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狼狈(1 / 1)

不配(作者:连翘) 连翘 2181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五十六章 狼狈

  滑轮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响起。

  温平生看着手术室的灯熄灭,里面有人影晃过来,就立马揉了把脸起身,尽量抖擞自己的精神。

  “他怎么样?他还好吗?”

  他看着眼前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这才长长叹出一口气。紧张和自责的情绪环绕周身,让人瞬间就憔悴了几倍。

  “问题不大,就是伤口二次撕裂再次出血,恢复的可能更难更慢,更容易感染,还会留疤。病人的血压也很低,贫血有点严重,抵抗力会下降,之后可能更容易生病。还有就是他的情绪……”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家有断不干净的难缠事。

  纵然是对各式各样的纠纷司空见惯的医生,也不免咂嘴怜悯起了沈遇。

  这人究竟受了多大刺激,情绪得多么糟糕,精神得崩溃到什么地步,才至于受这么严重的伤还要拼死挣扎。

  他连腹部伤口撕裂的疼痛和肋骨折断的疼痛都毫不在乎,可想而知心理方面的创伤也更加严重,怕是剑拔弩张,早就达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医生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男人,算是半规劝半提醒无奈开口:“不要再让他受刺激了,情绪对一个人的康复也很重要,而且他这样抗激,醒来会是什么样也难说。”

  如果是家庭纠纷,还是希望可以暂时放下的好,起码让病人先恢复恢复。

  温平生点点头,几个渗着小血点的巴掌印还在脸上,红喇喇惹眼得很。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的手——”

  闻言疲惫的情绪再次紧绷,温平生竖起了耳朵,立马谨慎询问:“他的手怎么了?”

  “他是不是先前就受过伤?”医生皱眉:“他的手也出现了问题,也是二次受伤,日常生活可能会受到影响。可能无法再提重物,甚至很轻的东西也无法再提,如果他需要弹琴或者画画,这些怕是都做不到了。”

  这话冰碴子似的,扎得人脸颊发麻。

  温平生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医生说的是什么。

  他支支吾吾说出了沈遇喜欢画画,将画画视为理想和信仰,收到了医生叹息拍肩的抚慰。

  医生还说了什么,但是他听不进去,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那么爱画画的沈遇,可能再也无法拿起画笔画画了。

  这次是生生折断了他的翅膀,折断了他灰暗生活里的唯一乐趣和光芒。

  温平生的心尖似乎有千万只蚂蚁爬蚀啃咬,他想要吸烟,想用尼古丁的气味安抚自己的情绪。

  可是想想这里是医院,沈遇也病着,还是不要沾了气味影响他的健康,于是最后只能攥紧了香烟,将一整盒蹂`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冬天在往深处走,温度骤降十来度,让人穿着一件外套都受不了,不得不多加几件衣服。

  沈遇这次醒来原是冷静的,已经认清了自己是谁,现处何时何地。

  但是在见到温平生以后他就开始破碎,开始发疯,赤红着眼睛拳打脚踢阻止温平生靠近自己。

  沈怀远也想接近沈遇,得到的是一样的结果,沈遇不让他接近。

  只不过对温平生沈遇更偏向于攻击对方,以恐吓避免他靠近自己;对沈怀远沈遇则是伤害自己,以让自己心中的野兽不要叫嚣,不要伤害他。

  沈遇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就算是陷入崩溃迷蒙的状态也不例外。

  他以他的疯狂在向伤害自己的人报复,也以自己的温柔在阻止心中的野兽伤害对自己好的人。

  他的每次挣扎都会带来剧烈的呛咳,甚至是伤口再次撕裂的危险,温平生和沈怀远不忍心看他受伤,只能选择了保持距离,离得远远的看着他。

  这场变故的结局就是沈遇不肯再见人,而是关紧心门,把自己牢牢封闭了起来。

  谁也进不去,他自己也不肯出来。

  “沈先生,你还记得我吗?”谢黎看着眼前消瘦单薄一身伤痕累累的男人,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睛吸了吸鼻子。

  她是心理医生,这次也是被叫来疏导沈遇心理的,可是谢黎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沈遇的模样太过可怜,就像一只受伤发狂的小`兽,蜷缩着身体不断舔`舐自己的伤口,又呲牙利嘴勉强漏出自己的锋芒,以让人们害怕他远离他,不敢再接近他,好像这样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没事了沈先生,已经过去了。”谢黎伸出手想摸一摸沈遇,可是沈遇立马往后缩,背部猛贴墙壁发出嗵的一声,连带着后脑勺也撞到墙壁上,引得谢黎心中作痛,后悔的不能行。

  “不,沈先生我不碰你!我们慢慢来!”谢黎挥着手,难得失了分寸如此慌乱。

  她在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可是沈遇反倒像是没事人,背上和头上撞疼了也不说话,只是在为谢黎没有碰到自己而窃喜。

  见眼前的人一副漠不关心也不认识自己的模样,谢黎心脏抽痛,一遍遍和沈遇说着话,试图和他沟通,可是沈遇通通不予理会。

  直到谢黎突然说起了“沈先生一直都很坚强很温柔”“沈先生很棒,什么时候才回来”,沈遇才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蜷缩,微微抬头看了眼谢黎。

  “谢医生,”长久不说话又不肯进水的嗓子像是烈日暴晒百年的地皮,结了一层又一层泥霜,坑坑洼洼凌乱不堪,“我很坚强很温柔吗?我……很棒吗?”

  这人的声音嘶哑不堪,嘲哳又难听,但是谢黎还是细致认真的听了每个发音,读懂了每个字句。

  她在高兴沈遇终于愿意面对自己,愿意对自己开口,但还没来得及搭话沈遇接下来的话语就是一个大拐弯,一切跌回到谷底。

  沈遇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眸自暴自弃开口:“我知道我很差劲,什么都不行,是个小白脸和废物。我一点也不温柔,像驴一样脾气又臭又倔。我爱阴阳怪气,懒惰又自闭,想死又胆怂,所以不用再骗我了,谢谢你。”

  “不,不是的!沈先生一直很棒很自信,你很美很优秀,不要这样说自己。”谢黎百口莫辩。

  正因为最初否认沈遇,在心理上给沈遇设防的是自己,所諵凨以才更加愧疚,更难以改过自新。

  她怎么可以做了恶人,怎么可以把人伤害到这种地步?

  她怎么可以违背她的职业道德,违背本心去给沈遇的心理设防,让他在崩溃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沈遇不信谢黎的安慰,或者说他谁都不信。

  当时的心里设防已经发挥了作用,沈遇本来就开始了怀疑自己,开始觉得自己不配自己不如人。

  到今天一系列变故下来也更是严重,已经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沈遇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冥冥中就觉得有什么还没断干净,有什么还在拽着他,所以他放不下,也躲不开。

  于是舍不得与世长辞。

  走廊里的空气没有病房里的闷热,却依然因为不透风气流停滞而发闷,让人心口沉甸甸的,死重死重。

  谢黎出来时温平生正坐在门口。

  他一向擦拭得锃亮的皮鞋已经失去了光泽,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西服褶乱杂糅在一起,领带没系,领口大张着。

  人也早没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活像丧家犬,要多狼狈有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