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折骨 步月归 581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8章

  二月十?五这日, 天气依然有几分阴冷。这一年的会试是在庚子年,所以被称作庚子科。

  天色将明未明,昏昏有几分泛黄, 宋也川头?戴奓帽,沉默地站立于?排队等候搜检的士人中间。会试的搜检比乡试要更从容些,不必屏脱衣物,剥露体肤。另派两位监察御史于?一旁督查, 若有冒名?或夹带者,将于?礼部前枷号一月。

  席设图已高挂于?贡院之外, 方便众士人按编次入号房。宋也川的目光扫过席设图,坐于?他左侧的那名?考生名?叫李闻, 是太州府人士。

  今年的帘内官名?叫张泊简,宋也川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张泊简的官位并不高,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五品官。但他须发皆白, 已经在翰林院授官三十?年,就连明帝本人, 都曾听过他的侍讲。他素来?不苟言笑, 立于?贡院门?口, 宛若一尊雕像。

  待到监察御史呼名?:“下一个, 宋也川。”

  贡院之外, 骤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便是连绵不断的切切私语之声。

  宋也川从人群中走出?,缓缓来?到监察御史的面前。他神情平静安宁,恭敬的对御史行礼。

  他摘掉自己的奓檐帽, 露出?那张如玉般的面容, 他长发束于?簪中,略显刺目的黥痕便直白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张泊简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脸上, 宋也川张开双臂任由?监察官检查他的衣物,从始至终他唇边一直带着澹泊宁静的浅笑,平静的接受在场每一个人的注视。

  他不再因为脸上的黥痕遮遮掩掩,也没有因为众人的非议面带羞赧。

  宋也川的目光像是波澜不惊的大海,他姿态平静,举止从容,在这乍暖还寒的料峭春日清晨里?,宋也川像是一滴干净的露水。

  人群之中,头?戴幕篱的温昭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而宋也川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潮,落在了人群中那个头?戴幕篱的公主身?上。

  温昭明抬起手将幕篱掀开,四?目相对,二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好了,进去吧。”

  宋也川把?奓帽拿在手里?,并没有重新戴于?头?上,他转过身?向贡院深处走去。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温昭明安静目送。

  *

  贡院之中容纳数百人,却从始至终沉默安静,无一人发出?声响。待所有人坐好之后?,提调官、监试官封钥内外大门?,直到揭榜之日才能重启封门?。

  这是建业九年的春闱的第三场,一共三天两夜的时间,考题共二十?三道。其中包括论、判语、诏、诰等试题,题目大都出?自于?四?书五经之中,需在三日之内,蜡烛燃尽之前答完。

  摊开卷书,宋也川缓缓研墨,他的目光落于?宣纸之上,仿若看见了四?年前的自己。

  那一年,十?五岁的宋也川坐在年龄远超于?他的众人之间,有些拘束也有些不安,他独自在号房之内答卷三日,每一个夜晚总是无法安眠,彼时他心?中考虑的是虚无缥缈的未来?。

  而这一次,他从纷乱的墨迹间,似乎看到了温昭明安宁的眼睛。

  他的心?从来?没有过一日,像今天这般坚定。

  宋也川笔耕不辍,从天明一直写到了黄昏。考题答完了近半,他沉默的拿起一块冷硬的干粮,放入口中咀嚼。贡院内有执事官巡视,并按照顺序为考官倒水以供饮用?。

  天气有些阴冷,宋也川接过执事官送来?的热水,轻声谢过。

  水饮尽之时,天上竟然开始下雪了。细密如同盐粒的雪花纷纷散落,逐渐将号房之外洒落一地霜白。宋也川的左手却在此时隐隐开始作痛,再难握笔,他把?双手放于?唇边,呵手取暖。

  这一日余下的时间,他没有再答卷,直到天色逐渐暗淡,周围的号舍中有人点亮了蜡烛。宋也川将蜡烛点燃,借着一丝依稀的光与热取暖。

  又有执事官轮番倒水,在执事官经过隔壁号舍时,宋也川听脚步声感觉,执事官停留的时间要比平时更长一些。

  那夜他在寒风中入眠,号舍不太遮风,也不足以让成年男子平卧,宋也川身?上披着温昭明给他的氅衣,趴在桌子上休息。是他被锦衣卫带走时,温昭明亲手披在他身?上的那一件。东厂的刑狱里?,他将这件氅衣藏于?茅草与墙壁之间,半分血迹都不曾沾染。

  这是他最宝贵的家?当。

  翌日清晨,手上的疼痛稍有好转,宋也川将执事官倒给他的热水留了少许倒于?砚上。研好少许墨汁,继续作答。

  雪已经停了,入目只剩下茫茫然的清白雪野。

  号舍寂静无声,只有无数根毛笔上的狼毫摩擦纸页的声音。

  年复一年,无数壮怀激烈的年轻人,都会坐在这里?书写尚不可知的未来?。

  宋也川的手被冻得有些痛,他偶尔会停下来?暖手,同时安静地对着雪地发呆。

  这两日间,除了饮水之外,宋也川很少进食,那些文字与策论填补了一切饥饿与疲惫,心?中燃烧的燎原之火,驱散了寂静雪夜的无边寒意。

  他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的登云梯。宋也川想要登临的,不是高高的庙堂,而是九天之上,他的月亮。

  入号舍的第二夜,宋也川写完了策论的大半,每次长时间写字,都会让他左手尚未完全复原的伤口隐隐疼痛,到了入夜时,竟牵扯着右手的掌腕一齐痛起来?。

  这一天宋也川睡得比昨日要早,却在丑时将至时被喧哗声吵醒。

  他缓缓坐直身?子,只见那个平日里?为他们送水的执事官,被人摁在地上。他的官服被人掀开,官服的里?襟上,竟然绣满了蝇头?小字。宋也川心?下雪亮,心?知必然是有人借此机会,利用?执事官徇私舞弊。

  张泊简已经带入赶到,他目光森冷地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执事官:“说,你要替哪个考生舞弊?”

  那人低头?沉默,一言未发。

  张泊简显然对于?舞弊之事厌恶至极,语气越发冷厉:“你若此时招供,只需在礼部跪枷两月,若我将你送入大理寺,等待你的便是棍棒与流刑,是生是死?,你自己选吧。”

  过了很久,许是受到了震慑,那名?执事官终于?抬起头?来?,他看了一眼张泊简,而后?缓缓转头?。

  幽微的灯火之间,他的手指向了宋也川的方向:“小人受人指使,为天字七号考生传送题卷。”

  张泊简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宋也川。

  那个青年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号舍之中,他的目光宛若凉夜星火,既没有惶恐,也没有不安,他的目光轻轻抬起,与张泊简四?目相对。

  这里?的任何人都有舞弊的可能,但这个人唯独不会是宋也川。

  论才华,昔年只有十?五岁的宋也川早已经写过震惊朝野的策论,入仕翰林院的三年时间里?,他的才名?朝野尽知。张泊简不曾和宋也川共事,只是几次三番听孟宴礼骄傲地提起这个学生。

  张泊简并不是一个徇私情的人,他的不近人情早已名?扬于?外。但面对执事官说的话,他脸色铁青,显然并不相信。

  副考官祝卿将张泊简拉到一边,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说:“要我说,这件事不如就了结在这个宋也川身?上吧。”

  他打量着张泊简的脸色,轻声说:“张大人知道的,这个宋也川虽然洗脱了罪籍,但宋家?的罪是板上钉钉的事,难不成日后?你真要和这个脸上刻字的人一同在朝为官?就算你张泊简张大人两袖清风不在意这些,朝中的那些翰林们哪个能不在乎?”

  “张大人,你就算不替自己考虑,也要替皇上考虑。这些官员也是皇帝的脸面,以后?日日有个受了黥刑的罪臣整日在陛下眼前晃,你说陛下烦不烦心??百姓们看了,岂不是觉得我们大梁无可用?之才?”

  祝卿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对,张泊简的目光看向了天边辽远的星辰。

  宋也川。

  哪怕如他一般埋首黄卷之间的儒臣,都听过宋也川的故事。

  他随众人一起隔岸观火,看着那个京畿最明亮的星星骤然沉落,看着他囚衣加身?流放三千里?。也看着他因委身?于?公主而背负骂名?。

  张泊简曾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这个惊才少年也不过是汲汲于?富贵的衮衮诸公之一。

  直到孟宴礼将他默写好的《遐地说》送到他的面前。

  这是一份手书,而张泊简记得,东厂的人废去了他的右手。

  孟宴礼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低声说:“这是他用?左手写的。”

  起初张泊简是并不相信的,直到他在字里?行间的笔画之中,辨别出?了左右手细微的不同。震惊之余,他亦被深深的触动?。

  这是一种怎样?的意志与决心?,让宋也川沉默地从泥淖之中站起身?来?。

  他安静地替翰林院修书,不仅仅是《遐地说》,凡他读过的书,宋也川都一一重新默写,不确定的地方会细心?用?小楷标注。这些毁于?大火之中的残卷在宋也川的笔下重新复原,而那个青年却成了心?甘情愿遗忘在青史之后?的人。

  如果没有过去的那一切,张泊简相信,宋也川会成为大梁最耀眼的一颗星。

  在那些字里?行间,张泊简看到了一个年轻士子安静的内心?世界。

  所以今日,张泊简看到宋也川站在人群之中,古井无波的内心?竟涌动?起了无尽的欣慰。

  原来?大梁真的有如此百折不挠、不向命运屈服的人。

  祝卿还在说着什么,张泊简突然抬手做出?一个止的手势。他板着脸走到那个执事官面前,环顾在场众人,而后?才缓缓说:“此执事官负责天字三至十?七号舍,一共十?五人。将这十?五人的试卷即刻收回,全部看管起来?,待我禀告陛下之后?再做处理。”

  御林军将这十?五间号舍围住,宋也川尚未写完的策论被人收走。

  他沉默的喝掉了杯中早已冷透的水,什么话都没说。

  祝卿有几分不满:“张大人恐有包庇之嫌,如此证据确凿,只需要将这宋也川下狱即可真相大白,也不耽误其余人继续答卷,如今大费周章,只怕旁人不知晓要如何揣测,更甚至会不会怀疑张大人姑息纵容。”

  张泊简的目光落在了祝卿身?上,似乎要将他的魂魄看穿。

  祝卿被他的目光所慑,一时间不敢再言。

  传令的御林军一个时辰才回,明帝夤夜下旨,将亲自为这十?五人重新出?题,另行再试。

  御林军将这十?五人团团围住,这院中架起一扇屏风,所有人像乡试一般除去全部衣物,逐一查验。十?五人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彻底查验完成。

  从这一刻起任何人不能再接近这十?五人。这也就意味着,在他们答完题目之前不会再有食物和饮水的供给。没有人敢提出?弃考,因为弃考难免会让人将其与舞弊联系在一起。

  漫漫长夜,贡院之内灯如白昼,宋也川安静地靠着号舍的青砖,看向头?顶辽阔的星星。

  下雪的日子,天空都洗濯得如此清澈。

  他闭上眼,似乎还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

  寅时将过,有御林军策马急驰而来?,将明帝的题目传送了进来?,监察御史三人一齐分发。

  数日以来?的雨雪天气让号舍愈发阴冷,宋也川的手指早就失去的触觉,疼痛伴随着指尖的乏力,让他每写一个字都分外艰难。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的手只怕会很快彻底失去书写的能力,他不想那么被动?。

  天子七号舍的考生,从拿到试卷的那一刻,执笔的手便再也没有停下。他余下的蜡烛不多了,只有在黑夜彻底降临之后?,他才会点燃那一根珍贵的蜡烛。他眉峰如聚,眼眸沉静,他的目光落在素白的纸页上。

  一同入场的考生们陆陆续续离开了贡院,只剩下这十?五人依然奋笔疾书。

  张泊简在第四?日清晨时走到这十?五人的号舍前,宋也川的桌上凝固着一滩烛泪。

  宋也川正在凝眸安静地写字,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张泊简就这样?站在雪地里?看了许久。

  宋也川停了笔,微微探身?出?去,用?平日喝水的杯子轻轻舀起一抔地上的积雪,而后?仰头?倒入口中。

  喉结滚动?,他将杯中的雪吞入喉中。

  宋也川脸色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依然冷冽清亮,他将笔拿起继续书写,仿佛这样?的动?作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一直到第三日清晨,宋也川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的左手一片红肿,指尖的旧伤处已然开裂,却因为天气的寒冷连血液都无法流出?。

  监察御史收走了他的试卷,重新检查过他的号舍,示意张泊简一切正常。

  张泊简颔首,宋也川继续坐在号舍中,等待着黄昏的来?临。

  这几日在长夜中的奋笔疾书,让宋也川的眼睛有些疼痛,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晕眩与模糊。他试图闭着眼睛休息,希望能够稍加缓解。但这份模糊反而愈演愈烈,走来?走去的的执事官们都成了一个又一个晃动?的影子。

  寒鸦惊起,风雪稍霁。

  直到张泊简点头?,所有人才终于?可以从逼仄狭窄的号舍中站起身?来?。

  青砖冰冷,宋也川扶着墙壁缓缓站直了身?子,他的眼前依旧模糊,像是黑夜逐渐将他吞噬,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摇曳的船上。他凭借着记忆走出?贡院,贡院之外停着几辆马车,一个人正迎面站在不远处,他有些费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面前的人。

  视野之间一片昏晦朦胧,他闻到了温昭明身?上依稀的香气。

  看不清她的表情,宋也川苍白干裂的唇角却绽开了笑容,像是一枝开在春日的棠梨。

  “昭昭。”他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下一秒却昏倒在温昭明的怀中。

  宋也川身?量清瘦,摔向温昭明时她下意识想要接住,却重心?不稳和他一起摔倒在雪地中。公主府的人一拥而上,慌忙将温昭明扶起。随后?将宋也川抬到了马车上。

  “属下问?过了,是贡院之中有人舞弊。那名?执事官当场指证说是受了宋先生的指使,为他传递答案。”霍逐风每说一句,神情中便带着一分怒意,“这分明就是污蔑。”

  温昭明看着面色苍白的宋也川,眉心?皱起:“那人呢?”

  “昨日刑讯之后?,咬舌自尽了。”这句话像是从霍逐风的齿关中挤出?来?的,他显然怒极,“真是便宜了这畜生。”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温昭明叹了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在了宋也川的身?上。

  这几日接连下雪,她原本就在担忧号舍的寒冷。没料到三日之后?所有的考生都陆陆续续地立场,依然没有看到宋也川的影子,而贡院的大门?也随即紧锁。她派人问?过别的考生才知道,贡院之内留了十?五人重新答卷。

  温昭明忧心?忡忡,却又不得其法。

  直到今日听霍逐风说完事情始末,她才能够把?事件完整的拼凑出?来?。

  传递答案的执事官已死?,死?无对证。

  而这一切,对于?宋也川未来?的生活,依然不过是个开始。

  她将宋也川的左手轻轻抬起,他的指尖随着体温的回升,一点一滴地渗出?血痕,染红他尚未完全长好的指甲,染红他苍瘦的手指。

  像是有一只手揉动?温昭明的心?脏,她内心?一片酸涩,仰起脸不肯落泪。

  *

  宋也川醒来?时,听到了安静的风声。

  像是寂静的春风吹过山岚,像是灿烂的金阳普照大地。

  那一刻,他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他睁开眼,眼前依然是一片朦胧。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宋也川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个笑容渐渐浮现在他的唇边:“嗯。”

  “医者说你伤了眼睛。”温昭明仔细观察着他的眼睛,伸出?手晃了晃,宋也川轻声说:“也不全是看不见,能看见你的手在动?。只是看不清你的脸。”

  温昭明哦了一声:“秋绥在煎药,医者说和我说,你在夜里?写字有些伤眼,归根结底还是心?思郁结的缘故。他让我劝你避免多思,心?情开阔些。”

  宋也川轻轻点头?:“好。”

  “你从来?都是敷衍得最快。”温昭明哼了一声道。

  “你的旧伤还没好全,又写了太长时间,指尖的伤口又开裂了。”温昭明耐心?说,“不过你放心?,能治好的。”

  他一直在低低的发热,但从外表上看他神色如常,恢复了以往澹泊从容的模样?:“舞弊之人应该是位于?我左侧号舍的李闻,太州府人士。执事官经过他号舍外的时间两倍于?我,这名?执事官指认我不过是顺手,他应该确实在帮人传递答案。”

  “他已经死?了,你们十?五人的名?字也都被记录在册,后?续怎么审理还要看陛下的意思。我听说原本副考官是不想让你再考的,还是张泊简为你求了情。”温昭明给宋也川到了一杯水,他右手抓握不住,温昭明索性将水杯递到了他唇边,“我都说了,你的眼睛是心?病,药石之说都是外在的。离张榜还有半个月,你把?这些东西都放一放行不行。”

  宋也川低垂着眼睫,将温昭明递到唇畔的水慢慢饮尽。

  鼻端还能嗅到一丝浅淡的清芬。

  “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难了。”宋也川抬起眼,虽然看不清温昭明的脸,但他依然会下意识寻找她的方向,“我尽量,行么?”

  他难得会用?这样?商量的语气和她说话,温昭明将茶盏放回到桌上,无声的叹气。

  “好。”她终于?将脸转了回来?,“或者你在思考什么的时候,可以来?和我说一说。我虽然不见得有你这么聪明,领会什么都快。但是我可以和你交流,比你一个人埋头?苦想要好些。”

  片刻之后?,宋也川终于?轻轻点头?:“好。”

  黄昏稀薄的阳光从锦支窗上投落下来?,宋也川长发披散,神情温吞。

  温昭明抬起手摸了摸他光滑的长发,果真和设想中的一般触手细腻,见宋也川脸上似带疑惑神色,温昭明一本正经道:“方才有一只飞虫,我替你赶走了。”

  于?是宋也川真心?实意地对她说:“多谢。”

  温昭明面不改色:“不必客气。”

  秋绥与冬禧支桌摆饭,温昭明扫了一眼他的手,漫不经心?地问?:“你能自己吃吗?”

  宋也川颔首:“应该是可以的。”

  说来?也奇怪,温昭明和宋也川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但已然能够窥视出?他自矜的性格。昔年在浔州,他受伤的时候不愿对外人袒露伤口,到了京城之后?,每次见她都会穿戴整齐。这些束缚着他的条条框框,无疑是多年来?的礼仪教条。

  温昭明将一个碗塞进他的手中,又塞给他一把?汤匙。

  在她的注视之下,宋也川用?右手轻轻握住碗,而后?用?左手持汤匙。缓缓舀起一勺清粥放入口中。他吃得很慢也很安静,哪怕左手缠着纱布,依然可以握得很稳,半分都没有洒落下来?。

  温昭明起初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态,可慢慢的她的目光也沉静下来?。

  她只给了他一碗粥,他姿态平和,吃得慢条斯理。

  “你不吃菜吗?”温昭明突然问?。

  宋也川看向她的方向:“我碗中似乎没有。”

  “有的。”温昭明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把?自己碗中的菜夹给他,“当然有。只是你汤匙用?得不甚好罢了。”

  虽然宋也川看不清东西,却可以看出?眼前有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丝笑意漾开在眼底,他轻轻点头?:“那我再试试。”

  温昭明把?自己的碗放下,抢过宋也川的碗:“好了,你坐好,我喂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