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VIP]
“这叫地窝子, 不是什么兔子窝。”
陆文曜纠正了她的叫法,可偏偏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听到他这话,丁书涵本觉得他是故意卖关子想骗自己, 就像自己之前故意装傻充愣逗弄他一般。
可陆文曜说完那话沉默半晌, 都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一想到有可能要住那“兔子窝”,她的心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身子更是再往前探了探, 左看看右瞧瞧仔细观察着他表情。
并没有往常因为自己凑近时的躲闪和不自在, 表情严肃又认真,眼神也看不出其他情绪
这下,丁书涵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要知道这陆文曜的可靠这几日自己是见识过的, 而且能在新婚之夜对原主直说要去西北建设兵团的事情。
可想而知他对待工作和任务最是认真,对于这种事他自然不会骗人。
陆文曜此时的沉默, 便成了最能确定的默认。
丁书涵瞬间像蔫了一般倒向了后排,大脑检索着来这西北前陆文曜说的每一句话, 还有承诺。
最后发现大哥丁嘉年衣食住行问了那么多,可是偏偏没有问这在西北住什么样的房子。
也怪自己, 没多留个心眼,光听着他那些个话便觉得这西北的日子虽不会比, 但也能将将过得去。
谁也不会料到来了这儿会住在这几乎在地下的“兔子窝”!
丁书涵看着窗外前不着车后不着店、没有人烟的广袤戈壁滩,气不打一出来。
这鬼地方想逃走都难!
她原以为这陆文曜是个还算可靠正直的人,但现在看来自己在原主大哥家过得太舒服了, 最引以为傲的警惕性下降。
看人看走了眼。
“鸡贼!骗子!”
“我就应该听大哥的跟你离婚!”
丁书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按理说自己原来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 从来都不是发泄情绪。
而是在心里分析自己眼下的情况,权衡利弊, 快速地思考出最优的解决办法。
可她现在却当着外人的面,口不择言地说出了离婚这种话。
开着车的张建平明显感受到了后排丁书涵的恼怒, 他看了眼车上的后视镜。
只见丁书涵蹙着个眉、撅着个嘴,乌润的杏眼里满是愤怒、焦急还有无助。
她这副模样,让张建平看了差点儿忍不住想要开口说出真相,让她安心。
可是自己身旁副驾驶上坐着的陆文曜一声不吭,看样子是不打算解释。
他不开口,自己作为外人还是下属如何都不能开这个口。
张建平只能抿抿嘴,强迫自己不去想刚刚丁书涵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陆副营长可真沉得住气,自家媳妇都急成这样了,离婚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还能这般沉得住。
也不知道这陆副营长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几天下来,他着实觉得这陆副营长对自己媳妇很是娇宠,几乎是有求必应,可现在她都这样了,却一声不吭,一句辩解也无。
像是要坐实他们就要住这地窝子一般。
如此这般,张建平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
就这样车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也变得紧张了不少。
直至到达西北建设兵团查克尔地区农五师十七团的接待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这几天陆文曜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丁书涵,没有早起贪黑地抓紧一切时间赶路,所以他们到达的时间比从东山来的大部队要晚上快半天。
但这几日都是接待他们这群从全国各地调派到这西北建设兵团干部的,倒也没有迟不迟到一说。
吉普车停稳后,陆文曜下车特意瞥了眼丁书涵的表情,已经不似刚刚在车上的那般。
他本以为丁书涵会使小性子故意赖在车上不下车,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开她另一侧的车门准备将里面的行李一一拿出。
却不想,与此同时丁书涵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很是让他意外。
她幽幽地看了眼低头整理行李的陆文曜,抿了抿唇。
丁书涵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一路上想了许多——如果真的要住那条件恶劣埋在地下的地窝子,自己一定是要想尽所有办法尽快回到东山。
自然不能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在刚刚没有人烟的戈壁滩跳车荒野求生。
想要离婚回东山,和陆文曜撕破脸皮只有坏处没有任何好处,从东山到西北这一路她都过来了,肯定不能功亏一篑、做这赔本买卖。
就算要离婚,高低也要是个好聚好散,对方还要帮自己解决了回东山的问题才行。
所以在这里和陆文曜争吵情绪,还不如体面地做好现在该做的,不让对方难堪。
省得别人看自己和陆文曜的笑话。
给足对方面子,不把事情做绝,也好跟对方开口提让他安排自己回东山的各种要求。
陆文曜自然不知道丁书涵心里的小九九,刚刚便感受到对方看向自己幽幽的眼神,还有冷淡表情的小脸,待她转身背向自己时,他忍不住张了张口。
但他终究没有开口喊住对方,深邃的眸子也赶紧收回了几分视线。
丁书涵看着接待处的土房子,感觉自己终于能舒服地喘过气来。
从得知可能要住在那地窝子起,她憋闷了一路,还没住进去就已经开始觉得呼吸不畅。
她现在感觉这地上的房子,哪怕只是这种不太坚固的土房子都不是不能接受……
等等!自己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丁书涵这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怎么变得这么低了?!
等陆文曜和张建平将所有行李都拿好后,他们走进了那接待处。
张建平一进去就冲那坐在办公桌前戴着副眼镜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年长男人敬了个军礼。
“报告师长,我已将农五师十七团陆副营长及其军属顺利接到带回!”
陆文曜也跟着敬了个军礼朝那人示意。
那办公桌的做工很是简易粗糙,一看就是用最基本的木头拼接而成,也不知那毛刺磨干净没有。
那年长的男人见他们进来,放下手里的文件将自己眼镜推到额头和发际线连接的地方。
很明显是那老花镜。
看清他们三人后,他笑着起身走近,“陆,文,曜!好多年没见,现在都长这么高这么大了!”
“要不是你爸给我发电报,我肯定认不出你了都!”
师长一开口,张建平才知他与这陆副营长的父亲认识。
这陆副营长属实低调,什么都不说,也不摆架子,自己都忍不住再高看他一眼。
陆文曜见费岳师长这般,礼貌地点了点头,“费师长,好久不见。”
费岳看他现在长得是一表人材,身材挺拔又健壮,眼神里作为长辈看小辈的欣慰之色又深了几分。
又看向他身旁站着的丁书涵,小姑娘长相标致,难得的水灵。
那陆朝生的电报里有跟自己说过这丁书涵的出身问题,再三强调让他多帮着看着点,如果丁书涵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千万不能包庇。
陆文曜也是一样。
陆朝生从军这么多年,现在又身居高位,还能有这样的觉悟,属实让他这个曾经的老部下很是感慨和感动。
丁书涵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虽然比别的军属看起来要清爽干净不少,但还是明显有那奔波赶路的疲惫劳碌痕迹。
一个没吃过苦的资本家小姐能跟着自家丈夫又是坐火车又是换车到这西北实属难得,而且见到自己也没有摆任何脸色。
要知道他可见过太多来这儿的女兵看了这儿的环境都忍不住要哭鼻子的。
她这样已经很难得、很不错了。
费岳主动跟这丁书涵打招呼,语气也很是热络。
“哟,都娶媳妇了!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
“你眼光可真好!”费岳是会说话的,不仅夸这丁书涵,还顺带把陆文曜也给夸了。
丁书涵心里虽不悦这陆文曜,但在费师长面前自然不会表露出来,笑着大大方方地跟对方打招呼。
“师长好。”
毕竟这费师长是长辈,又是师长,军衔也比陆文曜要高上几级,第一次见面先留下好印象才是最要紧的。
见她这般有礼貌,声音还好听,费岳对她的印象自然不差。
现在都不唯成分论了,自己虽然年纪大,但也不是什么老顽固,哪里能给人一棒子打死的道理!
费岳许久没有回东山,不忘问起关心陆文曜的家人,“老爷子的身体还硬朗吧?”
陆文曜点点头,“爷爷退休后可有精力了,种花种菜写毛笔字不说,平日里还会练练太极拳。”
“他知道我要来,还让我给您带好。”
听到他这话,费岳就放心多了,笑呵呵的,“我好,我当然都好,你到时候写信回家的时候,记得帮我问候一声老爷子。”
“也让他老人家放心,这西北现在发展得飞快,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你们夫妻二人的。”
陆文曜点了点头,如数应下。
关心完陆老司令,费岳又关心起了他父母。
“你爸和你妈现在是不是感情还很好,那时候还没有你们呢,当年你爸追你妈可是下了老鼻子劲儿功夫才将那厂花给追到手的!”
“他们俩在一起了后,可是伤了一众姑娘小伙儿的心。”
“年轻的时候男才女貌不比你们夫妻俩现在这般配模样差!”
费岳可能太久没见到从东山来的熟人,见到陆文曜便想起自己曾经的上司陆朝生,追忆起往昔多少有些刹不住车。
丁书涵不知道陆文曜父母有着些个青春岁月,如何也不能将这几次见过眼神永远淡淡且有些空洞的便宜婆婆,还有一言一行都很谨慎且喜欢上升思想问题的严肃便宜公公。
和费岳口中说的那一对恩爱的璧人联系在一起。
他念叨了好久曾经才收住,又问起,“你哥和你妹现在怎么样?都成家了吗?”
陆文曜听到这话明显一愣,缓过神来就用“嗯嗯啊啊”的语气词含糊带过。
“他们挺好的,我爸爸说你爱喝这东山的英德茶,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喝到,就让我给您带了包。”
说着便从自己的包中拿出了一包茶砖递给了对方。
转移话题转移得不留痕迹。
费岳笑呵呵地接过茶砖,用手反复摸索着,“你爸还记挂着我!这茶我确实快十年没有见到了,实在是太让我激动了。”
可能确实是太久没有见到过这英德茶的缘故,费岳拿着茶砖爱不释手不说,还反复仔细端详着,像是要将这茶砖瞧出花来一般。
虽然费岳没有再问些什么,但他刚刚问的话,却让丁书涵觉得古怪。
妹妹?也没有听说陆文曜还有个妹妹啊?
陆家自己是去过的,没有任何小姑娘长大的痕迹。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自己即将入住地窝子的事情,丁书涵也没有再细想,只觉得可能是他们亲戚家的小孩有段时间养在陆家。
端详完茶砖心满意足的费岳看着丁书涵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地板,时不时地还撅着个嘴。
他还以为自己话太多了,人家小姑娘不爱听。
“你看看我,一见到小陆这话就跟车轱辘一样,不停地往外跑。”
“把你家媳妇都给说烦了!一路奔波确实不辛苦,先住下休息好了再叙旧也不迟。”
一听要入住休息,她还想拖延点时间在地面上多待会儿。
丁书涵忍不住赶紧解释道:“师长,我没有烦,我还听您再多说些。”
见她睁着眼说瞎话,费岳忍不住逗她,“你不烦,那你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
她想着反正对方都问自己了,倒不如实话实说,让对方听听自己的抱怨。
“我刚刚就是想着等会儿要住地窝子,我怕我呼吸不上来。”
一听这话,费岳立马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呼吸不上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小陆你这媳妇可真有意思。”调侃地看了陆文曜一眼。
“地窝子有门,又不是把你给活埋了,怎么会呼吸不上来呢?”
丁书涵摇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下面会没有空气。”
张建平看着师长和陆副营长媳妇的对话,忍不住为旁边的陆文曜捏把汗。
陆副营长你早点跟你媳妇解释清楚了,也不至于让她在师长面前胡说八道。
费岳看着她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她怪有意思的,很是天真可爱,笑得也更为大声。
“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都住房子,不住那地窝子了。”
“地窝子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啊!”
“那地窝子早就不住人了!之前西北这儿刚全面和平解放的时候,我还住过两年,后面我们兵团就建起了这土房子了。”
听到这话,丁书涵才松了口气。
见她这般,费岳还忍不住故意逗她,“怎么?小丁你想体验体验那地窝子?”
丁书涵赶紧摇头摆手,她一点也不想体验。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丁书涵立马瞪了眼一旁的陆文曜。
而陆文曜提前料到对方会看向自己,早早地将头别开看向别处。
她这一眼,费岳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说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地窝子,肯定是有人“恐吓”她逗她玩。
其实陆文曜之前之所以不解释住所问题,自有他的道理:他知道这西北的条件肯定比不上东山,只是想着她不要对兵团的条件有太高的期待,以免落差太大难以接受。
降低期待,才能更好的适应环境。
而那地窝子便是最好的参照物。
这才“演”了如此一出。
但丁书涵并不知道他的用意,她觉得他今日这般骗自己完全是为了“报复”自己这段时间总故意靠近逗弄他的反击。
幼稚,真是幼稚!
根本没有感受到对方的用心良苦。
费岳看着他们二人在自己面前的小动作,只觉得那青春的风又一次迎面吹来。
也不由得期待他们这群新鲜的血液注入他们这群老军垦之中,会焕发出怎样更新更旺盛的活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