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预备
此后的两个月里, 庄良玉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都窝在忠国公府上,都窝在竹苑里。
外界甚至传出了庄良玉在养胎的奇葩传闻。
连萧夫人都被风言风语搞得信以为真, 请了大夫上门看诊。听过传闻的萧钦竹,更是狐疑地盯着她的腹部瞧了许久。
最后被庄良玉一脚从床上踹了下去。
只不过——庄良玉确实不着急孩子的问题, 不管今后生不生,至少现在她不想生。
而萧钦竹对此也并不在意, 一切由着庄良玉开心。
左仪灵听了消息还来问个真假,庄良玉波澜不惊,连个眼神都吝啬,转头继续埋于书案。
气得左仪灵跳脚, 说她不生孩子是放了小孩儿一条生路,不然以庄良玉的魔鬼性子, 小孩儿都要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比起不知道在哪里的小孩儿, 这段时日里,国子监的学生才是真正的苦不堪言, 庄太师不仅加大了他们的课业内容,还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名头。
此前虽有组会,但一年不及一次, 除却去年突如其来的群青论坛外, 平日里即便有,也只是小打小闹。
而如今,不过两月时间竟然已经开了三次!
甚至马上就要开第四次。
国子监中虽然定期会给监生举行考试, 但这个时代没有先进的防作弊手段,成绩根本不可能真实, 滥竽充数弄虚作假数不胜数。
再加之上三学子弟多是达官显贵, 监中夫子也实在难以管教约束。
自那日与父亲深谈之后, 庄太师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将国子监众多学子背后的消息透给她。
庄良玉先前便混迹国子监众多监生之中,跟这些公子哥们称兄道弟,同进同出。但彼时庄良玉并不在意这些人身后的家世背景,见面给个笑脸,走过便也忘了。
如今开始留心,便在这些学子中发现了诸多门道。
庄良玉的举措,也是为了分清这些子弟的站队。
学业压力倍增之后,这些学子在完成学业之余便选择了放纵,游街走马,嚣张跋扈,将在国子监中受的气,尽数撒在外头。
西都城中已经有人对他们的行径颇有微词了。
在这样的怨声载道里,上三学监生三五成群,自发分出队伍。
眼下有四个皇子,大皇子与四皇子已然成家,是现成的选择。七皇子和八皇子还年幼,属于需要考虑才敢跟进的潜力股。
庄良玉现在虽与赵衍恪相互利用,但说到底——
庄良玉的目的是打破国公世家的阶层垄断,给普通人上升的渠道和更多的生活。而她所做的,恰好是赵衍恪所头疼的。
比起大皇子赵衍慎背后的江家,赵衍恪的母妃的家世要显得平庸得多,得不到国公府支持的他,就只能想办法让国公府成为历史。
庄良玉等着西都城里舆论发酵得足够厉害,抬眼撩向还赖在忠国公府的左仪灵,问道:“要去看热闹吗?”
“热闹?”左仪灵眼中放光,“什么热闹,看谁的热闹?”
庄良玉笑而不语,勾勾手指。
左仪灵立马起身跟上庄良玉的脚步。
……
庄良玉出门时,时候还早,街上人不多,醉仙楼也正忙着收拾。
跑堂见了她,立时迎上来:“萧夫人许久不见!这位姑娘看着面生,这是带了新客来?”
“还是老样子,包厢还有吗?”庄良玉抬手在跑堂掌心放了几枚铜板。
跑堂喜笑颜开,握着拳头往上带人。
“萧夫人这边请,老样子,灵风阁,立马给您备好!”
庄良玉抬脚上楼,微微偏头,对左仪灵说:“走吧。”
左仪灵看看跑堂,又看一眼庄良玉自若的背影,眨眨眼跟了上去。
等到进了包厢落座,左仪灵这才四处好奇张望,问道:“这是什么好地方?我之前都没来过。”
庄良玉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醉仙楼,这是西都城里最大最好的酒楼。若非是常客,一饭难求。”
她说完,顿了顿,又问道:“此前真的不曾来过?”
左仪灵犹在好奇之中,老实摇头:“不曾。”
庄良玉看热闹不嫌事大,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这赵衍恪甚至不肯带你来醉仙楼吃一顿饭。这种男人你还要?”
左仪灵面上一红,不好意思说是自己闹脾气不肯出来,先前赵衍恪也曾提起过出游,可她在气头上,全都拒了回去。
庄良玉才不管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在她看来,选赵衍恪只是在束缚左仪灵,她巴不得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能离那个智多近妖的王爷远一点。
离自由近一点。
不多时,街上楼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喧嚣蒸腾而上,夏日阳光燥热,明晃晃地在人身上晒出一层薄汗。
左仪灵不爱喝茶,捧了白水凑近庄良玉。
“我在你府上这么多时日,最近这些日子怎么不见萧钦竹回来?你不怕他移情别恋?”
庄良玉道:“移情别恋了我就直接让贤,天南海北自己潇洒去。”
说完斜睨一眼,懒洋洋说道:“下月二十便是浦云秋狝,萧钦竹要带镇北军与神风军对擂,届时还有阅兵比拼,这段时间他要忙着整顿军纪。”
“浦云秋狝是什么?”
庄良玉道:“自玄祖皇帝二十四年起,为了保持大雍朝的尚武之风,隔年便举行一次。自七月二十到八月初十,总共二十天,皇帝会率皇室子孙、各部大臣、国公、亲王到浦云围场进行秋狝。”
左仪灵眼中都放光了,兴冲冲问道:“你能去吗?”
“能。”
“我能去吗?”
庄良玉不说话了,定睛看着左仪灵,眼神耐人寻味。
“你快说我能不能!”
庄良玉微笑,不急不缓地说道:“能。”
外面愈发热闹起来,路过灵风阁的客人也都在讨论即将到来的浦云秋狝。
“唉!你说说这国子监整日留这么多课业作甚?我这段时间都难抽功夫去练习骑射,这要是秋狝上拿不到彩头,回去可要教我爹好好削我一通!”
“就是!你说这书本上的东西学那么多能有何用?当官讲得是人情世故,学成个书呆子只能让人笑话!”
“这庄太师也不知在搞什么,都一把年纪了还弄这些幺蛾子……”
……
话说得难听。
很难听。
难听到左仪灵小心翼翼去看庄良玉的神色。
可庄良玉面色如常,仍是慢悠悠品茶,瞧不出半点不虞。
“你——不气?”
庄良玉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抬眼微笑,明明和风细雨如沐春风,却生生让左仪灵打了个冷颤。
“生气无用,反正他们还是要听话。连课业都做不好的人,秋狝大会上也不过是去送人头,能猎只兔子当都能被吹上天去。真的懂人情世故,就不会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庄良玉又是微微一笑。
笑得左仪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庄良玉此人,不见脾气,什么时候都带着三分笑意。说话不急不慢,做事和风细雨。面对位高权重者,不卑不亢,面对平头百姓也毫不倨傲。平等地看待所有人,又好像什么都进不了她的眼里。偏偏还嘴毒,三言两语便将人气得七窍生烟。
左仪灵从未见过这般女子,她比赵衍恪更像是个完美无瑕的人偶。挑不出错,也让你近不了身。
就好像庄良玉跟她们不在一个世界,所以一直以旁观者的视角来观察一切。
对!就是观察。
左仪灵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这个词,如果说芸芸众生都是尘世的经历者,那么庄良玉便是尘世的旁观者。
即便参与,也始终抽离。
庄良玉迎着左仪灵的目光轻柔笑道:“这世上就两种事,一种关你屁事,一种关我屁事。别管闲事,做自己该做的事就行。”
“……别说,你这种大美人说脏话还真有点带劲。”
这下连庄良玉都被左仪灵奇怪的脑回路整得无语了。
待得午时临近,庄良玉叫来店小二上菜,左仪灵看每样菜都新鲜,恨不得全点一遍。
庄良玉起初想着自己请客,最后看了一眼左仪灵点下来的十几道菜,轻飘飘合上菜单,对店小二说道:“记在萧将军账上便是。”
左仪灵斜睨着她,深深表示自己的鄙夷。
庄良玉心态良好,视而不见,靠在椅中,雍容而姿态万千。
初夏的阳光洒在庄良玉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圈金光,看得左仪灵耳根发热。
外面嘈杂的声音仍在,店小二推门上菜时,声音轰然涌入,像是汹涌的浪涛。左仪灵瞬间回神,窘迫埋头,外面的污言秽语不住涌进来。
她踟蹰道:“你——真的不管教一下他们?”
外面的话抱怨得实在不成样子,听得她都想出去砍人。
庄良玉却不急不忙地品菜,尝了尝汤,又品了块鱼肉,微笑道:“想跟我一起做点什么吗?”
“你想做什么?”
庄良玉的笑容神秘而危险:“玩一票大的。”
***
曾在去年掀起风浪的庄良玉,又准备在今年再起一波风云。
这段时日萧钦竹暂时住在城外军营,庄良玉便让左仪灵住进了竹苑里,两个人整日埋头在书房写写画画,完全不闻窗外事。
也不管外头急得上火的京中贵女与子弟。
忙昏头的赵衍恪回过神来时,这才发现左仪灵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来找他了。
手下说左仪灵在忠国公府,于是他便递了拜帖准备去忠国公府将人接回来。可寄出去的拜帖各个石沉大海,连点回音都没有。
等了两日,还是从叶瞳龄处才知道,庄良玉和左仪灵二人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整日里都忙得很,根本见不到人。
小豆丁萧吟松还煞有介事地点头,说:“我嫂嫂和左姐姐很忙。”
可两个人在忙些什么?
谁也不知道。
赵衍恪本想找萧钦竹问一问,可萧钦竹这段时间都在城外军营操练兵马,根本连人影都看不到。
于是只好赶着国子监下学的时辰去找萧吟松,让他给庄良玉和左仪灵带个话,就说他准备在醉仙楼请一请二位。
回家之后,用过晚饭的萧吟松一溜烟从自己的松园蹿去竹苑,正要溜进去便被人拎住了衣领。
正想痛骂一顿,转头就看到他哥那张活阎王似的脸。
“偷偷摸摸非君子所为。”萧钦竹眉头微蹙,面上冷若寒霜。
萧吟松不怕他哥的臭脸,甚至还有胆量做个鬼脸:“我来找我嫂嫂和左姐姐,不找你。”
萧钦竹拎着萧吟松往院里走,话语里满是对这个弟弟的嫌弃:“你口中的‘我嫂嫂’是我的夫人。”
“嫂嫂是嫂嫂,你是你。”萧吟松气哼哼道,灵活扭动身子,像只顽皮的小猴,几下就逃脱了萧钦竹的魔爪。
一溜烟儿向着书房跑去,临了进门,还规规矩矩地敲了三下。
得了应允,这才掸掸衣襟,迈着小四方步,一副小大人模样跨进去。
萧钦竹心有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进屋的萧吟松看到他哥跟上来,转身就想关门,结果被萧钦竹一手推开。
然后立时沉默。
萧钦竹和萧吟松都沉默了,实在想不到两个女子竟然能将屋里搞成如此乱糟糟的模样。
萧吟松觉得自己对嫂嫂的印象碎了一地,却还是倔强问道:“嫂嫂,这不是你弄的,都是左姐姐干的对不对?”
萧钦竹,“……”
说实话,他都觉得戳破小孩儿的幻想有点残忍。
怔愣的左仪灵回神,怒吼:“才不是我干的啊!”
庄良玉无辜一笑,眨眼道:“难道这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