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他们眼角有些湿润,陆良生抿了抿唇,手在半空按了按,嘈杂的说话声,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外面那些神仙,是大人的事。”
陆良生这样说了一句,深吸口气后,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走过一个孩童,在他头上摸了摸。
“你们现在还管不了,跟着孙道长出去长安,大一点的,可以自行闯荡,先说好了,不能做坏事,这是先生不喜欢的,另外,到了外面,碰上妖魔鬼怪,可不要心软,遇事一定要冷静,妖魔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到时候吃亏了是会丢性命的,清楚了吗?!”
看着须发雪白,一脸老态的陆良生话语温和,不少孩子抬起手擦过眼眶,哼哼唧唧的哽咽哭了出来。
在待了几年,虽然八个大师傅有时候很凶恶,可在这里有着相同年龄的伙伴,一起通铺睡觉,一起做错事受罚,早就当成了自己的家,要是没有那些神仙下来捣乱,该有多好啊,所有人也都会在一起学习、一起玩闹、一起长大
“不管先生这边如何,你们都要安心游历世间斩妖除魔,当然要是遇到好的妖魔鬼怪,不可胡乱打杀。”
叮嘱了几句,陆良生让他们检查了一下书本、笔墨符纸,看去道人,后者叹口气,朝那边孩童挥了挥手,“随我走了。”
乌泱泱的一拨孩童排着队列有条不紊的跟在孙迎仙身后走去下方山门,快到石阶时,忽然又停下来,朝这边负手看来的陆良生,齐齐跪去地上,磕下额头,换上往日先生不让喊的称呼。
“师父,我们走了!”
“走吧。”陆良生沉默的挥了挥宽袖,待到人影尽数离去,这才走向父母妹妹这边,“原本想让爹娘就在这长安城里养老,看来眼下不成了,回到栖霞山后,代良生向诸位乡亲问一声好。”
知道儿子的职责,饶是泼辣多话的李金花此刻也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儿子的手,一旁的陆老石叹口气,推搡一下妻子,拉着女儿还有外孙:“别看了,走吧。”
“爹娘!”
陆良生看着走去石阶的父母,忽然开口,上前拱起手:“爹娘保重,这里一切都太平,良生就回栖霞山。”
老两口默默的点了点头,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下石阶,陆小纤转过身来,朝还站在上方的身影喊了声。
“哥你也保重!”
拉起怀里儿子的手,摇了摇:“云儿,快给舅舅道别!”
女子怀里的小人儿还在瞌睡,睡眼朦胧的被母亲拉着晃了几下小手,趴去肩头继续呼呼大睡。
嘈杂的万寿观,忽然冷清下来,广场上,只剩下猪刚鬣、聂红怜,以及朱二娘,不过她不可能出城,只能在观里守着。
“我们也”
陆良生正开口,林间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两道身影踩着树笼,树枝弯曲摇晃的瞬间,纵身跃下,一人豹头环眼,浓须大胡,背负木匣,另一人独臂持刀,戴着斗笠。
“陆道友,欲行大事,岂能没有我俩?”
渐露出云隙的阳光里,一左一右站立的正是燕赤霞、左正阳两人。
“好!”陆良生露出温和的笑容,抬手朝两人重重拱了拱,“你们与我旧识,在下就不矫情了,还请随我出城一行!”
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两人都笑了起来,也是重重一抱拳,齐声道:“同行!”
云间,晨阳正照下来。
第七百五十七章 洪波翻涌,烈风起
照出云隙的夏日,蝉声嘶鸣林野,弘农郡来往的官道上,烟尘自人的脚下溅起,升去天空弥漫成一抹浅灰。
吱嘎吱嘎的车辕扭曲呻吟的转动,驱赶老驴的汉子擦着额头的汗渍,不时回头看,坐在车斗上的妻儿面色惶然,缩成一团,四周还有无数涌动的身影,失去老伴的老人端着破碗,摇摇晃晃的拄着拐杖茫然的跟着人群走动;偶尔传来的哭喊声,没人理会,走丢了的孩童站在路边嚎啕大哭;也有绿林中人夹杂其中,不安的回头看去来时的路,一眼望去全是攒动的人头,麻木的缓缓移动。
维持秩序的衙役骑着马在远方田埂间嘶声呐喊:“都不要再往前走了,不要拥堵道路!”
然而,没人理会,潼关破了,整座城池上下的兵将要么投降,要么战死,听闻消息的百姓,不敢停留,往京师长安,或者更加远的地方投靠亲戚,或另谋生路,没人会愿意去赌这些乱兵会不会杀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乡亲们啊,求你们让开大道,都散去附近乡集,不要再往前走了。”
长龙似得迁途队伍一侧,官员牵着马跟着在跑,不停的劝说身旁过去的百姓,京城下了命令,长安那边将部署防线,不能收留逃难过来的流民,而神仙不会在意这些百姓的另外一层意思,却是不敢公布,一旦说起,崇信神佛的人,很有可能闹出更大的混乱来。
杨广也只能派遣官员、衙役游说,将人迁去偏僻一些的村寨乡镇,等待战事结束,饶是官员跪下来,朝他们磕头,也少有人去往山林、乡集。
不仅仅东面弘农郡,南方浙阳、上洛,北面冯翎也都是这一幕,受到皇帝御令的兵将早早撤离了城防离开,也有如西北道路不便,消息闭塞,凉州李轨五万大军东进,难以抵挡,戎边西北多年的大将军柳建武领着残兵不断一路且战且退,在天水郡停了下来。
“不能再退了再退,就是京畿之地,长安了。”
高耸的城墙延绵左右,环绕三十多里,柳建武站在城头上,望着西面天云,花白的须发在风里微微抖动,长叹出一声。
身边,旧部、城中守兵不断搬运着守城的器械,礌石、滚木垒了起来,就连百姓家中房梁也一并收罗搬上了城墙,柳建武握紧腰间剑柄,转身缓步而行,看着城墙忙碌的画面,不由让他想起,当年被困大斗拔谷的慕容伏允,自嘲的笑了笑。
“想必当初那位吐谷浑皇帝就是我这般心情”
傍晚的风吹了起来,些许残破的‘隋’字大旗猎猎飞卷,一路前行里,柳建武身边的副将看着天边渲染的残红,显得有些不安。
“大将军我们这能守住吗?那些根本就不像是人,哪有被刀枪砍翻还能爬起来继续打的,弟兄们都说都说”
柳建武侧过脸来:“都说什么?”
“都说是妖怪,还有说是神人附体。”
呵呵
柳建武轻笑出声,转回脸去,继续往前走,顺手帮两个士卒抗了一下滚木,拍了拍手上灰尘。
“哪又如何?是神人、妖怪,咱们就不守了?”
他一手拍去墙垛,疲惫的眸子眨了眨,话语坚定:“当兵吃粮,就该守住疆土而马革裹尸,岂能因为打不赢就不打了?那我等军人,岂不是变成笑话,让人瞧之不起!”
“就算对面是神人妖魔不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