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朝廷西幸对峙的荆南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不仅蛮荒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夏地的局势也变换极快。
北地的秋季并不像南方大多数地区一样风调雨顺,而是各种灾害连绵不断。
首先是发酵已久的大旱,水利工程年久失修,无法引水灌溉,秋收只是减产还尚属挨挨饿就过去的事。
但紧接着的蝗灾,彻底将北方的秋收推向绝境,赤地千里,有的一县一郡都是颗粒无收。
存粮吃完吃树皮,树皮吃完吃草根,最后连第二年的种子都吃了。
这下就彻底没希望了,什么都没得吃,只能背井离乡,成为逃荒的流民。
“治平中兴”那几年积累的元气,早就耗尽了,现在地方官府没有足够的存粮,如何救灾。
官员们不约而同将流民赶出县域,防止他们祸害家乡,流民越聚越多,最后成了流民潮。
最后的结果反而是每到一地县城,县衙必须拿出粮食让他们吃一顿饭喝一碗粥,这样流民才肯离开。
但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特别是有野心家挑动的时候,那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流民周良在流民群中宣扬县城内的粮食很多,只是县太爷不愿意拿出来给他们吃,号召大家继续讨粮不要再流浪。
于是第二天在流民们的要求下,县令也为息事宁人赶快送走他们,再赈济了一次稀粥。
如此,也坐实了周良的说法,县城内确实是有足够粮食的。
第三天,流民还没走要求再喝一顿粥,县令哪里肯当冤大头,紧闭城门,不理流民们的诉求。
第四天,第五天……
每当流民们想离开前往其他县城求食时,周良带着一伙人就会阻拦,说县太爷不会看他们饿死,明天一定会有粥喝。
当连续几天之后,县令依旧没放粮,而这时想离开的流民因为太久没吃东西,已经走不动道了。
夜深人静之时,周良不知道从哪拿出一袋麦子,煮了给大家每人分食一口。
他自称乞活王,宣布继承上一任乞活王王嘉的遗志,势要将“求活路,均田地”进行到底,为流民们谋个活路。
乞活王的名号,豫州大地上谁没听过,每个人都对那位想带着大家求活路的乞活王尊崇不已。
现在这一口麦子也算是救了他们一命,破城途中可能会死,不破城一定会死!
由此,周良使人点燃火把,于县城四周摇旗呐喊乞活王回来了。
县城震动,畏惧乞活王威名,大多衙役县兵不敢守城,偷偷逃回家中。
周良抓住机会,以一简陋云梯先登,随后破城。
全城大洗三天,不分贫贱,只要是钱粮全部给我拿出来。
如此又得县城流民三万,周良聚众十万号百万,一路就食向洛都方向进发。
流民越聚越多,周良的势力也越来越大,他虽没中过秀才,但也在私塾度过几天书,懂得一些书中道理。
他不同于王嘉真想推翻大虞,周良想的是挟众求招安,这才一路朝着洛都求食。
到兴平四年九月底,周良已经席卷一郡之地,期间和郡兵打过一仗,险胜。
还因此建起了老营,有精壮干卒五千,成为他裹挟百万流民的资本。
乞活王!名号太响亮了,起码对于洛都的朝堂公卿是如此,治平年间被围城三月的噩梦实在难以忘怀。
出兵赈灾,无论哪一样,总得有粮食才行。
中央朝廷的那点仓粮还不够养活洛都人,哪里能发下去出兵赈灾,官员们自己吃什么。
朝廷有难找丞相,这是众人的共识,但丞相却给了一个惊得太后都出面了的建议,迁都!
豫州虽然位于天下腹心,但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纵是富饶繁华,连绵多年的天灾人祸下来,底蕴精华也都耗尽了。
最关键的是,洛都也要没得吃了,虽然不调动京城驻军去平叛,但给前线输送的钱粮还是不能少。
不然再度兵临洛都城下,这谁顶得住。
豫州无法供养朝廷,那就去一个能够供养朝廷的地方,镐京。
镐京位居关中,而关中是雍州核心,乃北方少有的安宁之地,一直都在朝廷的控制中,输送了不少钱粮给洛都。
“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贸,沃野千里,蓄积多饶。”当实掌朝廷的丞相应鸿羽,慷慨激昂的在大朝会之下说出这等话语时,太后带着小皇帝无奈点头了。
再被围一次洛都,谁知道已经年过四十的丞相还能否退敌,朝中又有谁能再当一次夜袭敌营的英雄。
十月十五,洛都传召天下,定镐京为西都,皇帝即日西幸!
想被招安的周良傻眼了,怎么朝廷被他吓跑了?我去找谁求官啊。
朝廷偏居西北,对天下各州的掌控力顿时下滑一大截,野心家们伺机而动。
首先是北地诸侯并起,郡守州牧,乃至将军,都互相争夺地盘。
朝廷不仅不站在公平的角度判责,反而完全偏向实力强盛的一方,礼崩乐坏。
比如泰山郡大饥,有乱兵抢夺百姓粮食。
泰山郡守查证后指责手镇守将军纵兵作乱,名兵实匪,这一状就告到了御前。
但朝廷却斥责泰山郡守不能安民,没有及时上缴赋税,对镇守将军好言安抚,甚至赐银千两。
如此明晃晃的告诉你,有兵才是王道,天下哪有不大乱之理。
荆州的局势也因朝廷的各项举措更加混乱,州牧姬允对于荆南完全失去掌控,甚至荆北南阳郡也有些听调不听宣。
堂堂一州州牧能直接掌控的地方,居然只有南郡江夏郡两郡之地。
荆南有多混乱呢,简单的说就是各县各郡都互相看不对眼,谁也没资格命令谁。
彭庆不用说,全占桂阳郡,现在已经攻占湘郡大半,和湘郡太守处于僵持中。
永山郡则是被一分为二,郡丞赵闫父子占据郡城及以南城池。
新任郡尉吕高驰以替郡守报仇,讨伐叛逆为名义,占领郡城以北,并控制了永山郡和郎陵郡之间最重要的通道,定南关。
郎陵郡守田奉也是有拥兵自重之意,本来他就想割据一方,但被不知道哪跑出来的团练使李隆给制住了。
在无伤占据沅南之后,李隆还沿沅水而上,占据了迁陵县和酉阳县,一跃而为四县的最高领导人。
如此郎陵郡沅水以南四县全握在了李隆手中,剩下沅水以北的郎陵、零阳、永顺三县则是控制在田奉手中。
四县对三县,看起来是李隆占据了优势,但具体实力对比肯定不能这么看。
因为迁陵和酉阳两县太过偏远,位于郎陵山脉附近,官府的实际控制范围只有一座县城,在当地的影响力还不如当地某些和獠人交好的大户。
两县控制人口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人,潜力极小,在没有花大力气治理之前,可以说给李隆带来不了任何支持。
所以李隆连当地的县令都没更换,完全保留原有的领导班子,只是每县派驻了一个团练使从事外加一个商队。
这团练使从事就是李隆的代表,负责监督当地施行的政令是否与团练使衙门一致。
而商队也确确实实是做生意的商队,不过里面多了一些精干人手,名曰负责护卫商队。
商队主要就是和獠人做生意,有专门负责沟通的人员,他们就是第一批投靠李隆的各家族次子。
在洛都朝廷西迁后,许多大户都纷纷下注,即使目前李隆成事的可能还不大,但也有许多送庶子次子来的家族。
所以李隆现在的幕府中,低级人才完全不缺,甚至还有多余的派往迁陵和酉阳。
谁在收复獠人的过程中立功最大,谁就有能担任两县的县令,不问出身不问功名。
七品县令,哪怕是个穷县,那也是这些没有出头之日的少爷们最好的选择。
据李隆目前所得反馈情报,在两县最为活跃,冒险亲往山中獠人山寨最多的不是穷苦读书人,反而是这些少爷。
当然还有一伙人不需要护卫,反而独来独往出没山中,他们就是传播城隍信仰的庙祝。
迁陵和酉阳太过偏远,哪怕在沅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城隍,于两县也没人虔诚信仰。
就连城隍庙也都是李隆让商队强行所立,庙立了但还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在人口上,李隆所据四县就比不上沅水北岸,也就是有城隍神庇佑,粮食产量勉强能比。
为什么说沅水以北才是郎陵郡的精华之地,因为产粮。
郎陵零阳全处于南方少有的平原地带,甚至有人称这为零阳平原。
即使这个平原很小,但它依旧是平原,以前每逢大灾之年,整个郎陵郡就指望着零阳小平原的粮食过活。
田奉占据郡治经济繁盛之地,还不缺粮不缺人,总体实力上来说是高过李隆一截的。
要不是李隆动作太快,田奉怎么着也得出兵过江干预一二,哪有如今“划江而治”的局面。
沅南县衙,现在的团练使衙门,李隆正和几个心腹议事。
“主公,探子有报,对岸动作频繁,夜晚有兵卒驾小船过江试探。”张定安对李隆躬身禀报道。
李隆正拿着毛笔练字,他虽然从小习练书法,但怎么也达不到大家水准,这也是他父亲李呈唯一欣慰的事。
李呈还真有点害怕自家这独子十全十美,那样的人一定会遭天妒,福寿不多。
听到张定安说的这个消息,李隆连笔都没停顿一下,反而一边写一边说道:“这是第几次了,第四次了吧,该试探够了。”
“要不是州牧一直不明文回应承认您的身份,哪里会给田奉那老小子这般借口。”李虎愤愤不平道。
早在半月前,李隆派去护送魏儒至江陵的人就回来了,但州牧那边一直不给正式承认。
要不是魏儒全家都在李隆手上,李隆真怀疑是不是魏儒没向姬允转达他的意思。
现在看来,姬允是想维持某种平衡,不想谁一家独大。
因为目前荆南就处于这样的怪异行事,说混乱吧确实混乱,到处都在打。
但混乱中也有一种奇怪的平衡,湘郡太守孙奇水困守郡城,顽强抵抗彭庆,彭庆一时不能拿下。
永山郡赵家父子弑杀郡守寇文德,占据郡城,但却放跑了郡尉吕高驰,让他得以聚兵抵抗。
郎陵这边李隆和田奉也是相似的状态,谁都没有破局。
这样一来,姬允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招募士卒,训练水军,待合适之机出兵夺下荆南渡口,平定四郡之地。
只是姬允也不想想,荆南这几家,又有谁会让卧榻之侧睡上一只猛虎。
只要有一丝机会破局,都会牢牢地抓住。
而田奉就抓住了李隆抛出的这个时机,有一段隐蔽的河道,李隆并没有派人防守,甚至连巡逻兵卒都没去过。
就好像根本不知道那段河道能够让大军过河,其实田奉这样想也完全没错,那处河道甚是隐蔽,就连常年过江做生意的商人都不知道。
要不是有田奉账下谋士献策,田奉也不知道一年当中,沅水有几天很特殊的枯水期,那就是十月下旬中的几天。
大部分人的认知中,枯水期都在十二月至二月,但沅水十月有几天枯水会很规律的出现。
这几天大部分河道都不会有什么变化,而田奉谋士所指的那段河道水流量会大大减少,不驾船都能涉水通过。
田奉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喜,表面上和李隆打口水仗,指责李隆捏造团练使任命,擅自干涉地方民事政务之类的。
但背地里却派人偷偷侦查河道,看看那段河道的水流量是否真的会大幅减少。
一旦真能通过大军,马上渡河突袭一举拿下沅南县城,生擒李隆,割据郎陵就不再是梦了。
两边之所以一直没打起来的原因就在与这条堪称为江的大河,很多郎陵人也称它为沅江。
郎陵没有水师,过河全靠小船,一旦被对岸提前发现,半渡而击就是灭顶之灾。
“邹县令,你看田奉这两天会渡河吗?”李隆停笔,朝一直沉默不语的邹温喻问道。
“以属下对田奉的了解,他野心大性子急躁,一定不会错过这等天时。”邹温喻虽然低调,但给出的答案却十分明确。
李隆见邹温喻如此识趣,大声笑道:“哈哈哈,邹县令不愧是最先支持立城隍庙的远见之士!做好准备,我们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田奉相信自己的谋士不错,但他却不知道谋士是从哪个渔夫那得知的消息。
第一百四十四 通灵石龟渡河算计
“城隍爷,请您保佑我这次……。”饶是计划已经再三推敲过,但李隆依旧有些紧张,这不又在房间内拜起了城隍。
李隆在陈尧这优先级很高,他一祈祷,陈尧马上就收到了感应。
沅水会在十月有几天特殊的枯水期,并且只有一段河道会明显降低水位,这是为何?
不同凡人对此事的看法,认为是水运地理的因素,而陈尧的直觉告诉他,那段河道有问题。
正好许久没动了,陈尧本体化作神虹,出游沅水。
沅水浩浩汤汤,贯穿郎陵郡,虽然不似长江那般绵延无际,但也算波澜壮阔。
神念沿着河道扫视,均无异样,直到远离沅南县城周边,一处少有人迹的河道,水流量大大减少。
奇怪,河道在这里也没变窄多少,也没有过多的弯道,流经此处的水呢?
飞在高空中,神念一时没有探出问题所在,他干脆双脚踩浮于水面。
这处河道水深不过几尺,只需趟水便能过河,李隆这位置倒是找得巧妙,也不怪田奉会上当。
其余渡口、河边平坦宽阔之地,李隆都派人把守了。
只有这里平常时间段,水流湍急甚是隐蔽,连本地人也不走这过。
“分!”陈尧想着自己掌握粗浅的水系规则,虽然无法掌控沅水,但分开一小段河面还是能做到的。
嘶,水汽如此浓郁暴躁,还有这水脉有点难降服啊。
以他如今七品城隍的神力,没想到也要耗费不小的神力才能分开沅水的河面。
随着陈尧神道规则的覆盖,水面缓缓打开,露出了河底的情景。
淤泥,杂物……石头,不对这块石头延伸面有些大啊,陈尧直接站在石头上用神念探查。
露出淤泥的石头只有一米宽,但神念却探出淤泥下面还有十丈方圆,陈尧左脚轻轻一震,淤泥水草全都散去。
这是一头石龟!
在陈尧的神眼中,石龟的嘴巴微微张开,水汽穿梭流动灵气盎然,心脏虽没跳动,但似有生命气息。
难道这水是被你吸走了?陈尧朝上方伸出手,五指缓缓捏合,水面再度合上,最后从漩涡恢复平静。
倏地,陈尧清晰看到,石龟吸进去了大量水之精华,刚刚此段河道积蓄挺多的流水又少了一大截。
果然是活的,随着大量水精的吸入,咚,石龟的心脏缓缓跳动了一下,虽然相隔这么久才跳动一次,但陈尧不可能听错。
沅水水脉汇集处,被你用来躲灾了,这是要一直躲到灵气完全复苏么。
天生天养的石龟,于沅水之底渡过漫长岁月,每年十月下旬的几天大量吞吐水精维持生命,之后继续沉睡。
综合各种信息,陈尧很容易推断出这石龟的来历,它是想靠沉睡度过灵气低迷的时期。
位居沅水水眼,有沅水气运护佑所以一直没被发现,但现在被他陈尧发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沅水已经不想再庇佑他,漫长的岁月过去,不知道被石龟吸收了多少水之精华,多少灵气也就是它一次吞吐的事。
他已经从信徒渔夫那得知,这段藏着水眼的河道在前些年还没有过枯水期,直到最近十年,愈发明显。
那渔夫做两边的生意,开始无意中报给了李隆,得到了一笔奖赏,后来被李隆示意泄露给田奉谋士,又得了一笔奖赏。
现在渔夫已经不捕鱼了,成了县衙中的一白役,处于绝对安全的环境中。
灵气复苏已经掀起了两次小高潮,第一次明显提升了世界的灵气浓度,让很多瓶颈中的修行人士得到突破,仙鹤观德匀真人就是受益者。
第二次小灵潮则是让下位妖魔得以通过远古封印,在蛮荒搞风搞雨,闹得贼欢。
陈尧判断再经历一次小灵潮,这个世界实力瓶颈将会被打破,也就是真人这一级的修士有了突破可能。
最后灵气完全复苏,这个世界恢复到能容纳仙人之时,仙界通道也将打开。
两次小灵潮,按理说沅水的灵气只会更加充沛,流水量不会日渐减少才对。
但石龟也察觉到了外界灵气变化,想要恢复这么多年沉睡消耗掉的元气,于是对沅水的索取更加过分。
石龟虽得天地钟爱,但这爱也有被消磨完的时候,现在沅水就不想忍了,撤除了庇护。
陈尧理清了思绪,看着这每一次吞吐都吸收大量水精的石龟想到,如果我把这石龟挪走,想必沅水也会因此亲近于我,对我登临沅水水神之位大有好处。
在第三次小灵潮即将到来之际,陈尧说实话心中有些紧迫感。
陈他自认为登临正七品之位已经不慢了,但还是没有超越灵潮复苏的速度,只有每次都站在世界容纳的上限,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然等仙人降世发现他这奇怪的神,可能性命难保,再难享受神灵的长生。
昊天敕令,昊天神君的位格称号,已经给他预示了冥冥之中的危险,那其中的大因果绝对与高高在上的仙有关。
再有最近搜魂妖魔记忆,大千世界已经没有神灵存世,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么,万古不灭的神灵去哪了。
“石龟啊,石龟,该怎么处理你。”陈尧有些无奈,脱离了沅水,十丈大小的石龟一定很容易就被外人发现。
无论它品级有多高,在没有苏醒恢复之前,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
仙道中人对于这种天生石龟可是有很大兴趣,不管是拘束为镇山灵兽,还是杀了成为法宝材料都是上上之选。
总归是天生天养,被抓了看一辈子门都还好,要是被杀了,陈尧可能会引来天地的一分恶意,气运大减。
对了,石龟乃石头通灵,就算不是死的,也应该算是生死之间的特殊状态。
陈尧想到了自家的神域,可以试试能不能放进去,如果可以让它待在神河之中,不怕养不起它。
起!陈尧对准石龟虚握,一只神力大手牢牢抓住了它。
石龟被沛然巨力活生生抬离下方的河泥,没有石龟压制水眼,水灵气突然喷涌,源源不断的河水从水眼中生出,河道的水位肉眼可见的在提高。
陈尧努力的撑开神域入口,但任凭河水灌进去多少,石龟最多只能进去一个头,身子完全进不去。
他现在只要位于沅南、龙汇两县,就能随时随地打开一道小的神域入口,可以做随身空间使用。
但现在看来想要放进石龟还是差了点,只能走城隍庙的主入口试试,不过神域不排斥就代表可以容纳它。
想了想,陈尧又将石龟放回水眼,水位骤然陡降。
且看这一战如何,如果李隆顺利破袭田奉之军,陈尧再收石龟。
兴平四年十月二十七日,田奉秘密抽掉精锐郡兵三千,外加县兵一千,共计四千人,准备渡河奔袭沅南。
是夜,四千兵马于沅水北岸严阵以待,由于可以渡河的河岸不足三十米,大军只能分开渡河。
田奉望着对岸沉思,一片黑夜,寂静无声,什么也看不到。
“大人,已经过子时了。”旁边候着校尉提醒道。
“嗯,过去的探子有发现什么异常吗?”田奉半晌才应声问道。
他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对岸的黑夜中有什么能吞噬他这四千人。
校尉身子半躬,十分肯定地回道:“已经派了三波人过去了,均回报一切正常。”
“你们呢?也认为该渡河攻击了吗?”田奉看向自己养在府中多年的一群谋士,询问道。
众谋士互相对看了几眼,之前献上从此处渡河而击之策的谋士站了出来,恭敬地回答道:“夜深人静之时奔袭为天时,丰水期却有浅水河道供我等强渡为地利,明府您占据大义又有精锐军卒是为人和,此战我方天时地利人和皆有,何愁不胜!”
一番话终于让田奉将所谓的直觉抛之脑后,既然探子回报没有敌人守在对岸,那必定是没发现他们。
“先派五百人为前锋渡河,一炷香后大军紧随其后,轻装简行。”田奉深吸一口气,果断下达了军令。
他将郡尉牢牢压制成一个傀儡,完全掌控军队,靠的可不仅仅是家世和政治手腕,更有他对于兵书韬略的精通。
田奉想着有五百人做前锋,还有自己稳重谨慎的侄子做前锋指挥,无论如何也能试探出对面到底有没有埋伏了。
只要让自己的四千人全部上岸,任凭李隆那小子有千般手段也无济于事。
团练使,招的不过是一群地里寻食吃的黔首农夫,又怎能和他的精锐郡兵相提并论。
想到这,田奉安心了许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计策手段都是无用功。
很快五百人就涉水强渡过河,除了河中心有超过半人高的水位,其它河段完全可以平趟过去。
一炷香过去,先锋已经靠岸,没有发现异常,并且按照前锋指挥的命令清理河岸杂物迎接大军。
这时剩下的三千五百人也开始下水,辎重不多,只带了最基本的攻城器械。
但就算不多,抬着这些东西过河也大大减缓了速度,后军甚至还要负责全军的三天军粮。
每个人都拿着火把,小心前行,远远看去就如同一条火龙在沅水游憩。
田奉得到的情报是,李隆在沅南的大部分兵马都在城外驻扎,所以只要夜袭击溃主力,城池应该不用费多少力气。
作为堂堂郡守,田奉当然不用趟水而过,他骑在大马上,有护军牵引护持左右。
沅水河道有宽有窄,他们渡河的这段不算最宽也不算最窄,将近六百米的河道,很快大军就过了一半。
“李隆小儿这时,想必还躺在哪个老娘们的胸脯上,如何能会预料到我以必胜之军行夜袭之策!”河中,田奉望着昏沉没有星光的天空,有些放浪形骸大声道。
“狮象搏兔,皆用全力,大人深得兵法之妙!”旁边的校尉敬佩地恭维道。
“哈哈哈哈。”对于自家郡守对敌将的调侃,将士们不由地发出了会心的嘲笑。
“这次打下沅南,投靠李隆的罪臣女眷全部赏给有功将士,那可都是水灵灵的大户小姐!”田奉适时加码。
因为夜袭而有些紧张地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许多精锐老兵开始在军伍中宣扬团练兵的弱小。
田奉感受到迎战士气愈发高涨,不由得笑了笑,自家文韬武略一样不缺,如何不能在这乱世打下一番基业。
但他的思绪还没飘多远,对岸就传来了军将们焦急的呼喊声,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
紧接着就是激烈的厮杀声响彻云霄,有敌军在和前锋交战!
田奉马上下令催促前方:“抛下所有辎重器械,加速渡河去对岸迎敌!”
既然对方提前有准备,那所谓的辎重也就没用了,因为一战定胜负。
只要击溃对岸迎战的军队,沅南孤城也可不攻自破。
“还好大人您派前锋占据了对岸的有利地形,五百人怎么也能撑到我大军赶到了。”命令传下去,护军校尉心有余悸地道。
田奉本来因为提前遇敌而有些不安,听到属下将领这句话,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露出自得。
没有辎重拖累,大军行进速度一下就快了起来,有水性好,立功心切的将士都快靠岸了。
这时已经可以看到岸边己方前锋正在崩溃,每一个火把的熄灭,就代表一个己方将士的倒下。
但田奉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大军马上就要到了,敌军来不及封锁河岸。
他想的是,为什么对面还不撤走,明明来不及半渡而击,莫非是杀红了眼撤不掉了?
很有可能,因为刚刚收拢的团练兵还来不及接受多久的操练,一群新兵到了战场上很有可能失去控制。
“封妻荫子,杀敌立功,斩首一级赏……”田奉慷慨激昂的承诺还没说完,就被护军们的惊慌之声打断了。
“大人,快看那边!”
田奉下意识地顺着护军所指方向看去,身子一个颤抖差点没摔下马,训斥属下的话语已经说不出口,因为他也慌了。
一条条燃烧的火船顺水东流,如同一头头龇牙咧嘴的火焰恶兽,顿时全军哗乱!
第一百四十五 退无可退
从水上火攻,这是田奉如何也没想到的事,但在短暂的惊恐后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
“上岸,上岸,都给我冲上岸去!”田奉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现在别无他法,无论岸上有多少敌军,总比在水中被冲垮阵型烧死来的好。
田奉一喊,他身边的忠心护军也是齐声高呼,这样总算是将主帅的命令及时传达了下去。
不是担心火攻有多么凶猛,因为毕竟是在浅水区,就算躲入水中避火也不会淹死。
他担心的是火船之后是不是还有敌军,如果真有,被火船冲散阵型的田奉兵马那就只能是待宰鱼肉。
“主公,田奉行军还是颇具章法的,居然让五百先锋先行上岸布防,我军前锋营一时半儿会儿居然不能拿下。”快接近沅水岸边的路上,跟在李隆左右的张定安接过探子回报。
李隆神色肃穆,听闻岸边有防备也不意外,而是果断道:“李虎,你带所有的骑兵速速前去支援,务必在田奉主力上岸之前控制河岸!”
“属下遵令,所有骑马的跟我走!”李虎一提马绳,和几个亲兵脱离大队。
不一会儿,五十余骑扬尘而去,可以看出其中很多人的身子僵直,随着马匹的起伏而颠簸。
五十余匹马,这就是李隆几乎全部多余的马匹了,而且其中还有二十来匹驽马。
经过专业训练的骑兵几乎没有,除了李虎自幼被李隆瞎折腾了一番,其他人都只会基本的骑术,说骑马步兵也不为过。
没办法,地处荆州,虽然不似江南那般水网密集,但水系一点也不见少。
山地水路众多,骑兵不受重视,发展不起来也情有可原啊。
这不李隆自主田庄事宜时就注意截留马匹,再到现在搜罗了半郡之地,也才从各大户手中弄来三四十匹能供人冲锋的“好马”。
其中还有十多匹母马要用来配种,以至于那种北方拉货都看不上的驽马都被李隆充作骑兵用马了。
唉,就差没用骡子了,不对,是不是真可以用骡子?
李隆一边命令队伍加速跑步行军,一边有些懊恼自己的转战效率之低,最关键的就是没有足够的马来达成突袭战术。
南方普遍不重视骑兵,但李隆却知道不能不重视,骑兵如今在战场上的地位可谓是第一。
有一只骑兵在两军交战的时候突然杀出,那效果可想而知,这是能起到一锤定音作用的军种。
之前为了防止被田奉那边的探子发现,李隆带人埋伏在离河岸五里远的山林中,只留下前锋营打乱藏身在附近两里的民房中。
这样做的底气自然就是他的五十骑兵,能够快速增援河岸,防的就是田奉分开渡河的计策。
他相信五十骑兵抵达战场,一定能将残余的敌军全部赶到河里去,最起码不会让对方轻松上岸。
但这次只有五百人,五十骑兵还能起到关键作用,下次五千人,如何能有一种快速支援的部队呢?
骡子!他荆州马没有,骡子还是有不少,是主要的运输牲畜。
毕竟山路多,只有骡子能驮着货物如履平地。
驴、马骡、驴骡都能训练骑乘,虽然有碍观瞻,但那不是没马吗。
不一定非要骑着骡子上战场,只要有超过普通步行的速度,那就能有奇效。
“主公,今晚风向很好,火船的行进速度很快啊!”张定安指着远处沅水河面上的点点火光大声道。
一向稳重的张定安今天也有些兴奋,火船攻敌,主公的兵略实在比他高出不止一筹。
这时要是白天,他们已经能看到波涛汹涌的沅水了,现在却只能看到水面上慌乱摇晃的火把长龙,以及速度极快顺水而下的上百艘火船。
“不知道孙良材准备好了没有,这火船看着吓人,杀伤力可没多大。”李隆不以为意地道。
他的前世可是看过不少“兵书”,火攻不过是历史上那些大佬用烂的玩意儿。
李隆本想找些猛火油,直接将水面点燃,这样才是他想象中的火攻。
但他手下找遍了沅南,也没找到他所说的黑油,能够浮水而燃。
只能放些木材布料,以简易的木筏竹排做成火船,这样的火船能有什么杀伤力。
他不放心跟在火船后面的孙良材,能不能打好“水军”的第一仗。
李隆认为没杀伤力,河里正面迎接火船的田奉军可不这么认为,整个队形早就不知道乱到哪去了。
有向后跑的,有继续顺流而下的,还有干脆愣住原地不知道要如何保命。
真正听从田奉军令加速冲上岸的,只有前面的一半人,他们离南岸要近一点。
平时短短的三百米,对现在的田奉来说却宛若三万米,河水中的淤泥严重迟滞了奔跑的速度。
更别说现在全军乱成一团,你推我攮,谁都想冲到前面,反而延缓了自己的速度。
“火船来了!快躲!”
“救我!”
“躲水里面!”
“砰!砰砰!”当此起彼伏的撞击声,求救声传来时,田奉再也维持不住淡定主帅的形象。
麻溜地在护军的搀扶下从马上下来,冰冷刺骨的河水并不能让他冷静,而是大声斥骂着周围的手下,让他们找安全的地方。
傻乎乎被火船撞的士卒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沉入水底躲避,任何阻拦之物都没有了。
气势汹汹的火船直扑本来靠东,还尚属安全的田奉一行人,首先是受惊的大马,被直接撞翻。
接着是忠心耿耿想要拦住火船的护军们,然而拦的了一艘,能拦后面上百艘吗?
千钧一发之际,两名护军架着田奉沉入水底,什么风度,什么大军,这时都顾不上了。
只是养尊处优的田大郡守又哪里能在水下憋多久,时不时就要护军冒着生命危险出水看一看,趁着火船流过的间隙,再将田奉拉上来出口气。
几次出水入水之后,田奉已经被折腾的精疲力竭,发冠掉了头发凌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当最后一艘火船经过之后,田奉大声喘着粗气道:“等回到郡府,我就提拔你们,官升三级!”
两个护军也累得不轻,身上的铁甲早在火船来临之前就脱了,不然能不能坚持这么久还说不好。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感谢自家郡守,两人眼神惊恐,如同看到了比火船更可怕的事物。
不是吧,田奉木然地挪动脑袋,看向西边,一艘艘亮着光的船顺水而下。
这不是火船了,难道是敌军?
“连大船都没有一艘,也敢以小船充作战船!”这时领兵校尉找了过来,怒声道。
田奉也不愧是想当一方诸侯的枭雄,这时还没有放弃:“对付我们现在这种落汤鸡也够了,快上岸,如果能够击破岸上敌军局势还有挽回之机!”
在少数保持冷静的将领呼唤下,很多士卒聚拢了过来向岸上冲去。
这时南岸已经陷入一片厮杀,每一个冲上岸的田奉军士卒都会有人找上来。
“咴咴咴,聿聿”
“哒哒哒~”
岸上一片漆黑,只有厮杀刀剑碰撞的声音,看不清敌我力量对比,田奉神色有些不安了,因为他听到了不少的马蹄声。
马匹在南方太过珍贵稀少,所以骑兵这一兵种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忽略了,但这不并代表田奉不知道骑兵对于散乱步兵的杀伤力。
他压住担忧之色,抽出腰间的宝剑,聚拢将近两百名士卒,带头冲了上去。
再不上去一搏,敌方“水军”一到,前后夹击,它必将死无葬生之地。
一踏上厚重的土地,田奉就冷静了下来,刚才在水里求生着实打乱了他的心绪。
“你去后方接应还未靠岸的士卒,其他人结阵缓慢推进,高呼田郡守在此!”田奉思路清晰,很快就下达了最适合目前的决策。
他让一个跟在旁边的忠心护军带人在后面接应渡河士卒,其他人则是齐声高呼。
当务之急就是弄明白敌我,集结残军,这样才能发挥人多的军阵优势。
“田郡守在此!”
“田郡守在此!”
两百人齐呼的声音还是很大的,很快盖过了很多厮杀喊叫之声,不时有先上岸的士卒靠拢了过来。
加上后面沅水中源源不断有人上岸,很快军阵人数就达到了五百,成了一营之数。
只是火船虽然杀伤力不高,但造成的混乱却是前所未有,很多人都冲散了,游离在河面各处。
听到田奉的召唤,再汇聚过来,显然不是立马就能做到的事。
这喊声,不仅战场的自己人注意到了,李虎也注意到了。
“兄弟们,敢不敢随我冲阵,生擒田奉老儿!”李虎弯腰一刀砍死一个看起来有几分勇武的小军官,对身边骑兵兴奋道。
“敢不从命!”剩下的骑兵都在李虎周围。
经过一番厮杀,五十骑还剩四十骑,但他们的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李隆对骑兵不是很了解,也不会过多的骑马技巧,只知道骑兵的集团冲锋威力很大。
所以他给李虎的骑兵训练方针就是团结整齐,就算是冲阵厮杀也要成队在一起。
众人应和,李虎很兴奋,就要上头带人直冲田奉已经结成的军阵。
后面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了:“大人,使君中军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以四十骑冲阵无非是枉送性命,要保留骑兵的种子啊。”
李虎转过头看去,是斥候队长苏唯勇,和他的马术不相上下,甚至略有领先。
“哼,枉费你父母给取个好名字,如此胆小!”李虎不屑地道。
苏唯勇脸色瞬间涨红,一抽马鞭,冲到众人的前方,回头对李虎道:“你虽为亲兵营营正,但也不可辱我!使君对骑兵的看重你我皆知,怎么能全死在这种地方,若李营正非要下令冲阵,我当带头冲锋!”
李虎仔细打量苏唯勇一番,不屑的神色慢慢退去,想立大功生擒田奉的心思也冷了下来。
“侧面骚扰,迫使其他敌军不敢聚拢归队。”李虎举刀对准火光最密集最亮的地方大声命令道。
他也没好拉下脸再对苏唯勇说什么,只是策马飞奔出去。
如此果然有用,有骑兵在军阵附近袭扰,很多想归队的散兵被半途截杀。
田奉聚拢人马的速度大大降低,没办法,他只能下令向对面人马最多前锋营主阵推进过去。
他的目标正是江塔所在之地,也是目前河岸处李隆兵马唯一一个还有阵型的地方。
江塔之前险些撑不住了,五百前锋不仅被对面五百人死死挡住,还有被反扑的架势。
特别是火船要到时,一大批人蜂拥上岸,他们压力剧增。
对面人太多了,不断有人上岸增援,起码这片狭小的河岸地带他们是一打二甚至一打三。
要不是李虎的骑兵及时支援,斩杀敌军指挥,他可能已经兵败逃跑了,这样会迎来李隆怎样的苛责可想而知。
就算是有骑兵增援,但他现在其实也就勉力维持,身边聚拢最后没打散的一百人,寸步不能前进。
所幸有天色掩护,加上对面遭受火船冲击,没有主将指挥军心不稳,这才将混乱的局势维持下去。
“将主,我们撤吧,这么点人不可能挡住的!”有从龙汇当县兵就跟随江塔的亲兵劝道。
江塔眉头紧皱,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田奉大军,又看了看身后离此地不足一里的火龙。
“不行,现在撤了等于让出这个易守难攻的高地,就算使君大队赶到能够获胜,也要付出巨大的伤亡。”思索片刻,江塔便下定决心死守。
他们这一百人所处的地方正是河岸附近唯一的高地,对方先锋军没有占据,他们才得以居高临下之势守住这么久。
“我们一家老小都在龙汇,死后自有使君帮我们抚养妻儿,毋有后顾之忧,守住!”江塔站在最前面迎战,高呼鼓舞士气。
田奉军的士卒也都疯了一般往上冲,前后皆敌,再不拼命就来不及了。
铮铮,杀!
不知过了多久,刀戈相拼之间,江塔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少,他们一步步后退,很快就要全军覆没。
萧瑟秋风扫过残余将士的脸庞,每个人都面露绝望。
突然,敌军如潮水般退去,脸色惊慌不定。
“咚,咚,咚~”熟悉而又整齐地前进步伐声传来。
江塔向下面一侧看去,使君亲率的两千中军到了,最前面的士卒每个人都拿着长矛,一排排缓缓推进。
混乱的战场忽然平静了下来,混乱的喊杀声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两边的军队又变成了对峙的状态。
以江塔的视角看去,双方的人数相差无几,但他就感觉使君一定能胜。
敌军一步步后退,长矛兵一步步前进,很快就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