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摆手。
高城说你先别说,一连一百一十七个弟兄,谁到这连来都是个缘分,我也不是要把他推上绝路,鉴定上我会好好写,团长对他也有兴趣,咱争取给他弄到公务班做个像模像样的兵,你觉得怎样?
如果这次没那鸡蛋的话,他这次演习其实表现不错的。史今说。他说,那次挖掩体,他一个人就挖了两方土。
我这是侦察连,不是工兵。说到鸡蛋,我告诉你,我已经一个星期不碰鸡蛋了。高城说。
史今还是说:他现在慢慢地也能摸着靶了,那天回来他哭了一路,倒是没晕车,我本以为他准定吐呢……高城却又急了,他说你干吗非得把他留这?史今说他喜欢这,他不愿意去别处,他现在已经慢慢上轨了。高城问:可这对钢七连来说是个理由吗?
史今说不是……可对我是,我只是个小班长,朝夕相处的那十一个都是兄弟,我得想想他们以后的做人。许三多要是走,不管怎么个走法,那都是一败涂地,照您的话,他这辈子就得在心理上做个侏儒。
高城说好,你对。可各班差距本来不大,这一下子,三班被拖成倒数第一了,倒数第一做长了是要兵心大乱的,我怕这个人拖垮了我最好的一个班。再说倒数第一的班,这一班之长我想让他进军校,让他提干,可现在没戏了……我不想为这个人呛走了我最好的一个班长。
史今有些意外,他说我没那么像样,我没什么太拿手的。
高城说是,你没什么强项,可你这个班的每个兵都能跟着你去死,就这向心力,你让我还能要求别的好处吗?史今犹豫了一会说连长,就算是吧,可这向心力怎么来的?还不就仗着像现在这样,什么事情我都先想着他们吗?
这一下,高城噎住了,他挥挥手,哑言地苦笑着。
成才将那面红旗挂到墙上时,发现许三多贴着墙根从外边走过,于是叫住了。他让许三多跟着他直直地往外走去。许三多只有在后边乖乖地跟着。两人再没有原来的亲热。越好的部队里,后进的兵越没有容身之地,所以许三多对成才也只敢老实地跟在身后。
两人走到操场上坐下。成才拿出一支烟点上,盯着许三多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你怎么办,我想出来了。许三多看着成才,没问。
你走!成才很武断地说道。
许三多的脸色黯然下来,但他问:我去哪?
你已经把印象搞成这样了,那就很难再拧过来了。你在红三连不是干得挺像样吗?那块地盘是你的,你跟红三连领导说,你想回红三连,七连这边肯定放。听我的错不了,我是为你考虑的。
可我,我不想去。许三多说。
成才觉得奇怪了,他说这是你想去不想去的问题吗许三多,人这辈子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是不能勉强的,这叫定数。
你这是迷信。许三多说。
成才说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我是为你想的,你以为你在钢七连还能有什么出息吗?我也替钢七连说一句,你就根本不该在这个连队,连里天天在说的荣誉感你知道是什么吗?你能为它做什么吗?
他忽然回头瞧见许三多在暗暗地抹泪,只好把声音压了压,说行了行了,我不乐意瞧你这个样子,你知道什么叫黏液吗?我知道你心好,人善,天真纯朴,可你来当兵呢,那么多人跟你争,你就打着这杆旗在里面混啊?……管什么用呢?你以为我是靠做好人好事在七连呆着呢?七连不吃这个!
许三多呜呜地哭起来了。
许三多的哭声把成才弄得乱了心了。他说你再哭我就不想跟你说话了……我真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跟你说过了,主意我也拿了,你去找红三连的领导问一下,他们要不要你……你还哭,我不想跟你说话了,跟你是老乡有什么好的?全连都笑话我!我走了!成才终于失去了耐性,他真的走了。
许三多想了想,觉得成才说的也对,就找红三连的指导员去了。但他不知如何跟指导员开口,便一直地跟着。指导员从小卖部里出来,一看到许三多,忙说巧了,我正要去找你呢。许三多没想过指导员会找他,愣愣地站着。指导员说,我跟你说件大喜事啊,我他妈有儿子啦!不……指导员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忙改口说,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事,我是跟你说,你那老班长老马,就要走了,后天下午的火车,跟我说了好几次了,临走前得看见你,你得去送送人家。
可许三多想对指导员说自己的心事,连连说了几个我,还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怕请不下来假是吧?知道你们七连忙,假我去帮你请。
许三多还是我我我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指导员说,你们钢七连就是像样,什么第一都让你们抢了,我那连一个排长削尖了脑袋要往七连钻,说文娱第一算个屁,扛了枪就得听个响,打一天快板也比不上半梭子子弹。
说了好久,才发现许三多好像自己有事,问道:你有啥事要说的,我瞧你嘴老在动,可总得出个声吧?
许三多说:我……我没事。
是不是请不下假?请不下我帮你请。
不……不用。
没事我走啦,你可记着啊,你们老马后天下午走。
指导员一走,许三多又紧紧跟在后边,指导员只好又停下了。
有事你就说吧。指导员说。
许三多吞吐了半天,最后还是那一句:没事。
到底有事没事?
没事……没事。
可指导员一走,他又慢慢地跟了上去,指导员烦了,回头对许三多道:回吧回吧。许三多不走,指导员就一直站着,许三多只好嗯哪一声,掉了头悻悻地走开了。
今天是自由活动,三班的几个兵在屋里打牌。
许三多呆呆地看着。在三班,他已经成了影子。
白铁军正在擦墙,忽然对许三多喊道:
许三多,你看我在干什么?
许三多没长那么多心眼,他说:擦墙。
白铁军问:为什么擦墙?
许三多说:为了内务。
白铁军说不对,别人擦墙是为了让墙干净,我擦墙是为了让它脏,好把这块白的擦得和别处一个色,好让人看不出这块地方挂过旗来。你知道咱们旗为什么丢的,是吧?
许三多明白了。他看看屋里,把话引走了。
他说班长呢?
甘小宁说又找班长啊?
白铁军说别烦班长了。
许三多说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我就是有事。
甘小宁说行了行了,班长在车场保养车呢。我劝你别去,他跟副班长商量事呢,用不着碍眼的人。许三多哦了一声,点点头就出去了。看着许三多的背影,甘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