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明道:“人家说得在理,我们静观其变就好,别在惹出什么麻烦,说不定会引发变局。”吴安平这才知道丁希侯话中含义所在。
此后吴安平果然谨言慎行,一门心思扑在了洋行和备考两方面的事务上,除了与同样备考的苏韵成等人相会时,几人免不了指点江山抒发一下书生狂气,其余时候都只是通过报纸、坊间议论来了解广州的政情军情。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
五月中旬,滇军杨希阔部开始在广州集中,并在白云山、瘦狗岭一带布阵,桂军刘震寰部也驱赴北江,意图颠覆广州革命政府。许崇智的粤军和黄埔学生军这时还在东江、潮汕等地追剿陈炯明残部,广州空虚,迅疾被杨希阔、刘震寰占领。
吴安平没料到革命政府早得了情报,形势仍会发展到这步田地,也没心思去洋行上班,
整天窝在住所闷闷不乐。罗家明没他那么悲观,说叛乱不可避免,让出广州应该是计划的一部分,不然以什么名义消灭杨、刘的滇桂主力。吴安平这才去了忧心,静待时局变化。
果然,二十一日,蒋介石校长率黄埔学生军回师广州,行前发表了《誓死夺回革命的根据地》的训词。他说,假使革命政府根据地广州给反革命派夺去了,那孙中山总理就白白地奋斗了一生,许多已死的同志、弟兄也是冤枉死了,所以要继续总理遗志,就先要夺回广州。又说,不问敌人如何强悍,非争回根据地,不能称是革命军。
二十九日,第二纵队到达海丰,蒋介石又对粤军第一旅及第六旅官兵发表了《此次班师回省的重大意义》的讲话。他说,这次回去是生死关头,和中国的大局都有很大关系,革命军唯一的方法,只有向前冲锋,不能退后一步,不然就是要走死路。此后在征途中,又先后发表了《夺回广州的必要》和《党存与存,党亡与亡》的讲话。
蒋校长的演讲才能是非常出色,他的讲话具有很强的鼓动性和煽动性。六月十三日,黄埔学生军及被许崇智调来的湘军、建**和粤军从不同方向齐攻广州,滇、桂军抵挡不住,杨希阔和刘震寰遂潜逃至沙面租界隐匿不出。六月十四日,广州叛乱被彻底平定。
消息传来,吴安平等人欢呼不止。为庆祝平叛功成,两个黄埔二期学员和几个三期代考的年轻人加上罗家明,在粤香情又是欢宴一场,这次放开了酒禁,又用去吴安平十多块大洋,不过他却觉得这血出得痛快。很难形容他们的激动心情,毕竟平叛成功其中也有他们一份小小的功劳。
广州逐渐平静,吴安平却更忙碌起来。还有不到两周时间,黄埔第三期就要对外招生,他已经报了名,干脆把礼和洋行的工作辞了,安心在住所备考。苏韶成、安炳朝、刘章、余铁鹏和余大伦五人也一样辞了活计,一起搬来吴安平租住的寓所,六人互相砥砺,为考试做最后的冲刺。
但二十六日早上,几人刚从外面跑步回来,却有人给吴安平送来一封电报,吴安平看后脸色大变。安炳朝从他手上拿过电报,见上面只写了六个字:黎伯病危,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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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黎伯
吴安平无法参加黄埔第三期的考试,大家很为他感到惋惜,但他却不这么认为,不能报考第三期,第四期第五期还是有机会报考,但如果黎伯病危时他不在身边,很可能就见不到黎伯最后一面,那才真正是毕生的遗憾。
第二天一早,吴安平拒绝兄弟们的相送早早就出了门,他先找到房东那里言明情况,又续交了三个月房费,这才搭电车去了客运码头。
这个时代的中国交通状况很差,民用的航空公司还没有建立,铁路缺干少支里程很短,公路方面也基本没有长途的客运服务,内河航运和海运倒是相对发达一些,不过毕竟只涉及到江河干流和沿海地区,所以要往内陆去相当不方便,路上花费的时间很长。
吴安平要从广州去庆阳,最快的一条路线是坐海轮到青岛,从青岛转铁路到济南,然后搭乘小火轮沿黄河到西安,再从西安走陆路直达庆阳。
一路颠簸自不用说,半个月之后,吴安平终于回到了庆阳西峰镇的家。
西峰镇座落在董志塬的正中心。
董志塬南北长不到一百公里,东西平均宽三十公里,四周地势开阔,平坦无垠。这里号称是中国黄土层最深厚的地方,正是所谓“高田厚土”的所在。过去整个董志塬都算庆阳县辖区,西峰镇只比庆阳县所属的乡大一点。
清末民初,西峰镇因地处长安洋货与宁夏盐皮的中转站位置,工商业贸易逐步形成。商店门面多,经营行业全,如天生爵、三畏祥、义成兴等商号,资金很雄厚,并雇有店员,少者三五人,多则十几人到二三十人不等。
经商者除当地人外还有山西帮、陕西帮、河南帮等外省外县人。有些商号还在苏、杭、沪、西安、兴平、礼泉驻有庄客,传递信息,采购商品,由西安远达商行负责中转、发运。天津皮毛商也常驻西峰推销二毛皮衣、京广什货。西峰也因此成为董志塬的商业码头,慢慢人多了起来,相较与其他镇膨胀得更为迅猛。
1917年因受陕西土匪樊钟秀攻袭,西峰镇开始修筑城墙,由陇东巡防各营营长张兆钾主持,监工是傅明玉,第二年得以修成。这一时期的西峰镇,虽然受庆阳县的管辖,但经济实力与政治地位已经与号称“陇东第一城”的庆阳县城不相上下。
吴家在西峰镇虽不算富,但家境比普通农户要好得多。两进的砖瓦宅院,前面正房以前吴安平父母住,现在则空着,黎伯住西厢房,东厢房分成两间,一间是吴安平自己住,一间吴安平的小舅住。后院很小,分别搭了一间伙房、两间杂物房和一个牲口棚。
到家已近傍晚。吴安平将门一敲,叫了两声“小舅”、“黎伯”,便听见院里响起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几秒钟之后,悲喜交加地小舅杜立奎便打开院门迎了出来。
吴安平急往里走,边走边低声问句:“黎伯现在情况怎样?”小舅接过吴安平的包袱,跟在后面哽咽道:“看情形就在这两天,你晚到几天恐怕就看不上这最后一眼了。”吴安平红了眼睛道:“可请了大夫?”小舅点头:“黎伯本不让请,说是无济于事,但我还是找镇上保生堂的老中医和县城一个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