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需青梅(中)(1 / 1)

济世 酥油饼 2 万汉字|18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4章 不需青梅(中)

  高中学习比初中紧张,坠入爱河的人却只多不少,而且手法大胆,令人防不胜防。帅气的孟瑾和秀美的郑晟羽是很多女生心目中的理想对象,情书、点心、小纸条……每个月都有。

  眼见着所谓的校花带着一帮小姐妹将郑晟羽堵在食堂里,要他给个说法,孟瑾坐不住了,冲进人群,将羞涩的郑晟羽拉到身后,单方面高调出柜。

  这是高中,大多数人都有了身份证,已经到了承担责任的年纪,可不像小学一句过家家就可以揭过去的。孟瑾与郑晟羽的关系引起轩然大波,班主任、教导主任轮番上阵,意图引导他们往正道上走。

  郑晟羽吓懵了,安然度过初中的他抗打击能力有所减退,在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下千疮百孔,上学成为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事,过了几天,孟瑾没来上学,他一个人更顶不住压力,干脆装病在家。郑父因为前妻的事在工作上更加卖力,见他精神还不错,就由他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孟瑾一个人在孟家展开了长达半年的家庭斗争。

  孟家没想到因为他们小时候的一句戏言,竟然让孟瑾当了真,还执着这么久,简直气得冒火急得冒泡。好在他们事先找学校了解过情况,知道孟瑾还是一厢情愿,和郑晟羽关系不大,所以帮郑晟羽转了学,集中对付孟瑾。

  孟瑾是典型的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认准了就一条路走到黑,孟家和他斗了半年,把人斗出了胃病,进急诊三次,啥效果也没有,反倒让孟瑾害了相思病。

  最后还是孟老太太心疼宝贝孙子,松了口。

  孟瑾被放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郑晟羽。

  时隔半年再见,郑晟羽也很激动。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轻而易举地美化了记忆。可是孟瑾一开口就将美好打破,“奶奶他们都同意了,以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婆,我媳妇儿!”

  四周人不少,他嗓门还不小,郑晟羽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直男形象再次崩塌,也让他对孟瑾的好感跌倒谷底。

  为了守着老婆,孟瑾自然而然地转学过来。因为孟瑾第一天的壮烈宣言,郑晟羽再度被推到风口浪尖,万众瞩目。但这次他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在自己心里筑起一道墙,将别人投来的讥嘲、轻蔑、探究当不存在,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埋头读书,连孟瑾和郑父也被划入透明人范围。

  孟瑾几次亲近他都被拒绝,终于怒了,当着他的面,撕了他的书和练习册。郑晟羽上去跟他抢,被搂在床上强啃了半天。孟瑾正在气血方刚的年纪,对爱情与其衍生的事懵懵懂懂,啃着啃着就啃出了感觉。

  郑晟羽也不是小时候啥也不懂的愣头青,当下嘶吼得嗓子都哑了,哭天喊地,眼瞅着再往前一步就是咬舌自尽,孟瑾终究收了手,抱着他低声哄了很久,先说小时候自己多护着他。郑晟羽在心里冷笑:要不是孟瑾,他小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护着!孟瑾又说起自己和家里出柜的事。郑晟羽震惊了。他一直以为孟瑾对自己就像对玩具,求之不得才求之若渴,可出柜是另一码事了。以孟家的背景与家教,这等于是没办酒的未婚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结结巴巴地问。

  “知道。”孟瑾说了半天,终于得他回了一句,欢喜地亲着他的嘴,“你什么都不要管,交给我。你只要乖乖做我老婆就好。”

  很多年后回想起那一刻,郑晟羽承认,那是他第一次认真考虑他和孟瑾的关系,也是第一次对孟瑾有了近乎心动的悸动。

  少年总是喜新厌旧,高中课程又紧,他们业余时间还要照顾自己的爱情幼苗,孟瑾和郑晟羽的事很快平息,偶有闲言碎语,也在传入郑晟羽耳朵前,就被孟瑾掐灭了。

  没了风言风语,郑晟羽放松许多,对着孟瑾和他的小弟也能说几句了,只是内向的性格变得更加内向,看到陌生人会紧张。孟瑾巴不得他谁都不认只认他一个,心甘情愿地守着郑晟羽过着两人世界,快活得不得了。

  高中三年转眼过去,郑晟羽和孟瑾一个努力一个聪明,都考得不错。两人在孟瑾的干涉下,报了同一个大学,但不同系,一个管理,一个外语。为这事,孟瑾闹了不小的别扭,最后岳父出马才搞定。

  说到岳父,因为孟瑾认得十分惊险。因为郑父婚后一直忙于工作,与郑晟羽并不亲,后来又出了郑母养小白脸的事,两人的关系越发僵硬,直到郑晟羽高三毕业才知道自己儿子成了孟家媳妇儿的事,立刻怒了,将郑晟羽叫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郑晟羽本就受了很多委屈,一肚子苦水,听他父亲将所有罪责怪在他头上,顿时火冒三丈,烧了脑袋,到嘴的否认变成承认,还说现代社会,自己和孟瑾是自由恋爱,父母也无权干涉。

  这话正好让过来抢人的孟瑾听见,心花怒放地冲过来,拉着郑晟羽跪了,一口一个岳父,喊的叫一个干净利落不容置疑。

  郑父对孟家始终心怀愧疚,对着孟瑾发不出脾气,只能摆摆手让他们滚。

  孟瑾不但滚了,还滚得老远,除郑晟羽选专业这件事询问了一下岳父意见之外,上大学之前再也没带着人在郑父面前出现过。

  大学不像中学,被老师圈在一个地方圈养着,大学完全是放养,地方大,人又多,孟瑾和郑晟羽一进去就被淹没了。孟瑾租了房子,想和郑晟羽同居,被郑晟羽一状告到孟家,驳回了。孟瑾气得一连三天没给他好脸色。

  没有孟瑾亦步亦趋地盯着,郑晟羽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外语系男少女多,他长得好,脾气好,桃花朵朵开,今天这个女生借故邀请,明天那个女生跑来搭讪,私底下的勾心斗角大打出手更是不胜枚举,一时成校园话题。但他从小到大一直是话题人物,自由一套屏蔽系统,哪怕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他也能浑然不觉,直到孟瑾带着一身煞气杀进宿舍,才知道大事不妙。

  “交女朋友了?”进大学后,孟瑾行事作风明显改了很多,不像以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而是笑眯眯笑眯眯的,让人心里发凉。

  郑晟羽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你要是不懂拒绝,我帮你拒绝。”孟瑾继续笑。

  郑晟羽飞快地摇头。

  孟瑾道:“最近见过郑婶婶吗?”

  郑母离婚后,与郑父算是一刀两断,连带着也没回来看过郑晟羽。

  郑晟羽既思念她又恨她,沉默不语。

  孟瑾道:“你要是想她,我就派人去找她。她现在境遇不好,所以不敢来见你。”

  郑晟羽恨她不来,发狠道:“我才不想她!她活该!”

  孟瑾抱着他:“嗯。三心二意最不好了,老婆不学她。”

  郑晟羽总算知道他的目的。他最怕孟瑾肆无忌惮的作风,不敢违抗,以免小学高中的悲剧在大学重演,乖乖地撇清了和其他女生的关系,有几个坚守阵地的没过几天,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放弃了。

  郑晟羽长舒一口气。现下的生活对他来说得之不易,他实在不愿意被任何事情破坏。但他没想到的是,这边守住了,那边去失守了。

  孟瑾长相、能力、家世、身高无一不出挑,别说大学,就是放眼社会,那也是妥妥的高富帅,所以他身边的桃花比郑晟旺盛百倍。再加上孟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着承认他出柜,私底下怂恿有志女青年屠龙取宝,他身边形势十分险峻,各种绯闻满天飞。以前郑晟羽不在意,后来却想借故发难,一拍两散。

  他盘算得很好,选的时机也很好。孟瑾被抓壮丁,与几个女同学一起为晚会做准备。准备到一半,灯暗了,音乐来了,校花捧着玫瑰上台,念了首情诗,下面的人起哄说在一起。郑晟羽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不过他的质问还没出口,就被孟瑾拉到台上一口吻住了。然后……

  学校少了两个白马王子,多了一对基。

  大学生不像小学生那样大惊小怪,议论一阵就散了。只是郑晟羽宿舍的氛围有所改变,倒不是他的舍友戴有色眼镜,而是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一来孟瑾虎视眈眈,二来郑晟羽长得实在好,自己交的女朋友在他面前那就是狗尾巴草,让她们十分有危机感。郑晟羽也膈应,没多久就同意搬出居住了。

  同居第一年,一人一个房间。

  同居第二年,孟瑾的房间各种问题,经常来郑晟羽房间借宿。

  同居第三年,孟瑾房间加了张大床,郑晟羽的房间改成书房。

  但是,仅此而已了。

  两人的关系始终停留在摸摸抱抱亲亲,互相帮助偶尔有,就是没有突破最后一层。

☆、85不需青梅(下)

实习,毕业,进入孟家的公司工作,一切顺理成章,郑晟羽NO字来不及竖,事情就定了,头上顶着副总助理,只比兢兢业业的郑父低两级。他说他什么都不会,干不了,孟瑾说你不用会,你只要天天出现在我面前,公司就会蒸蒸日上了。郑晟羽听后脑子里就一个字,日!

明明进入社会开始工作,他却比大学更没自由。孟家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把孟瑾给掰直过来,终于死心接受了这个男媳妇。于是,郑晟羽的日子更难过了,每逢周末节假日,孟家为了表达他们对他的喜欢,必然要邀请他去孟家。孟瑾更不用说,上班下班,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完全不给私人空间。

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就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刘汉思。认识的契机十分戏剧化——孟瑾找理由在自己生日前一天给他放了假,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买礼物。郑晟羽进百货商店,让店员随便挑了条领带,二话不说地包起来,然后四处闲逛。圈禁太久,就算逃出来,也无处可去,他逛了游戏厅,又舍不得花时间看电影,在KTV待了一小时,又嫌浪费时间,最后犒劳自己吃了一顿自助餐,然后,被刘汉思搭讪认识了。

和郑晟羽之前认识的人相比,刘汉思算得上不畏强权。即使郑晟羽科普了孟瑾的存在,刘汉思依旧迎难而上,依靠电脑和手机与他保持联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倒不是郑晟羽对刘汉思动了心,而是有个孟瑾势力范围外的朋友感觉太好。他对刘汉思倾吐心事,几乎无所不言。刘汉思也对他千依百顺,为了见面,两人撒谎乔装什么都用上了。然后,被人堵在了K045。

孟瑾踹门进去的时候,郑晟羽半醉不醒,刘汉思抱着他打算走,看到孟瑾整个人都呆住了。

孟瑾冷声道:“你抱谁呢?”

刘汉思吓得一缩手,郑晟羽就摔地上了。

孟瑾脸色一变,上去一脚踹他肚子上,将他踹到沙发里,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郑晟羽。

刘汉思看着他身后的人,哇哇乱叫:“我是仲家的人,我,我是仲世煌的表哥,你敢动我试试,你动我试试!”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得惨不忍睹。

孟瑾瞄了他一眼,腹诽仲世煌低劣的品味,“那就让仲世煌自己来领人吧。”他抱着郑晟羽出去,叫人守住门口,等仲世煌来接。

仲世煌来得倒很快。孟瑾也不含糊,高调宣布自己与郑晟羽的关系,一再强调他的重要性,他本以为仲世煌会惊讶,会嘲讽,谁知对方淡然地接受了,还隐晦地表示祝福。

可惜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祝福,而是承认。看郑晟羽对他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孟瑾心疼又心碎。他知道自己对郑晟羽的掌控过分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感情觉醒的年纪太小,不懂得温水煮青蛙,一味的强求苛求,将人圈在身边,心推到海角,日积月累之下,矛盾和怨怼越积越深。他相信,只要自己松松手,郑晟羽就会像断线的风筝,飞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光想象都会呼吸困难。所以明知道是错,他也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从那之后,郑晟羽被管得更严,但与刘汉思依旧没断,孟瑾不想让两人关系闹得更僵,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派人监控他们往来。

谁知没多久,刘汉思就死了。

郑晟羽知道后第一时间就上门揍了孟瑾一顿。

“孟瑾,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人!你连人都杀,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死都不会喜欢你!我恶心你!去你|妈的老婆!我是男人,是男人!”

“你毁了我的童年,毁了我的人生,还毁我的朋友!你还有没有人性?”

孟瑾被他骂了一通,也没反驳,只是找人把刘汉思死亡的真相查清楚,交给郑晟羽。

郑晟羽知道自己冤枉了孟瑾,想道歉,又拉不下脸。他骂孟瑾,不止为了刘汉思,更为了自己,如决堤的洪水,将多年的委屈和怨恨宣泄出来,这里面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情绪和言辞是真实的。

孟瑾也没有给他道歉的机会,直接将他调到其他部门,自己也从两人的房子搬出来,回到主家,孟家也不再邀请他,二十四小时的见面变成二十四小时的不见,以前争分夺秒来的自由时光有很多事想做而不能做,现在大把自由时光却让他在发呆和睡觉中挥霍。

郑晟羽颓废了没多久,就振作起来,给自己报了个钢琴班,那是他母亲唯一拿得出手的才艺,他想继承。钢琴班老师是个二十来岁刚毕业的姑娘,样貌清秀,气质温柔,弹钢琴时,头会有节奏的晃动,背影与郑晟羽记忆中的母亲极像。郑晟羽从她身上看到母亲的影子,加上他从小到大的朋友屈指可数,对她不免亲近些,偶尔还会送点小礼物。姑娘误会他的意思,在一次课程结束时,默默地递出两张电影票。

郑晟羽愣了下,看着电影票半天没说话。

姑娘说:“是明天的。”

那就是有一天的考虑时间。郑晟羽揣着电影票回家,正巧郑父在。郑父看他神色郁郁,追问了两句。郑晟羽问道:“我可以交女朋友吗?”

郑父扬眉:“大学就可以了。”

大学的时候他还在孟瑾的掌控中,别说交女朋友,连普通朋友都受限制。郑晟羽回房间,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相册。相册是孟瑾做的,里面记录着两人的点点滴滴。他发现自己在小学之前笑得比孟瑾多,小学之后,就一直是孟瑾逗他笑了。

相册翻到倒数第二页就没了,最后一张是他们进公司第一天,孟瑾拉着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合影。照片上的孟瑾笑得很灿烂,仿佛未来已在手中,而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镜头,脸色阴沉沉,没有生气。

这样的自己怎么会招人喜欢呢?

孟瑾已经想通,要放弃了吧?

郑晟羽合上相册,仰躺在床上,错过晚餐,失眠整晚。

第二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去钢琴班,决定婉拒姑娘的邀请。他虽然想要朋友,却不能拿感情当诱饵。但钢琴班却告诉他姑娘今早辞职了,连薪水都没结,也没说为什么。

身边人发生这样突兀的转折很像孟瑾的小动作,郑晟羽很多朋友都是这样消失和断交的,但刘汉思的前车之鉴又让他不敢胡乱揣测,犹豫再三,他决定去公司问清楚。

被调到人事部之后,他就再没上过副总办公室所在二十二层,离开时候毫不留念的走廊再走时却透着亲切。秘书电话通知,孟瑾“进来”两个字穿透话筒,传到郑晟羽的耳朵里,让他心头微微一震。

两个月不见,孟瑾气色差很多,但看向郑晟羽的眼神依旧透着暖意。

郑晟羽莫名地就放下心来,单刀直入地问姑娘的事。

孟瑾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是你吗?”郑晟羽愧疚了。

“是我。”孟瑾道,“你心疼?”

郑晟羽手放在口袋里,电影票捏在手里,气得发抖:“你不能老是这样。”

“破坏了你们看电影的计划,让你伤心了吗?”孟瑾咬牙切齿,“看完电影还有什么计划?去你最喜欢的K045狂欢?还是干脆去宾馆开房。”

“你别太过分!”

“究竟谁过分?”孟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扯进怀里,满腔的怒火在怀中充实的前提下慢慢消散,轻轻叹息,“你为什么总是为了外人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都可以向我要。我有的只管拿去,没有的我可以再想办法。”

孟瑾服软,郑晟羽也跟着软了,小声说:“我没有想跟她去看电影。”

“那你要跟我看电影吗?”孟瑾本是想调戏他,谁知道郑晟羽竟然点了点头。

孟瑾惊喜地拉开他,看着他的眼睛:“真的?”

郑晟羽拿出电影票:“这部电影我很想看。”

孟瑾:“……”

“但是,你先告诉我姑娘怎么样了。”

孟瑾暗恨,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再三保证姑娘很好,没动一根汗毛,介绍了新的好工作,也对她的离职给予一定补偿,绝对不是武力胁迫。

他们后来还是看了这部电影,电影票是孟瑾另买。

两人关系慢慢改善。孟瑾提了很多次同居,都被郑晟羽拒绝了。郑晟羽觉得接受孟瑾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第一步就是改变两人相处的模式。他不想再成为孟瑾的附庸,想要有自己的生活圈。为此,他与孟瑾促膝长谈。孟瑾极不愿意,两人为此又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冷战,最后以孟瑾妥协而终结。但明面上的妥协不等于背地里不搞小动作。孟瑾同意给他私人空间,却对他的交友把关很严。

单身,不行。容貌中以上,不行。异性,不行。同性恋,不行。幽默,不行。聪明,不行……

一圈绕下来,郑晟羽和公司的清洁工大爷关系很不错。

郑晟羽又发了一次飚,孟瑾条件又放宽少许。两人像是青涩的小夫妻,不着痕迹地试探着彼此底线。

除此之外,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是郑晟羽始终不肯最后点头。眼见着两人的关系被郑晟羽单方面定位在朋友上,孟瑾急了,动员亲友,奉承岳父,各类手段层出不穷。郑晟羽依旧稳如泰山。

到后来,孟瑾也不急了。反正郑晟羽在他的手掌心,这辈子都不可能靠近第二个人,自己耐心等一等,一辈子也就这么携手过去了。

可惜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当他们还以为自己拥有很多时间的时候,末世爆发了。

孟瑾的父母和郑父在国外失联,奶奶毫无预警地过世。孟家瞬间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孟瑾死死地撑住,冷静地调集人手收购物资。随着末世一步步恶化,秩序开始紊乱,烧杀抢掠事件比比皆是,起初还有警车巡逻,到后来,满大街的大哥小弟。孟瑾趁机建立起一方势力,与仲世煌等其他势力分庭抗礼。郑父和郑晟羽睡了一觉,睡出异能,跟着孟瑾住在大宅子里帮孟瑾。

然后秩序崩坏最终影响到了孟家大宅。孟家大宅大多是异能者,唯有孟瑾这个最高领袖不是,浮动的人心激发野心,对权力的渴求压倒昔日的情分,孟瑾的得力助手孙灏领着七成异能者联合造反,三成异能者选择死守,却一败涂地。郑晟羽带着孟瑾逃跑。

以前躲在孟家,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也像电视屏幕里的画面,遥遥相隔,如今身临其境,却是另一番感受。孟瑾逃出来的时候受了伤,连着两天高烧,郑晟羽带他去医院却被告知医院已经被控制,钱一文不值,只能用物资换药。郑晟羽只好用土办法帮孟瑾降温。好在龙城是末世爆发最厉害的几个城市之一,人口骤减,多了很多空房子,他们不至于无处栖身。

半夜,郑晟羽帮孟瑾擦身,孟瑾突然清醒过来,默默地盯着他。郑晟羽擦到胸口才发现,黑暗中的脸色有些发烫:“你醒了,饿不饿?我帮你泡碗面?”面还是他在被扫荡无数次的超市里捡的。

孟瑾摇头坐起来,“我的匕首呢?”

郑晟羽拿出来给他。

孟瑾摸着匕首,低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郑晟羽没发现他声音的异常,以为他打算让自己支撑起两人的未来,血有点热,脱口道:“去虎城。那里比这里好。”

“目前虎城势力最大的是许长生。他这个人有点蠢,但手下还不错,你要是去了,就报我的名字,我和他以前有生意往来,关系还过得去,看在我的面子,他应该会对你照拂一二。”

郑晟羽听出不对劲:“我去?那你呢?”

孟瑾拔刀出鞘,“我不是异能者,又生了病,你带着我,等于带着个拖油瓶。”

郑晟羽见他握着刀,像是要往自己身上捅的架势,吓傻了,想也不想地抓住刀刃,“你疯了?”

“你才疯了!”孟瑾松开刀,掰开他的手,看没有出血才松口气,“谁让你握刀子的?!”

郑晟羽吼道:“那么多人牺牲自己就是为了救你,你竟然想死?你怎么对得起他们?”

“……我死了不好吗?”孟瑾闷闷地说,“再没人喊你老婆,抱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郑晟羽没说话。

孟瑾心一点点地冷下去。原本是试探,现在却觉得自己的确是累赘,死了才好。他抱住他:“对不起。”

“叫,叫老公不可以吗?”郑晟羽结结巴巴地说。

孟瑾愣住。

郑晟羽道:“我也是男人,为什么要做老婆?为什么不可以做老公?”

孟瑾霍然抬头:“你纠结这个?”

月光照着郑晟羽的耳朵,红辣椒一样,“我不是女人!我是男人。”

“老公。”孟瑾柔声道。

郑晟羽惊讶地抬头。

“老公,老公,老公……”早知道他纠结的是这个,自己早八百年就喊了!口头的称呼算什么!实质利益才最重要!自己这些年到底在折腾啥!枉他读了这么多年的管理,竟然连对症下药都不懂。孟瑾郁闷地吐血。

“好了好了。”郑晟羽勾着嘴角,轻轻地说,“可以了。”

孟瑾搂住他,亲亲他的鬓发:“不可以,老公,我还没有喊够。老公老公老公……”看着怀里的郑晟羽笑得满足,孟瑾在心里叹气。老婆这么傻气,被自己欺压了这么多年都不懂得反抗得正确姿势,他怎么舍得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乱糟糟的末世。

“明天我们去找仲世煌。”

“不是去虎城吗?”

“找上仲世煌一起去。”

“嗯。”

“老公。”

“嗯。”

“我爱你。”

“……”

“老公,你怎么不叫我?”

“老,老婆?”

“哎!”某无节操人士欢快地应了。

☆、86隔世之逢(上)

  闭关十三年真是个美好又遥远的梦想。

  才闭关三个月,就被白须大仙打扰三十几次“练功”进程的仲世煌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关了。

  白须大仙一边用眼神回应温故的感激感动,一边面瘫着。

  仲世煌磨着牙:“又有什么事?”

  白须大仙道:“温故在昆仑一战中出力不小,所以放了个长假,如今长假结束,是该回归苍天衙的时候了。”

  仲世煌当然知道苍天衙是个什么玩意儿,要不是这个,他和温故不会相遇相爱,也不会几经生死,肝肠寸断。这事放在自己身上只能忍了,放在别人身上却忍无可忍。他眯起眼睛:“什么意思?你想让他接什么任务?不会又是装保镖接近雇主吧?”

  白须大仙摆手道:“苍天衙只负责发任务,完成任务的过程可自由发挥。”

  仲世煌摊手道:“任务呢?”

  白须大仙道:“看青圭。”

  温故迟疑着拿出青圭,所幸那两行让他心惊肉跳的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雨过天晴碧空净,黄凌洞府度良宵。”

  仲世煌凑过来看,忍不住笑出来:“这个任务好,我们再度几个!”

  温故脸一黑,那行字就不见了,新浮出一个人的生平:

  魏天成,1962年1o月12日出生龙城医院。

  父:魏家亮,已故。

  母:程国英,已故。

  妻:刘晓丽,已故。

  子:刘汉思,已故。

  1976年入读龙城十二中学。

  1987年创办圆珠笔厂。

  1989年入赘刘家。

  ……

  2o18年捐款五千万建立晓丽基金。

  2o19年捐建十二所汉思小学。

  2o2o年捐建六所成丽中学。

  2o21……

  2o22……

  简历上的魏天成在2o18年之后就一直活跃在慈善界。

  仲世煌没看到生平下的一行小字,就冷哼道:“要我们揭穿他的伪善面具吗?”

  温故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他,然后指着那行小字——命克双亲,无子送终。半生行恶,半生行善。病入膏肓无药救,达其所愿一生休。

  “什么意思?”仲世煌皱眉。

  白须大仙对温故道:“你平日里好好教他读书。理论与实践一样重要,光埋头苦干是无用的。”

  因“埋头苦干”四个字脑补太多场景而想岔的温故满面通红。

  白须大仙道:“你的任务是找到上面这人,然后帮他完成心愿,让他死得无牵无挂。”

  仲世煌黑着脸阴笑:“死得无牵无挂?我拿手。”

  白须大仙道:“重点是完成他的心愿。他快死了,不用你帮忙也活不了多久。”

  仲世煌冷声道:“你要我帮我杀父杀母的仇人完成心愿?”

  白须大仙一指温故:“这是他的任务。”

  “夫妻同体,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

  温故怕两人打起来,拦在中央:“有没有其他任务?”

  白须大仙道:“有,别人的。”

  仲世煌道:“任务不完成有什么惩罚?”

  温故正想说我上次任务搞得一团糟都没怎么样能有什么惩罚,白须大仙就抢先道:“当然有!苍天衙每年都有考评,优良方可获得丹药法器,不合格则要罚去历练。”

  温故是剑修,修炼以来不知道历练过多少次,浑然不放在心上。

  仲世煌凝眉:“去哪里历练?要多久?是单独去还是和其他仙人一起去?”问到最后,声色俱厉,好似白须大仙给不出满意的答案,立刻杀人埋尸。

  白须大仙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阴郁之气,赔笑道:“大家都飞升了,怕什么呢?”

  仲世煌道:“不用怕?那些治疗系异能者怎么死的?”飞升之后,他得到很多内部消息,知道抠一抠千疮百孔的人间就能抠出几个潜伏的仙人。

  白须大仙语塞心更塞。

  温故知道魏天成与仲家的恩怨,心里也不愿意接这个任务,所以对白须大仙投过来的求助目光视而不见。

  没想到仲世煌想了想,又同意了:“任务没有期限吧?”

  白须大仙道:“任务没期限,但魏天成的寿命有限。他也没多少个年头好活了。唉,其实你放心,天道最公平不过。魏天成做的坏事终究会有报应。”

  “哦,该报应的当然要报应。”如果可以亲手给予就更好了。仲世煌之所以接受任务就是为了亲眼看魏天成走到人生尽头,与其让其他神仙尽心尽力帮他完成梦想,倒不如由他亲自来。完成梦想有很多种方式,他一定会“择优录取”。

  经过十几年的重建和安抚,政府威信极高,全国上下一心,渐渐恢复末世前的勃勃生机。三大基地已经成为历史名词,徒留下人去楼空的建筑。

  温故和仲世煌傍晚到的虎城,城里和他们离开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两人也不急着找耿颂平他们,就沿着河慢慢地散步。

  仲世煌突然说:“看着我的子弹射进你心脏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这是要翻旧账?温故干笑一声:“天气这么好,我们不如说些开心的事?”

  仲世煌说:“哦。那你跟着耿颂平回来时,开心吗?”

  “开心!”

  “为什么开心?”

  “见到你开心。”仲世煌的闭关教育还是成功的。温故在床上大胆许多,平日里也能说些情话了。

  “那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在这里等着呢。温故笑容越发干,“我缺一魂一魄,要在仙潭修炼。”

  仲世煌有心想听他多说点情话,奈何自家恋人就是个榆木疙瘩,无奈道:“说说你在归魂境的事吧。那个山主对你怎么样?”或许是身为恋人的 第 089 章 团总部搬回龙城,一道回去的还有仲敦善的骨灰,叶落归根。他还惦记着仲世煌的下落,在虎城开了个分公司,业务多少不用管,重要的是一有仲世煌的消息就传回总部。其他分公司羡慕虎城分公司老总,每天早晚都能和总经理来一发……电话,只有虎城分公司老总苦在心头,每通电话永远一个问题——有仲世煌的消息了吗?而他的答案也一直是——还没有。

  所以当仲世煌带着温故走到他面前时,他觉得自己看到了神仙降世纪——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老总激动地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耿颂平,被仲世煌抢下来了。

  “我想给他个惊喜。”仲世煌将手机翻了翻,“我最近缺手机。”

  老总左手扶住右肘,右手伸直,鞠躬:请用。

  仲世煌理所当然地揣走了。

  留下老总抱着办公室电话犹豫不决:是打呢?还是不打呢?

  怀中电话突然响起,耿颂平在电话那头例行公事般地问道:“有仲世煌的消息了吗?”

  老总呼吸急促。

  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的耿颂平签名的右手微微一顿,“有消息了吗?”

  老总期期艾艾地说:“没,没有。”仲世煌挂的是董事长头衔,比耿颂平更高,自己应该听董事长的吧?

  “哦。”耿颂平挂下电话,翻了会儿文件,又狐疑地看向电话,总觉得虎城老总似乎隐瞒了什么,想拿起电话问清楚又觉得没什么效果。

  身后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他头也不回地说:“进来。”

  ……

  等等,他身后好像是窗户吧。

  他猛然转头,就看到仲世煌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开了窗,昂首阔步,像漫步公园似的在十八楼高空走了进来。

  耿颂平:“……”

  仲世煌见他像见鬼似的看着自己,以为久别重逢太激动,安抚道:“其实我……”

  “怎么会这样?”

  “啊?”

  耿颂平瞪着他,双眼通红,愤怒地咆哮:“是谁?是谁杀了你?!”

  仲世煌:“……”

  “赵树青没有找到你吗?!”

  “他答应过我会带着你平安回来!”

  “究竟是谁干的?!”

  ……

  温故坐在沙发上,看仲世煌变了三套戏法才让耿颂平相信自己没死,十年没变老是因为成仙了。

  耿颂平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纸巾,躲在角落里擦了半天才过来:“没死怎么不早点回来?”

  仲世煌理直气壮,不见半点心虚:“为了拯救全世界。”

  温故促狭地眨眼。

  耿颂平对这个很感兴趣,连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仲世煌将闫爻染指乾坤荡秽鼎的事说了。

  耿颂平听后连骂好几句,“你把闫爻那货的样子告诉我,还有,他名字也写下来,有生辰八字把生辰八字也留下,你爷爷的,我找人咒死他!”

  仲世煌道:“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

  耿颂平咬牙切齿:“便宜他了!”

☆、87隔世之逢(中)

  仲世煌道:“你最近怎么样?”

  耿颂平一秒变憨笑,掏出皮夹给仲世煌。皮夹里夹着一张照片,一家三口,两大一小,笑容灿烂。

  仲世煌惊喜道:“你结婚了?”

  耿颂平道:“孩子都上小学了!”

  仲世煌拿着照片端详,突然有点遗憾:“请谁当的伴郎?”

  耿颂平道:“伏虎。”

  仲世煌觉得自己像是被抢了心爱角色的演员,酸溜溜的。

  耿颂平暗自庆幸。就算结婚的时候仲世煌没有失踪,他也不想请他当伴郎,长这么帅的伴郎绝对是新郎一生中最惨淡的日子。想想仲世煌当伴郎,自己的新婚照片和视频就只能用来衬托伴郎,他就觉得自己能这么早结婚真是太明智!

  仲世煌不知道耿颂平的小心思,还沉浸在发小结婚了,伴郎不是他的悲哀中,突然对温故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温故道:“我的身份证是假的。”

  仲世煌道:“我帮你办张真的。”

  耿颂平很想说,再过几年,连你自己的身份证都像假的了。

  “我们结婚,也大办酒席。请……青宵当伴郎,白须大仙当证婚人。”仲世煌自言自语地规划起婚宴来。

  耿颂平过来和温故打招呼,顺便询问彼此的近况。

  温故先道歉,说好找到人就通知却忘了,让耿颂平平白担心这么久。

  耿颂平摇手表示不介意,“人找到就好。”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魏天成近况吗?”仲世煌对任务不在意,温故却不能不在意。

  耿颂平坐直身体:“你们这次回来是打算对付他?”

  温故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有任务,与他有关。”

  耿颂平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也没多问:“末世之后,百废待兴。魏天成从国外拿了资金和技术回国,很受重视,这些年专心做慈善,人望很高。我一直暗中搜集他的资料,但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手里掌握着大量的流动资金,也没做什么投资,简直无懈可击。”

  仲世煌抓着温故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他身边有什么人?”

  耿颂平道:“就一个管家。”他顿了顿,低声道,“据说晓丽姨在末世爆发前就过世了。他是忙着晓丽姨的葬礼才没回国送刘汉思。”

  仲世煌脸色一白。他恨魏天成,厌恶刘汉思,却爱刘晓慧。他生病时,若父母出差应酬,陪在身边的一定是刘晓慧。刘晓慧不如刘晓玲漂亮,去有一双巧手,设计、剪裁、编织无一不精。他小时候起码有三分之一的衣服出自于她之手。这次回来,他已经做好与她摊牌的准备,没想到竟然没有机会。

  温故伸出手,轻轻地搂住他。

  仲世煌撇过头,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半晌没动静。

  耿颂平吃惊又欣慰。以前的仲世煌不会轻易地流露情绪,哪怕泪流成海,也宁可淹没自己,害他经常担心他压抑得太多,心理出现问题,好在现在遇到一个可以放下包袱坦率心情的人。

  “他现在在哪里?”温故问。

  “他回了龙城,但身边有很多保镖。”耿颂平想了想,“应该防不住神仙。”

  当晚,耿颂平在大酒店设接风宴,周伏虎等老友闻风携家属赶来。孟瑾和郑晟羽在外地度假,一时赶不回来,发了个视频问候。

  看着屏幕里笑得格外风骚的两个人,耿颂平等人给予一致的鄙视!

  “你们俩都几岁了,还天天度蜜月玩家家酒呢?要不要脸?”公务缠身的耿颂平嫉妒得双眼发红。

  孟瑾道:“再不要脸我们也没学某人奉子成婚。”

  耿颂平拉住羞涩的耿夫人,无耻地说:“那是我枪法好!”

  “喂!有出家人在,大家都含蓄点!”周伏虎喊。

  埋头苦吃的道士拿着排骨抬头:“别管我,我没关系的。”

  耿颂平道:“我说你也快四十了,嫁妆也攒得差不多了,有没有考虑招赘啊?”

  道士羞得满脸通红。

  周伏虎拍拍他的肩膀:“别闹他,小心他一会儿给你念往生咒。”

  耿颂平道:“滚!”

  其他人大笑。

  温故虽然没插嘴,但看着他们喜笑颜开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连郁闷了很久的仲世煌都被现场的欢愉感染,翘起嘴角。两人都变换模样老了十岁,坐在他们中央也不显突兀。

  饭菜口味一般,众人却吃得尽兴。

  吃完饭,又去ktv,玩点半夜还不肯散。耿颂平让老婆孩子先回家,自己和周伏虎一起,带着仲世煌和温故回到办公室,泡了四杯速溶咖啡接着谈。

  环境蓦然寂静,众人的心情也跟着平静。

  仲世煌靠着沙发,手搭着温故的肩膀,温故缩在他怀里,捏着小勺子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仲世煌手里的咖啡。耿颂平和周伏虎分坐两把单人沙发,一板一眼地作公司简报。

  末世时,凌天集团成为世青基地的一部分,名存实亡,末世一结束,虎城回政府管辖,耿颂平和孟瑾看准时机,将凌天集团和孟家从基地中脱离出来,重新经营,在政府的扶持下,生意蒸蒸日上。

  耿颂平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仲世煌道:“凌天集团交给你,我很放心。”

  耿颂平变色道:“凌天集团是仲家的心血!”

  “我成仙了。”

  “……”耿颂平苦笑道,“世俗钱财看不上了吗?”

  仲世煌道:“人间的‘仲世煌’总要死,我也不会有继承人。与其交给别人,我宁可交给你。兄弟。而且你受得问心无愧,今天的凌天集团的确是你一手创立起来的!”

  耿颂平抹了把脸:“你失踪期间我想搞个慈善基金,给你积德,好让你早点回来,又怕花你太多钱。现在好了,我说了算!给你搞个比魏天成大的!”

  仲世煌道:“别叫世青,叫煌故。”

  “不好不好,听起来像亡故啊。”

  仲世煌:“……”

  温故道:“我道号既济,就叫济世吧。”

  耿颂平拍板同意:“这个好!济世基金,适合当下!”

  仲世煌皱眉:“为什么你的在前面?”

  一直沉默的周伏虎插了一句:“冠夫姓。”

  仲世煌:“……”

  凌晨两点,天正黑,夜正静。卧室壁灯微弱的光线照着床上的人,鼻梁高颧骨凸,轮廓很深,面颊极瘦,眉间三层褶皱显示其主人虽然入睡,心境却不安稳。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阳台进来,站在床边。

  “你的法器呢?”温故小声问。

  仲世煌不甘不愿地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这是个巴掌大小的香炉,粗闻没什么问题,细吻有淡淡的薰衣草香。

  床上人似乎感觉到注视,猛然睁开眼睛。

  床边人朝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道:“爹。”

  睡得迷迷糊糊的魏天成怔怔地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脸,“汉思?”

  “刘汉思”被人撞了下腰,连忙改口:“爸爸,你最近好吗?”

  魏天成的脑袋微微抬起,闻言又靠回枕头:“钱不够用?”

  “刘汉思”道:“……够用。爸爸,我担心你。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魏天成眯了眯眼:“你妈妈呢?”

  “……”“刘汉思”扭头看隐身的仲世煌,用口型无声地问:这香能让人神志不清?

  仲世煌不耐烦地耸肩。

  魏天成突然提高音量:“你妈妈呢?”

  “刘汉思”道:“啊,可能在在楼下……做早饭!”

  魏天成坐起来,掀起被子下床,嘴里嘀咕道:“每天这么早做早饭,不知道在想什么。”

  “爸爸!”“刘汉思”看魏天成起身要往外走,上前挡住,“现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记得明天是你的生日,你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一直以来都是你为我操心,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为你做点事情。”

  魏天成停下脚步,仔细看他脸,半晌才道:“真的不是钱不够用?”

  “够用,够用。”“刘汉思”捏了自己一下——不疼,又狠狠地捏了一下——也没感觉,干脆捂脸,“我以前太不懂事,让爸爸操心。我以后会重新做人!爸爸有什么心愿就告诉我吧,我一定为爸爸完成!”

  魏天成老脸一抖,慢慢地伸出手,搂着“刘汉思”的胳膊,正要说话,就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仲世煌黑着脸,拿着根棒球棒站在他身后,恶狠狠地说:“肥了他的狗胆,敢摸你!”

  温故无语地拎起魏天成放在床上,仲世煌踢床脚泄愤。

  温故道:“你太冲动了,他还没有说心愿。”

  仲世煌道:“还用问吗?不就是希望儿子起死回生浪子回头?”

  温故摸着下巴:“难度太大。啊,要不再给他找一位夫人,再生一个?”

  “休想!”仲世煌恨魏天成是一回事,有人取代小姨的位置又是另一回事。他见温故看着他,深吸了口气,“他这把年纪了,未必生的出来!”

  温故道:“这倒是,领养一个比较快。那就领养一个?”

  仲世煌冷笑道:“像他这种连自己亲生儿子死了都不回国看一眼的人,你觉得他会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

  温故郁闷道:“那怎么办?”

  仲世煌瞪了温故一会儿:“明天再试一次!”等他心愿完成,死期也到了。

☆、88隔世之逢(下)

  魏天成第二天醒来,后颈酸痛,头晕眼花。他这个年纪本来就容易出毛病,加上最近体检结果不好,也没有在意,吃了管家做的早餐,去花园散步。花园有个玻璃花房,布置得十分漂亮。

  仲世煌和温故隐身跟着他,温故见仲世煌脸色微变,小声道:“怎么了?”

  仲世煌指着花房里的画像:“那是小姨。”

  温故凑近了看。画像上的人的确不如刘晓玲明丽张扬,但清秀端庄,气质婉约,很招人喜欢。

  “你看那么仔细干什么?她是你的长辈。”仲世煌按着他的额头,让他往后移。

  温故转头,看到魏天成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们,小声道:“他在干嘛?”

  “烧纸钱。”仲世煌口气不善。

  魏天成一边将纸钱丢进火盆里,一边唠叨:“我昨天梦到汉思了。他和以前不一样,变懂事了。你在下面有没有见到?唉,母子哪有隔夜仇,你们都这么多年了,要是在下面碰头,就原谅他吧。有他在你身边,我也可以放心一些。”

  “我知道你喜欢做衣服,让人把最近流行的样式做成纸衣,明天就烧给你。你要什么,就托梦给我。”

  “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有托梦,是不是还在怪我?”

  魏天成抬起手,擦了擦眼泪,“你要是看到姐姐和姐夫,替我说声对不起。我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这辈子还不清了,要是下辈子,就让我做牛做马吧。”

  “我这个月又捐建了两个学校。要是我们那个孩子没有流掉,今年都可以参加高考了。”

  “晓慧。”

  他语气陡然低沉,看着火盆发了会儿呆,突然双膝往前一松,跪在地上哭起来:“你来见见我,见见我。我想你了,我知道错了。你别这样罚我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你啊。”

  他的话因为哭声支离破碎,温故撇头,有些不忍听。仲世煌却听得津津有味,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嘴角勾起笑容,“我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了。”

  温故道:“你想假扮你阿姨?”

  仲世煌邪笑道:“他不是想见我阿姨吗?那就见呗,我正好问问他阿姨是怎么死的!”

  温故抓着他的胳膊:“你放心,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我们的任务是完成他的心愿。”

  仲世煌不耐烦地挣开他的手:“你放心,我有分寸。”

  温故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仲世煌接到任务后,就在旁边摩拳擦掌,眼睛老是瞄太阳,等太阳下山,又盯着魏天成看。温故想,要是他手里有迷药,说不定早就将魏天成迷晕送床上去了。

  好不容易等为魏天成真的上床,仲世煌拿着加了四倍香料的香炉上场。

  温故旁观,看着仲世煌变成刘晓慧的样子坐在床边。

  魏天成的睡眠很浅,很快从睡梦中醒过来,看到刘晓慧时还不敢置信,呆了呆,才低声道:“晓慧?”

  仲世煌握拳,强忍着冲上去掐死他的冲动,回答:“嗯,是我。”

  魏天成坐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想要扑过去,又忍住了,“你好吗?”

  仲世煌道:“你觉得呢?”

  魏天成道:“我每天都给你上香,还烧了很多东西,你收到了吗?够不够?不够我再烧。”

  仲世煌道:“记得我是怎么死的吗?你觉得怎么会好?”

  他设了个陷阱,魏天成毫不防范地傻乎乎地踩了进去:“我已经认错了!我是无耻,我是卑鄙,我是嫉妒仲国强!可是我不爱刘晓玲了,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人是你。你说自杀就自杀,那么干脆,一点都不留恋。为什么不想想我,想想我们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他也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多么难过。”

  仲世煌听到刘晓慧是自杀,呆了呆,心里涌起巨大的悲伤,又有种释然。他的小姨最后还是刘家人,和丧心病狂的魏天成断绝了关系!

  他用魏天成听不到的声音对温故道:“你出去,我和单独谈谈。”

  温故皱眉,又听他道:“我不会杀他。”

  温故深深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退出房间。

  房间外,黑白无常站在走廊那头,警惕着他。

  温故微愕,随即叹了口气。

  房间内,魏天成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摸渴望的身影。仲世煌抬手托住他的手肘。感觉受到鼓励,魏天成扑过去,想将人搂住,却觉肩膀一痛,两个胳膊被硬生生地卸了下来。

  看着魏天成痛得倒在床上冒汗,仲世煌笑眯眯地俯身:“感觉怎么样?”

  魏天成大汗淋漓,看着他的眼睛渗出泪水:“你这么恨我?”

  仲世煌道:“你自己想想你做过的那些事,从你陷害仲家开始,好好地想一想,再想想你对……我姐姐的龌龊心思,我觉得我不该恨你吗?”

  魏天成仰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几乎是享受着“爱人”带给自己的疼痛:“我,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只是,不甘心。这些年来,守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一直是你,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我怎么会不感动,不动心?”

  “你很感动,感动地杀了我姐姐和姐夫,感动地想要杀我的外甥。你真是太感动,感动得我都要落泪了。”

  “我知道错了。”他垂下眼眸,“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下辈子,下辈子再重新开始。”

  仲世煌道:“可惜太迟了。”

  “不迟,”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我,我们可以开始的,我找得道高僧做法,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

  “你下辈子不是要做牛做马吗?我可不想。”

  “你,你听到了。”

  “而且,我已经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了。我的下辈子不会再遇见你。没有你的日子,我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魏天成眼珠子猛然一瞪,死死地盯着仲世煌,连双肩的痛苦也不管了,怒斥道:“胡说八道!你喜欢的人是我!是我!你是我的,是我的,你不会喜欢别的人,不可能!”他越说脸色越红,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几乎喘不过气。

  黑白无常出现在房间里,紧张地看着仲世煌的一举一动,自从被温故截胡,他们对游荡凡间的仙人就不敢掉以轻心了,谁知道他们神经什么时候会打错,跑来妨碍公务。

  仲世煌扫了他们一眼,慢慢地转身走到阳台,背对他们。

  黑白无常松了口气,拎起魏天成魂魄就走。

  魏天成突然大吼一声:“晓慧!”

  仲世煌没搭理他。此时,他心情起伏,紊乱得出乎自己的意料。看着魏天成痛苦扭曲的脸,他一点复仇的成就感都没有。

  只是这么点痛苦怎么够呢?!

  他的父亲,他的母亲,无端端地惨死,就因为他口中的嫉妒。

  仲世煌双手握拳,用力一放。

  阳台围栏被一股气流崩裂,哗啦啦地塌落。

  温故站在身后,轻轻地拥住他。

  “他会有报应的。”温故低声道。

  仲世煌仰头,努力抑制汹涌到眼眶的泪水:“他根本没有资格忏悔!”

  “他没有资格。”温故道,“他所在意的,是得不到和失去。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满足现状珍惜眼前人,永远活在痛苦和嫉妒中。”

  仲世煌转过身,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他爱极这个动作,让他感觉怀中人完全属于自己,他们紧密相连,牢不可破。

  白须大仙出现时,就看到万物俱黑,唯阳台相拥的两人独亮。

  “咳咳,咳咳咳!”

  温故抬头看他。

  白须大仙道:“你们任务完成了?”

  温故这才想起拿出青圭来看。魏天成的生平和谶言已然不见,“入轮回做马,偿前世孽债”十字在青圭上一闪而过。

  温故道:“啊,完成了。”

  白须大仙心里冷哼:要不是他让鬼差引魏天成与刘晓慧的魂魄见面,心愿如何完成?为善不欲人知的白须大仙对傻乎乎的两人越看越不顺眼,甩袖道:“任务完成,你们爱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温故突然放开仲世煌追上来:“大仙留步。”

  “又有何事?”

  “我想向大仙打听一个人。”

  “吕恒?我说过他有他的缘法。”

  “不是,是我不成器的师弟,赵铭。”

  白须大仙回头瞄了他一眼:“你那师弟入门多久了?”

  “入门?将近……一千年了吧?”温故恍然道,“你是说他雷劫降至?”

  白须大仙道:“自甘堕落魔道,还修的是下下等的欲。他有何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因为温故的缘故,他对他身边的人也一一了解过,赵铭的下场他早有所料,根本不放在心上。

  仲世煌从阳台上下来,见温故看着白须大仙离去的方向发呆,不由吃味:“你们说什么说得这么恋恋不舍?”

  温故回神:“没什么,都是一些……过去的事吧。”赵铭三番四次害他,却自食其果,对他的怨恨也与昔日情谊一笔勾销吧。

  魏天成的事让仲世煌消沉了两天,又很快振作起来,想搞个婚宴大肆宣扬自己和温故的关系,被温故强力镇压。仲世煌整个人都不好了,天天在他耳边哼哼唧唧:“你和张崎还成过亲呢?”

  “入洞房了吧?”

  “拜天地了吧?”

  “交杯酒喝了吧?”

  “……小办一场。”温故败退。

  其实就算仲世煌想要大办,也请不到那么多人,最后还是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孟瑾、郑晟羽从外地赶回,屠刀、青宵、董熙等仙人也获邀前来。明明一方是仙,一方是人,坐在一起竟不突兀。

  温故和仲世煌换了身大红喜服,留了长发,倒是古人成亲的模样。

  孟瑾不明所以,笑道:“成亲戴假发,也是奇葩。”

  仲世煌与温故认认真真地拜了堂,然后去了化妆间换衣服。

  耿颂平和孟瑾商量很多闹洞房的策略,可是左等没人右等没人,看屠刀他们,已经自顾自地吃上了。

  耿颂平道:“他们人呢?”

  还是青宵好心,“他们去洞房了,我们先吃吧。”

  目瞪口呆的凡人:“……”有没有这么着急的?!

  蓬莱,黄凌洞府门口,消声、防爆、防火、防水、防……足足三十层禁制。

  洞内,锦被翻动,半日方歇。

  仲世煌亲昵地吻着累得不想动的温故额头,哑声道:“还欠我十二年零九个月,我们慢慢算。”

☆、89恶有恶报(全)

  密林如盖。

  赵铭盘膝坐在阵法内,身边放着新炼制的魂幡。上次祭炼血幡已令他元气大伤,这次的魂幡他是用死刑犯的魂魄,煞气极重。

  突地,一道闪电划过长空。

  赵铭紧张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放在身侧,又拿出一瓶丹药,看也不看地悉数倒入口中。

  闪电自九霄落,至赵铭头顶上时,布下的阵法亮起一道白光,将闪电距于头顶三尺之外。

  雷声越来越响亮。

  赵铭深吸一口气,双手托天。

  数道雷电齐来!

  阵法的白光颜色被刚刚淡了些许,雷电下压至一尺之距。

  赵铭脸色骤变。他知道魔修的雷劫比一般修真者要厉害,却没想到厉害这么多。他想都半路不见的翁于桥,恨得牙龈疼。要不是他诱自己入魔道,信誓旦旦地保证有办法渡过雷劫,自己又怎么会落入如此狼狈的田地。一想到同门的温故飞升成仙,自己却要躲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对抗雷劫,嫉恨就像毒蛇一样啃噬他的心。

  闪电密集地落下,毫无空隙。

  阵法瞬间崩溃,魂幡被他盖在头顶,怨魂在雷劫中嘶吼。

  赵铭脸色发白,每一道雷打下来,他的魂魄就受到一次锤击,且随着时间,越来越重。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交代在这里。

  赵铭把心一横,颤抖着伸出手,拽住身边的瓶子,拔掉瓶塞,仰头往自己的喉咙里灌下去。这是稀释的七绝散修丹。他见过温故服用后将魂魄分离,于是预先准备了这个办法。一旦自己承受不住雷劫,就将自己魂魄分离,留下一魂一魄也好过魂飞魄散!

  七绝散修丹刚入肚,他就感到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几乎剥夺他仅剩的理智。但一想到温故也是这样熬过去的,他又振作起精神来,撑魂魄不定的刹那,分出一魂一魄,抛出魂幡裹住,一掌拍出,想送出雷阵。

  猛然一道巨雷打来,击破魂幡,一魂一魄瞬息消散!

  “不!”赵铭发出绝望的悲鸣。

  更多雷落下。

  天地间,低吟声隐隐约约:“善恶到头终有报,祸福迟早问苍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