱长几乎要怜悯他了:“在变瞎之前,要不要我再帮你取掉这对眼珠?反正是她最讨厌的丑陋眼珠。”
一如既往地,囚徒没有做出回复。
他倒在地上,鲜血、泪水与被掐住喉咙再放开后下意识进行的无声的喘息动作,真的很像是奄奄一息的狗。
监狱长看着这样的囚徒,突然感觉有点无聊。
一个平静的家伙骤然破防起初是件很有趣的事,但,看了将近两个星期,也快腻味了。
况且,如果说决定去摧毁他的人类外壳时、是观察到了M的动摇,这几天来折磨他是因为心里那点“为什么比起我会看中这种弱小的狗东西”的不满……
今天的监狱长,情绪很淡了。
他甚至没再下手折磨。
“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无聊,也没我想象得对她那么重要,小狗。事实证明,M还是M。”
-3-
倒在地上的囚徒似乎动了动。
但他依旧没说出任何回复。
“她最近彻底没什么动静了。回到了系统世界,安安稳稳地继续待在她的职位里,前几天还有亡灵看见她插着口袋去其他世界做任务……连愤怒都没有,估计是对你彻底失去兴趣,就直接删除记忆了吧?”
监狱长踢了踢囚徒:“毕竟没谁会喜欢不听话的狗啊。”
“……”
“真可怜。沦落到这一步。亏我还以为那个渣滓对你有点特殊……其实也不过是新鲜感上头,随手玩了玩而已吧。”
面朝下趴在地上的囚徒动了动,突然朝上,伸出食指。
监狱长蹲下来,折断了那根食指。
“还想做什么呢?”他笑着问,“小流浪狗。”
“……”
“什么?什么?将近两个星期都在软弱流泪的家伙说什么,很难听清啊。又是呜呜的哭声吗?”
“……杀……”
“什么?”
-4-
囚徒被折断的手指“咔吧咔吧”缓慢长回原位。
清脆的骨骼声里,语言虚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想要……报丧女妖……杀死。”
……唔。
监狱长愣了愣,突然,“噗”地一声,发出极其大声爽朗的笑。
“你想——你要——你终于也想要——杀死那只报丧女妖吗?!”
-5-
面朝下趴在地上的囚徒没有抬头,哭泣毕竟是非常消耗精力的事,哭泣了将近两个星期的他应当非常疲倦了。
面对监狱长爽朗、激烈、格外大声的笑,囚徒所做出的动作,只是“嗒”一声,轻轻落下了复原健康的手指。
像是彻底敲下最后一根琴键,根据早就写好的琴谱。
当然,看在监狱长眼中,那只意味着彻底的崩坏与堕落。
“啊……当然……当然……我早该想到的……真的太绝妙了……”
他伸手拍了拍囚徒沾着鲜血的金发,像是要鼓励一条准备咬人的狗。
-6-
“你被抛弃的次数比我还多,你被背叛的感觉比我还痛苦……你甚至也没别的女人喜欢,没遭遇过任何其他的选择与追捧……本以为你这种满心满眼都是主人的狗会得到什么不同的结局,最终还是和其他人一起变成了被她清空删除的垃圾……”
监狱长怜悯地说:“是啊,你当然会想杀死报丧女妖。”
“我想……”
“真可怜。真可怜。但我凭什么给你这样的机会?”
他突然揪紧了囚徒的头发,拎起囚徒的脑袋,语气里那点怜悯骤然变成冷酷:“你知道我为了杀死报丧女妖努力多久吗?”
-7-
“这份殊荣,我不会施舍给狗。”
-8-
被拎起脑袋、看到正脸的囚徒动了动嘴唇。
他的红眼睛一如既往,非常空洞。
“只要能杀死……无所谓由谁……我可以帮你……去杀死……”
帮他?
监狱长“呵呵”一声:“我不需要流浪狗的帮助。”
“可是……不管怎样……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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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入侵系统世界的办法。”
囚徒说:“你要杀死那只报丧女妖,就必须先毁掉她守护的东西。你毁不了系统世界,就毁不了她。”
监狱长没动弹。
他知道囚徒的习惯:这东西从来只说实话。
“你的计划是什么?收集那些杂碎恶灵的能量?想办法吞噬更多的扭曲?——那种方法杀不了报丧女妖。”
灰女妖曾坐拥过万千世界唯一培养扭曲的强大屠宰场,但这样的她也杀不死还是弱小幼崽的黑女妖。
-10-
“让我帮助你吧。让我进入那个系统世界。只要你给我时间……再多一些的放风时间……最强大的力量,能杀死报丧女妖的方法……我会想办法帮你得到。”
囚徒刚刚复原的嗓音很难听,但他说话的语气依旧不会令聆听者产生尖锐的抵触——更何况是亲自勒着他的脖子、拴着他看守他鄙夷他轻蔑他不知多久的——
监狱长毫不迟疑地嘲笑道:“是吗,你唯一擅长的思考,你所谓的计划?”
“说来听听,让我再笑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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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类放松警惕,只需要受伤,流血,摇尾巴。
就像大家总是很愿意同情被伤害的家伙,大家同样很愿意对这家伙指指点点,去想象、揣测、完善这家伙受伤害的原因,这家伙有
多么多么渺小、可怜与活该。
这会令他们【感觉良好】。
这也会令他们对那家伙投去无比的信任,比家人爱人友人还要信任那家伙……
【没有我的怜悯,就绝对活不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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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说:“是的。我有写好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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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玩一场赌局吧。”
成千上万次赌局已经被提出了,被玩过了。
监狱长便和之前成千上万次的回应一样:“小狗,你想要什么?”
“请再允许我拥有五十年的时间。我会想办法潜入系统世界,得到杀死那只报丧女妖的方法。就赌我是否能掌握杀死她的方法,赌我是否【能够杀死她】。我赌我能……”
监狱长嗤笑一声:“你什么都不能,小狗。你以为你这种弱小的家伙能撼动M?”
不知道。
但如果是我直接提问“该如何杀死你”,肯定也会立刻得到直接诚实的回答吧。
这点点的,属于【合谋越狱犯】的信任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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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垂下眼。
“如果我输了,就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知识,一切秘密,一切记忆。”
他轻声说:“你一直很想弄明白永生监狱为什么要选择自己,不是吗?我把我脑子里关于监狱的一切都给你。”
监狱长想,这家伙听到自己第无数次被删除记忆,彻底疯了啊。
是的,谁能承受被无数次删除记忆、抹消过去呢?
强大如他,在第一次被M碾碎心意时,就选择了上吊自杀。
这家伙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都那么可怜卑微、委曲求全……简直就是一条毫无尊严的舔狗……
……真的好可怜,好扭曲啊。
狗这种生物。
果然,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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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长俯视着地上的囚徒,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鄙夷。
“好啊。赌吧。”
这么孤注一掷地想得到机会去报复她,但结局肯定还是……
监狱长嘲讽又随便地说,“我的赌注就定成‘解开你脖子上的项圈’,怎么样?如果你真的能完成‘杀死报丧女妖’这种神话。”
囚徒认真地纠正:“是能够杀死报丧女妖。我会尽一切努力去握住这个可能性。”
“随便你。我的赌注如何无所谓吧。”
反正我会赢。
监狱长想,反正他会输掉赌注,输掉一切,和过去的每一次赌局结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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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肯定会赌赢的吧,因为每一次赌局的结果都是胜利,重复成千上万次的胜利后就根本不需要考虑失败的后果了。
肯定会赢——
你肯定会无比坚定地信任自己的想法。
赌局永远携带风险,如果要摧毁赌桌上那个参与者与参与者背后那东西的脑子,让他赢就好了。
赢一千次一万次,彻底浸泡在迷人的胜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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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赌注内容?
无所谓的。
只要是你绝对无力兑现的东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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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
监狱长眼前,崩溃又可怜、带着泪痕与恨意想要撕咬前任主人的狗再次低头。
“谢谢您……那么……就给我第一次放风机会……让我去系统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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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长挥挥手:“我拭目以待。这次你要多久?”
“五十年。五十年就够了。”
“……呵呵,五十年?五十年就想找到杀死她的方法?我已经待在这里花了不知多少万……呵呵,算了。就拿着这点时间去吧,满脑子赌局的蠢货。”
监狱长最后一次拍了拍他的头:“只有五十年。五十年后,我会再去亲自关押你,把你变成和今天一样凄惨的尸体,扔回那个囚室里。别想跑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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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能跑。
五十年后,我必须回到那个囚室才行。
况且,系统时间的五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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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概需要多久能彻底搞定一切?我可不想全部错失这么精彩丰富的计划啊,尤其是收尾部分。】
【……就定在那个时间点吧。最后一次,你关于这一切的记忆全部想起,定在那个时间点。我会亲自把你送回去的,放心。】
【我?那你呢?还要再设置共同想起吧……】
【我就不用了,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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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就不用了。
监狱长彻底离开了房间,囚徒缓缓从地上坐起,挺直后背,转身,再次对上透明的玻璃。
倒影里的自己挂着泪痕与血,的确是条狼狈凄惨的狗。
不需要任何伪装或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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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囚徒不需要专门设置【想起】。
他从来是保管记忆、保管秘密、保管扭曲的那一个——
就像M习惯了【失忆】,P习惯了【记住】。
所以,就算借着M的力量,可以短暂地维持一下【失忆】……
该记住的东西总会陆续回到脑子里。
花费几十年也好,几百年也好。
他总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一切。
或许会稍稍滞后一点,但,也滞后的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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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在被餐刀刺穿时,想起,这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提议【演绎】的虚假婚姻。
譬如,在看见回复字条上稚嫩简单的【喜欢】时,想起,一开始那家伙就坚定说明的“没有感情”。
譬如……
他总会想起的。
就算,接下来,为了进入系统世界,在系统世界的影响下再次忘记这一切——
也总会陆续想起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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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第49年。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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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影上的泪痕又在闪烁,是无用又无法控制的水再次淌出眼睛了。
……真可怜。
管风琴冷漠地想,到头来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的提议啊。
为了自由,暂时活在虚假里又有什么痛苦的呢?
……计划里的每一次抛弃都没引起波澜……每一次被她删除记忆都没产生意外……但为什么……
【一场糟糕透顶的,敷衍无比的谋杀。】
一把沾着黑胡椒酱汁的餐刀。
……毁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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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想,我知道,M不是个渣滓,她根本不懂爱,怎么会去玩弄爱。
P想,我知道,M的每一次离开我、遗忘我、抛弃我都只是轻飘飘的玩闹而已。她根本就不懂什么是人类的一夜情,什么是人类的谈恋爱。
但我也知道……
M对死亡,绝对不会说谎。
她的杀戮手法直率坦白,传递着她最诚实的答案——那把餐刀告诉我的,那次毫不留情的谋杀所告诉我的——
【你很烦。】
【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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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了解M。
所以P解读出了M杀意里的回应,百分百实话,百分百诚心。
她从来就厌恶情感。抵触任何关系。这结果非常值得肯定,绝不在意料之外。
……可泪水在他的意料之外。
【失恋】也在。
P麻木地抹去泪水。
太多了,流淌无法控制就无所谓了,但模糊视野的感觉实在糟糕。
早知道会流出这么没用的眼泪……早知道会遭遇这样过分粗鲁的谋杀……早知道会产生疼痛酸胀的情感……
P想:大概依旧会执行计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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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M装作女朋友真的很可爱,装作妻子也真的很可爱。
……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活该。
背后的门被推开了,囚徒回过头,看着那个幼小的孩子走进来。
他手里握着一张新收到的字条,嘴角还沾着香草味的冰激凌。
管风琴走到囚徒面前。
“你怎么还在哭啊。我在外面又努力吃了一桶冰激凌啊,依旧没利用这点糖分抑制这些愚蠢情绪吗?”他冷冷地对本体说,“恋爱脑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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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沉默地流着泪,没有回答,只是冲自己伸出手。
管风琴冷冷地看着自己。
“如果杀死你。”他突然说,“我的【意料之外】因素就可以抹消了。我的越狱计划也应该会更加顺利。谁知道你这个哭哭啼啼的恋爱脑再见到她会做出什么愚蠢事情?”
“如果由我杀死你……”
囚徒顿了顿,只是说:“字条。”
他负责在这里哭、应付那个烦人的监狱长,他负责出去吃冰激凌、收取写有甜蜜内容的字条。为了补偿在这里哭泣的他,每次他得到字条,都不可以立刻阅读,必须带回来与自己一起分享。
就是这样划分功能的。也应当严谨执行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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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风琴冷冷地瞪着囚徒。
但最终,他还是走过去,没有拿出杀死自己的刀,只拿出了一只攥在掌心、仔细叠放的字条。
幼小的漠然的他与成年的流泪的他共同坐在地上,字条放在最中间打开,凑上脑袋一起看。
【我真的真的超级无敌特别喜欢你!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见我啊?】
……嗯。
漠然的他说:“和之前每次的回复都一样,M真的玩得乐在其中,她依旧是遵照着计划给出了甜蜜的谎话啊。收尾部分明明不需要再演爱情游戏了,为什么她还在演,而且似乎还想见我……见我是打算夸我这个游戏设置得很有趣吗?……哦,她的记忆是要在五十年后才能全部唤醒。”
流泪的他说:“不,大概不是谎言吧,M从不说谎。她应该很喜欢我,而且是她概念里的‘超级喜欢’我。但她概念里的喜欢估计就像是喜欢餐后的布丁吧?毕竟杀我时比杀狗还要敷衍呢,肯定只有一点点,比不上对狗的喜欢……这种喜欢不多的,也不是很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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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共同沉默下来。
“你为什么还在流泪呢?”
“你为什么还在吃冰激凌。”
“……我想,结果很清楚了。”
“是的。我们该彻底杀死我们中间的一个。”
幼小的管风琴歪了一下头。
“你需要我的。”他冷漠地说,“如果打算针对M的【心】重新制定全方位的计划,你很需要我,我会做许多许多流泪以外的有用事情。”
成熟的囚徒却摇摇头。
“我不打算再做计划了。这种事不是做计划就能如愿以偿的,眼睛里这些讨厌的无法控制的液体是很好的证明。”
他再次向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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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吧。”
他对自己平静地命令:“理智与疯狂,痴迷与冷静,我们需要再次融为一体,全力以赴地对那只报丧女妖施加蛊惑,与勾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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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上了一个家伙。
被抛弃了。被崩碎了。
……那么,如果还能再站起来,还能跑得动,还舍不得放开手……
就努力拼好自己,继续跟上去吧。
不是追求,只是勾引她不舍得放开牵绳,让他能继续顺理成章地跟在裤管后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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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做呢?进入系统世界后,一切记忆再次清零。你会忘记现在所有的决定。而且M那边也会清零吧?你给她设置的最后一个失忆时间点也要到了。刚才应该是我们收到的最后一张字条哦。”
“我不需要顾虑这个。我已经拥有了‘喜欢’的情绪,我这种家伙不可能放弃去品尝这种新鲜的情绪,不是吗?不管是否失忆。”
“……的确,你说的很有道理。”
幼小的孩子点点头,破碎,绀色的光点融进男人的胸口。
囚徒闭上眼睛。
P先生睁开眼睛。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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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系统世界,系统员工双选会】
“决定好了吗?往哪里投简历?”
“……那边,那个部门,坐在桌后的女孩。”
P先生认真地说:“感觉她意外的,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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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有点喜欢。
……那么,如果要勾引到她注意力的话,该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