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的风景越来越荒凉了,像是城镇与草原的边缘。
许三多不禁问道:这是去侦察营吗?
是侦察营啊。甘小宁回答。
一辆全副武装的装甲指挥车隐藏在天苍草黄的旱草地里,车上的高城正把一块压缩饼干嚼
得嘎巴作响,然后又塞了一根香肠,再用军用水壶里的水冲服。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能把这
种干涩的食物嚼得如此之香。
他扫视着在车上用餐的士兵,大喊大叫道:你们别跟我抢速度!趁热多喝点绿豆汤!下次再
看见谁偷喝凉水,我就替你们爹娘管教了……话没喊完,他看见甘小宁的越野车回来了。
……报告连长。
慢吞吞下车的许三多,慢慢地给了高城一个军礼。
上来。
高城朝许三多点点头,许三多便从打开了的舱门进去了,回头看时,甘小宁和马小帅已经将
车开走。
许三多很局促地站在指挥车的一个小角上,指挥车里边本有宽敞的空间,但加上了名目繁多
的C4I设备后,车内显得拥挤。车里已经坐着的几名通信兵和作战参谋,有人给他翻开一
把折叠椅,让他坐下。周围的几个兵正在完成测绘和转接设备。
高城依旧原样地站在车上,在对着通话器高声地嚷嚷着:……我是前哨二号,六号我要你机
动行事,不要形成对战车的心理依赖!……我是前哨二号,你哪里?没事不要占用频道……
啊,你是一号?营长我说的就是你,现在我是前沿指挥,你当然不该占用频道……
这时,高城才从车舱里俯下了身子,拍了拍坐着的许三多。
许三多说了声连长,然后想迎着高城站起来,高城却让他坐下,他说:好好看,回头要意见。说完,那颗脑袋又上去了。
许三多只好无可奈何地打开了旁边的周视镜,往外看着。
后方猛的一声炮响,尖啸之后远处的高地上便炸开了。高城一声命令:发起冲击!战车便冲
锋了起来。一队战车迅速从指挥车跟前掠过,冲下四十多度的山坡。指挥车震动着随后加入
了冲击,车上的高机开始震响,弹壳四下飞溅。
前方的车开始拉开了烟雾,再加上车上的自动抛射器,冲击队形很快被淹没在烟幕之中。车
载的步兵从行驶的战车上跃下,并且在奔跑中保持着战斗的队形。
装甲部队的这等独特景观,许三多已经久违了。
枪炮声在周遭震响着,突然一个炸点几乎就在许三多坐着的车边炸开,黄土砰砰地直打在车
体上,并就着打开的舱盖迸了进来。
参谋紧急地拉着高城的裤腿喊道:副营长,快隐蔽。
里边视野不好!高城喊了一声,依旧地站着。
那参谋只好看着目瞪口呆的许三多,苦笑着。
外面依旧枪炮喧天,而最响的却是来自前舱口打得水泄不通的高机,那种武器从舱里听来足
以把人震得热血沸腾。
……四号八号压制!六号七号迂回!三号五号正面冲击!……
舱外的高城无视飞沙砾弹,镇定自若地进行着他的指挥。
一发高机弹壳从前舱叮当作响地蹦了进来,许三多刚要去捡,指挥车忽然间竖了起来
,竖得几乎是直立着,车里的人,脚和头几乎收拾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这是障碍翻越,
之后车又猛地倒回原位。
许三多的手被流弹壳炙了一下。
参谋和通信兵手忙脚乱地抢救着舱里那些未经固定的物品,猛烈的震撼中,那参谋被甩得
直撞到了后舱门上,把头上的钢盔撞得铿然大响。车里已经尽是车外飘来的烟尘和
硝烟,参谋从烟雾弥漫中站了起来,气恼又无奈地看着周围,通信兵和他一样狼狈,车舱里
只有两个人是好好的。许三多凑在周视镜旁边稳稳当当地看着,一只手捏着那弹壳,一只手
调着周视镜,就是说他没有任何支点站在倾斜四五十度的车上却如履平地。
参谋看着都惊讶了。
许三多看到,山脚下的一个隐藏火力点,仍在喷射着火舌。
车上的高城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高城俯下身对着驾驶舱说:四点漏掉了一个,清除它!
可是,咱们没有炮了!副驾驶疑惑地看着高城。
撞掉它!回答无比地坚定。
车里的参谋和通信兵很有先见之明地坐下,扣紧了头上的钢盔。与此同时,指挥车疯狂地朝
那
个火力点撞了过去。火力点后的蓝军已经撑不住,开始四散奔逃,然后在机枪的扫射下一个
个地冒起了白烟。
砰的一声震响,几个垒工事的沙包腾空飞起。
战车在崩溃的工事上四处转向,两条钢铁的履带深深地碾入了泥土里。
车上的机枪手利用原地转向的工夫,打扫着周围仍在抵抗的假想敌,直至一个一个地冒起白
烟。
高城拖出自动步枪与那些化整为零的假想敌对射着,因为目标突出他显得甚是吃亏:
重机枪!接手!高城喊道。他忘了机枪手已经牺牲。
车上的参谋左顾右盼了一下,才发现他就是重机枪,于是对着高城解释道:我是参谋!
你是军人!
高城毫不留情。
但舱口的重机枪忽然鸣响了,高城惊讶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舱口冒出的许三多,
他
掌握着机枪,而且打得比原来的机枪手更有策略,他以足够的心理素质,判定威胁最大的目
标,然后一一歼灭。对高城威胁最大的几个假想敌,在许三多的扫射下,纷纷躺倒。剩下的
假想敌被逼出了自己的隐藏地点,在奔逃中被他们一一收拾干净。
高城忽然狠狠拍了一下舱盖,对许三多说:
这不成!
怎么啦?
你身上没激光接收器,没有有效击中,这算犯规……
机枪手忽然探头有些不好意思对高城说:报告副营长,他刚才摘了我的钢盔。
高城愣住了,因为许三多从冒头便戴着的钢盔上明显地有着激光接收器。
这小子,算你有心。传我的命令,下车搜索残敌,注意协同。
周围的枪炮声渐渐零落,那座山连土里都在冒着袅袅的白烟,刚才这一会儿它几乎被一个营
的饱和打击给翻了一遍。残败的工事和壕沟之间,车上的枪炮仍保持着警戒,车下的步兵在
休息。几个在冲击中真的负伤的士兵,正被军医包扎。
这场短暂的演习终于降下帷幕。
高城很有些内疚地看了看这片被自己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草皮。他于是捡起了一只断腿的蚱蜢
,放在了自己的钢盔里。
许三多的手里仍在玩着那个弹壳,高城回头看时,他已经把弹壳放进了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