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做人,要厚道
第六十章 做人,要厚道
在这一刻,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自己的骨髓深处似乎有都涌起了一股寒意。
瓦西里耶夫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依然倔强地一笑:“你可以夺去我们的生命,但你消灭不了真理!”
郑宇轻蔑地看着这个人,忽然心中一动,嘴角翘起。
随着他的一笑,场内的空气又凝固了几分,连李达都脸色一变。
自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郑宇从未像今天这样愤怒过,因此也从未像今天一样,用他那种超越了时代的眼光和语言,尽情阐述自己对政治和价值观的看法。
至于皇帝会怎么想,国内的大佬们会做何反应,在这一刻,都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他看来,站在统治立场上的权力者,基本上都喜欢把政治有意地复杂化,搞成一个普通群众搞不明白,不得不敬而远之的东西,可实际上当一个人真正参与了这个政治游戏,他会发现一切参与者的行为逻辑又是如此的简单:争取更大的权力。所有的判断,核心就是这一个标准。
这是一个基于人性的游戏规则。郑宇并不能完全确定这个世界有没有圣人,但他可以肯定,进入了这场政治游戏并走到权力者位置上的,即使曾经距离圣人很近,可在这个过程中也绝对变成了政治动物。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即便是圣人,也就只能站在台下做个“剩人”。
郑宇并不想做一个政客。在他看来,一个出色的政治家应该首先是个正常人,这样他才能懂得民众的需要,民众的疾苦。而那种超脱俗世的“圣人”,带给普通大众的,无疑只能是他自己的那一套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幸福”。
经历了这次穿越的他很清楚,自己本底上是个普通人,没有经历过那个爬升过程中的残酷蜕变或者说政治进化,可坐的位置却偏偏又很特殊。所以他更加注意把政治问题的判断简单化,并且很注意时不时调侃一下这个时代冰冷残酷的政治现实。毕竟,人生不是政治政治再政治。
看着对面这个开口闭口“理想社会”,“最最坚定的革命者”,“革命的流血牺牲”,神情冷静,信念坚定的混血毛子,郑宇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愤怒和厌恶,但也确实感受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危险。
可他并不是前世那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是一个大帝国的皇太子,是权力者中的一员。即使他只是个花瓶,但眼前这个慷慨激昂的青年,无论有多么坚强的意志,多么领先于同辈的认识,多么可怕的成长前景,在此时的郑宇面前依然还是不够看的。
想你圆你就得圆,想你方你就得方。这个社会,终究是实力说话。郑宇微笑着,沉默着,如同一头打量着猎物,正在考虑如何下手的老虎。半晌后,他终于开口了。
“像阁下这样的死心眼,还真是不多见。”郑宇说道,“不过,我不是主张语言暴政的雅各宾派,你深深向往的**消灭的那一套东西,我也没什么兴趣。”
“道不同不相与谋。”瓦西里耶夫的脸色也缓过来一点,语气也恢复了平静,“您修您的道,我念我的经。虽然今天您在台上,我在台下,可这世事无常,又有谁能说的准呢?到底谁能救得了国家,几十年后,自然能见分晓。”
“看来,你是把自己看成了坚持真理的苏格拉底了。”郑宇意味深长地一笑,“可惜那位哲学家,却死在暴民的手里,尽管他曾经为了保护这些人战斗了那么久。你想做苏格拉底,却不知道这世界真正可怕的,还并不是理性的**,而是暴民的‘民主’。”
“我是有**人格,自由思想的人,我尊重这种自由,并且很看重人的这种权利。”他微微一扬下巴,“你有思想的自由,只要你不妨碍到中国的发展,我不介意你在大脑里继续自己狂热盲目的信仰。但今天见到你,也算缘分,我给你一个建议。”
“如果你只想做个所谓的殉道者,邀个什么烈士先贤之类的名头,那就当我没说过。”郑宇很认真地看着瓦西里耶夫,“如果你真想为国民做些实事和好事,不如去读读恩格斯先生的书,对了,还有伯恩施坦先生和考茨基先生。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建议你去下法国。”
瓦西里耶夫的眼镜后面,目光一闪。郑宇敏锐地抓住了那一丝波动,心中升起了些许疑惑。不过,他对这个人也确实是有些烦了,虽然看起来不是个普通的学者,但目前却也并不怎么入郑宇的法眼,他今天的目标,毕竟是李达。
“在帝国,自由是有保障的。”郑宇环视了一下在场众人,“只要遵从帝国法律,你就能获得自由,包括成立反对党,参与议会选举,以及开办报纸,发表舆论。只不过,请不要逾越法律。帝国是一个讲规则,**治有秩序的社会。”
“此外,我还有一点希望各位注意,”郑宇微笑着说道,“所谓的君主制,并不一定比所谓的共和制更**。”
“康德说过,诚实比一切智谋更好,因为它是智谋的基本条件。”郑宇淡淡地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君主制还要更加诚实一点,至少他公开承认自己有君主。所以比较而言,与其选择雅各宾式的共和暴政,我倒更喜欢君主制一点。道理很简单:做人,要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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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至六十二章 各司其职
第六十一至六十二章 各司其职
晚上,和李达交谈尽兴,告辞回到旅馆的郑宇,正坐在房间里环视着自己的亲信手下。
“去调查一下,今天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背后有什么组织,他们想干什么。”郑宇冷冷地说道,“这个世界上,也许确实有所谓理想主义者,但我不能确定这两个人就像外表那么那么简单。买名未必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现在盯上李达的,绝对不止我们。这两个人,可能就是代表着背后的某些力量,对他发出试探和邀请。”郑宇冷笑了一声,“看着俄国和岛国这些过江龙要过来翻腾,这池子底下的王八看来已经忍不住要要冒出头来了。那个孟华,很可能是想激怒我让我出丑,趁机拉拢李达。而那个混血毛子,绝非等闲之辈,他讲的东西,怕不是一个普通学者能琢磨出来的,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他在这里向李达兜售这一套东西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真的想在俄国发动革命,就应该争取我这个敌对国太子的支持,而不是把我也拉到他的对立面……”
“通知局里,加强对李达的暗中保护,注意一切接近他的人。如果某些力量隐身背后,对李达拉拢不成,把他干掉栽赃给我们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郑宇认真说道,“够资格和帝国为敌的,都绝非等闲之辈,不要低估了他们的能力,更不要高估他们的道德。如果有可疑人物,尽量捉活的……算了,这方面是你们的专业,不用我多说。”
“是。”明月兰点头应道。而马朝阳则是面色平静地听着。
“既然李达答应尽快发表一份声明,号召国内力量团结起来支持政府,共赴国难,我想他也得准备离开俄国了。今天他没给准信,也不排除是想去美国。”郑宇继续说道,“无论他想去哪里,都不要勉强,但必须确保他的绝对安全。我们邀请他回去是实心实意的……这些事情,都给国内如实交代。也附上我的意见:无论是他的声望,还是一些观点,确实对国内是很有益的补充。而且这个人我看并非是别有用心之人,的确是个做学问的,也很有些爱国的情怀。这样的人,我们要笼络住。但暂时还是别拉进党内,否则有心人会用这个攻击他,最好保持他一个善意的超然位置。”
柯山和赵明点了点头。
“过两天就得动身去克城了,通知那边准备好。另外,行动的细节再推敲推敲,不能出任何岔子。还有,曙光……”他看向邱海阳,“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少爷,您说啥?”邱海阳一幅精明样子,“您应该叫我马克。”
“马克?还英镑呢……算了,总算没叫日元。”郑宇一咧嘴,“我回去背背剧本,你小子过来陪练。就一龙套,拽得跟二五八万式的。”
邱海阳呵一乐,跟着郑宇进了房间。明月兰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明小姐,”柯山站在她的身边,轻声说道,“你应该知道,殿下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无论是你还是我,就算有化妆,一旦和殿下走在一起,也很容易引起怀疑。”
明月兰秀眉一挑,瞄了他一眼,没吭声。
柯山苦笑了一声,摇摇头,走开了。
明月兰看着关上的房门,轻咬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天后,郑宇一行踏上了前往远东的列车,按照行程,他们将穿越漫长的西伯利亚铁路,在满洲里换乘中国列车,回到中华帝国首都北京。他的芬兰萝莉,将在一个月后办完转学手续,前往北京帝国大学就学。
王室包厢里,郑宇又翻了一遍手头的一叠资料,闭目沉思。
这是他新的掩护身份。对这个角色,他已经不仅仅是倒背如流。
他用自己的理解诠释了这个角色,从语言,到思维,到动作,各个方面,全方位的诠释。他相信,再给他一些时间,只要不是这个人的熟人,没有人会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
郑宇有这个自信,他一直自认为有些怀才不遇,缺乏伯乐的挖掘。他认为自己虽然有偶像派的外型,但在演技方面,他郑宇却绝对属于实力派。最关键的是,他戏路很宽。而郑宇认为,这是所谓影星和影帝之间最关键的差距。
“殿下……”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开始吧。”
手指轻轻按上郑宇的额角,无比精确而熟练地转动起来。
郑宇感受着头上穴位传来的酥麻感觉,舒服得险些呻吟出来。连日来……心劳力的疲惫,就在这一刻逐渐消退。对于背后这位来历神秘,身份复杂的女特工,他有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他能感受到对方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但却也同样能感受到对方的一点戒惧,以及隐隐透出的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郑宇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对他来说,这位不请自来的女特工,更多像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以及需要加以防备的定时炸弹,而绝非表面上那般秀色可餐。
“月兰,我看你似乎有话想说?”沉吟半晌,郑宇依然还是采取了怀柔策略,“是不是对这一次我深入西伯利亚有什么疑虑?”
“是。”明月兰沉默片刻,诚恳地说道,“这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了。两国交恶,开春就是大战,这时候想必都是戒备森严。您一旦出点什么事情……”
“是秦局长让你来劝我的?”
“是,不过,”明月兰轻声说道,“我也的确觉得您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郑宇轻叹一声。他知道这些人说的有道理。按照常规来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身为一国储君,不应该一次又一次地亲自充当间谍深入虎穴。在东欧还好说一些,现在是换到作为战区的西伯利亚……
可郑宇自己知道自家事。这一次他刚刚成年就被打发出去巡游欧美,既是一场考试,也是一次铺垫,做得好了,也许就给皇帝未来考虑继承人多了一个选择;做得不好,那就是未来废储的前奏。往深里想想,刚刚十八岁,按道理来说,无论多么天资不凡,面对如此纷繁复杂的国际博弈,也很难做到挥洒自如,更别提力挽狂澜了。皇帝如此放心地把他撒出去,是否也并不担心他会出丑露怯?甚至根本是有意如此?
郑宇只有再赌一次。
他一定要让包括皇帝和元帅们在内的所有大佬对自己心服口服,让皇帝即使想换马都不得不有所顾忌。他也在想着,自己这样为了国家,为了父亲一次又一次亲身冒险,会不会终究能够打动那一位意志如钢的大帝?让对方真的生出一些父子之情,虎毒不食子的舔犊情深?
“月兰,按理来说,我身为储君,自然没必要亲身赴险。”郑宇缓缓说道,“可我实在是忧心国战!”
郑宇的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在圣彼得堡看了俄军演习,我看这些毛子的战力绝对不可低估!按照我的观察,我帝国要在战场正面压倒俄军怕非易事,那北风就是帝国的最大底牌!如果不亲自观察一些西伯利亚俄军虚实,掌握北风计划在这里的前景,精心筹划,仔细布置,我实在放心不下!月兰,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就是想为国家,为父亲做些事情!”
明月兰沉默着,但郑宇却感觉到额头上的玉手稍稍用力了一些。
“月兰,你放心,这些事情我自有分寸。”郑宇又安慰道,“乔装微行,我也不是第一次了。东欧那么复杂的情况,不也都过来了……掩护身份那边都是完美无缺,顶着大英帝国加拿大自治领受封爵士家族的头衔,俄国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局里自然有妥善的安排,我都没什么不放心,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明月兰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再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按摩着郑宇的额头。郑宇的嘴角微微上翘,轻声说道:“月兰,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明月兰一怔,却马上说道:“好啊。”
“这个故事说的是前清的时候,”郑宇一本正经地说道,“叫做雪山飞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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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至六十四章 西伯利亚之岚
第六十三至六十四章 西伯利亚之岚
两天后,一行三人出现在俄罗斯帝国伊尔库茨克省的首府伊尔库茨克街头。其中两人,就是之前在克城,和总情局进入俄国的特工对调了身份的郑宇和邱海阳。
郑宇此刻已经是全副武装。
为了亲身探查俄国在东方的军事虚实,也是为了进一步展示自己的无私无畏,一心为国,郑宇再一次深入虎穴。早闻西伯利亚严寒名声的郑宇,自然也做了周全准备。狗皮帽子,毛线围巾,呢子大衣,里边套着毛衫,戴着鹿皮手套,棉线厚袜子外面套着毡靴,裤子里还套了皮护腿……可他还是觉得有点冷。
一月的伊尔库茨克,正是倒春寒的时候,所谓西伯利亚寒流的发源地,该是怎么个冷法?说零下三四十度可能抽象点,说趴地上十分钟人得直接截肢更形象。
他瞄了一眼旁边的邱海阳,心里忍不住卧了个槽。
只见这人差不多一样的打扮,可偏偏就是一股生龙活虎的劲头,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
再往另外一边看去,蒙古向导正叽里咕噜说着夹着俄语的中文,介绍着城市的典故。这人的打扮完全的俄国化,也留着同样的俄国大胡子,如果不是身材矮胖一些,眼睛小点,鼻梁低点,很难不把他当成个俄罗斯壮汉。毫无疑问,这是个完全俄国化的布里亚特蒙古人。就那个名字,还存留了蒙古印迹:吉雅赛音,一个常见的蒙古名字,意思是好运。
郑宇觉得挺贴切。
对间谍来说,运气真是太重要了。
此人在西伯利亚潜伏了整整十二年,长袖善舞,这名字,是不是也多少起了点作用?
“少东家,您就瞧好,这一路的皮货和山货买卖,老吉是没个不熟悉的。”吉雅赛音一副我办事您放心的劲头,“伊尔库茨克这地面,历来就是北海子皮货的中心,黑貂皮那是出了名的。这大大小小几百号皮货商,没有我不熟的,您老放一万个心。老吉的字号是金字招牌,从来都靠回头客,不占您便宜。”
郑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吉老哥,您老的字号,小弟是没说的。二爷爷当年独闯远东,打下偌大基业,跟您祖上是什么交情?咱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了。小弟这次过来,不拜望您老哥,那是做人不讲究。有您老亲自打理,这一趟的事情小弟还有不放心的?”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说起来,家严也没少提点,这俄国老毛子做生意讲究个投缘,他看你不顺眼,骗你个溜光干净,那也不消说得。这次有老哥在,在下自然是放心的。小弟初来乍到,不少规矩还不太懂,还请老哥多多提点。有添麻烦的地方您老多担待。”
吉雅赛音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少东家,看您说的……”
人生如戏,人生如戏啊。
啥叫间谍?间谍可不是在大街上说着“我得到情报……”,影视剧的的拍摄手法,你懂的。
几个人边走边聊,穿街过巷,借着吉雅赛因的关系先到一所本地较大的俄国商号打了个花呼哨,以合作收购皮货为由搭上了叫尤里的本地俄国巨商,由假意提出收购西伯利亚虎皮,结果被对方不出意外地告知,由于马贼闹得越来越厉害,本地只有一家朝鲜人或者是岛国人之类开的商馆可能有货。郑宇心中满意,知道这总情局办事滴水不漏,如此中转一番,想必不会再有人怀疑到自己和那个情报员的接头了。
郑宇看着眼前这个貌似平常普通的货栈,外面一块俄文牌子,一块中文牌子,上面“金氏皮货行”五个大字,书法倒是不错。
莫非是……小胖子?
郑宇暗自嘿一笑。
推门进去,他不自禁地就是一眯眼。
里边的电灯泡也不知道用了多久,发着昏黄的光。好半天,郑宇才看清楚里边的状况。
一个小老头坐在个躺椅上,正悠闲地打着瞌睡。旁边的柜台后边,一个长得非常潘长江的伙计打着哈欠,在个药钵里捣着什么,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到郑宇眼睛读眯得有点酸,这伙计才大梦初醒一般,带着惊喜喊了一句俄语:“哈拉少,几位爷来了?”
“掌柜的,来客人了!”
小老头晃了晃脑袋,从躺椅上一骨碌身爬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露出了笑容:“哎呀,这不是老吉吗?怎么,想起老哥来了?”
吉雅赛音哈一笑,上去和他来了个蒙古式拥抱。
“老哥,可不是我一个人来的……给您带朋友来了。”
吉雅赛音回头一指,“这两位,都是加拿大来的……华人。”
小老头听到华人两个字,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怪不得今儿早上窗口喜鹊直叫……小老头去国六载,今天见到天朝来客,说不得要尽尽地主之谊。”
对着伙计喊了句什么朝鲜话,伙计赶忙钻到了后屋,几个人围坐在一个小茶几四周。一会,伙计把热乎乎的参茶端了上来,那股子人参的香气,郑宇一闻,精神就是一爽。
郑宇打量着这个小老头,心中暗暗赞叹。
这总情局的暗谍,确实有一套。全都是貌不惊人,做啥像啥的饮食男女。这小老头,他心里清楚,此人实际年龄不过四十岁,可这满面风霜的架势,你要说他五十岁也有人信。这一股子劲头,活脱就是个精明又胸无大志的小商人,混个三餐无忧,娶上一两房小妾罢了。可又有谁想得到,这是一位出身朝鲜咸镜道,加入总情局二十年,又在此地潜伏了六年的王牌特工?
吉雅赛音突然诡异地一笑:“不好意思,我上趟茅房。你们先聊着。”
小老头回头对着伙计说道:“勇哲,你带下路。”
两个人走后,郑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老哥这店,看着是老字号,可外面这货嘛……”
小老头浑浊的眼珠一转:“哦?客人是行家?”
郑宇高深莫测地一笑:“行家不敢说……你这皮子,春毛的,刀伤破洞的,开裆不正的,缺腿的,疮皮的,勾针的,毛病真不少。说起来您老在伊城也算是个人物,就拿这些个货对付爷们?”
“客人从哪里来?”
“加拿大。”
“敢问客人行几?”
“上有严慈,下有弟妹。”
“此来何事?”
“见见人,看看事,收收货,铺铺线。”
“客人要的是啥货?”
郑宇微眯双眼,盯着对方,意味深长,一字一板地说道:“顶级上品,天字第一号的各色俏货,有什么算什么。爷们,不差钱。”
小老头嘿一笑:“看来是碰到方家了。小老儿这店,在这地面能创下字号,靠的当然不是外面这些大路货。请您跟我来,敝店的珍藏,不是小老儿自夸……”
小老头絮絮叨叨地把郑宇引进里屋,邱海阳一个人在外屋翘着二郎腿品着茶。
郑宇和小老头七拐八拐,钻进一个地窖。
郑宇微眯双眼,他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他不由自主地心里纳闷,怎么这东西方的间谍桥段总是脱不了俗套?有没有创新意识?
小老头把们锁死,拉着了电灯,目光炯炯地看着郑宇。
郑宇心里有点发毛,他觉得这目光里有种让他不安的狂热。
“六年了……”小老头干涩的眼圈居然有湿润的迹象,却赶紧忍住了。
郑宇回忆了一下讲述地下党的革命老片,觉得自己应该赶紧抢上去,一把握住对方的双手,深情地喊出一声:“金同志,你辛苦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面的朝鲜小老头已经一个立正。
“二处四科七组组长金向国,拜见特使。”
郑宇心中一动,也是右手抚胸。
“在下现在叫张德,你可以称我张先生,或者安德鲁先生。”郑宇微微点了点头,面带笑容,“金兄弟,辛苦你了。”
“您别见怪,我这六年了,没来一个二级以上的。您这好家伙,一下子就是个一级。”小老头咂咂嘴,“说吧,局里到底是什么意思,需要我怎么配合。”
他有点兴奋地问道:“那个……是不是准备开始了?”
郑宇眯着眼睛,高深莫测地点点头:“是的,要开始了。你们这些暗棋,要到了动起来的时候了。”
他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他想到了上京城,想到了内库一条街,想到了小言公子的情报网。
小老头唏嘘了一阵,终于严肃了起来:“您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郑宇点点头:“我这次公开的身份是加拿大的皮货世家过来考察市场,连带收点皮子。之前在尤里那家打了个花呼哨,有这人做掩护,行动就都方便了。你这里是他推荐的,看来整个伊城确实就你这有虎皮了……你这还有什么珍奇货色,拿出来看看吧,生意还得做着。”
“那是,伊城别人那原本还有一张,被我们的人收走了。让他把你们引见过来,才算是万无一失了。”小老头嘿一笑。
“确实不错。”郑宇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起来,“我这次过来真正要做的,有几件事,你记好:第一,我要亲身了解一下俄**队的情况,精神,士气,组织,内部各民族的关系;第二,我最好能了解下伊尔库茨克要塞的情况;第三,我要掌握下这边的力量,看看你们能做到哪些事情,如果要做到另外一些,你们还需要什么;第四,我要听听你们这些一线人员的意见,看看工作上怎么改进,后方怎么配合。”
小老头听着听着,看向郑宇的目光有些变了。等郑宇说完,他敏锐的发现小老头似乎在强行压抑着什么情绪,似乎是……激动?
小老头掰着手指头说道:“第一件事,我这有些俄军中下级军官的回头客,他们不但要讨好女人,也要倒腾点小买卖。借着公出什么走点私货,也是寻常。我这里总有些稀罕物件,几年下来在驻军也就有了不少关系不错的朋友。这事我可以安排。”
“第二件事,这个太危险,要塞的情况,这么多年下来,陆续也送走不少情报,不过最近刚做了防御调整,按照我们的规矩,都是几条线同时下手,我这里还在做工作,短期内就不能保证了,要说让您去参观要塞……这个时候,就别想了。”
“第三件事,我肯定是知道什么就跟您说什么,不过我只是掌握一点力量的情况。我还可以给您安排我知道的其他可靠的情报员,他们那里知道的东西,大部分我不知道。”
“第四件事,我会把我的一些想法说给您听,不过……看得出来,您是个做事的。这些事情,您听听就是了,别太勉强,更别说是我说的。”
郑宇有点惊愕地瞄了他一眼,小老头苦笑了一下:“前边这些事情……算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此刻的小老头,在郑宇看来,那种有些愤懑,又有点欲言又止的神情,简直就是个在下面吃尽官僚主义的苦头,想上访又怕被拦,好容易见到了上面下来的工作组,想说话又怕被报复的地方基层干部。
郑宇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个**。他相当理解地拍了拍小老头的肩膀:“老金,我知道,你们这些前线的干部,工作苦,压力大,平时被误解,随时都会有危险。放心,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这次过来,除了要了解敌人的情况,还要了解你们的情况。局里从局长以下各位领导,从来没有忘记你们这些工作在第一线的战士。这次过来,秦局长跟我交代过,这边的工作一直都是模范,要好好了解一下有什么具体需要?局里的后生说到二处四科七组,哪个不挑大拇指?”
小老头一听这话,眼圈一下就红了。
“局长……局长他,身体还好?”
郑宇顿时卧了个槽:“局长身体好着呢……老金,你那个伙计可靠吗?”
“勇哲是我老家的孩子,三年前从咸镜北道带过来,这孩子老实,我们的事情,我没跟他说。”
郑宇点了点头:“这样最好。我们呆的时间久点没问题吧?”
“放心吧,做皮货生意,一件真正的上品鉴定下来,花上一两个小时也是常事。”
郑宇点点头:“那就好。咱们先把第三件和第四件事情解决一下,然后把前边两件事情讨论个章程出来。我人生地不熟,就得靠你了。”
小老头此刻已经是一脸的神圣:“一切,为了帝国!”
郑宇看着这个看起来对中国无比忠贞的朝鲜特工,恍然置身描写朝鲜战争的革命老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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