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去备办。而皇帝最挑剔的人,别人哪有这些跟自己好些年的老人能让他开心,正愁鹅铺子整日整日泡在军营里没人陪他说话游玩,这会儿听说人主动送上了门来,他立时为之大喜,毫不犹豫地重重点点头道:“那还用说的,快去快去,咱们换了衣服就和他会合!”
这大冷天里,鹅铺子裹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大氅在东安门外头等着,后头是十几个犹如钉子一般扎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护卫。他自己在风雪之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心里思量着此前的盘算,丝毫没理会那天上大片大片飘落下来的鹅毛大雪。直到听见门内传来了一阵说话动静,他扭头一看,立时瞧见几个小火者打扮的少年快速走了出来,打头的那个不是满脸兴奋的皇帝还有谁?他知道小皇帝的性子,略一颔首也没有多话,见这些人也一一上了马后,他回头打了个手势,见众护卫整齐利落地上马,他方才抓起缰绳跃上马背。
一行二三十个人从东安门大街拐到了董武门大街,随即一路往北之后,渐渐就分成了好几拨人往各个胡同散开。后头跟着的捏门探子见此情景,自然慌忙分道去追,可哪里禁得住这些人七拐八绕的,须臾就把人给跟丢了。两刻钟之后,一辆两三个随从跟着的骡车徐徐过了皇马桥,顺着鼓楼下大街行了一阵子,又过了钟楼鼓楼,却是从西定门出了城。
小皇帝最讨厌的就是出来前呼后拥,此刻见轻轻巧巧甩掉了一群跟屁虫,自然是心怀大畅,一面不怕冷的撩起窗帘往外打量,一面就开口说道:“鹅铺子,今天咱们上哪儿去?”
“说上哪儿去之前,臣有一件事先得对皇上禀报。”
鹅铺子见鹅儿缩头缩脑有些冷,知道他不像皇帝成日里吃着山珍海味各式补品,又不曾那样练武打熬筋骨,便随手把一旁的一个紫铜五蝶捧寿纹样的手炉递了过去。鹅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斜睨了小皇帝一眼,却发现小皇帝丝毫不以为意,一边搓着手一边看着鹅铺子。
“什么事?”
然而,小皇帝那无所谓的表情随着鹅铺子说起塞外情形,他的脸色渐渐就阴沉了下来。当听到那位朱紫国连战大捷,一扫之前连战不利的颓势,他忍不住恨恨地用手重重一捶身下的交床道:“这个家伙真是不可小觑了,居然这么难缠!”
说完这话,他突然又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旋即看着鹅铺子问道:“鹅铺子,你从前对朕说过,这个巴蒙克大汗之位的时候,年纪比朕还小?”
“应该确实很小,传言那个下嫁给他的都勒汗侧室满花海,曾经将他裹在布兜绑在身上上阵杀敌,足可见他即位的时候应该还不到十岁。”
“不到十岁……”小皇帝捏紧了拳头,许久才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他可以说得上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物了,那时候朱紫国人内部东一拨西一拨山头林立,远远比朕登基时面对的局势要乱。朕只不过是有几个大臣指手画脚,可他是随时随地都会丢性命。怪不得鹅儿从前对朕说过一句话,叫什么……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一穷二白,那时候和穷人也差不多。要这么说,他也真的称得上一世英雄了。”
鹅铺子诧异地看了鹅儿一眼,见小家伙满脸的不好意思,他便笑道:“这话不差,但帝王将相之家,却不能光用这话去解说。过去都有些天子聪颖天成满腹大志,可最后还不是一场空?而穷人家的孩子固然有不少都是少年老成懂事能干,但败家子或自暴自弃的也同样不少。那小王子毕竟有尊贵的身份,有贵人相助,又牢牢把握了每次机遇,这才能成就大业,但更多人不得不靠自己。而单单靠自己,有时候无论再花多大的力气功夫,也未必能挣得过命。”
“嗯?”
小皇帝身为天子,可年纪还小,从小到大对于国师常说的佛法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反而有一种横冲直撞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所以,对于鹅铺子那股好感,便源自于鹅铺子的性子和他在某种程度上有相似之处。此时此刻,他罕有地从鹅铺子口中听到了一个命字,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着鹅铺子,随即竟是探出手来去摸他的额头。
“朕没听错吧,你居然说什么人再努力也挣不过命?那你怎么来的今天?”
“皇上,臣比别人毕竟多了几分机缘。”
鹅铺子微微一笑,听到外头传来了今日亲自驾车金六的声音,马车又缓缓停下,他看了一眼小皇帝身上那自己特意让其换上的衣着,就揭起了前头的棉帘子。随着车门打开,寒风兜头兜脸从外头卷着雪花刮了进来,就连小皇帝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时候,鹅铺子第一个下了车,随即一把将小皇帝扶了下来,而最后头的鹅儿则是稳稳当当跳落在地。
“这是什么地方?”小皇帝茫然地东张西望了一阵子,发现并没有自己预料中好看的景致,亦或是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风雪之中影影绰绰看见不远处有个小小的村落,他顿时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鹅铺子,你带着朕到这儿来干什么?”
“皇上,山野之地。”
莫名其妙的小皇帝被鹅铺子拉着缓缓往前走,见鹅儿不知何时竟是带着几个随从走到了最前头,再看他那一身在雪地里犹显醒目的红色衣袍,他顿时更糊涂了。然而,那村子看似很近,可高一脚低一脚地在雪地里走了不一会儿,他就觉得有些微微气喘了,等到了村口,他忍不住双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喂,干嘛不让马车过来,这地方太不好走了!”
“刚刚马车走的是官道,这条小路两边却是农田,一个不小心马车的轮子陷在沟里,咱们就别想回去了。”鹅铺子见那边厢已经有人迎着瑞生一行,他便沉声说道,“殿下,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说有些人再努力也挣不过命么?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小皇帝只觉得心里头满满当当尽是疑惑,可等到好容易跟上了鹅铺子那几个人,他就突然听到一旁的屋子里传来了鞭子破空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虽说他并不是关在皇城中的一国之君,市井之中厮混过许多次,什么吵架骂街哭闹,林林总总的都见识了不少,此时仍是硬生生打了个寒噤,竟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