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谢知棠从剑林出来时, 发现两位师弟正刷着飞玉笺，目瞪口呆。
他负着手凑过去：“看什么呢，这么惊讶？”
飞玉笺百家论坛的首页, 十几条帖子轮番滚动，标题赫然写着：
“破案了, 昨夜拿到问情剑的人竟然是她！”
“揭秘！青龙剑意！农家神秘少女！”
“毫不意外, 圣贤院百家最强——农家！”
发帖人“孟小爷”。
言辞激动,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是数理家教习看了想立刻将他扫地出门，赶去农家的程度。
谢知棠诧异，没想到孟昱还是个标题党。
身侧的师弟瞪圆眼睛：“谢师兄, 拿走问情剑的真的是你师妹？”
他还记得兵家新弟子剑试，农家小师妹一点元炁没有, 被司空曌师兄伤了手臂之事，在圣贤院广为流传。
谢知棠完全没否认。他扬了扬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没错。”
“我师妹厉害吧。”
两个师弟频频点头，脸上写着“厉害厉害, 昨晚那剑意差点没把我两吓死”。
“对了, 谢师兄，你这就走了？”师弟看着他两手空空从剑林出来，“没挑到合适的剑吗？”
谢知棠缓步朝着山下走去, 满山花开，蒲公英随风“倏”地飞远。
少年蓝衫蹁跹，与天地融为一体。
他朝远处遥遥忘了一眼，群山万壑, 千峰好似剑铓。便自顾自笑道：“举头西北望浮云, 倚天万里须长剑。”
两位师弟吃着汤包, 相视疑惑。
含光剑回头望了一眼。
这两傻子。
以后家被偷光了都不知道。
——
不过，含光剑没想到，这世界上除了谢知棠，还有第二个人能感知它的存在。
农家院里。
青泷四肢舒展开，躺在桃花树下闭眼休憩。
苏妙月给她传来消息，长桑权脱离危险，她立刻转发给长桑灼。听说兵家江圣前去探望过，秦曜估计一时不敢在圣贤院里再下手。
桃花瓣上的露水滴落在细腻的发丝上，清冷湿润，冰冰凉凉。少女躺在青绿草地上，闻着淡淡的花香，听着草地里昆虫不知疲惫的鸣叫。
细嫩的草叶挠着她的掌心，她闭眼冥想，植物的根正努力向下，贪婪地吮吸着泥土的养分。
这个世界变得好热闹，有好多声音，她的心胸也变得开阔舒畅起来……
一股剑气！
青泷蓦然睁开双眼。
就在此时，一道慵懒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师妹，再睡会。”
青泷扭过头。谢知棠双手枕着头，不知何时就躺在她身边。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轻颤，重复道：“师妹再睡会。春日应该多睡。”
青泷坐起来，倾斜着身子伸出手指，将落在师兄鼻尖的桃花拿开。
“师兄，有一把剑。”她说，“我能感受到剑气。”
阳光从桃花树中穿过，斑驳地洒在谢知棠的脸颊。
“别怕，是师兄的剑。”
青泷的目光看向他的斜上方，有处地方的草被压倒。
师兄的剑应该就在那里。
剑气清冽，却目不能视。
每一把剑都与他的主人有着独特的联系与机缘。
青泷看向问情。她有一个深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第一次想与人分享。
她轻声问：“师兄，你有家人吗？”
谢知棠的胸口短暂地灼热了一息。
那里藏着一张纸条，是他亲手写下的两个字——青泷。
这个名字举世闻名。
晟国太子身边的剑护，问情剑曾经的主人，三年前死于阎罗塔前的灭世魔头。
回到圣贤院以后，谢知棠去阅书阁查过档案。
“青泷”似乎有很多人，她们戴着面具一代一代地传承着问情剑。
其余的，包括家人，来源，一概没有记录。
谢知棠站直身子，轻浅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道：“师兄我是师尊捡回来的。”
青泷歪过脸去，专心聆听。
“师尊说有一年大雪，饿死了很多人。我的父母也许是饿死了，也许是家里没有余粮，就把我扔在田埂上。师尊说，才几个月大的婴孩，冰天雪地里，冻得全身通红，可竟然没哭一声。要不是差点把他绊倒，说不定还真没法被发现。”谢知棠笑着摊摊手，“呐，师兄的身世就是这么平平无奇。”
他伸出手摸了摸青泷的头：“小泷，不管我们是谁，师尊永远是我们的家人。”
春和景明。一阵风吹来，百亩禾苗轻轻摇摆。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双苍老的眼睛，正在慈爱地注视着他们。
青泷双手交叉抱拳放在胸口，如雪的脸面向稻田，像是祈祷，又像是回应。
“砰、砰、砰。”
少女的心脏无比自由地跳动在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
这让她突然想起昨晚在马车上，雨声滔天，地上溅起一朵朵晶莹水花。她贴在宽阔的胸膛，听到一个比雨声还要响亮急促的声音。
于是，青泷认真地疑惑道：“对了，师兄，昨晚，你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来一样……”
青泷感觉到放在她头顶的手顿时无比僵硬。
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揉了揉她的发丝。
一个淡定的声音随之响起：“师妹，心不跳人不就没了吗？”
“哦。”青泷眨眨眼睛。不待她再问下一个问题，问情骤然发出一阵剑鸣，而另一把剑亦剑气波动。
名剑相遇，既有惺惺相惜之情，又有一较高下之意。
谢知棠拂了拂衣衫上的桃花，问：“想练练吗？”
青泷微微颔首。
清风朗日，少年少女相互鞠躬，然后向后各退一步，一人一剑，衣衫飞扬。
问情出鞘，剑光闪过，青泷双眸一瞬黯淡。
“师妹，论剑当如论道，论道则当论心。”
浓重翻滚的墨色从眼底缓慢褪去，青泷望向谢知棠，见他身姿于春风中颀长挺拔，他微微正色，说道：“莽夫之剑，逞凶凌弱，好勇斗狠，是为末等；侠者之剑，惩恶扬善，快意恩仇，是为中等；君子之剑，守心明性，克己复礼，勉强算得上优等。”
守心明性。
青泷长呼吸。一贯以来，拿起问情剑就意味着生关死劫，浴血搏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剑出鞘时，从己身上本能升起的戾气，无形蔓延的杀意。
她将问情剑竖立额前，静静平复心情，感受着春光暖和晒在肩头，听到幼鸟的啼叫，想到生命的新生。
不知过了多久，青泷再睁眼时，眉目明朗。
她微抬起下巴，清声道：“师兄，我出剑了。”
少女脚步轻盈，裙衫飘动。她似踩在每一朵桃花之上，剑法高超。谢知棠不自觉落了下风，不过他的剑法飘逸奇怪，一时之间倒也能陪师妹练上一阵。
剑气带起花瓣纷落如雨，小食铁兽欢快地滚来滚去。
不远处，有两人站在树荫下躲太阳。
燕瑶目不转睛地向前看着，手指绕住颈间的一缕长发。
“谢糖糖一向懒懒散散的，头一次见他这么意气风发。”她笑盈盈道，“真是年少春衫薄，长剑舞落花。”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孟昱双手捂住脸，自欺欺人。
燕瑶：“你应该感到开心。”
孟昱移开两根手指，露出眼睛：“为什么？”
跟谢知棠玩的人又不是他。
燕瑶瞥了他一眼：“男人真是笨啊。”
当然是因为，在这个无所谓记不记得住的人间，终于有了谢知棠在意的人。
——
含光与问情你来我往，剑刃相接之时，而江瑜回到剑林，自然也看到了空无一物的壁画。
她难得有些意外。像个鬼魂野鬼般游荡在这世间的谢知棠，如何改变心意了？
兵家弟子上前行礼：“江圣，如今问情剑已自寻主。还要开启试练之境吗？”
江瑜垂眸，白发如冬日玉石般，冰凉凛冽。
眼前忽然闪过许多人的模样。新弟子兵家剑试时，她曾远远眺望，看到司空曌、徐瞳、衡宁、长桑权、谢知棠，孟昱，秦翟、上官泷……
这些少年少女的命运，终将会去往何方？
“试练之境，三日后启。”
——
试练之境将启的消息很快传遍圣贤院，飞玉笺中“想见农家弟子上官泷”、“求见天下第一凶剑问情”的帖子迅速被刷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第一次参加试练之境是什么体验”、“试练之境会死人吗”、“试练之境中哪家技能最强”……
紧闭门窗的房间里，香气缭绕着越来越浓。
飞玉笺上不断出现新消息，但靠在椅子上的人看也没看一眼。
秦曜用手一声声敲击着桌子，他的嘴唇低声开合着，有时落寞，有时狠厉：“上官泷，上官泷。”
周祉君推开门时，被如忆香呛得眉头一紧。视线落在香雾中间的人。
太子殿下脸色苍白，眼瞳深陷，眸色迷惘，应该是好几日没合过眼没饮食了。
她心中绞痛，伏礼：“殿下。”
“上官泷，上官泷。”他依然兀自低语着。
“殿下千金之躯，还请爱惜身子。”她叩首请求。
对方无动于衷。
“殿下，”周祉君攥紧手，指节发白，“试练之境即将开启。只要您拿到蛟龙甲，寻到青龙卷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您的。包括……上官泷。”
这句话果然起了效用。
敲击桌子的声音停止了，周祉君能感觉到殿下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的背。
许久后，他说：“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殿下，您要不要吃点什么，这么下去会病的。祉君为您……”
“下去。”秦曜很不耐烦地挥挥手。
等到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个人时，他扶住额，忽然叹了一口气。
秦曜笑了笑，说：“青泷，我好像真的病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香气在不断溢散。
就像她曾经无声站在他身侧，从未走远。
作者有话说：
谢谢友友们的支持！
之后就进入到下一篇章：试练之境啦！
重点还是青泷的不断成长！关于师兄，关于朋友，关于她是谁。最终会成长为一个美好的女孩！
关于秦曜，他之后的戏份不会多，结局请大家放心！
然后提一下孟昱，他绝对是一个非常爱玩之人，因为以前的某些事，所以把谢糖糖当成最重要的人，但是绝对绝对只是朋友，没有别的哈，如果大家觉得描写上不喜欢的，尽管在评论区告诉我！
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晚安！感谢在2023-04-02 23:29:37~2023-04-03 23:0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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