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我有备份你有吗
珍卿一旦进入工作作态, 周身的环境就淡化了,她自己就像进入了异度空间。她身边的这些人事,她几乎是没有知觉的, 更想不起来吃午饭。
等她打完五张底稿,还想不起要吃午饭, 又开始调她要用的水彩颜色。颜色是一遍遍上的, 上下的人们目不转睛地看, 见那杜小姐不厌其烦地车轮战, 一遍一遍反复上颜色, 在等待颜料干的时候,她就活动脖子和胳膊腿儿,好家伙, 她什么事儿也没有耽误。
反观老迈的姜老头那边,他本身心里就越来越慌,没吃饭老出汗人也难受, 越到后面精力就越不行了。
人们看杜小姐一半天, 并没有其他的事转移下注意力, 竟然也没有觉得多无聊,更没有人舍得现在出去, 但凡出去吃饭上厕所, 回来一准儿连站脚的地方也没了。
到五点钟比赛终于结束,珍卿比姜老头多画一张, 质量上的差距是有, 但也说不上很大。显见这姓姜的下过深功夫, 大概花了很久临摹珍卿的画稿。
比试结果看似差距不大, 但珍卿最先的两张画稿, 额外耗费时间用铅笔先勾轮廓, 台上专业评委和台下热心观众,几乎是一面倒地认为该判杜小姐赢。
但姜老头儿这也有理由,说他去年前年体力更好时,自然比现在画得快得多,他是因这二年生了病,速度确实大不如前了。这个糟老头子,事到临头竟然还要狡辩。
不少人还记得珍卿用了复写纸,便由司仪代问杜小姐用意为何。
珍卿扭过脸问姜老头:“我画《葫芦七子》的时候,都是先用铅笔勾底稿,老先生没有勾过吗?”
姜老头身子打着颤,脸上也现出灰败来,可他嘴壳子还是硬得很:“老夫行笔熟稔,成竹在胸,何必打什么铅笔稿?”
珍卿再三跟他确认:“老先生确实没有铅笔稿?”姜耀祖迟疑着说没有。珍卿又举着复写纸问:“也没有用复写纸给铅笔稿备过份吗?”
姜老头胡乱地摆着手,他没吃午饭又太劳累,脑子已经进入短路状态,说没有就是没有。
珍卿吸一口气扭回头,对着麦克风跟大家说:“不巧的很,我前年初画《葫芦七子》稿件,深恐书局职员不经心,以至把稿子遗失损坏,因此所有铅笔画稿,皆用复写字做备份,十部的画稿内容全在。本人去年六月,在德意志银行开一箱柜,把我的备份画稿存进去。整整一年的时间,保险箱我再没有打开过……”
这个劲爆消息又引爆全场,俊俊哥带进德意志洋行的人,把珍卿存在那的复写纸备份稿——堆得有半人高的文件袋,一件一件交给舞台上的评委看。
这姜老头还没反应过来,学生里已经有人明白:“姜耀祖老先生,你说杜小姐剽窃你的画稿,你的‘作品’去年年底才完成,那么第八、九、十部的备份稿,怎么会跑到杜小姐去年六月存的保险箱内?”
姜老头真正神慌起来,口不择言地说:“你谢公馆家大业大,说不好洋人也帮你捣鬼……”
那德意志洋行的鬼子走来,警告姜老头儿不要乱讲,他们有他们的行业操守,没有证据却被信口污蔑,姜老头搞不好要吃官司的。再者说了,复写纸做成的备份画,其实也可以检验时间。
珍卿轻轻哼笑一声,对着观众总结陈词:
“先生们,同学们,朋友们,接下来的事,我就交给律师法官,我不会再在公众面前露面。我画《葫芦七子》的初衷,并非是为了成名成家,只为挣安身立命的钱。更何况我还是学生,将来要继续求学,无意在社会上造成轰动效应,使别人像追逐电影明星一样追逐我。所以,大家喜欢我作品就好,请不必太关注我的个人。
“我所以答应公开比试,除了自证清白以外,最重要的缘故,是想为我继母的谢公馆澄清。此前事端一起,坊间对谢公馆颇多造谣非议。本人继母、三兄皆是守法良民,自从商以来,一直致力慈善救济事业,因被某些竞争对手嫉恨,自来饱受不实非议谣言之苦……
“谢公馆与义赈会一道,不论哪里有天灾人祸,皆尽其所能对民众施以救济。包括前两年的西北鼠疫,近两年的楚州洪灾,本人亲见继母、家兄,与义赈会龚老先生奔走,其中艰苦难以复述。他们热衷慈善事业,并非是为邀买人心,弄虚作假,他们与诸位爱国者一般,视华夏生民为自己同胞,以力所能及之救济,图普通民生之延续。不求流芳百世,扬名显圣,但求大家有一句公道话,不要被宵小之辈蒙蔽,致令善良者被陷害污蔑,恶毒者逍遥自肆。
“本人今日言尽于此,我们一起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为这个国家变得更美好,尽自己一份力量。在此请与诸君共勉!”
掌声像从天际来的大潮,好多人说“我相信你”,刺耳的欢呼叫快把人耳膜震破,偌大礼堂的房顶快叫人掀翻。
珍卿说完跟台上观众鞠躬致谢,又对台上业内评委们鞠躬致谢,并上前认真握手问候,然后她就被好多人簇拥着,走了人声鼎沸的大礼堂 。
此时铁通大学外面的人,比珍卿来时还多得多,学校所有能出入的门径都堵住,连院墙上都骑着民众和记者,人们疯狂喊着珍卿的各种“名字”,不少人痛哭流涕欲死欲活。之前来时唯恐有人袭击珍卿,俊俊哥叫一些士兵穿着珍卿的衣裳故布疑兵,这些“疑兵”现在又派上用场。
珍卿颇费了一番周折,才从人山人海的铁通大学离开。
姜耀祖老儿大势已去,好多人冲他嘘声诅骂,还有人向他乱扔东西砸他。他颓然落败的样子,珍卿已经没兴趣看。
此人为达不可告人之目的,跳出来颠倒黑白、倒置舆论,给珍卿和谢公馆造成恶劣影响。但他还不是严重的刑事犯罪,最多是捏造事实、诽谤名誉。但今日这一出原地现形,已经足够叫他以后不好过。
后来珍卿听蒋菊人说的,那姜老儿整个人有点魔怔,大约神经不大正常了,他被关在租界的拘留所里,时常还坚持自己是《葫芦七子》真作者。据医生和他家眷的分析,姜耀祖人到晚年太想功成名就。
从《葫芦七子》声名鹊起后,他就一直不停地模仿作画,时常伤心忧愤地对天慨叹,这《葫芦七子》要是他的作品多好。
因为姜耀祖模仿作画极像,他为了维持家庭用度,干脆帮着翻印《葫芦七子》的人画盗版。一来二去在盗版界小有名气,就有个神秘人找上门来,以巨大的名利蛊惑他粉墨登场,叫他自称是《葫芦七子》作者。
这对姜耀祖可是正中下怀啊,他头脑发热脑中全是美好前景——颠倒黑白成功后名利双收的美好前景,全不预设失败被揭穿的可能性。
珍卿已最大限度地证明自己,她知道姜耀祖绝难轻易翻身。她现在最忧心的是,姜耀祖幕后之人,是云希宜还是大厦倾覆的连、察两家,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物。那个蛊惑姜耀祖的神秘人就很关键。
是的,珍卿才从铁通大学回谢公馆,吴二姐就把关于连、察两家的报道给她看。这两家私底下沆瀣一气,联合成一个庞大的军政经济利益集团,他们贪污侵占的经济利益,他们操纵权钱色的暗黑交易,视底层人为土芥,把海宁军政搅得乌烟瘴气,不少令人发指之事都爆出来。
报上说韩领袖从应天发下狠话,说像连、察二家这等国之大妖不杀不足平民愤,必须特案速办尽快行刑,按惯例要叫民众去杀场观刊。
连、察两家做的坏事确实太多。
上年由阮小檀引来的培英鞭炮事故,虽经珍卿的一番暗里操作,连市长儿子连小波和察老师的孙子察奇,后来也都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这些惩罚还有后续。按会审公廨判决去坐牢的察奇,被察家偷梁换柱从监狱换出,早悄悄送到东洋留学去了。而提议在培英校外乱放炮的连小波,虽被神秘人往车中投弹炸死,但这神秘的投弹者被找出来,被连家人动私刊活活折磨死。
那投弹者是连家恶行的受害者,连家对妨碍自家圈钱的人,通通以雷霆手段无情对付。那投弹者原是个小工主,一时资金短缺向银行借贷,而那银行的背后却是连家。连家虽是银行放的却是高利贷,叫那投弹者愈期不能还贷,为了把人家工厂弄到家,生生把人家逼得家破人亡……
随着连、察二家的倒台,二家恶行一件件浮出水面——因私家媒体不怕把事态扩大,不像官媒一样点到为止。珍卿一篇篇报道看过去,看得是头皮发麻、啧舌不已。不过这还是后话,这时海宁最大的热门还是珍卿的事。
就在比试的这天下午,各种晚报、号外满天飞,把珍卿在比试场的表现,描述的高cháo迭起、神乎其神。珍卿在铁通实业的发言,被整理成一篇长长的通稿,在《宁报》《新林报上》等首先发表,一天内被大小报纸竞相转载,珍卿说不想造成轰动效应,结果还是造成了轰动效应。
珍卿连成绩单也不能去拿,连楚州路杜宅也不能去住,天天躲在谢公馆里避风头。虽然报上开明人士呼吁,不要去谢公馆打扰杜小姐生活,周围人不像在铁通大学那么多,还是有狂热人士在谢公馆周围转悠。俊俊哥派的保镖和蒋探长派来的,还每天轮流在谢公馆坐镇着。
作者有话说:
最近颈、肩、背特难受,也在做理疗搞运、动,反正好一阵歹一阵的。我说实话,故事都在我脑袋里,要说有瓶颈就在于身体不适,不在于不晓得咋样写。一坐久了脑子都是木的。反正我能坚持我一定坚持,毕竟你们追连载也怪可怜的;但是如果不能坚持,我还是以身体健康为先,请谅解一哈哈呀……感谢在2022-01-09 01:11:17~2022-01-12 15:0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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