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云开见日(终章)
第218章云开见日(终章)
林慕白的设想再一次被事实所证实。
再次醒过来的太后并未因失去记忆而转了性子,多年在宫中的生活,已在她身上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当她得知自己皇太后的身份时,那种微妙的欣喜和得色并没有逃过皇帝的眼睛。
这一点再次提醒了皇帝,虽然太后是自己的母亲,但同时也是一个背负着家族使命的、终其一生都在渴慕着权力的女人。因此,与其找回记忆让她继续折腾,倒不如就这样安安分分的好。
前些日子,由于对太后心存芥蒂,皇帝一直有意回避着她。在这对母子每次的会面中,都是各种迂回的试探和绵里藏针的回应,每个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应付得了对方。而如今再来看望她,听到那些久违的嘘寒问暖,皇帝才能从心底里真正感觉到,他们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母与子。母亲已然忘记了前事,那么他自己,也该放下心中的芥蒂了。
不管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是人为的,还是意外的,皇帝都不愿再去深究了。
林府里一直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几个人,终于真正卸下了心头重负。
这天,林慕白将两个儿子叫到跟前,郑重其事地问道:“如今朝中局势已稳,很快就要册封太子了。你们两个如今也大了,我想问问,对于以后,你们各自都有什么打算?”
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虽然觉得父亲的问题有些奇怪,观云还是首先开了口,说道:“孩儿自当尽心竭力,继续为三皇子和朝廷效忠。”
“唔,”林慕白严肃而认真地听着,继而又转向了观风,说道:“风儿,你虽未成*人,但应该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你也说说你的打算罢。”
观风看了父亲一眼,脸上也有一点点的心虚之色,带些怯意说道:“我的想法,就没有哥哥的那么……那么堂皇了……”
“但说无妨,不必讳言。”林慕白虽然仍是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带着几分鼓励的意味。
观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爹爹,孩儿对不住您。我知道您希望我和哥哥一样,日后成为国之栋梁。可是我……我更愿意跟着师父闯荡江湖,游历天下。”他说完便不住地拿眼睛瞟着父亲,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短暂的一阵静默后,林慕白却是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继而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的?”
观风垂手说道:“很早就有了……只是您和娘亲一直叫我念书,又叫我凡事都要学着哥哥点,我便一直不敢说。倒是在杭州的时候和姐姐提过,她却是支持的。”
观云哧的一笑,插话道:“她当然支持,兰儿什么时候按常理出过牌?”
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林慕白的心情颇为感慨。只听他缓缓地说道:“看来,你们的打算都已经很明确了。很好,我都支持。”
观云倒还没有什么,观风却是几乎要一蹦三尺高。“什么?您支持?啊,也包括我啊”父亲的态度转变得实在太快了,让他有些难以相信。
他那一副猢狲样,使得林慕白和观云都笑了起来。林慕白一边笑着一边点头说道:“是的,也包括你。以前我确实希望你们兄弟两个都能够出将入相,现在看来人各有志,不能勉为其难。风儿,你有师父带着,我就不必多言了。但是云儿……”他说着又转而看向观云,已是换了一副凝重神色:“我有几句话要特别嘱咐给你。”
观云忙低了头说道:“孩儿洗耳恭听。”
只听林慕白娓娓说道:“自你七岁入宫做了伴读,这些年来,你一直是三皇子的耳目心腹,若肯继续勤勉不懈,以后成为朝廷重臣也是指日可待的。过些日子他封了太子,想必对于你和其他人也会有所封赏,未来更是鹏程万里,干霄凌云。但是——”他突然加重了语气,说道:“不要忘了,如今他是臣,你也是臣,你们之间是道义之交。可将来他是君,你是臣,你们之间便只有君臣之道。你要记住,他日三皇子登上大位之时,便是你们从前的情谊一笔勾销之时。从来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你知道的秘密有些太多了……”
他说的这些话,观云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却从未想得这样透彻。父亲的话犹如冷水浇背,让他猛然清醒过来。这些日子以来,眼里见的耳中听的都是好消息,不免让他有些志得意满,只望着前程似锦,却忘了其中暗藏荆棘。若不是父亲今日这番话,只怕日后他就要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了……想到这里,观云的额上不由得沁出一层冷汗来,于是诚惶诚恐地说道:“多谢父亲及时提点,孩儿以后会更加勤勉戒慎,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林慕白看着他说道:“你也不必紧张。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哪曾想望过后来之事。年轻人过早想着退路,做事就会束手缚脚,难成大事。今日之言,不过是我作为过来人的一点提醒罢了。”
观风在旁听了半响,只觉这话题沉重得让人难受,于是便打趣道:“爹爹,您今天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临别赠言似的……”
林慕白轻轻笑了笑,说道:“你猜得不错,的确是临别赠言。”
“啊?”兄弟两个同时惊愕地抬起了头。
只见林慕白抿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的请辞折子,昨日已经递到宫里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在皇上手中了。”
观风惊诧道:“您要辞官?为什么?”
观云却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只见他深深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欠了欠身说道:“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孩儿受教了。”
林慕白微微地一笑,风轻云淡地说道:“这也不完全是适时应务之举。尔虞我诈的生活过得久了,多少有些厌倦。近来兰儿和你们的母亲总在信里撺掇着我移居杭州,说得我也有些动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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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月,太子册封大典在太庙隆重举行。数十年的明争暗夺,数百人的身家性命,终于换来了这座血淋淋的储君之位。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无数人被卷进了这场斗争。这里边有野心勃勃的皇子,有处心积虑的后妃,有投机钻营的朝臣,更有无辜的百姓,几乎无人能在这场斗争中独善其身。而一旦沾惹上这件事,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成王败寇,从此没有回头之路。
作为册封大典的主角,晟玄渊看上去从容而平静。他是前皇后之子,身份高贵自不待言。若皇后仍然在世,他继承太子之位是水到渠成的,更是理所应当的。但没有人比他本人更清楚,今天这个位置,是他自己一步一步挣来的。生母的身份,嫡子的光环,并不能在他那父皇心中增添多少分量,只有出色的头脑、过人的胆识以及杰出的谋略,才能真正获得父皇的首肯。他确信,即便没有晟玄明的意外死亡,他也一样能够赢得今天这个位置
当然,这一切,也要归功于一直忠心耿耿的林慕白父子。还有,她……
想到这里,晟玄渊那平静的眼眸里难得地泛起了一丝波澜。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她出嫁前的那个夜晚,当时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那是一个秋夜,圆月当空,她的小院里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晟玄渊一直都没有忘记,她拒绝自己时的话语是那样果断干脆,看向自己的目光却又是那样明澈真诚。这个聪慧狡黠又灵动可爱的女子,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生命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然而,却永远也不属于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正在做什么呢?
是啊,这个时候的芷兰,到底在做什么呢?
在西湖边上,一座与湛园相邻的大宅院里,人们正忙进忙出地搬运家具。
“诶诶诶,花瓶要摆在那个斗柜上。”在内院的某个屋子里,芷兰正指挥着侍女们布置房间。
“还有那个,哎呀早说了要挂那副墨兰图的,谁把这千里江山图挂上了?这里又不是书房”见众人都有些忙不过来,芷兰有些急躁地跺了跺脚,索性自己上去取画。
搬了椅子踩上去,还未能够着那幅画,却见一只大掌迅速将画拿了下来。“哎——”她正要说话,腰间却是一暖,更多了一份承托力。回头一看,只见她的夫君正站在下面微笑地看着她。
湛少枫扶着她下了椅,轻轻责怪道。“哪里也找不到你,原来又跑这里来了。布置房子这些事,让底下人来做就行了,你何必非要亲自来呢?”
芷兰翘着嘴说道:“这可是爹爹和娘亲将来要住的地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的喜好了。再说我这些日子瞒着娘亲瞒得这么辛苦,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惊喜嘛。”
湛少枫一边用手帕替她擦了汗,一边无可奈何地笑着说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岳父还有小半个月才从京城出发,时间有的是。走罢,齐家早遣了人过来,等你很久了。”
“哦?”芷兰这才紧张起来,连忙问道:“是不是青青有什么事?她现在刚怀上三个月,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那你就快过去看看罢。”
“好。”芷兰又转身对侍女们说道:“你们就按照我说的继续收拾,晚些时候我还要过来查看。”说罢和湛少枫一同离开了屋子。
春暖花开的季节,正是阳光明艳的时候。刚一走出屋子,芷兰便被那过于耀眼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可刚走了几步,又忽然觉得头昏眼花,胃里泛起一阵恶心的感觉。
“你怎么了?”湛少枫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脸色不对。
芷兰勉强笑了笑说道:“可能是早上吃得少了。”
“一定是这几天累着了。”湛少枫板着脸说道,“这次回去你就别想再出来了,好好在家歇着。”
芷兰心里一急,扯着他的胳膊扭来扭去正要撒娇,却见轿子已经停在了院门口,连忙收回了爪子,仍是一副少奶奶的端庄模样。
上了轿子,刚一起动,她的胸口又是一阵不舒服,捂着嘴干呕了好一会儿。
湛少枫扶着她皱眉说道:“一定是病了,我看齐府还是不要去了,倒是你应该看病了。”
芷兰正靠在湛少枫肩上喘着气,听了这话便笑着说道:“我自己就是大夫,何必求人看。”
她的话却是提醒了湛少枫,于是便说道:“那你快看看,到底是不是生病了。”说着就拿起了芷兰的右手往左手腕上放。
芷兰一边笑一边说道:“你至于这么夸张吗?不是说了嘛,早上吃——”话说了一半,她突然呆住了。
“怎么了?”湛少枫紧张地看着她,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芷兰喝止了湛少枫的问话,只见她此时的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只手稳稳地搭在另一只手腕上,攒眉蹙额,像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指尖。
突然间,她又冲着轿子外面喊道:“停下来马上停下来”
外面的轿夫连忙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问道:“少爷,少……”
“都不准出声”湛少枫一声喝令,吓得那轿夫连忙住了嘴。
看着芷兰眉头深锁的模样,湛少枫的心不由得渐渐沉了下去。到底是什么样的病,能让她这个神医都如此犯难?他们好不容易才?闯过了一关又一关,终于甩脱了那沉重的背负,如今,上天又要让他们面临什么样的考验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紧紧揽住了正在发怔的芷兰,心痛地说道:“兰儿,不要怕。不管是什么病,哪怕上天入地,我都要治好你。”
怀中人微微一僵,继而发出了一声轻笑。只听她轻轻说道:“木头,你要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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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斯晨斯夕番外 斯晨斯
番外斯晨斯夕
庆元二十八年秋,皇帝于木兰围场狩猎时不慎跌落下马,身受重伤,不治而亡。二十五岁的太子于京城仓促登基,次年改年号为景昭。即位以来,新皇帝大力起用新人,宵衣旰食,励精图治,短短的几年便做到了政事通达,人心和顺,很快又开启了一个新的太平盛世。
景昭四年春,清明刚过,杭州城又飘起了几场杏花微雨。雨过天晴后,走在城中洁净的石板路上,只见一片片未干的水迹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金光。湿润的空气里有着树木嫩芽的清香,和着淡淡的花香一起逸入鼻端,不由让人心旷神怡。
幽静的小巷里,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正在其中匆匆穿行。只见他身着青布短衫、粗麻长裤,一副穿街走巷的货郎打扮。虽然衣衫粗简,可那俊秀的五官和挺拔的身形,还是难以掩住那出众的气质。几个相携而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与之擦肩而过之后,个个都忍不住回头张望。哪里还瞧得见那人身影?
穿过几条曲曲弯弯的巷子,年轻人很快就来到了城中最热闹的这条街。出了巷口,正对着的便是兰草堂。比起几年前开业的时候,兰草堂的店面已经扩充了许多。店里人们正忙忙碌碌地做自己的事,时不时还有小轿停在店门口,有妇人在家人的陪同下穿过大堂,直往那后院而去。
年轻人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便跟着一个妇人身后进了店堂。正要跟去后院,眼角余光瞧见几个伙计要上来拦着他。年轻人微微一笑,几个巧妙的挪步闪身,已是先于那妇人进了后院。
“哎哎哎——那里是不能进的”几个伙计连忙追赶了进来。
后院里几个姑娘在院中空地上晾晒药材,忽见一群人追着一个年轻的后生闯了进来,顿时慌了手脚,纷纷地躲了开来。
这里也正是繁忙的时候,只见正房内各色女子或行或坐,有等候诊病的,有服侍茶水的,有抓药煎药的,还有拿着账簿记账结算的。最引人注目的是诊室中端坐案前那名**打扮的女子,只见她正专心致志地替人把脉,清丽的面孔总让人忍不住多看她两眼,高贵的仪容令那些富家女子都相形见绌。最可贵的是她那笑颜,轻轻浅浅的带着些少女气息,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已经做了母亲的女子。她,就是江南首富湛少枫的妻子,鼎鼎有名的绝代神医林芷兰。
芷兰听得外边吵闹,不由得皱眉朝外看去,却见那年轻人就那么直接地走了进来。他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却有着阳光一般的笑容。
“姐姐。”只听他唤道。
望着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一屋子女人不由得呆滞了一瞬。
前堂的几个伙计也赶了过来,不敢贸然进屋,只在门外大声说道:“林大夫,容小的们进去把那登徒子拿下来”
“不必了,你们回去做事罢。”芷兰摆了摆手,从书案后起身站了起来,带着一脸欣慰的笑容朝那年轻人走去,说道:“风儿,你总算回来了。”
原来,这年轻人正是游历归来的观风。旁人听得这是姐弟俩,不由都探着脑袋往这边张望。只见这两人,一个生得美如冠玉,一个长得柳娇花媚,面孔中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芷兰引着观风去了里间,门刚一掩上,她就换了一副埋怨的颜色说道:“这回一走又是一年多,爹娘都给你气坏了,尤其是娘亲。我们也都以为你在外边已经待得乐不思蜀了呢。”
“哪里哪里,”观风连忙辩解道:“我这不是一回来就赶着先来见姐姐你么。”
“哼,”芷兰哧的一笑,瞥了弟弟一眼说道:“见我?来试探口风才是真的罢?”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几案前坐了下来,亲自沏了杯茶水。
被姐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目的,观风的脸色有些讪讪的,搔了搔脑袋陪笑说道:“那……既然说到这个了,家里最近有没有……再提那个说亲的事儿?”
芷兰责怪地瞟了他一眼,说道:“又让我说中了。难道爹娘再逼你成亲,你就再跑掉?亏你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了,做事怎的还是这样没成算?你看看你这一身脏兮兮的模样,来,还是先喝口水罢。行了这么多的路,一定也累了。”说罢又亲自将茶递了过去。
观风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一抹嘴嘻嘻笑着说道:“还是姐姐知道疼人。那个……成亲的事,还望姐姐能在爹娘面前替我说两句公道话。你看,大哥已经为林家添了两个孙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既然如此,又何必逼着我成亲呢?姐姐你也知道我,走南闯北、从来就待不住的一个人,万一要真成了亲,岂不误了人家姑娘?”
芷兰两手一摊不无遗憾地说道:“这个,我表示爱莫能助。爹娘决心已定,并不是我一两句就能说服得了的。再说,这事都已经跟李家的人说定了,聘书也都下了,就等着你回来成亲了。”
“啥?”观风顿时作风中凌乱状:“我、我人都不在,他们怎么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有什么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芷兰不疾不徐地说着,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不仔细看的话,便看不出她眼睛里闪过的那一丝微微的狡诈之色。
“不行既然这样,我还是不能回去牛不喝水强按头,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说不定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他们就打消这个念头了。”观风愤慨地说着,起身又要走。
“诶……”这一下,他不但起不来,而且忽然有种体内的力气正在迅速流失的感觉。他又努力抬了抬腿,发觉完全不能动弹。身子瘫成了一堆泥,软软地陷在椅子里动也不能动。桌上他喝过水的那个杯盏稳稳当当放在那里,光洁的釉面上一对荷间游鱼,似在无声嘲讽着他的疏忽大意。
回过味来,观风气恨恨盯着姐姐一字一句说道:“你、下、药”
此时的芷兰笑得桃花灿烂,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看来你的道行还是不够深呀~~要是行走江湖时遇上俺这种恶人可咋办呀?所以说嘛,还是在家安生待个几年闭门思过罢。”
“你不是保证过以后再不用毒的吗”
芷兰笑眯眯说道:“偶尔还是会手痒的嘛。”见观风阴沉着脸动了真气,遂安慰着说道:“你也别怨我,其实我也是奉命行事。这一回,可是娘特许我这么做的。”
观风脸色稍霁,但还是不大相信:“娘会让你对我下药?”
“去年你不告而别,音信全无,娘亲真正是气坏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她动这么大的气。她说了,下一次只要见到你,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扣押下来,哪怕……是用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段。这可是她亲口吩咐下来的,怪不得我。”
听了这话,观风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这回真把娘给惹恼了……我只是不想成亲而已,倒不是存心给爹娘找不痛快的。”
“这话,你还是自己跟他们说去罢。”芷兰看着他摇了摇头,又开门唤道:“画眉,叫几个人把轿子抬过来。画心,把少爷搀出去,送他去林府。”
“好。”那姐妹俩早在外边听得一清二楚,笑得乐不可支,听得芷兰吩咐,就立即行动起来了。
眼见画心进来要扶他,观风慌忙说道:“不敢劳师母大驾,一会儿让他们把我抬进去就是了。”
画心笑着揶揄道:“这会儿倒讲规矩了,你师父出去寻了三个月也没找到你,回来着实恼了一阵子。我看你啊,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应付这个局面罢。”
目送着那顶小轿离开了小院,芷兰的笑容越发轻快了。这一来,总算完成了母亲交下来的任务。当然,弟弟能够回家,她更是由衷高兴。三年前,顾松筠和画心成婚,从此便收心留在湛家镖局,做了总镖头。十七岁的观风便独自出师闯江湖,剗恶锄奸,做了几桩大快人心的案子,很快便在江湖上立身扬名,有了自己的名号“玉面公子”。虽然父亲早已默许了观风的这些作为,可母亲毕竟爱子心切,不放心小儿子一个人在外漂泊,于是便替他看好了一门亲事,以为只要成了亲,就能把他拴在身边了。
芷兰并不认为母亲这种天真的想法会奏效。她之所以会听母亲的吩咐把弟弟扣下来,主要还是因为这门亲事的另一个主角——那位李家小姐。一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芷兰的唇角不由自主又浮起了一丝狡黠的笑容。这样两个有趣的人,若是碰到了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她真是非常好奇。
诊完了最后几个病人,芷兰便迫不及待地要打道回府看好戏了。轿子刚走出一条街,她又突然改了主意:“等等,先去清风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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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过去了,清风书院依旧还是杭州最好的学堂。由于当初是由几家富户一起出资建成的,故而在这里念书的孩子,出身都是非富即贵。几年前林慕白退隐杭州,便被邀请至书院教书。在他的提议下,出资最多的湛家决定降低学堂收人的门槛,束脩银子减去大半,但无论贫家富户的孩子,都要经过考试方能入院。这番举动自是受到了百姓们的积极响应,虽然在当时遭到了一些大户的抵触,但经过一番劝说,终于还是推行了下去。
在林慕白的主持下,清风书院男女两院的读书风气都变得更加浓厚了,许多天资聪颖却出身贫寒的孩子也有了更多的机会出人头地,考中秀才的更是不胜枚举。在杭州但凡是有孩子的人家,都以能考入清风书院为荣。甚至有那外乡人家的子弟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只为拜在林先生门下为徒。
此时还未到放课时候,听门上人说林先生正在书房批阅试卷,芷兰便径直往书房所在的里院去了。
日光正暖,路面上前一夜的水迹已被晒得几无踪影,只有里院院墙外的一排修竹下,微松的土壤还透着些湿意。顺着这排竹子,越往里走越显静意。外院的朗朗读书声愈来愈远,顺着风捎来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听来也颇有趣。
芷兰刚走进里院,就瞧见父亲已从书房中走了出来。只见林慕白一袭天青色长袍,棉布已洗得微微泛白。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玉佩,随着他稳稳的步态轻轻摆荡,在衣袍间若隐若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修饰。几年来的赋闲读书生活,远离了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心静身轻之下,益发显出了他飘逸淡雅的君子之风。
芷兰迈步进了月门,略带着嗔怪地说道:“每次都是这样,还没进院您就先知道了,想给个惊喜也不能。您现在做了先生,警惕性却还是这样高。”
林慕白微笑着说道:“正因为作了先生,才万万不能放松警惕。这满院的孩子,大的大小的小,都是一肚子的鬼主意,一不小心就会给他们捉弄了去。你忘了,你自己当年是如何整治先生的?”
芷兰扑哧一笑:“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偏偏您和娘总爱提。”
“今日怎的这样得闲,可是想来看看辰儿的课业如何了?”林慕白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
“非也。”芷兰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说道:“有您亲自调教,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今天来,其实是给您报喜的。”她神秘地眨眨眼睛,本想等着父亲追问,却还是忍不住透了口风:“风儿已经回来了”
“喔?”林慕白微微露出几分惊讶,随即又说道:“这确是个好消息他人呢?”
“已经被我给押送回家了。这一回,他很难跑掉啦。”在父亲面前,芷兰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情。许久没用的看家本领,还是这样让她引以为豪。
看她喜形于色的样子,林慕白也不由笑了起来,说道:“想必你这次又动用了非常手段了。”
“是呢。据我所知,今天娘亲刚好请了李家母女来府中做客,在这个当口把风儿送回去……哈哈,爹爹,今天放了课就别去下棋啦,快快回家吧”
“原来如此,难怪你亲自跑来报信,原来为的是这个。”林慕白突然放缓了脚步,又说道:“其实,我这里也有一个新消息。既然你要回去,就由你转告给府里罢。”
芷兰也停了下来,好奇问道:“什么事?”
“记得你还有个姑母吧?”
“姑……”芷兰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啊,那个……明月?”这位明月公主当年在京城府中兴风作浪,很是制造了些麻烦。后来突然昏睡失忆,众人顺水推舟赋予了她一个新的身份,即是林慕白的妹妹,终于省却许多麻烦。而后此女远嫁山西,与林家几乎再无任何瓜葛。二十年来,芷兰很少听到她的消息,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林慕白微微皱眉,低声说道:“什么明月,没有这个人。”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他还是十分谨慎。
芷兰笑着附和:“对,没有这个人。那……姑母怎么了?”
“她要来探亲了。”
极其平常的一句话,听在芷兰耳朵里却是一桩坏消息。“探亲?她怎么突然想起来探亲了?该不会是记忆恢复了吧?”
“你想太多了。”林慕白微笑道:“她的夫家刚好要在杭州开分号,这次是她的大儿子来主持生意,她就顺便跟来探亲了。再者,即便真的是恢复了记忆,又有什么意义呢?”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很快就打消了芷兰的顾虑。是啊,即便是明月恢复了记忆,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么多年过去了,从前的恩怨也早该放下了。相比从前的身份,现有的生活对她而言才是幸福美满的吧。
“话虽这样说,想想当年她做的那些事,到时见了面,叫她姑母还真是别扭……”芷兰嘟嘟囔囔说道。
林慕白笑着摇了摇头,突然站定了,转过头来说道:“兰儿,你可知‘放下’二字何解?”
芷兰一时有些疑惑,不知父亲是何用意,愣怔着说道:“放下?不就是放下来么?”
“再想想看。”
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让芷兰有些莫名其妙,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再执着即是放下。”林慕白提点女儿道:“放下我执,即得自在。虽然那时你对她下了药,初衷是为自己,却也让她得到了解脱。既然她已放下过去,你又为何心存芥蒂?可见并未真正放下。”
芷兰张了张嘴正想要辩驳,怔了一会儿却发现无言以对,半响才说道:“总之,来者即是客。她既来了,我们欢迎便是了。”她顿了顿,又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您记着早些回家,带上辰儿一起,他也很久没见过舅舅了。”
“好。”
看着芷兰意兴阑珊地离去,已不复来时那兴兴头头的模样,林慕白不觉好笑。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啊。”他微笑着走进了学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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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如今与湛园比邻而居,同在西湖边上。两家人平日往来频繁,好得就如同一家人一样,不分彼此。在那天朗气清的日子里,若是有兴致,划着小船便能相互串门了。不过今日,芷兰并没有回湛园,却是直奔林府而去。
林夫人相中的那位小姐名唤李灵儿,出身富贵,才貌双全。她的家族与湛家有生意上的往来,通过湛少枫,李家和林家也因此结识。其实,像李灵儿这样的大家闺秀在杭州也并不少见。她之所以深得林夫人喜欢,是因为她人如其名,灵心慧齿,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在林夫人眼里,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镇得住成日里东游西荡的观风。
芷兰也颇喜爱这灵儿,因她骨子里其实是个活泼顽皮的少女,不似那些没有个性的寻常女子。以芷兰对她的了解,这姑娘断不会坐等着别人来决定自己的人生大事的。在这一点上,她和观风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从认识李灵儿开始,芷兰就一直在盼着这两人相见的那一刻。那场面,即便不是相见欢,也一定不会平淡无趣的。
就这样怀着满腹恶作剧的想法,芷兰兴冲冲回到了林府。当她赶到时,只见林李二位夫人正谈笑风生,两个小辈分别坐在各自母亲的下首,却皆是一副安安分分、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由让人心生诧异。
见芷兰来了,林夫人便笑着招呼她进了屋。芷兰分别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同时又悄悄留意着观风和灵儿两个人。灵儿今日并不多言,且始终眼眸低垂,从不正视观风这边,似有无限娇羞之意。
“想不到灵儿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呢……”芷兰心中暗想。再看观风,只见他端坐在椅上纹丝不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个稳重之人,殊不知其实是因为软筋散尚未消退的缘故。虽然暂时不能动弹,但在谈话间,观风一直笑容谦和,言语得体,全然不似往日没大没小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分哥哥观云的影子。在芷兰的记忆中,弟弟从未这样温文尔雅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但芷兰也未曾预料到观风的转折会这样突然。只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芷兰越看越觉得弟弟的笑容背后藏了些什么,却又一时看不透。正当她在胡思乱想时,李家母女要告辞了。
林夫人和芷兰都起身准备送客,只有观风一动不动。只见他满怀歉意地笑了笑,对那李家母女说道:“小侄有伤在身,不便行动,只好失礼了。改日养好了伤,必将亲自登门拜访。”
他话音未落,眼尖的芷兰已经瞧见了一丝端倪。就在那一瞬间,观风和灵儿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目光刚一碰到立即就闪开了。几乎又是同时,二人脸上都现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妙神情,但转瞬即逝。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芷兰很确定,那绝不是两情相悦的表情。
“这可就奇怪了……难道这两人先前认识?”芷兰两下里观望,却再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了。
送客时碍于两位长辈都在,芷兰也不便向灵儿发问。待人都走后,她才又回到正厅追问观风。此时的观风却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任凭怎么问也不肯说。
“你现在是怎样,又同意这门亲事了?”
“嗯,啊,没说过同意。爹娘做主,也轮不着我说话。”观风又回到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谦谦君子不曾存在过。
“之前不是要死要活地逃婚么?现在怎么突然就转了口风?”
“我也没有转啊,这不是姐姐你说的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见他这样无赖,芷兰也不想和他理论,又问道:“刚刚那位小姐,你们是否早已认识?”
“不认识啊。”
“没见过?”
“没见过。”
“信你才怪”
“信不信由你啊。”
“你……”芷兰深吸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你知道吗?我本来是要给你解药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你就在这椅上坐上一天一夜吧。吃饭什么的,自有人会一口一口喂你的。”她说罢转身就要走。
这下轮到观风着急了:“一天一夜……别、别走呀我说还不行吗?”
芷兰满意地坐回椅上,笑眯眯说道:“洗耳恭听。”
观风清了清嗓子说道:“去年元夕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去赏灯。你还记得吗?”
“嗯,”芷兰点头,说道:“不过后来好像走散了。”
“对,我落在后边了。当时我在松竹斋见到一方砚台,觉得姐夫肯定会喜欢,就想要把它买下来,结果有个小兄弟和我同时看中了那方砚台。我们谁也不愿让步,于是便不断加价,他出二十两,我就出三十两,就这样一直加到了一百两。那店主倒不是个贪财的,见我们争执不下,于是便讲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猜灯谜。他出谜面,由我们二人来猜,猜中者才能买那砚台。猜不中,谁也不卖。”
“确是个好法子。那么,后来谁猜中了?”芷兰兴致勃勃地问道。
“呵呵,那还用说,当然……不是我。总之,东西就被那人买去了。”
观风说完这些,便没有下文了。芷兰愣愣等了一会儿,方问道:“然后呢?”
“没有了,就是这样了。”
“啊?可你根本就没有提到过灵儿啊……”忽然间,芷兰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位小兄弟就是她?那天她是女扮男装?”
“嗯。”
“这样啊,就因为一个砚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看你们两个那阴恻恻的表情,倒像是有多大的仇似的。不对……”芷兰转念一想,又说道:“肯定还有什么,否则就这么点儿小事,你也犯不着极力隐瞒。”
观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好吧,我都说了。当时看着她得意洋洋取了砚台要走,我突然就觉得很生气。东西本来是无关紧要的,只是这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就因为她半路出来搅合了一下,我有钱也不能花,感觉真是气闷。”
“然后呢,你打人了?这可就严重了啊。”芷兰凝眉说道。
观风瞪了她一眼,说道:“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我不过就是……伸出脚勾了她一下而已……”
听了这话,芷兰彻底无语了:“你是六岁小孩吗?”
“当然不是所以,在她快要脸着地时,我又良心发现把她抱住了……”
芷兰抚额无力地说道:“抱住了?你可真是……”
只听观风继续说道:“还没完,我还没来得及把她扶起来,谁知她竟用那砚台偷袭我,一下子就把我击倒在地。”
“不可能。你一个武林高手,怎么可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给打倒?”
只见观风俊脸红了一红,有些尴尬地说道:“咳咳,她那一击……很准,我又没来得及防备,等我爬起来时,人已经跑远了,……总之,今日一见,我才知她竟是个女孩子。所以,我这才明白为何当时我明明救了她,她却恩将仇报。”
听到这里,芷兰已经笑得内伤了。“恩将仇报?你也好意思说……哈哈哈……”
观风两颊涨得通红,气鼓鼓说道:“我已经都如实说了。解药”
“哈哈哈……你也有失手的时候……”芷兰拿出解药,仍旧笑个不停,“娘果然厉害,替你相了个这么合适的媳妇儿。”
“谁说她是我媳妇儿了?我可没有答应”
“哦?那刚刚是谁在李夫人面前说要登门拜访的?”
观风眼睛有些心虚地转向别处,嘴上却仍是不松口:“我是为报那日一击之仇”
芷兰“哧”地哂笑一声,也不再出言激他,只将解药溶在茶水中,送到他嘴边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方语重心长地说道:“灵儿是个好姑娘,莫要负了她。”说罢转身离开了。
倔强的观风张了张嘴又想反驳,终于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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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渐西落,当天上的霞云聚成一片时,林慕白已经牵着五岁的外孙湛小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到了家中,父子舅甥相见,又是另一番欢喜之情。稍晚些时候,湛少枫也过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湛文炳和方姨娘。
为了迎接观风再一次的游历归来,湛家还特意带来了珍藏多年的好酒。就在那临湖的赏月亭中,两家人再一次齐聚一堂,杯酒言欢,共享良辰美景。
晚宴后,兴致勃勃的湛小辰一心想要坐船,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湛少枫和芷兰便带着他夜游了一次西湖。这夜的月光柔和朦胧,漫天都是闪亮的小星子儿,映得湖水波光潋滟。小船缓缓前行,带起湖面涟漪阵阵,倒映的星星便跟着闪动起来。湛小辰兴奋地弯下腰去搅动那湖水,好似真的能捞起一颗星星似的。芷兰担心他玩水着凉,便将他仔仔细细拢在了怀中。那小人儿不得玩尽兴,满心的不悦,却又挣不脱母亲的怀抱,只好瘪着嘴不情不愿地坐着。湛少枫坐在船的那一头,一边慢慢地划着桨,一边听芷兰讲着白天里的各种事情,不时穿插着小辰的学堂趣事,他突然觉得,这一天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当芷兰提到观风和灵儿的事情时,湛少枫笑着说道:“其实今日不止成了这一桩姻缘。”
“哦?还有另一桩?是谁?”
“卿伯父和凌姑娘。”
“啊?”芷兰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我没有听错吧?卿大夫和凌薇?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湛少枫点头道:“我也是今天才从父亲那里知道的。”
芷兰感慨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真是什么人都有可能啊。”
“娘,什么叫千里姻缘一线牵?”湛小辰在母亲怀里扬起了小小的脑袋,好奇问道。他蓝蓝的眼睛映着星月的光,显得澄明又洁净。
“呃……这个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辰看了她一眼,心怀不满地说道:“哦,又用这句来糊弄我。没关系,反正书上都有,我回去自己查好了。”
芷兰和湛少枫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时,小人儿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娘,听说我还有个姑奶奶,怎么从来没见过啊?”
“这个么,说来可就话长了。你有耐心听么?”
“要听要听”
桨声月影里,小船渐渐驶远了。夜色沉醉,就连岸边新吐嫩芽的柳条儿也停止了轻轻的摆荡,然而要讲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很多年以前,在遥远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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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不打算写番外的,最终还是狗尾续貂了。新文筹备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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