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9 章(1 / 1)

鱼跃龙门记 阿堵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儿子懒散又娇气,从来没吃过这份辛苦。如此几日操劳下来,能撑到这个地步,相当不容易。皇帝一句话貌似不满,然而即使耿直如鸿胪寺卿,也听出了那语调间难以掩饰的骄傲自豪与心疼不舍。

  宪侯和李御医送六皇子去寝宫诊治。二位国公及鸿胪寺卿被皇帝点名留下议事。闲杂人等顿时变成了二皇子跟四皇子。

  安王与端王同行出宫,宋霏忽地嗤笑:“从前父皇偏心老大,如今偏心老幺。这回老大跟老幺对上,我看他怎么办。”

  宋霂冷冷道:“总之轮不上你我,少操份儿闲心罢。”

  宋霏继续嗤笑:“爷不操心。爷压根不稀罕。爷快活得很。”

  宋霂鄙夷地瞅他一眼:“老大跟老幺对上,你以为你能快活多久?”

  宋霏一愣,甩甩袖子:“想起老大,我这后脊柱就发凉。还不如老幺那野猢狲呢。”

  宋霂阴沉着脸,不置可否。兄弟俩在宫门前分别。

  皇帝这一天只飨宴开始与结束来露个脸,精神还不错。明国公长孙如初虽然全程跟进,为六皇子作场外辅导,毕竟没什么实际事务。成国公宇文皋参与了前期策略制定,真正具体接待工作,无须他插手,不过今日陪一天客而已。比起累得昏倒的休王殿下,以及晕头转向腰酸腿软的鸿胪寺卿,还有大中秋晚上坚守岗位,陪蕃邦来使逛京城的各位礼官,实在轻松太多。

  皇帝心中多少担忧儿子。但李御医说了,“无甚大碍”。况且有宪侯在,肯定出不了岔子。遂稳住心神,向韦厚德问完飨宴经过,勉励一番,把人打发走。随后与两位国公一道,移步明思殿,坐下来细细探讨,共商国是。

  皇帝手里端着茶盏,望住下首二位心腹重臣,静默不语,面上带出些微笑意。

  长孙如初站起身,一躬到底:“陛下英明,臣愿赌服输。陛下决心改立六皇子为太子,臣无异议。”

  皇帝听罢,反而收起笑容,道:“你也看见了,老六毛躁得很。你今日说了这话,他朝可不许反悔。”

  长孙如初站直身:“君前无诳语。微臣既与陛下约定,若六殿下顺利完成主持朝贡之事,则赞同陛下改立太子提议,断无反悔之理。何况六皇子表现,远超预料。恕臣直言,先前臣之所忧,在六皇子有小聪明、小仁义,无大智慧、大担当。这几日看下来,倒是臣多虑了。只不过……陛下所料极是,六殿下的大智慧大担当,非情势所迫出不来。”长孙如初笑了,“果然,知子莫若父。”

  中秋前夕,就在太子称病撂挑子之后,皇帝密召明国公与成国公,明确表示欲改立六皇子为太子。君臣连夜深谈,最终皇帝与长孙如初定下如此赌约。

  皇帝得了明国公回话,欣慰地点点头,看向成国公:“鸣野,朕记得,此事你从起始就不反对。”

  “鸣野”乃宇文大人的字。《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宇文皋闻声站立:“是。臣以为,六殿下有孝慈仁心,足具君主之德。君德昭昭,则人心向往。垂拱而治,拭目可待。”

  皇帝听到这,不由失笑:“垂拱而治?爱卿知六皇子甚深啊。孝慈仁心,你没说错。老六淘气是淘气,论淳厚本心,谁也不及他。”

  孝慈仁心这一条,皇帝是一万个同意的。只不过他无从知晓,六皇子曾为宇文皋亡母吟唱挽辞,通宵达旦。在成国公心目中,如此恩情,有若山岳之高,冥海之深,肝脑涂地不足以报。仅此一条,就足够令他毫不犹豫赞同皇帝的决定了。

  宇文皋是孝子,更是理智派实干家。六皇子唱挽歌一事,绝不止一份私人恩情而已,关键在于体现了当事人对于孝义的态度。在成国公看来,君主号召力必须强,却不一定要太能干。所谓德在才先,民心为上。明国公所言智慧担当固然重要,但智慧担当都叫皇帝占去了,底下三公五侯六部九卿,干什么吃的?一个秉持正道、大度容人的君主,才最靠谱。

  皇帝喝口茶,道:“朕还记得,你也有条件。”

  宇文皋同样一躬到底:“是。微臣赞同陛下改立六皇子为太子。只是,微臣以为,改立太子的同时,亦须定下太子妃人选。”

  皇帝默然半晌,叹气:“你也知道,为成亲这事,休王闹得厉害。”

  宇文皋跟着默然半晌,同样叹气:“陛下欲改立太子,六皇子这个亲……则非成不可。”

  皇帝没有马上回应。过了一会儿,才道:“鸣野,朕以为,你与润泽……私交甚笃。”

  宇文皋顿了顿,郑重敛容:“陛下,正为私交甚笃,固须秉公行事。宪侯与休王亲密无间,本属私行小节,无关紧要。然若陛下改立太子,累及名声尚在其次,恐怕……有碍未来皇嗣。欲改立太子,必同时立太子妃。这个道理,陛下比微臣明白,想来……宪侯更加明白。除非,宪侯不肯赞同陛下决定。”

  皇帝半天没说话。最后道:“宪侯那里,朕亲自去说。”

  宇文皋心中黯然。公私两立,忠义难全。事已至此,成国公几乎能够预感,一旦皇帝给出足够分量的理由,宪侯可能作何抉择。

  这时长孙如初插口:“陛下,臣以为,最难办的,恐怕还是六皇子殿下本人,不肯心甘情愿……”

  皇帝看他一眼,神色淡然,不见哀乐:“朕当然知道他不肯心甘情愿。——不是你说的么?六殿下的大智慧大担当,非情势所迫出不来。”

  寝宫暖阁内。

  宋微神志迷糊,因为疼痛无法真正沉睡,瑟缩着身子不停往拥住自己的怀抱里靠,似乎潜意识里就知道,这样可以换得更多的舒适安稳。

  独孤铣手里的鲛绡帕子浸了冰凉的井水,一层层往他裸露的左肩上覆盖。皮肤表面并未绽开,然而内里才愈合不久的伤口却因施力过猛而重新撕裂,一片红肿紫涨,十分吓人。

  井水冰冷,痛感没有那么强烈了,宋微慢慢清醒,睁开眼睛:“独孤铣……”

  “嗯。”

  “我好困。”

  “睡罢。”

  “睡不着。疼……”

  独孤铣恼恨他没轻没重,自作自受,板着脸应两声,终究不忍。将汗湿的额发拨开,安慰道:“不能再下针止痛。一会儿汤药来了,喝下去会好些。乖,再忍忍。”

  宋微眨眨眼睛,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难受。从思维到身体,全都沉重黏糊得像一团烂泥,分不出到底哪儿疼,怎么个疼法。眼眶冷不丁就红了。他脑子混乱,想不起缘由因果,只一门心思认定,自己会落到如此地步,全是眼前这混蛋的错。

  扁起嘴,吧嗒吧嗒砸出几滴眼泪:“都怪你……”

  独孤铣将他扶起来些,换了热帕子擦汗:“嗯,都怪我。”

  心中不忍变作懊悔。明知道他要遭罪,如何不能抛开面子不要,替他接下那开场箭。其实心里也清楚,当真如此做了,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