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探望(1 / 1)

我在国子监开组会 沐春归途 3037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73章 探望

  从凌晨开始, 暴雨突降。

  在隆隆雨声中,隐隐感受到夏天将近的脚步。

  庄良玉在厚重的水汽里醒来,湿重的空气让身上也变得黏腻, 她现在还不能独立起身行动,躺在床上像是一条死鱼。

  听着外面大雨滂沱, 庄良玉心中诡异的安静下来。

  哗哗的雨声和轰隆的雷声像是带走了心里所有让她感到烦躁的事物。

  庄良玉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屋里此时燃了一盏昏暗的烛火,朦朦胧胧地映着外面的影子。

  从离开西都城后便没有停下来的大脑终于在此时可以休息片刻。

  庄良玉脑袋里此时空空如也, 看着外面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又或者她什么都不愿想。

  于是听着雨声,又沉沉睡去。

  清晨醒来的时候,外面雨声还在继续, 庄良玉想扯过被子蒙头继续睡觉,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人攥住了。

  她顺着抬头, 看到靠着床柱小憩的萧钦竹。

  萧钦竹的发尖还湿着, 衣襟上也有湿漉漉的水汽,他攥着自己的手, 眉头紧蹙,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应当也是刚来的。

  庄良玉不动了,费力撑起身子往前上了一点, 将自己的脸枕在二人相握的手上, 继续看着外面的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萧钦竹醒了。

  刚想动作,便发出“嘶”的一声。

  原来是庄良玉将人的胳膊都睡麻了, 萧钦竹垂着半边肩膀,俯身凑到她近前, 温热的气息混着萧钦竹身上的冷香扑面而来。

  庄良玉眨眼, 不避不闪, 黑白分明的眼里映着萧钦竹的身影。

  萧钦竹凑近,轻轻吻在庄良玉额前。

  声音有些暗哑:“身上感觉如何?”

  “好了许多。”

  萧钦竹也不敢碰她,只好不停握着她的手。

  她后背的伤起初并不算严重,缝合之后勉强能撑着行动。但在太仪殿上动作剧烈,伤口二次撕裂,于是就将她搞成了这副行动不能的模样。

  “雨天潮湿,要勤换药。”萧钦竹说道,“我今日跟圣上请旨,看看能不能将春桃她们带进来照顾你。”

  庄良玉从不亏待自己,思忖片刻说道:“要不,将春桃换成夏荷吧。”

  见庄良玉有精神说笑,萧钦竹心里放松不少,温和地笑道:“你想吃什么?夏荷即便进宫也不方便给你做东西,倒不如我给你带进来。”

  庄良玉费力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后背,哀叹一声:“我现在这幅样子,想吃什么都不方便。”

  萧钦竹眼中沉了一瞬,森冷的寒意闪过,“这件事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无论赵衍恪怎么阻拦,绝不能放过再三对你下手的人。”

  想要庄良玉小命的人有很多,一同去陵南道的官员里有人瞧她不顺,五斗山中附属扎穆寨的其他部落,如今不满扎穆寨出山后风头正盛的情形,也对庄良玉充满敌意。

  更别提京中,回到这些世家子弟的地盘上,庄良玉就像是落进狼窝的羊羔。

  若非现在是在雍和宫城里,她怕是还要再遭几波暗杀。

  在宫中说话不便,庄良玉便也少言寡语,偶尔说些话也都与外界无关,都是些寻常话题。

  庄良玉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问萧钦竹:“你能不能回头给我带些话本子进宫?”

  萧钦竹点头。

  虽然在绣鸾阁里,庄良玉也称得上是座上宾,被人锦衣玉食地照顾着,但总归不自在。

  庄良玉在这深宫里,除了武宁公主外便没了认识的人,已经出宫建府的皇子不可能来,年岁尚小的八皇子也不便随意进后宫。

  所以庄良玉便只能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想着萧钦竹什么时候会来。

  萧夫人也来过一次,带着萧吟松过来探望她。

  一见面,萧夫人的眼泪便往下落,哭得庄良玉不知如何是好。

  萧夫人一边红着眼眶,一边怒骂萧钦竹不争气,说他连自己的媳妇都护不好。

  庄良玉尴尬地挠挠脸颊,不好意思说是自己一时任性,过于逞强,才导致自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萧吟松也难得老老实实地,趴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认真说道:“嫂嫂你放心,要是我哥敢因为你瘫了就另娶,我第一个不让二房进萧家的门。”

  然后萧吟松就被萧夫人扯走了。

  庄良玉,“……”

  萧吟松这小孩儿,真真是一点语言的艺术都没掌握。

  萧夫人又叮嘱几句,这才恋恋不舍地带着意犹未尽的萧吟松离开。

  据说后来萧吟松这句话传到了萧钦竹耳朵里,本来就课业繁重的小孩儿更是被好好修理一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惨不忍睹,苦不堪言。

  不过,绣鸾阁之外的事都与庄良玉暂时无关了。

  她就安安心心在绣鸾阁中做个不问世事的闲人。

  等到庄良玉能下地行走的时候,她已经在宫里待了五天。

  庄良玉在宫女的搀扶下在绣鸾阁院里散步。

  好不容易能离开床榻,让她感觉如获新生。

  庄良玉后背的伤已经基本愈合,虽然行动间仍会扯动伤口,但不会再将伤口撕裂,也能做些简单的小动作。

  庄良玉能下地的这一天,没迎来该接她回家的萧钦竹,反倒江皇后大驾绣鸾阁。

  接到通传的那一刻,庄良玉还有些怔愣,她自觉与江皇后无甚交情,搞不明白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庄良玉匆匆披上一件外袍,在宫女的搀扶下艰难行礼,江皇后虽然说着多礼,但并没有要拦的架势。

  所以庄良玉就只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将礼行完。

  等到她起身,瞬间疼出一身汗。

  江皇后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一股突兀的香气将庄良玉包围,江皇后面上笑容温和而亲切:“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嘉禾县主的身子这么快就见好了。”

  说着,她微微叹息一声:“那日在太仪殿上,嘉禾县主突然晕倒,血流不止,可真真是让人胆战心惊。若是嘉禾县主有闪失,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庄良玉被这股香气冲得头昏脑涨,却还要装出一副温婉的笑容,垂首道:“劳皇后娘娘挂念,嘉禾如今已无大碍。择日便可——”

  “那便多留几日。”

  庄良玉的话还未说完,江皇后便率先打断了她。

  “总归宫里有最好的医师,也有最好的药材。嘉禾县主为陵南道百姓做了这样多的事,救万民于水火,不若便等伤好全再走,也省得叫人担心?”

  庄良玉几近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心里是一点也不愿在这绣鸾阁多待。

  在这种狼窝虎穴里待久了,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都不知道。

  江皇后握着她的手往屋里走,步伐又快,庄良玉不得不跟上,步子勉强,疼得她满头是汗。

  进屋落座后,江皇后像是这才看到她额上的汗迹,又沉声指使屋里的宫女,叱责她们办事不利,连个人都伺候不好,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庄良玉面色沉静,心知不过是江皇后在指桑骂槐而已。

  这些话,全都是说给她听的。

  可她搞不懂江皇后针对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难不成她在担心顺德帝会看上她?想要把她纳入后宫?

  庄良玉顿时毛骨悚然,将这个可怕又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

  这在开什么玩笑,顺德帝的年纪都够做她爹了,能不能要点脸?

  庄良玉微笑,用这一层“木头”似的面具来应对心思深沉的江皇后。

  等江皇后将绣鸾阁中的宫女仆从都数落一整个遍,她才转头又看向自己。

  江皇后还是在笑着,但庄良玉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笑意,反倒有种自己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在绣鸾阁住得可还习惯?”

  庄良玉适时露出惶恐的笑容,“锦衣玉食让嘉禾颇感困扰。”

  “如何困扰?”

  庄良玉沉默片刻,说道:“嘉禾不过一介百姓,住在这里受之有愧。”

  江皇后没有说话,转头看着绣鸾阁中的雕梁画栋,似是惆怅般说道:“嘉禾县主,你可知这里曾是谁的居所?”

  “不知。”庄良玉老老实实回答,说实话,她一点也不好奇,在这种深宫里,好奇心往往会害了一个人的命。

  但江皇后才不会管庄良玉的想法,自顾说道:“她在这里住了十日,生死垂危,好不容易抢了一条命回来。之后便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走以后,他便在这里坐了三日。”

  江皇后突然笑了一声,“你瞧,这人的年岁大了,便总爱说些有的没的。”

  “皇后娘娘愿意对嘉禾说这些,是嘉禾的福分。”庄良玉在装乖巧的时候,必然也是独一份的。

  与江皇后一起坐得越久,那股香气便愈发明显。

  正常情况下,长期置于某种气味环境,会让人对这种气味的敏感度减弱,可时间推移,这股奇怪的味道并没有衰减,甚至愈发浓烈。

  香味是从江皇后身上散发出来的,庄良玉根本躲不开。

  只能安慰自己,连江皇后和她身边的人都被这股味道熏着,应该不会有致命危险。

  静默维持了许久,突然,江皇后开口:“五斗山……如今是什么模样?”

  五斗山重新与外界连通这件事是禀明过顺德帝的,庄良玉说:“五斗山现在与陵南道各地有所联通,通商贸,通文化习俗,出入自由,同受大雍律法约束。”

  江皇后没说话,过了片刻,抬手叫来侍女,递给庄良玉一个香盒。

  “这是江家秘传的安魂香,嘉禾县主如今身受重伤,睡前可燃此香,以享安眠。”

  庄良玉当即感恩戴德地接过,“谢!皇后娘娘圣恩!”

  转手便交给绣鸾阁的宫女,命人将香燃起来。

  仿佛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般。

  江皇后面上有一瞬间僵硬,似是没预料到庄良玉会有此般作态,忙不迭就起身准备离开。

  “既然嘉禾县主燃香,想来是要休息,本宫便不做叨扰,待嘉禾康复后,本宫亲自设宴庆祝。”

  当香盒中第一缕香燃起,江皇后的身影已经彻底离开庄良玉的视线。

  庄良玉起身,赶在烟气弥散之前将香熄灭。

  然后小心用布包好,“这样好的东西,该拿回去与郎君同享。”

  ……

  庄良玉的话,总会准确无误地传到想要听到的人耳中。

  至于旁人作何想——

  总归是演戏,便随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