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的前辈,你也应该用最有力的方式,要求钢七连的任何一员记住我们的先辈!列兵许三多,抗美援朝时钢七连几乎全连阵亡被取消番号,被全连人掩护的三名列兵却九死一生地归来。他们带回一百零七名烈士的遗愿在这三个平均年龄十七岁的年轻人身上重建钢七连!从此后钢七连就永远和他们的烈士活在一起了!列兵许三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是活在烈士的希望与荣誉之间的!列兵许三多,我们是记载着前辈功绩的年轻部队,我们也是战斗的部队!
如果说每一声都是当头一棒,那许三多早已经昏昏然不知所措了,他茫然地看着史今和伍六一,身子早蜷了下来。
列兵许三多,下面跟我们一起朗诵钢七连的连歌。最早会唱这首歌的人已经在一次阵地战中全部阵亡,我们从血与火中间只找到歌词的手抄本,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够听到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吼出的歌声!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朗诵完,伍六一继续着迎接的仪式。
史今忽然瞧见连长高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外,知道他有话要说,就出去了。
高城在看着七连那两面交叉的旗帜发愣,幽暗的月光下那两面旗微微飘舞,似乎有了生命一样。三班的朗诵声,他也听得清楚,看看史今走近,他说话了:我的经验是,好兵孬兵通常从这个仪式上就看出来了。
史今说:他还不明白,你得给他时间。
高城说:可有血的人,他的血是能被喊出来的。
史今说:他没我们那么好斗。
这一句,高城急了,他说不好斗来当什么兵?
史今说:不是每个兵都要像钢七连这样的。
高城盯住了史今:那他干吗来钢七连?
史今只好哑住了。
高城说:我对这个兵不抱希望。
晚上,灭灯后上铺的史今,听到下铺的许三多在不住地翻来辗去。史今探头看了看,吩咐道:早点休息。明儿早上五点半起床,连里得为春季演习做加强训练。许三多呆在床上,不翻了,他借窗外的月光,怔怔地看着史今。
我今天表现不好,是不是班长?许三多突然轻声问道。
现在不说这个,别打扰大家,别人还得睡。
过了一会,许三多却又说了:班长,我想家,还想五班,想我爸爸和大哥二哥,还有老马。
史今生气了:许三多,我命令你,睡!想想,又说:是你自己要来的,很多人想来这来不了,你在这折腾的时候最好想想,你对不对得住那些想来来不了的人。
班长我知道,这叫机会。
史今说对,这就是机会。
许三多这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他真的睡着了。
然而史今却怎么也睡不着,轮到他在床上不停地翻动了。
早上,天色昏蒙,一声哨声忽然炸响,黑暗中,兵们扑通扑通地跳落地上。等到灯被拉亮时,兵们已经在叠被子了,十几个人的被子,转眼成了一块块的豆腐块,实在壮观。
昏暗的走廊里,着装好的士兵,紧张而有条不紊地出去了。
大部分士兵已经在操场上列队,在小声而清晰地报着数。
铺了半个操场的士兵已经集结进几辆发动机早预热好的军用卡车,转眼拖起烟尘,往外开走了。这其实也只是三两分钟内发生的事情。七连这两个月都在练机械化人车协同,许三多算是赶上了。
拥挤的卡车里,士兵们都沉默着。风,在往疾驰的车厢里灌,刚从被子里爬出来的兵们,下意识地挤在一起取暖,有人利用这宝贵的时间抽上起床后的第一支烟。
透过车厢的缝隙,许三多看着外边的蒙蒙星光。
一支烟递了过来,是成才,问道:昨儿晚上睡得好吗?
许三多亲热地笑了笑:你知道我不抽烟。
装甲兵不抽烟是不行的。成才凑了过来:挤挤,想多穿件毛衣又怕妨碍冲锋。咱们训练烟尘大,叫做每天二两土,上午吃不够,下午还得补。你不抽根烟熏熏,肺里边见天一股土味。
点上?
许三多犹豫再三,还是不抽。
旁边的白铁军乘机把烟抢了过去。
车子去的是靶场。所谓靶场,就是一片宽阔的装甲车辆射击场,交错的车辙印,尽头是灰蒙蒙的山峦。一排三辆步战车正在空地上驰骋预热,射击场上早辗出了近尺深的浮土,顿时满天如起了茫然大雾。
对装甲兵来说,早算正常了,但许三多却不停地打着喷啾。
高城一步一个坑,从灰土里拔出脚来站到队伍跟前。
立正!稍息!今天的主要课目是步兵火力与战车火力的协同,你们一车连驾驶员十二个人,我眼里你们可是一杆枪一门炮,总之你们是一个而不是十二个单位,我希望你们能把协同观念给烙进脑子里……
忽然起了阵风,把天遮得伸手不见五指,满连的士兵随时落了一身的土。
灰雾蒙蒙中,现出几个人影,当头的一个是团长。
高城一个敬礼,大声道:报告团长,钢七连正进行人车协同训练课目,请团长指示!
团长回了个礼:继续训练。
高城接着对部队喊话:今天风沙大,显然会给咱们的射击增加难度。不过我希望大家知
道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天气,战场上能见度多半要比这差得多,咱们又是刀尖子上的侦察连,必须学会不光靠肉眼也靠感觉射击!那个兵,你捂什么眼?我还开口说话呢!你以为我吃的土比你少吗?
那个兵当然就是许三多了。他忙将灰迷了的眼睛睁开,使劲地癕着。
高城瞪了许三多一眼,命令道:解散。上五号车领弹药,一排射击准备。
士兵们散开后,高城转向团长:报告团长,讲话完毕,请团长指示。
团长拍拍高城的肩:你就把嘴里的土吐了吧,还非得都吃下去呀?
高城果然吐了一嘴的土,笑了笑说:这土让车辗多了,到嘴里都有股柴油味了。
团长把茶缸子递过去,高城毫不客气地喝了口。
您怎么还喝花茶?得换绿茶。高城说。
你小子什么都挑三拣四,听说对我推荐的兵也不满意?
您也瞧见了,来把土他得捂眼睛,来颗子弹他不得尿裤子?
团长说路遥知马力,你小子能对我没大没小,不也是好几年才磨出来的?
一辆步战车突然驶过来停在许三多的面前,许三多看着宽阔的车体刚刚发愣,就听到了成才的声音,成才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