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你也不用回避
好一个忠肝义胆刘文静。
舞马实在懒得吐槽这厮,好在他早就于刘文静初次袖手旁观之时便看透了形势——
这货已经打定主意要站在胜利者一边。锦上添花可以,雪中送炭没门儿。
话说也不怪刘文静跑得快。
宇文剑雪挖了坑,末了补来两铲子,把舞马想说的两句应对话头全给堵住,任是谁也难免栽倒坑里。
但正所谓狡兔造三窟、冯谖有三窟,而舞马还有另一着应对之法,早就藏在刘文静怀中。
“我也不想大半夜往北郊走啊,又偏又远的,”
舞马摊了摊手,
“但我平时随身带着的几个记事本子昨日去拜访你师傅的时候,都落在他家里面了。
我参罢唐公的议事会才想起来这事儿,只好去肇仁兄家里找寻。而且你的好师傅昨日得了妙招……”
舞马说至此处,狠狠看了刘文静一眼,
“他兴高采烈走掉,且连我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一并抢走,还说他家里多得很,以后要给我赔还一万套,我家中又没有备用的,想做夜里的学问不来北郊还去何处?
既来了这里,外面又降大雨,我也回不去了吧。”
“一万套!”
刘文静拉着舞马的手,“舞郎君你可不能坐地起价啊,说好一百套的。”
刘文静一个劲儿地在舞马掌心里画圈圈,示意舞马要是再来胡乱讹人,咱们俩个那就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罢。
舞马原也就是吓吓他,不让他作壁上观看好戏。这会儿眼见他又跳到船来与自己同舟共济,这才松了口:
“宇文姑娘你瞧,我没说错吧。”
“此言句句属实,”
刘文静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层层叠叠打开,里面又是一堆层层叠叠,摊开来看果然是笔墨纸砚文房四宝,那毛笔杆上写了舞马的名字,砚台底座上刻了舞马的名字,决计做不了假。
刘文静擦了额头一把汗,不禁要为舞马拍掌叫好了。
不过是眨眼之间捏来的谎话,竟然都能随手借势、前伏后引,圆的如此圆满,差点叫刘文静这个彻头彻尾的知情人都要相信这货半夜三更溜到别人家里,真的只为了做学问。
想到这里,便对舞马最终能打赢这场攻坚战深信不疑,当即站好了队不再骑墙观望,说道:
“徒儿,你看看罢,这回分明是你冤枉了舞郎君,还不赶快道歉,免得叫人心寒。”
“不急,若是污了正人君子的清白,我自会给他一个说法;”
宇文剑雪道:
“若是卑鄙小人好色无赖想蒙混过关,在我神弓之下,也千万别想这等好事——
包庇之人也定无好果子吃。”
刘文静把腿加紧,赶紧退到一旁,冲舞马努了努嘴。便是兄弟您快来顶上,我扛不住了。
却听宇文剑雪接着说道:
“我还想问问舞郎君,您晚上不用睡觉的么——
夜游晋阳,子时回家,又淋了大雨,还有精神做学问吗?”
舞马心说你这可就是自己往坑里跳了。
忽然声音猛地提高,颇有被踩着尾巴恼羞成怒的模样,回道:
“我当然有精神,而且是搞了一晚上的学问!
姑娘你反复盘问,各般质疑,分明就是信不过在下的人品。
我便是个老实人,平素不爱惹事生事,却也受不得你这般侮辱,不如这样——
姑娘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宇文剑雪素手一背,“你且说说。”
“若是我整夜未眠,”
舞马说道:
“便在肇仁兄家中卧室做了一整晚文章的学问,且找来人证物证,证明自家清白如何?”
宇文剑雪说道:“谁晓得你寻的证人会不会与你串供通气。”
舞马道:“证人便是肇仁兄家仆神关是也,我便在这里等你们过去盘问,绝不与他作任何嘱托,若是我说了半点谎话,姑娘你一试便知。”
宇文剑雪便寻思,自己此番突然发难,乃是接着师傅说错了话临时起意,料定舞马事先绝不会想到,自然也不可能提前与神关通气。
神关是个老实人,就是耳朵背了点,舞马想让神关帮他圆一场无懈可击的慌,简直是痴人说梦。
又反复思量昨天夜里到今天发生的诸事,还有方才舞马和师傅脸上神情和眼神交汇,料定昨天夜里扒墙头的肯定是舞马无疑,决计不会有错。
至于舞马扒墙头打得什么主意暂且不必管他,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这位舞郎君虽然敢提出赌约,但瞧他的模样分明是给逼急眼了,恼羞成怒,装腔作势,以图蒙混过关,若是自家露出半点弱势,定叫他图谋得逞,少不得小人得志耀武扬威,她如何看得过去。
当即说道:“好,那咱们就去和神关聊一聊罢。”
“你也不用回避,”
她说着,瞧向舞马:“
免得我问出实话来,你再说我刑讯逼供、贿赂证人什么的,我受不了那冤枉——
我们就当着神关的面,看看到底是谁说了谎。”
(
第一百张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舞马听了这话,想自己在场当然比不在场要好,也省的她胡乱编排自己,便点头答应,又道:
“既然是打赌,总得有个赌注吧。”
“赌约是你提出来的,赌注也应由你来敲定。”
舞马道:“倘使我整夜未眠,在肇仁兄家中卧室做了一整晚的学问,便算是我赢了——
你愿赌服输,改换师门,拜我为师,由我教导,听我吩咐如何?”
宇文剑雪听的一愣,怔怔看着舞马,半晌才道:
“你想收我做徒弟?”
舞马道:“保管比你现在的师傅教的好。”
宇文剑雪默声不语,半晌才道:“不行。”
“你刚才不是答应的很痛快。”
“这个赌注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你总得拿出个道理来。”
“没有道理,”
宇文剑雪道:“跟女人讲道理,我不信你会这么天真。”
舞马被这话镇住了。
很难想象,如此深含哲理又踩在时代浪尖的话,竟然是一个隋朝女子说出来的。
但万事难不倒舞马。
“倘使与旁的女子讲道理,我自不会当真。”
舞马目光灼灼,看着宇文剑雪,“但是同宇文姑娘讲道理,一定讲得通,而且会很尽兴。”
“哼,我没这好骗。”
“因为你是绝顶聪明又明事理的女人——否则,也不会说出方才那般有道理的话。”
宇文剑雪半晌不说话,末了忽然抬起头,瞧向刘文静,
“有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师父救我于危难之中,又教给我觉术的法门,我岂是狼心狗肺之徒、见异思迁之辈。既然投于师傅门下,我今生便不会改换师门。”
“我的好徒儿,”
刘文静眼眶泛红,似是要热泪盈眶了,
“为师觉得吧,你不想改换师门也可以,这也不妨碍你再多一个师傅,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舞郎君与为师意气相投,人家怎么说也是隐士高人,修为深不可——”
话到一半,已觉四周温度忽然骤降,一道杀气锁定而来。
刘文静见势不对,像兔子一般猛地一蹿,藏于舞马身后,
“老哥为你的事儿出头,该着你替我挡一箭……”
刘文静探出半个脑袋,眯着眼,小声道:
“我的天,我这徒儿发起疯来真能把北郊这两座宅子都给烧了——咱们可说好了,这宅子我送你了。”
“宇文姑娘,”
舞马则往后退了两步,
“咱们有话好好说,先把弓箭放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瞧着——
宇文剑雪的双手就在半空中这么虚抓一把,一把长弓便忽然出现在她右手掌心之中。
月光黄的弓身,银白色的弓弦,形貌与图鉴中的雪月弓一模一样。
接着,她左手拽着弓弦往后一拉,一支浑身赤红、散着滚烫热气的箭矢便出现在弓弦正中,形貌与图鉴中的灼月箭一般无二。
“师傅,您刚才说什么,我耳朵忽然不大好使了,没有听清楚,”
宇文剑雪箭头对准舞马身后,
“麻烦您再说一遍。”
那雪月弓散着凛冽寒气,灼月箭透着烧人的热劲,齐齐朝着舞马散发而来,使得他肚子滚烫,脑袋腿脚冰凉,真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冰火两重天?
刘文静连忙收回脑袋,龟缩在舞马身后,连根毛都不露出去。
附近的天空中飘起了大片的雪花,落在灼月箭的热浪里随即化雨,降到地上又冻成了冰。
宇文剑雪便立在鹅毛大雪中,点点细雨中,一圈冰滩中,场景十分魔幻。
舞马当然很想看看自己的实验成果,但时值此刻,在宇文剑雪十分愤怒冲动的情况下,实在保不齐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万一这姑娘一冲动,真的把刘文静一箭射穿,舞马给李渊也没法儿交代。
“换赌注,”舞马说道:“咱们可以换个赌注。”
宇文剑雪仍是持弓而立,寒火之气不见消散。
“唐公眼下正在筹建觉醒府,”
舞马说道:“如果我赢了赌约,你便随我去筹建觉醒府,听我调令,由我指挥,这般如何?”
宇文剑雪这才缓缓松开双手。
便在松手的一刹那,雪月弓寒气顿消,灼月箭热浪一滚而散,半空中雪片层层飘落地上,弓与箭齐齐消失不见了。
“赌注可以,”
收了弓箭,宇文剑雪终于说道,“我要换赌约。”
“这有什么好换……”
舞马正要开口相劝,眼见宇文剑雪又抬起双手,
“你先说说,怎么个换法。”
“倘使你昨晚没有到扒我家墙头,而是整夜未眠,”
说着,手指刘文静,
“在这位兄台家里做了一整晚的学问,便算是我输了。我愿赌服输,随你去筹建觉醒府,听你调令,由你指挥。”
刘文静从舞马身后探出脑袋,“雪儿啊,没必要和师傅这般生……”
宇文剑雪眼睛冷冷一瞪,刘文静脑袋又缩了回去。
“倘使你昨晚扒了我家墙头,不管你在哪里做学问的,你都要答应我一件事。”
舞马听罢,后悔不迭,让刘文静闹了这么一出,宇文剑雪便立时抓住了赌约的漏洞补上了。
眼下该怎么办?
换赌约是不可能了。
惹急了宇文剑雪一拍两散,说不定又把雪月弓和灼月箭拉出来下一场雪雨。
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是很奇妙,不过舞马不想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