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年年岁岁(1 / 1)

虚情 致哈莉特 3485 汉字|0 英文 字 5个月前

第101章 年年岁岁

  陆玖年进剧组拍戏一个月时,成箫接到了陆玖年指派的任务。

  “你代我,回去跟我妈过个生日。”

  成箫听了愣了愣:“我自己吗?”

  “恐怕是了。”陆玖年无奈道,“电影这边最近都在拍我的镜头,又因为部分演员变动,要补拍好几个镜头,我走不开。”

  “先前不怎么红还好,火了以后更没什么时间了。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那两天能回趟家,我妈的生日我都好几年没陪着过了。”

  他苦笑了声:“今年也一样。”

  “原先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能陪,她身边就没人。今年不太一样,我想着你或许可以……”

  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收了声,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几分抱歉。

  “对不起,我其实应该先问问你的意见的。”

  “你……介意吗?”

  成箫握着电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介意吗?

  其实并不。

  陆玖年愿意将他视作重要的家人,愿意让他参与到阖家团圆的场面中去,他欣喜,甚至有些感动。

  可问题也就存在于此。

  很长一段时间里,成箫对“家”都没什么概念,更对如何和家人相处一无所知。

  和蒋曼容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有过短暂的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可没过多久这段时光便离他而去,只剩下一地鸡毛和支离破碎。

  “母亲”的角色从他生命里消失的太早,而“父亲”角色的扮演者失败又可怖,致使他从来不知道真正健康的家庭相处起来该是什么样的。

  其实他和陆玖年的父母一直保持着联系,经常问候身体,偶尔也会寄送礼物或者登门拜访,但这一次的性质不太一样。

  这一次,他是以另一个“儿子”的身份陪在父亲母亲的身边。

  他担心自己会搞砸。

  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搞砸。

  就想想成氏家宴,对着一帮和自己有血脉联系的人,他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好话。

  如果需要面对的是别人,成箫铁定不带怕的。他这辈子最不耸的就是搞砸事情,事情越砸,他反倒越理智越轻松。

  可他要面对的,是陆玖年的父母。他怕,他怕死了。

  怕伤了陆氏夫妇的心,怕他这样不懂亲情和家庭的人,让陆氏夫妇觉得他还不够格和陆玖年组建一个家庭。

  惊惧与自我怀疑逐渐盖过了被认同的喜悦,成箫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拒绝,可他还没说上话,陆玖年的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

  “其实不应该让你办这个差事的,太推卸责任了我。“陆玖年轻呼出口气,有些疲倦道,“陪父母这事明明就该是子女自己的责任,推给其他任何人都不应该。“

  他笑了笑,冲成箫道:“算了,等明年我肯定就有空了,到时候你再陪我一块儿。”

  “我也就是有些操心过度了。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孩子,一年也不说回来看看他们,我总担心别人会说他们闲话。但现在想想,没有人会一直关注别人的生活,这点我爸我妈比我看得开多了。”

  陆玖年想通了理一身轻松,轻快对成箫道:“没事儿,这次算了,你早点睡,以后再……”

  “我去吧。”成箫忽然道。

  陆玖年有些怔愣。

  “怎么突然……”

  “明明家里还有人呢,可别真让谁觉得咱爸咱妈没人靠着了。”成箫如是说。

  多少年的生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过,长久以来他找不到真正重要到能陪自己庆祝这个特别日子的人,于是在遇到陆玖年后格外珍惜。

  他明白这样的人意味着什么,即便缺失一个,都能让原本快乐的时光变得黯淡。

  也正因为明白,所以他才看不得。

  “放心吧。”他小声对陆玖年道,“我准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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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定在陆家门口,成箫又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确认得体后,才敢按下门铃。

  门开了,成箫抬眼看见了陆父。

  “爸。”成箫道。

  “来了就进来吧。”陆父冲他点了点头,再转身时,冲屋内喊道,“孩他妈!成箫来了!”

  “哦!小箫来了啊。”陆母端着烧水壶从客厅走出来,探身看他。

  她见成箫手里掂着不少东西,有些惊讶。

  “不是前几天才送过来好多礼盒吗?怎么又拿这么多。”

  成箫笑了笑,有些拘谨:“应该的。”

  陆父见状,弯下腰想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成箫却忽然慌张起来,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您说放哪儿,我拿过去就行。”

  陆父不依,陆母却看穿了一切,边倒水泡茶,边打趣道:“你就让他自己放吧,你帮忙他不自在。”

  成箫不太好意思地点头,在陆父的指示下放好了东西。

  他不自在这一点是真的。

  往常他来拜访的时候,通常放下东西就走了。这是他第一次需要留这么久的时间,他这会儿脑子里正打着草稿一会儿走回客厅该先迈哪个脚,先说什么话,甚至连话的哪个间隙笑一笑都编排好了。

  直起身,他按照打好的腹稿准备开口,迎面便撞上了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的陆母。

  “吃桃子吗小箫?”

  脑子里的一套流程被打乱,成箫的胸有成竹再度变成了手足无措。脑袋不再运转,就只有身体作出反应。

  他下意识干脆回道。

  “不吃。”

  陆母愣住了,成箫回过神来看到陆母怔愣的神色,连忙解释。

  “那个……不是,妈,我的意思是我想吃但没法吃。我黄桃过敏。”

  陆母这回成惊讶了:“过敏?那不吃了不吃了,妈给你洗别的。”

  “草莓能吃吗?”

  成箫怔怔道:“哦……那个,能。”

  “那洗手去吧,我给你洗草莓啊。”

  “要不还是我来…….”

  陆母没等他说完便推着他往沙发上走。

  “去跟你爸下棋吧。”陆母冲他眨眨眼,“好好表现。”

  成箫像块纸板一样被陆母挪到了陆父跟前。

  陆父抬头看了他一眼,冲他指了指象棋棋盘,淡淡道:“坐。”

  成箫点头坐下,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都说一个人的思维敏锐与否,能在棋局里尽数体现。

  陆母让他好好表现,他就一定得在陆父面前拿出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在谋划布局上出彩,把这盘棋下的漂亮。

  棋局一开,他执子落子时果决而大胆,如同他这个人的形式风格一般,直指对面要害。

  他早已做好应对陆父的各种妙计刁难,却在不到五分钟后看着自己将了军的棋盘傻了眼。

  说实话,他在将军的时候连落子都不敢,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将军这步棋里有陆父的陷阱,否则他怎么会赢得这么轻易。

  陆父盯着棋盘摸着下巴沉吟,而成箫则是吓得不敢动。

  恰逢陆母端着草莓出来,看见两人僵持的状态,好奇地凑上来看棋盘,惊地戳了戳成箫,弯腰倾向他对着他说小话。

  “不是让你好好表现吗?”她小声问道。

  成箫迷糊道:“我,好好表现了……”

  而且看这样子,还有点过于好了。

  陆母笑了出声:“我的意思是让你让着他点!”

  “你爸的棋下得特别烂,连我都下不过。”

  陆父不悦道:“我那是给你放水了。”

  陆母不吃他这一套:“得了吧,跟小箫下你也放水了?”

  “用不着啊,”陆母搭上了成箫的肩,得意道,“我们聪明着呢,谁要你让啊。”

  陆父皱眉道:“再来。”

  “来就来,”陆母把碗往桌上一放,拍了拍成箫的肩,“小箫你……你们年轻人话怎么说的来着?”

  成箫笑着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不是,”陆母一拍手,灵光一闪,“是教他做人!”

  又下了几轮棋,陆母一会儿跑到陆父那儿指点江山,一会儿又帮着成箫出谋划策。

  “你车吃他炮啊!”

  陆父把她赶到一边:“去去去,我知道怎么下。”

  陆母翻了个白眼又坐回桌子中间,吃着洗好的草莓,时不时还递给成箫一个。

  等陆父想起来还有吃的这回事时,不满地问陆母他怎么没草莓,只能收获陆母一句幸灾乐祸的“不给输了的吃。“

  棋下得差不多了,陆母收拾着桌面,陆父则端坐在成箫对面。

  棋局的趣味氛围消散,拘谨感又重新攀附上来,成箫看着陆父一脸严肃,不自觉也坐直了身子。

  片刻静默后,陆父开了口。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爸。” 好不容易等来个自己打了腹稿的问题,成箫卸下了不少心理负担,流利道。

  “玖年这段时间在拍电影,他会演戏,导演总是夸他。”

  “不过他自己不是太喜欢做这行,您也知道的。最近他在考虑回去读书呢,我也支持他。”

  成箫顺畅地说着,抽空抬头看了陆父一眼,只见陆父皱着眉,表情算不上满意。

  他猜测自己没说到陆父在意的点上,于是努力补充。

  “身体……前段时间老毛病又犯了,不过有我盯着呢,药也按时吃医生也按时看,肯定没问题的,还有……”

  陆父忽然抬手示意,打断了成箫。

  “爸?“

  成箫不解道。

  只听陆父有些无奈,低声道:“谁问那小子了。天天跟我们发消息说这说那的。”

  “我是问你。”

  “你性格也不外放,和我们也没玖年那么亲近,我们有时候想问问你的情况,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也不知道合不合适。问玖年,他又说你有自己的想法,能处理得来。”

  成箫怔在了原地。

  他看着陆父静坐在那里,以长者,也是智者的姿态。

  在成箫前二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未有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带着愿意提供一生经验与见识来帮助,既是至亲也是导师。

  也不能这么说。或许有,可那也只活在成箫曾经的幻想里。是成箫从前想象着的,成弘景的样子。自梦碎后也跟着一并消失,从那以后成箫的孩童时光中便也失去了“父亲”这个角色。

  而现在,他看着陆父,一些从前想抓却又抓不住的东西,好像漂浮在了他面前,等待他摊开掌心,紧紧握在手里。

  陆父还等着成箫的回答,神色有些不自在。

  “我呢,跟玖年他祖父一样是搞研究的,你现在在做的企业什么的吧我可能也没那么懂,但是毕竟也活了这么久了,经验总归还是多一些的。”

  成箫轻轻地笑了声,那声笑里,好似放下了许多年他执着不松手的旧事。

  “爸,其实我最近有些事那不太准……”

  阳台上,陆母把刚洗好的衣服挂了起来,拿杆子拍了拍。

  她看着客厅里神色专注的两人,眼神在俊朗的青年身上比了比,又看了看自己挂起来的衣服。

  应该没买错。

  小箫穿这个一定合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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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这天,陆母霸气地大手一挥,领着家里其他两位下馆子去了。

  往常也就是她和陆父两个人来这家最喜欢的饭店吃一顿,就算草草过完了,但今天某女士扬眉吐气,拐着个漂亮大高个,昂着头往门里走。

  餐厅熟识的服务员特别有眼力劲,一个劲地问:“哟,这是您儿子吧?”

  陆母炫耀道:“是啊,长得俊吧?”

  服务员大声笑道:“那必须俊啊,我看跟您夫妇都像。”

  陆母一边摆着手说“哪里像啊”,一边脸都笑开了花。

  成箫听着旁人一声声夸赞的话,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些羞赧的心情来。

  三个人坐到饭桌上吃上了菜,才想起来给陆玖年拨过去个视频电话。

  视频接通,那头的人还扮着炸伤的妆惨兮兮的,一见这边三口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哀嚎了起来。

  “等明年,我肯定得跟你们一起过。”

  陆母道:“那是,我明年直接到你们那儿过。你们住的好,我拍朋友圈好看。”

  陆父听着听着也加入到对话里去,成箫没打扰一家团聚,便起身去给蛋糕插上蜡烛。

  等灯光也暗淡,眼前唯有明烛闪烁,他听见陆母的声音慈爱。

  “今年的生日愿望,我想让小箫代我许。”

  对上陆母的眼神,成箫推拒的话忽然没再说出口。

  他闭上眼,吹灭蜡烛,许下二十几年来最虔诚的心愿。

  愿我们一家人,年年岁岁,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