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前取过陶盏倒了半盏水递给我,“不要喝冷水,不然又犯头痛,替你温着热的呢。”
“吵醒你了。”我歉意的笑笑。自己失眠带着他也睡不安稳。
“刚好做了个梦,醒了。”他淡淡地道。昏黄的油光下,看着他的脸仿佛像照镜子一般,也许是相处久了,连我那种冷淡的表情都学了个一模一样。
“你不用管我,自己睡去吧。”我说,随意了喝了两口便放下了陶盏,“我反正也睡不着了,正好再看看地图。”
“我陪你。”影说,扯下外衫披到了我的身上。他比我大一岁,九岁的时候就被带到白虎王府,十年相处下来,彼此就如兄妹一般,倒也不太顾忌什么。
掐指算来,这已经是十年来与南唐的第三战。
当年制胜关下功亏一篑,南唐终究咽不下这口气,转年夏天再攻荆紫关,被我率兵设伏于途,劫粮于后,死伤近十万人,元气大伤,蛰伏了七八年才又卷土重来。据探子来报,这些率军的都是些新涌现出来的年青将领。
挑亮灯芯,将地形图摊到案几之上。影道:“南唐前锋听说叫韩庭璋,新科武状元,南唐老元帅萧子沫的得意门生。看他这一路稳扎稳打,丝毫也无少年人的毛躁,倒是颇有名将的风格。”
我淡淡地道:“可惜他迟生了几年。”
“是。”影微笑道:“有这几年生聚,咱们的铁虎军也大成了。正该拿他们试试刀锋。”笑起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温暖。这是我与他外表上的最大区别,nǎi娘常说,如果我们穿同样的衣衫,她也不容易认出来,只除了的我们的微笑。
nǎi娘虽不明言,可揽镜自照,我也明白,自己的脸上就算笑也是冷淡而空洞,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子,却像阅尽沧桑。毕竟已经是第十世了,经历了每一次充满希望的寻觅,每一次令人喜极而泣的相识,却又每一次绝望的不能相守,这红尘之中早就找不到再能让我动心的人和事了。
轮回,充满无限希望却又多么残酷的字眼。
“这次不必再一味据城死守。”我缓缓地道:“父王去后,北汉被他们欺负了十年,也该我们以牙还牙了。”手指慢慢挪到地图之上,轻轻点了两下:“就是这里,同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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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拈花(中)
正文 弹指拈花(中)
同州城不大,地势也偏。影率五千骑兵抄小路绕至同州南城,易装为南唐军卒,骗开了城门,短短一个时辰就拿下了这座小城。随即沿州旁的湟水间道东下,趁夜赶至南唐大军渡河之处,此时南唐前锋已经全部过河,而中军未至,北汉军遂乘隙一把火烧光了水上浮桥,以及河边大批等待运输的粮草辎重。以这时代的技术水平,要再建好几座能容纳几十万大军渡河的浮桥,至少也得十几天,在这些rì子里,南唐的十万前锋只能勒紧裤带,孤军奋战。
这一战,我们抢得了先机。
又一次戴上了虎头面具立在了荆紫关城头之上。远远望去城下是十万大军刚刚扎下的连营,看其设置紧而不乱,可见带兵之将也算有点能耐。
城头风冷,吹衣微寒。
一更时分,荆紫关城门开启,五千骑卒衔枚潜走,到得南唐军前才发一声大喊,向营内冲去。南唐营中顿时响起急促的梆子声,亮起无数火光,羽箭嗖嗖shè了出来。北汉骑卒见势不妙,倒也不硬闯。在营前打了个旋儿,风一般的又卷了回去。
安静没多久,二更时分,照葫芦画瓢又来了这么一遭。
四更未至之时,城门再次洞开,一万骑兵再次悄无声息的出了荆紫关。这些骑兵与前面那些大不相同,连马上都披了重甲,黑黝黝的立在夜sè里,像一具具坚不可摧的铜像。
这是我花了近十年时间,耗尽无数金钱和心血才打造出来的一万铁虎军――“铁浮屠”。
骑在肃?马上,我和所有铁虎军卒一样顶盔冠甲,唯不同的是,脸上还扣了一具软质镂空的虎头面具。
手中的长刀慢慢举起指向了前向的南唐军营,数息之后,这一万骑恐怖的杀戮机器便如洪水般的冲向了南唐大营,而敢于阻挡它的一切都倾刻间化为了齑粉。
南唐营寨内的梆子声还未停,铁虎军的铁骑已踏碎了外寨,闯入了大营。夜幕的边缘瞬间染上了一抹血红的丽sè。
我在血海之中扣住马,冷笑,武状元,终究也是新嫩,哪及得上我十年生聚的苦功。长刀再次斜斜扬起,指向南唐中军大帐:“取韩庭璋人头者,赏千金!”身后的那群饿虎齐声应喏,怒吼着向那座最为巨大的营帐扑去。
斜刺里突然冲出百多名刀斧步卒,为首那人骑着匹黑sè健马,一枝亮银长枪流星般刺向我的前胸。长刀闪电挑起,铛的架住了枪尖,刀柄微沉,压住了这只毒蛇般的亮银枪。我凝神看去,只见这人黑盔黑甲,面上偏也罩着一张软质镂空的鹰头面具,只将一双黝黑灿亮的双眼露在外面。
不觉晒然一笑:“韩庭璋?”
擒贼先擒王,这姓韩的也不笨,知道不敌我的铁虎军,竟瞅准间隙径自向我下手。只是他却不知,我终究是虎王的后人,自幼勤习家传刀马,就算生来体质偏弱,也不是随意就可以欺负的。
鲜血的甜腥味充斥在鼻间,燃烧的帐幕火光明灭不定,让人感觉仿佛置身地狱之中。我战意陡起,挑眉冷笑:“武状元?好,且试一试南唐武状元究竟有几份能耐。”说罢刀柄微抬,放开了那柄长枪,左手食指轻勾,“来吧!”
他目光闪动,大笑道:“好一个虎王!”笑声未竭,枪尖腾起,抖开十数朵枪花,仿如一张大网,将我连人带马罩在其中。枪是好枪,枪法也好,我微笑,抬刀格开指向喉间的那一点锐光,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那瞬间的十几枪全部刺在了我和肃?马所覆的重甲之上。
趁他微愕,我厉喝了一声:“还你一刀!”刀光匹练般的划过夜空,向他砍去。韩庭璋大惊,枪尚未收回,只能于马上竭力后仰。刀锋过后,仿佛时间都停顿了一瞬,只听得一声轻轻的裂帛之声,他面上的鹰面从中劈开,一半轻飘飘的滑到了地上,露出半张白?清瘦的脸,鼻尖上,还凝着一点殷红的血珠。
“你?!”我失声道,竟不知是悲伤还是狂喜。人在马上晃了晃,喉间突然泛起一股腥味,长刀“铛”的一声滑落到地上。
“大帅……”铁虎军已经赶到,自觉围成了一个圆阵将我护在中间。韩庭璋直起腰身,面sè苍白的扫了我一眼,大约是见事不可为,拨马向后营疾奔而去。
“莫要再追,收兵。”我捂着胸口,吃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