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是二十章(1 / 1)

小金杯与大宝马 天瓶座 2 万汉字|143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二十二章 是二十章

贺兰霸走出电梯时连打好几个喷嚏,揉了揉发红的鼻子。鼻炎又犯了,一冷一热特别容易喷嚏连天。和晏菲约的这家餐厅暖气开得太足,他还没从外面的凉意中适应过来。环顾四周却没看见晏菲的身影,他摸出手机拨去电话,电话还没接通,就有人从背后握住了他的手机。贺兰霸诧异地回过头,在看见裴俊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时着实吃惊不小。

裴俊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一看就是跟班小厮。贺兰霸意识到事情不对,沉声问:“晏菲呢?”

“她说临时换地点了,在108俱乐部。”裴俊笑道,“人都到齐了,就缺你一个了。”

贺兰霸没有多言,很配合地跟裴俊走了。到了车上,裴俊反而意外贺兰霸的冷静,他跟赵易通了通电话,末了把手机递给贺兰霸:“要不要说两句?”

贺兰霸接过手机,直接朝手机那头准备开嘲的赵易丢下一句“我来之前,不要开玩”,便挂了电话。

裴俊斜睨他:“你很淡定嘛?”

贺兰霸抱着手臂闭目养神,没有理他。

“你知道你怎么得罪赵易了吗?”裴俊很慷慨地就眼下的情况予以了说明,“赵易先前投资了一个房产项目,亏了三个亿,这事他一直不敢告诉他老子,就指着这部片子给他翻盘将功补过呢,结果却被你把到手的天鹅给抢走了。”

贺兰霸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茬,愕然地睁开眼看向裴俊,裴俊正想冷哼“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贺兰霸却蓦地开口:“这么好的消息怎么才告诉我?”

裴俊被噎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看着身边一脸喜色心情不错的鸟窝头宅男,不解地问:“老实说,你跟我兄弟到底有什么仇怨?至于要害他到这个地步?”

贺兰霸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对这帮子纨绔子弟来说,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给毁了大概的确不算个事吧。

“他上辈子欠我的。”

冷不丁听见贺兰霸出声,裴俊皱了下眉。贺兰霸的脸朝着窗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显然他已经做好了无论要玩什么游戏都奉陪到底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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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俱乐部算是本城小有名声的夜店,贺兰霸很快就领略到了该俱乐部蛇精病一般的迷宫式设计,楼梯和天桥在头顶纵横交错,歪七扭八地寻不着半点规律,像是设计师喝高了以后的产物。裴俊领着他在冗长的走廊里绕了半天,最后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处死胡同前。死胡同外守着两个跟班,见他们过来,便把那面墙往里面一推——贺兰霸不禁翻了个白眼,跟着裴俊走进本俱乐部藏得最深的大包间里。墙门一推开就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歌声。

赵易握着麦克风在屏幕前嚎歌,一首《海阔天空》没一个音唱到点上,下面一帮人还卖命地鼓着掌。裴俊和他进来后才有小弟上前在陶醉得忘乎所以的赵公子耳边耳语了一阵,赵公子转过头,看见门前的贺兰霸,举起麦克风声音洪亮地招呼他:“贺兰霸!你好样的啊!”

贺兰霸抓了抓鸟窝头,左看右看,有种忽然被主持人点到,万众瞩目的感觉。

赵易扔了麦克风一脚踏上茶几,把上面的酒瓶杯子盘子稀里哗啦全踢开了,径直走到贺兰霸面前,跳下茶几,歪着头得意地道:“你真以为你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能瞒天过海?女人嘛,我多的是办法让她们开口,这个还不算是我对付过的最棘手的一个。”说着回头望向包房一角。

贺兰霸循着望去,发现了沙发角落里双手握着酒杯像一只落魄水鬼的晏菲,女孩期期艾艾地抬头看向他,咬着嘴唇嗫嚅了声什么。

KTV嘈杂的伴奏声淹没了她说出来的话,可是贺兰霸还是看清了对方的唇形和那三个字,他朝她笑着点点头:“你做得很对,女孩子就是要学会保护自己。”

他的声音沉缓有力,包间里静了一拍,连赵易都瞪大眼瞧着贺兰霸,一副见了天方夜谭的样子。晏菲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贺兰霸,他还是老样子,鸟窝头,过时很久的黑框眼镜,衬衫有点皱,但是他的眼神比她认识过的所有异性都更干净,更有安全感。

“我人到了,能放她走了吗。反正你想找的是我。”贺兰霸收回视线,对赵易说。

“好,”赵易难得拍了两掌,“我敬你是条汉子。”说着朝后摆摆手示意放人,又不怀好意地拍拍贺兰霸的肩膀,阴测测地一笑,“咱们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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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108俱乐部后晏菲就吐了,她被灌了很多酒,吐完以后整个人虚脱得不行,扶着电线杆在路边抱膝蹲下。酒劲过后才开始感受到夜晚的寒意,但是身体虽然冷得打战,心里却有一道暖流。她离开包间时贺兰霸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就像邻家大哥哥一路送她到家门外,为她整理好围巾,然后说“很晚了,早点回家,泡个澡好好休息”。

她知道贺兰霸是真的希望她能立刻回家,泡个澡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但是她没办法抱着枕头一睡置之。赵易并没有对她怎样,因为他真正的目标是贺兰霸,这意味着对待贺兰霸的手段不会只是灌酒加恐吓这么轻松。

她还能为贺兰霸做点什么呢,是报警还是……她抱着膝盖讷讷地抬起头,马路对面是一面巨大的灯箱广告,五星级酒店的广告词改自叶芝的诗句——去吧,去英尼斯菲尔德。

这句子就像一种召唤,她猛然想起什么,连忙起身拦下一辆出租车:

“英尼斯菲尔德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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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那天晚宴上和贺兰霸在一起的年轻混血男子,在离开之前似乎曾和赵易有过某种对峙,并且不落下风,酒店经理曾称呼对方“凯墨陇先生”,这样看来去英尼斯菲尔德酒店说不定能联系上这个人。其实她也不知道找凯墨陇这主意有几分靠谱,对方也许只是酒店高层,也没有办法施以援手,但是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她的直觉让她去找他。

运气不错,刚到酒店就看见那天负责晚宴的酒店经理在前台,她连忙上前询问。

“凯墨陇先生?”酒店经理显得有些意外,顿了顿摇头道,“对不起,我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晏菲只当这是推托之词,对凯墨陇的名字有反应就是一种良好的信号:“拜托请一定要告诉我,我有很紧急的事找他!”

“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凯墨陇先生既不是我们酒店的客人,也不是我的上司,我真的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对不起,爱莫能助。”

晏菲无法确定酒店经理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眼下她无法承受这是实话,只能焦急地追上前恳求对方:“如果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请一定要告诉我,凯墨陇先生……他的朋友可能有危险……”

酒店经理本想一走了之,但奈何对方锲而不舍,而且这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由也担心真是人命关天的事,这才勉为其难道:“酒店和我个人并没有凯墨陇先生正式的联系方式,不过……”

晏菲眼里立刻冒出希望,紧抓住对方的手:“只要能联系上他,什么方法都可以!”

酒店经理最后给了她一个号码,不过并不保证能联系上凯墨陇。晏菲发现那是一个来自美国的号码,她借酒店的电话拨了这个国际长途,电话响了三声后有人接起。

“Who is that?”

电话那头的男声声线冰冷,晏菲努力用英文表达着:“您好,请问凯墨陇先生在吗?”

“英尼斯菲尔德酒店?”对方隔了一会儿回道,“你们为什么要找他?你们有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经过他。”

“不是的,我不是英尼斯菲尔德酒店的人。”晏菲磕磕巴巴地答道,然后把凯墨陇先生的朋友可能有危险需要帮助这件事竭尽全力地表达了一番。虽然只有三言两语的交流,而且对方显得非常冷淡,但她已经依稀感觉到对方身份的特殊,成败在此一举。

“凯墨陇先生的朋友?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对方继续审问一般连珠炮地问着。

听对方警惕的语气,晏菲突然有点担心贺兰霸到底算不算是凯墨陇的朋友,保险起见只能含糊透露道:“他姓贺兰。”

电话那头陡然静下来,半天都没有一点声音,晏菲hello,hello了几声也不见回应,以为有什么故障导致通话中断了,只能挂了电话又拨,这一次电话那头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完了,难道对方根本就不认识贺兰霸?以为她是别有企图的骗子?

她无助地瘫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酒店大堂的钟,正中央的座钟显示着准确的当地时间,离她离开酒店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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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起时,安琪吃饱喝足了正在宝马X5的副驾驶席上昏昏欲睡,摸出手机时很有损形象地打了个嗝,不过看见那个来电号码就睡意嗝意全无了,她偷瞄了一眼身边正开车的凯墨陇,朝来电号码皱了下眉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安琪,他跟你在一起吗?”手机那头的男声开口便道,口吻严肃中透着一丝紧迫。

安琪下意识瞄向凯墨陇,凯墨陇转向她,食指竖在嘴唇上,眼睛眯了一下。

双面间谍真是不好当,安琪只得冲手机那头回道:“没,吃过晚饭我们就各走各的了。”

“各走各的?你知道他可能去哪儿吗?”

“事情该解决的都解决了,自然是回丹美大厦了吧,”安琪有些纳闷,“找他这么急有事?后院起火了?”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像是松了口气:“他回丹美大厦就行了,你待会儿给他打个电话,确定他人没在外面。”

“怎么了?”安琪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她看了一眼凯墨陇,凯墨陇指了指手机示意她继续问,安琪换了一副冷淡的口吻,“你什么都藏藏掖掖的是还不信任我吧?合作双方出现信任危机可不是件好事。”

男声似乎考虑了一会儿,总算被撬开了嘴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他的那个朋友好像是招惹上了一些麻烦,你知道的,我们不希望他有任何的危险,最好能远离所有不必要的是非。所以这电话我们会当没接过,你也就当没听过这事吧。”

安琪愣了愣,机械地“哦”了一声,挂断电话,望着前路发呆。

“什么事?”凯墨陇问。

安琪低头沉吟良久,下定决心地抬头道:“……我告诉你你能保证两个小时内把事情解决,并且保证你自己毫发无伤吗?”

宝马X5猛地一个急刹车,安琪惯性地朝前耸了一下,被安全带了拽了回来,惊诧地看向凯墨陇,后者却并没有质问她或向她保证什么,而是直接抓了中控台上的手机,面色凝重地拨了出去。

手机那头一直没人接听,安琪见凯墨陇的神情越来越严峻,忍不住问:“你都不问我吗?”

“你什么都没对我说,是我自己发现的。”凯墨陇挂了电话,两手搁在方向盘上,然后不再说话,只紧拧着眉头盯着路灯下笔直的车道。车厢里一片死寂。

安琪目视凯墨陇竭尽全力思考线索,他收回搁在方向盘上的右手,狠狠掐住眉心,车厢里的死寂以及车主人烦躁地闭着眼的神态都显示出凯墨陇思考得很混乱,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为难她。安琪不禁小声道:“如果你实在想不出来,我可以打电话问……”

凯墨陇忽然松开掐着眉心的手指,睁开的眼睛里一派清明,他总算记起贺兰霸今日的日程了。是晏菲。

第二十三是二十一章

晏菲尝试再拨那个号码,始终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她正犹豫要不要报警,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来,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有些狐疑地接听了电话:“……喂?”

“晏菲吗?我是凯墨陇,”手机那头低沉磁性的嗓音不由分说一径道,“告诉我贺兰霸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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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霸很吃了一顿老拳,嘴角都破了,镜片上也摔出一条裂口,有好一阵感觉自己都不省人事了,不过没一会儿又醒了过来。赵易那龟孙子开了一瓶黑啤往他头顶倾倒下来。他是被冰凉的酒水给浇醒的。

“啦啦啦,发大水啦~~”赵易边倒酒边幸灾乐祸地唱着。

贺兰霸受不了地抬头睨他一眼:“不就是三亿吗?不至于精神错乱吧……”

赵易气急败坏地丢了酒瓶子,一把揪起他的头发,贺兰霸被迫仰起脸,赵易眼神一变:“啧啧,看不出来你这样也挺有几分姿色的嘛,”说着转向身后旁观的裴俊,“兄弟,你不是好这口吗?等我收拾够了留给你享用啊~~”

裴公子朝这边投来一个慈悲的眼神,对赵易道:“别玩太大了。”

“放心,不会影响你享用的。”赵易抬头朝两个跟班使了个眼色。

贺兰霸被人从身后提起衣领,人猝不及防撞向茶几,他身后那人把他往茶几上一压,另一人拽住他的手臂跟待宰鱼肉样摁在茶几上。

赵易晃着明晃晃的匕首,在茶几边蹲下,用刀尖一下下戳着他的手背:“你欠我三亿,打算拿什么还呢?我看就算把你十根手指全剁了也还不了个零头。”

贺兰霸在心中止不住地忏悔,尼玛当编剧的真该洁身自好,写什么剁人手指挑人脚筋,不但误人子弟,还容易报应在自己身上……

赵易把刀子横下来,刀刃贴在他的右手小指上:“要么先从这里开始吧,你也好有个适应过……”

“哗——”

话音未落身后蓦地一股白光裹着冷风灌入,赵易惊诧地回头,那扇墙门不知何时被从外面推开了,顷刻之间整个包间里的打手、跟班、包括裴俊都冲那门户大开的方向站了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

穿着牛仔衬衫白色修身长裤的混血美男出现在逆光之处,本该是十分养眼的风景,可是他背后的墙门外躺平的两名打手却为他的俊美平添了浓墨重彩的鬼畜成分。裴俊离门最近,很有眼力见地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其中一名打手反应过来,抓了一只酒瓶跨过茶几一跃上前——

凯墨陇身子向后一斜,电光火石间劈手就夺下酒瓶,然后如网球反手挥拍一般从下往上狠狠一挥。

“咣”的一下,酒瓶结实地砸在打手下巴上,玻璃渣子夹着泡沫飞溅开来,画面太过暴力美学,贺兰霸都不忍地闭上了眼。打手向后栽倒在裴俊身上,潇洒的裴公子也不由脚下一软。

凯墨陇扔掉酒瓶,甩去手上的液体,衣袖上一层玻璃粉末连同晶莹的水珠也跟着齐齐抖落,他一步步走进包间,鞋底碾在一地玻璃碎屑上吱嘎作响。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后退。

裴俊把被酒瓶砸昏的打手往前一推,失去意识的打手先生直接扑到了凯墨陇身上。

赵易认出凯墨陇,立刻按住贺兰霸的后颈,刀刃威胁地贴在贺兰霸手背上:“你敢再过来一步!”

凯墨陇停在了原地,昏迷的打手贴着他的前胸大腿滑下去,贺兰霸依稀看见凯墨陇的白色修身长裤上染上了一点打手的鼻血,心说真暴殄天物……不由又想,哎,老子没流鼻血吧,那在凯墨陇面前多掉份儿啊,他赶紧往光滑的茶几上瞅了瞅,还好,虽然鼻青脸肿,但是没有流鼻血,看起来还是挺爷们的,他这才抬头看向凯墨陇,挤眉弄眼地道:“兄弟们都在外面吧?”

凯墨陇的视线穿过众人,落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我一个人。”

贺兰霸张大嘴,他感觉赵易及其同党尚未对他造成多大的人身伤害,光凯墨陇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内伤致死了。大哥,你非得这么老实吗?

心里虽这么腹诽,但看到凯墨陇出现的那一刻,那种心情说热血沸腾也不为过。他没想到凯墨陇会出现,但是他真的出现了,又似乎合情合理。他笑了笑,轻蔑地扫一眼四周:“这些家伙都是纸老虎,真要切我手指早就动手了,何必磨蹭到现在。你要怎么收拾他们尽管来,不用管我,就赵易这道行,顶多在我手上割个几刀,碍不了事……”

凯墨陇不置可否,只看向额头冒着冷汗的赵易:“我要带人走,你开条件吧。”

赵易冷笑:“开条件?”他转向贺兰霸,刀子恶狠狠地拍在贺兰霸手背上,“这家伙害我损失了三亿,我能这么容易让他走?你这么能干你替他还那三亿啊?”

凯墨陇听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给我账户。”

整个包厢里静得跟太平间一样,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贺兰霸使出浑身解数眼神各种勾引凯墨陇想要对方给他个眼神交流,因为事情发展至此他着实不晓得凯墨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凯墨陇的视线始终在他的目光勾引范围外兜转,就是不跟他四目交接,好像一个走长波一个走短波,始终重叠不到一块儿。

凯墨陇手伸向长裤的侧袋,几个保镖有点反应过度地摆出护驾的姿势,末了才见凯墨陇摸出的是手机,他低头边拨号码边问赵易:“账户是多少?”赵易还在发愣,凯墨陇淡淡地道,“三亿不是小数目,这么晚了你难道还想我用运钞车给你运现金过来?”

赵易和裴俊对视许久,裴俊看了一眼已经将手机贴到耳边“喂”了一声的凯墨陇,冲赵易点了下头,赵易这才半信半疑地报出了银行账户。

凯墨陇朝手机那头交代完毕,挂断通话头也不抬地对赵易道:“大概要半小时。”

三亿元的转账,打个电话半小时搞定?是个人也知道没可能。贺兰霸以为这是凯墨陇用来争取时间的缓兵之策,不过这个三亿元半小时的梗设计得也有点太不上心了。赵易虽然傻,但也没傻到这个份上,呛笑一声:“半小时?你逗我玩呢?”

凯墨陇走到门边一把单人沙发上坐下,这个位置正对着贺兰霸所在的茶几区域,他像一只耐心守候着猎物的狮子,目光在标记的猎物身上毫不松懈,神情则隐藏在晦暗的光线后,只游魂般回了赵易一句:“电子转账实时到账。”

赵易如同听见天方夜谭:“别他妈跟我开玩笑了!”

凯墨陇缓缓向前弓身,幽深犀利的眼睛在灯光下暴露了一秒又隐蔽回昏暗中,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依旧紧盯着贺兰霸,毫不分神地回答:“还有二十五分钟。”

赵易咽了口唾沫,他还不确定二十五分钟之后会到来的是钱还是灾祸,但显然这个男人并不好惹。他看着凯墨陇交握的手指,注意到对方右手食指一直有节奏地敲击着手背,那节奏如机械表的秒针一样精准无误,以致他并不需要看表,也能准确地报出时间。

裴俊招呼来几个手下,耳语一番,让手下人去108俱乐部大门外望风。

贺兰霸腿都快跪麻了,但是相比腿上和身上的疼痛,凯墨陇的眼神更让他如坐针毡。凯墨陇明明在看他,但是他迎着他的视线看回去,却始终无法与这个人的眼神交汇。那感觉就像面对着一只笼中狮,那只被俘的狮子的世界是站在笼外的人和动物都无法理解的。

半小时后,去望风的手下回电话表示没有发现可疑状况,贺兰霸和裴俊一样大惑不解,难道凯墨陇想出这招不是为了等救兵?至此赵易才将信将疑地打电话去查账,这期间包间里弥漫的悬念甚至让贺兰霸生出了一会儿希区柯克本人就要走出来对观众BLABLA的错觉,他已经做好了凯墨陇但凡有任何眼色他就立马跳起来跟他跑路的准备,可是直到赵易挂断电话,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赵易眨了下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凯墨陇:“你到底是什么人?”

裴俊惊愕地看向赵易,贺兰霸惊愕地看向凯墨陇。三亿元只半个小时就全部到账了?

“人还我。”凯墨陇从沙发上起身,神色冷凝。

赵易摇摇头,这事轻信不得:“我要亲自核对。”

又二十分钟后,赵易在笔记本电脑上亲自核对了这笔转账,三亿元一分不少地在他的账上。这下赵易彻底相信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靠!真有这么好的事?”甚至逗比地抓过麦克风在贺兰霸耳边唱,“他一定很爱你~~~”

贺兰霸整个傻住了。三亿,那就是三后面八个零……卧槽!他又惊愕又愤怒,瞪着凯墨陇:“你疯了?!真的给他三亿?!”

凯墨陇的视线总算跟他对上了,不再是无法沟通的狮子的眼神,这次是人的眼神,看上去很坦然。

贺兰霸总觉得那双眼睛活灵活现地写着“难道不该这么做”,他只能认命,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你也可以稍微讲点价啊!”

“好了,”赵易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这人说话算数,人你可以带走,但是必须以我的方式带走。”

贺兰霸实在受不了了,梗着脖子抬头看他:“你到底是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什么方式?”凯墨陇问。

“等会儿就知道了。”赵易神秘兮兮一笑。

几分钟后服务生送来了酒水,几大瓶伏特加搁在茶几上,赵易摆了一排口杯,起开酒瓶豪迈地一排排满上。然后一个戴着墨镜,皮肤黝黑,看上去像东南亚人的保镖走到茶几边,拿了一杯伏特加面向凯墨陇,赵易也递了一杯伏特加给凯墨陇:“你要是拼酒能赢过沙朗,就能带他从这里走出去,没有人会拦你们。”

贺兰霸嗅出不好的苗头:“如果输了呢?”

“输了也没关系,”赵易别有深意地一笑,“到时候我会派人送你们离开~~”

第二十四是二十二章

“凯墨陇你不能喝!”贺兰霸见凯墨陇果然和沙朗开始一杯接一杯地拼酒,喊道,“你信我一次!这群家伙就等着把你灌醉了再把我们两个胖揍一顿然后塞汽车后备箱里扔到荒郊野外!”

赵易吓一跳,显然没料到贺兰霸能这么准确地猜中自己的脑洞。

“《城市英豪》对不对?!这些见鬼的剧情都是老子编的好吗?!”贺兰霸一边想让凯墨陇清醒点,一边在心里自扇耳光,这就叫咎由自取,搬起石头砸自己和队友的脚!

喝着伏特加的凯墨陇居然抿着酒杯笑了一下。

贺兰霸彻底拿这人没辙了,你还笑,你特么还笑得出来?!我是没关系,但老子一想到你不但为我损失了三亿,帅得这么惨绝人寰的还要被揍成乌眼青,我就……

满满一大杯伏特加顺着凯墨陇的喉咙滑下,光喉结扯动的频率看着都吓人。贺兰霸的思绪被打断,只记得这已经是第八杯,第三瓶了。他提心吊胆地问:“凯墨陇,你还好吗?”

凯墨陇放下酒杯,接着又拿了一杯,行云流水头也不抬地道:“你不是怀疑我是特工吗?对自己的脑洞有点信心。”

贺兰霸听着包间里一道道叫好声,想扶额却腾不出手来。伏特加开到第四瓶,凯墨陇端起了第十二杯。贺兰霸见一直没朝他的方向看过来一眼的凯墨陇终于投来令他望穿秋水的一瞥,立时挺直背,朝凯墨陇隐蔽而郑重地摇摇头,想用眼神告诉他不要勉强,老子自有办法。但凯墨陇只是瞄着他若有所思地舔了舔嘴唇,舌尖在唇角隐去,然后在四周喊红眼的叫好声中从容地又将酒杯放到嘴边。

贺兰霸眼睛都瞠红了,丫的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你倒是说句话啊!舌头又不是光用来舔的!

四大瓶伏特加一滴不剩地喝完,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贺兰霸只一心关注凯墨陇的状况,他人看上去还好,至少一双傲人长腿分腿而立的姿态不像风吹就会倒,只是眼神在包间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虽然是拼酒,但凯墨陇全程没有洒出一滴酒,无论是洒在地上还是洒在衣服上,这暂且令贺兰霸紧张的心好受了些。

赵易叫人送来一套飞镖和飞镖盘,飞镖盘挂在墙上,飞镖有三只,赵易拿了一只在手里,手指碰碰飞镖头,问凯墨陇:“会玩吗?”

凯墨陇垂眸看他一眼:“玩什么?”

“SUPER SCREAM,玩过吗?”

SUPER SCREAM是飞镖中的一种玩法,分上下两局,两个人轮流做封区选手和得分选手,封区的意思就是关闭得分区,得分选手顾名思义就是要在未关闭的得分区得分,他必须在所有得分区被关闭前获得尽可能高的分数,到下一局,双方互换角色,两局下来,得分最高的一方获胜。

“不过我们玩的是改良版,没有上下两局,只限一局。”赵易狡猾地一笑,“你是得分选手,沙朗是封区选手,七轮里你能拿到1000分就算赢,然后就可以自由的~~”

贺兰霸气得都快笑了,1000分意味着凯墨陇每轮掷镖都要拿下140分。在飞镖中一轮里选手可掷镖三次,三次都命中最高分值区,得分也只有180分,更何况在SUPER SCREAM中高分值区会被封区选手不断关闭,且封区选手还会先开局,所以除非沙朗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或者中途心脏病突发暴毙,否则这游戏你根本别想有胜算。

这种丧心病狂版的SUPER SCREAM是他在《城市英豪》里的独创,因为剧(zhuang)情(bi)需要,他写了一段对主角不利的单局SUPER SCREAM的剧情,还取了个名叫HELL SCREAM,毫无疑问赵易是《城市英豪》的忠实粉丝。

但是眼下他的手指头在人家的刀刃下,凯墨陇别无选择。贺兰霸紧张地关注着两个人轮流掷镖,虽然看起来两人的水准不相上下,但凯墨陇依然处于下风。这就跟围棋一样,执黑先手优势极大,所以才有了贴六目半的规则,但是凯墨陇现在还不享有贴目的权利。

贺兰霸觉得自己写这一出玩飞镖的戏码简直是在助纣为虐,他都不敢告诉凯墨陇这种欺负人的玩法是出自他的脑洞,否则跟凯墨陇先生肯定连朋友都没得做,而且对方肯定会很后悔那三亿元的开支……

七轮已毕,沙朗发挥不俗,凯墨陇虽然有连续三镖都命中19三倍分区的佳绩,成绩离1000分依然相去甚远。

“啧啧,真是可惜啊!”沙发上的赵易悻然地耸耸肩,见高帅的混血男子依然站在投镖线的位置。要说玩飞镖的水平,这位凯墨陇先生未必赶得上沙朗,但是要论玩飞镖的造型,凯墨陇先生绝对帅得无以复加,无论是瞄准还是掷镖,他都不曾有前倾或动摇,相反始终保持着背脊笔挺,侧身两腿前后分立的姿态,不像在玩飞镖,倒像是单悬臂持枪射击动作。赵易稍微欣赏了一下,笑道:“还想继续玩吗?是不是喝太多伏特加做不来算数啦?要不要我叫个手下帮你算算,你已经不可能有胜算了。怎么样?那我就护送二位一程?”

凯墨陇这才缓慢地收回手臂,三只飞镖被他修长的手指扣握在掌心,只从指间露出尖锐的飞镖头,他还看着镖盘,口吻平静:“你觉得我玩飞镖的技术怎样?”

赵易奇怪凯墨陇突然问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撇撇嘴:“还不错,虽然赶沙朗还差一截,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凯墨陇垂首把玩着手里的飞镖,三只飞镖在他宽大的掌心里轻巧地转了几圈,飞镖箭头的几星银光不时倒映在贺兰霸厚厚的镜片上,有些诡异,他听见凯墨陇淡淡的一声:“我也觉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粗噶的叫声乍起!

这叫声来得太突然,包间里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贺兰霸惊愕地抬头看着那只稳稳地插在保镖脖子上的飞镖,压在他身后的桎梏也跟着撤去,卧槽这时不跑更待何时?!

宅男编剧猫着身子从茶几边一蹿而出,非常暴力地顶翻了几个冲过来的跟班,包间里混乱声四起,贺兰霸听见赵易喊了一句什么,可半途就变成回魂般的惊叫。

一枚飞镖将赵易公子的衬衫钉在了沙发靠背上,赵公子显然以为自己中招了,瘫在沙发上惨白着脸,半晌才意识到飞镖只是没入了衬衫,他骇然地抬头看向凯墨陇。

凯墨陇朝他张开右手,展示手里最后一枚飞镖,赵易吓得一动不敢动,也不许他的手下动弹分毫。

凯墨陇朝奔到他身后的贺兰霸伸出左手,贺兰霸也没多想,一把握住,就感到凯墨陇一下收拢手指将他的手捏攥在手心,那一下太生猛,痛得他呲了下牙,他低头瞪着凯墨陇反握的手,简直有种被机器一击锁定,不给密码不给开的错觉。

凯墨陇对沙发上惊魂未定的赵易道:“我会记得你的愚蠢。”

裴俊听出对方话中有话,不过更让他足下生寒意的,却是对方那种很自然的居高临下说话的姿态,他蹙眉道:“什么意思?”

凯墨陇的视线从左至右扫过包房:“给你三亿不代表我心胸宽广。”

赵易看向裴俊,发现好兄弟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恐怕是真惹到什么大人物了,见凯墨陇转身要离开,连忙堆起一脸笑:“嘿,兄弟,我们的目标只是贺兰霸,没有真得罪你的地方吧?”

凯墨陇停在门口,侧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飞镖盘,包间里的昏暗和过道外的亮堂两相夹击下,那张混血的侧脸有种亦正亦邪的美:

“这是我玩过最耻辱的飞镖。”

啪嗒。赵易看着被飞镖一镖命中应声坠落的镖盘和已经消失在门外的凯墨陇,用力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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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霸跟着凯墨陇从包房全身而退,凯墨陇的背影起先在前方走得很从容,赵易那群打手在后面尾随时,凯墨陇先生还会回头招呼他们一眼,一群打手小子立刻就忌惮地后退老远。不过凯墨陇攥着他的手却忽冷忽热,有过*事件的经历,他对凯墨陇在灌下几大瓶伏特加后依然能完成七轮飞镖这件事并不奇怪,但也知道这种肾上腺素全开模式恐怕也只是一时。

拐过一处拐角,凯墨陇的手在过道的墙上扶了一下,贺兰霸已经默契地反过来攥住他的手,一边朝后打量,一边领着脚步虚浮的凯墨陇左转右转地摆脱身后的尾巴。躲进安全楼梯间后,凯墨陇靠着门身体不支下滑,贺兰霸早有准备,走到凯墨陇身前,将凯墨陇的手臂绕在自己肩上:“上来,我背你。”

凯墨陇把手臂从他肩膀上拿下来,从白色修身裤的兜里摸出宝马X5的车钥匙交到贺兰霸手上:“你身上有伤,背不了我。”

贺兰霸接了那钥匙,又把凯墨陇的手臂拽到肩膀上,很流氓地哼了一声:“特么少废话。”

可是等强制地把混血美男背上了背,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被揍得浑身酸痛,凯墨陇再这么一压,简直有种吃了芥末还往眼睛里喷辣椒水的错觉。

凯墨陇的声音在背后低沉又无奈:“我超过七十公斤了……”

贺兰霸试着迈了一步,还成,不至于伤筋动骨,他问:“超了多少?”

“有点多……”

“呵呵,”贺兰霸的眼镜歪了一下,却没法去扶正,他侧头想安慰身后的人,“那你得减肥了。”

然后感到凯墨陇的头在他后背歪了一下,脸颊贴着他的背:“都是肌肉,怎么能叫肥呢……”

“行行,你最帅了好吧,老子是嫉妒你。”贺兰霸想把凯墨陇往背上再托一下,一抬腰,卧槽简直要老命。他现在只想抽上一根宏声,好让自己有点力气,或者最起码缓解一下身上的疼痛,“喂,我兜里有烟,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凯墨陇抬手在他胸口摸索了一阵,摸来摸去都快摸进衣服里了,就是半天找不到那包烟,贺兰霸被摸得浑身别扭:“行了行了,你睡你的……哎,别摸了!……要捏坏了!”

凯墨陇昏昏沉沉地笑了一声,笑得怪性感的。

贺兰霸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小两个月!

俱乐部很大,迷宫式的过道楼梯绕来绕去,他边认路还要边躲人,免得被赵易的手下追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背着机器人凯先生顺利离开俱乐部的。

凯墨陇的宝马X5就停在路边,已经被贴了一张罚单。不过如果不是亲眼核对了车牌,贺兰霸都不敢相信这真是凯墨陇的座驾。白色宝马X5的轮子上全是泥泞,车子下盘溅满泥点。他背着凯墨陇站在路边上下瞻仰了一下X5君,口吻里掩饰不住好笑:“哟,您这是怎么了?去参加了拉力赛回来?”

宝马X5一身污渍,怨气很重。

把凯墨陇弄上车,贺兰霸浑身酸痛难耐,靠着驾驶座的椅背按摩了一下脖子,看到俱乐部门外又出现几道不甘的人影,才赶紧发动车子。

凯墨陇一路都在昏睡,贺兰霸边开车边还有些忐忑地看一两眼后视镜,大概是编剧的本能使然,他总是觉得背后的车一个个长得都不太单纯,不过X5的性能十分优越,没一会儿就把身后可疑的车辆全远远地抛在了后头,以至于后来贺兰霸盯着那转速表都产生了幻觉,明明时速显示才九十,可他总觉得窗外风景飞掠而过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一百迈了,甚至都生出了这车子怕是被改造过,他只要大喝一声“你主人要死了”,它下一秒就能给你变成变形金刚的错觉。

第二十五是二十三章

贺兰霸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身负重伤是怎么还能把凯墨陇扛回丹美大厦的,本来凯墨陇的卧室在楼上,但他实在没那个力气再把人背上二楼了,便把凯先生往自个儿狗窝里一扔。

身穿牛仔衬衫和白色修身裤的混血美男往床铺上一倒,整张床发出沉闷抗议的声响。贺兰霸没那个力气将凯墨陇公主抱上床,他是用摔的,凯墨陇被他过肩摔下来时,床垫还很给力地弹了一下,凯墨陇一头黑发扬起又落下,纷纷扬扬盖在额头,牛仔衬衫的领子也折下来,轻轻蜷在嘴角。

那片领子一盖下来,卧室里就一片静谧,贺兰霸看着昏睡的凯墨陇,怔了怔神,不知不觉俯下身,伸手拨开凯墨陇的额发。

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没有伤口,亦没有红肿和淤青的痕迹。他才意识到这个人是凯墨陇,可以用酒瓶打网球,在人身上玩飞镖的某明星特工,不是那个被狼狈地揍晕在洗手间里,被他救了还没一句好话,老是拿一张臭脸对他的弱鸡小子。

但是某个角度看起来挺像的,贺兰霸提了提裤腿蹲下来,打量着凯墨陇的睡脸,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在洗手间狭小的隔间里蹲下,低头查看那个被揍得半死却一声不吭的豆芽菜少年……

“……我靠,死没死啊?”在厕所隔间意外发现被揍得鲜血淋漓的不明少年时,他还以为闹出人命了,蹲下来探了探鼻息,那小子却赫然睁开眼,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身板,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惊得他一下缩回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躲进洗手间这半个多小时里这小子一直都醒着,不禁有种秘密被人窥见后的不知所措。

他脑子里空白了一阵,转眼自己已经逃也似地跨出了隔间。他靠在门板上,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是教学楼的洗手间,此刻除了他俩没有别人,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大部队说话笑闹的声音一层楼一层楼地漫上来,那是从礼堂陆陆续续回教室的学生。那时还叫贺兰谨的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怎么做。

再次拉开门板时,豆芽菜少年显然有些意外。他透过镜片扫了一眼对方污浊的制服上挂着的校牌——高二一班,凯萨。这个名字他略有印象,高二年级的风云插班生,听说目中无人得一比,才转来没两个礼拜就把同年级和高年级的学长得罪了个遍。

那时的男生都很幼稚,只要一个眼神不对就足够杠上,被人贴上目中无人的标签那足够你惹上一个加强连的麻烦,更何况,贺兰霸低头打量着地上蜷缩的少年,豆芽菜虽然已经被揍得虚脱无力,转眼珠的力气还是有的,特别冷酷狂霸拽地瞥他一眼,而后无动于衷地移开目光。贺兰霸心说还真够目中无人的啊,人家没冤枉你好么?

他弯下腰一点不温柔地将对方拉扯起来,状似不经地闷声问:“我刚刚一直在洗手间,你为什么不出声叫我?”

“走开。”豆芽菜不稀罕他扶,臭着脸抽出手臂。

“走开是什么意思?有种叫我滚。”他随便一用力就将豆芽菜重又禁锢回自己身边,凯萨学弟挣脱不开,因为这小子是真的即瘦又没力气,活像从没吃饱饭一样。

但就是那双眼睛有一股子“野”劲儿,像狼。他凝视着那双冷气四溢的眼睛,正有点分神,凯萨同学趁机给了他一声字正腔圆的“滚”。因为有眼神的加持,这声“滚”真真是气魄十足。

贺兰霸被“滚”回了神,冷哼一声拖着人往外走:“狗咬吕洞宾。”

却没想到刚跨出洗手间,那狗还真咬吕洞宾了!

贺兰霸被咬得很没有形象地惨叫一声,正好撞上从楼梯口上来的学生大部队。楼梯下的人马纷纷抬头驻足,贺兰霸尴尬了一秒,然后从容不迫地顺手给了豆芽菜一记爆栗:“伤成这样了还乱叫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他对凯萨那真是好,除了夏慧星,这还是他头一次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这么好。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凯萨的存在感太强,还是因为自己老有种“是我捡到他的,我就得对他负责”的思想觉悟。

校花我都帮你追,我还帮你找打工的兼职,和你打一样的饭菜就为了偷偷往你盒饭里加菜……可是凯萨对他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满,他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对他有这么多不满,他穿白衬衫也惹到他,练跳高也惹到他,在图书馆睡觉也惹到他……

后来他终于弄懂了这些动不动就惹到他背后的含义。那家伙又极端又压抑,又倔强又需要保护,他觉得自己可以照顾这家伙,可以改造他,直到他的眼神里不再有那种决绝和不顾一切,直到他变得温驯温暖,可以像所有十七八岁的高中生一样,和这个世界打成一片。

可最后被改造的人却是他自己。

他太不了解凯萨了,那个人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改变的,他太热烈太执着,像平原上的飓风,当你只看见他的片面时,你觉得那不过是一搓拇指粗细的小旋风,四周风景晴好,它与你相安无事,可是当你抬头仰望,才会发现它是如何的遮天蔽日。如果你不想靠近你,那么最好也别让他靠近你。因为当你一不留神踏入他的领域,会连回头张望的机会也没有便被他卷入,搅得灰飞烟灭。

回忆起往事,贺兰霸苦笑了一下,一笑就又浑身酸痛,他瘫坐在旋椅上,虚眸看向床上的人,凯墨陇不是凯萨,凯墨陇好像是所有正面元素的集合,发光发亮,而凯萨浑身都是要命的负能量。除了姓氏他们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就像西方神话中的大天使米迦勒和东方神话中的冷面夜叉一样相去甚远。

凯墨陇自是睡得安稳,他却没有丁点睡意。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太过混乱,他需要好生梳理一番。他的本意是想帮夏彗星出一口恶气,结果剧本没撸好,自己反倒被赵易收拾了一顿。但凯墨陇是他剧本中的意外,他简直像是从荧幕那头直接跨进幕布中,摇摇头表示完不满,然后就霸道地篡改了剧情。这是导演才干的事。

贺兰霸在椅子上坐了一阵,酸痛感缓解,疲倦感同时袭来,背凯墨陇虽然够呛但是歇歇也就好了,只是身上挨那几拳现在反而越发吃痛起来。他拉开床头柜,记得里面还有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剂来着,是上次的租客留下的。

柜子里放了一些剧本草稿,一只旧场记板,最底下是一只老相册,不过里面没多少照片,贺兰霸瞥了一眼那本已经多少年没翻过的相册,拖出压在相册上那只用来充当的医疗箱的高级月饼盒,找着了云南白药以及医用酒精和绷带。之前那位租客的梦想是当打星,千里迢迢来庚林圆梦,如今成了一名武替,也算是得偿所愿吧。临走前留在公寓里最多的就是这些瓶瓶罐罐,跌打药膏。

贺兰霸想起每年艺考时庚林电影学院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早春三月里也有了夏日般逼人的热度,每个来庚影的年轻人的眼神都是闪亮逼人的,那里面全是梦想,是希望。

王尔德曾经说过,人生有两个悲剧,第一是想得到的得不到,第二是想得到的得到了。

追梦的时候才是最美好的,梦想一旦实现了,也就变得平庸了。贺兰霸盯着书桌上那罐医用酒精,静静地发着呆。当武星未必有当武替好。一直同梦想保持距离才是最幸福的,实现梦想至少有两个弊端,一是实现后人就变得空虚了,二是走得太近看得太清楚了说不定还会恶心。他想到了许穆,如果那就是国内顶级编剧的真实写照,那他还是安于现状好了。

放下气雾剂撩下衣摆,正要起身去客厅,贺兰霸忽然一愣,缓缓地回过头……

凯墨陇撑在床上,一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卧室里只开了书桌上的台灯,光线昏暗,贺兰霸觉得自己好像是丛林中的摄影师,大半夜里拿着一架红外摄影机对着一只雄狮——那狮子的眼睛亮得吓人。

有一瞬间凯墨陇的眼神和凯萨少年的眼神重叠在了一起,他怔了半晌才干瘪瘪地开口:“……酒醒了吗?”

凯墨陇坐了起来,也许是光线的原因,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阴沉,只是低声说:“把门关上。”

这四个字说得抑扬顿挫,半点没有醉酒的痕迹,贺兰霸看了一眼背后敞开的卧室门,是有一股冷风从偌大的客厅吹进来,他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说着就要退出去带上门离开。

“门关上,你留下。”

凯墨陇在身后冷不丁说,声音依然低沉。贺兰霸站在门口诧异地回头。凯墨陇是盘腿坐在床边的,两手按在大腿上,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遮掩在头发的阴影下,使得他的气势更显阴沉。贺兰霸不明所以,但又仿佛被这股诡异的气场镇住了,脚步都不由自己。

凯墨陇沉了一口气直起背,贺兰霸目视他放下盘着的腿,从床边站了起来。因为搬凯墨陇上床时他有帮对方脱掉袜子,所以凯墨陇此刻是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的。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沉稳的步伐,贺兰霸闻到凯墨陇靠近时身上散发的浓重伏特加酒精味,但凯墨陇举手投足都不像一个醉酒的人。

不似醉酒,但那眼神也不像平时矜持优雅的凯墨陇,要让他形容,他觉得这个样子的凯墨陇倒像是被催眠了,像正走在自己的梦里。只是他看不出凯墨陇目前正做着怎样的梦。

贺兰霸愣神时凯墨陇已经走到他跟前,抬起手臂,这个有压迫感的动作让他很没面子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

那是凯墨陇隔着他的肩膀拍上门板的声音,贺兰霸下意识地回头,这一回头,下一秒就被凯墨陇猛地抵压在门板上。

门板又发出“砰”的一响。贺兰霸感觉自己的身体简直是被凯墨陇那合金材质的身躯直接给撞到门板上的。卧槽,你特么还嫌我被揍得不狠啊?!

酒精刺激了雄激素,致使凯墨陇呼吸火热,身体滚烫,贺兰霸推了几把发现无济于事,恶声恶气道:“凯墨陇!清醒点!!”

刚开始他的危机感并不是很严重,还是婆婆妈妈以劝说为主(反正打也打不过),一来是因为他总觉得凯墨陇的体质异于常人,就算这会儿有点不清醒也不至于真的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来,二来他觉得两个人都是大男人,到最后赤诚相见了凯墨陇总得认清现实。事实上他都已经做好了凯墨陇真要掏出那玩意儿他就咬咬牙牺牲牺牲,大不了帮凯墨陇先生给撸撸,安抚安抚小凯墨陇的心理准备了。

可是当肩上的衣料发出刺啦一响,贺兰霸开始有点危机感了,他暗骂了一声狠狠给了凯墨陇腹部一拳头,这攥足了力道又始料未及的一拳让凯墨陇的身体敏感地颤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用一种近似怪罪的目光盯着他,然后眉头一拧,报复般双手扒住贺兰霸的衬衫领口左右一扯,衬衣的扣子刺啦啦全部崩开,跳落到地板上。

贺兰霸火了:“你还上瘾了是不是?!”他干脆抓了凯墨陇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看不清你还摸不清了吗?!老子没东西可以伺候你!!”

他一嘴糙话骂完,凯墨陇倒是有一会儿没动了,只是盯着他的胸口。他被凯墨陇那种好像要在他身上烧穿一个洞的视线看得头皮一麻,凯墨陇的手指在他胸口曲起,好像要嵌进他的肉里般用力,好在凯墨陇的指甲很平整,所以贺兰霸只是看着那双手骨节扭曲发白到触目惊心,并没觉得疼痛。

可是对方的举动却太反常了,贺兰霸错乱一般紧盯着凯墨陇,抓着凯墨陇的手已经完全不能阻止凯墨陇在他身上肆意游走抚摸,他想阻止,两个人的手不断较着劲,但也只不过是让凯墨陇的手移动得缓慢但更坚实了。凯墨陇眯起眼,贺兰霸在那双眼睛里读出威胁的意味,像在说,要么他放开手好让凯先生摸个够,要么他就等着凯墨陇使劲在他身上搓揉好烙出几处掌印。

贺兰霸心头有什么东西猛地一提一落,直觉告诉他,不管凯墨陇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他好像都无法阻止了。

第二十六是二十四章

卧室里很快一片狼藉,贺兰霸在被凯墨陇全面压制住时委实已经断绝希望了,但还存在些许妄想,这使得他在凯墨陇松手的一霎下意识地使了个想要抓住凯墨陇的肩膀拨开的动作,这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让凯墨陇一个侧身别开左肩,同时右肩报复一般顶在他胸口,然后……

然后贺兰霸就被用一个过肩摔的动作直接摔到了床上!

他被摔得眼冒金星,眼镜差点掉下来,但同时也明白过来,凯墨陇此刻虽然并不清醒,但肯定也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男人,他不可能对女性使出这招。

他被撂翻在床立刻就翻身而起,但脚还没有在地上踩实就被凯墨陇不知道怎么的抬腿缠住脚下轻轻一勾,整个人又重心不稳朝后倒去,凯墨陇的手同时绕到他后背撑开托住,这样一来他倒在床上的同时也顺势将凯墨陇带了下来,当然这就是凯墨陇想要的。

两个人离得很近,贺兰霸被凯墨陇瞳仁里汹涌的黑色惊到了,想也没想拽了床头那本《西方哲学史》直接招呼在凯墨陇脑门上,很沉闷的一击,凯墨陇竟然走神没有躲过,他像一只被一枪打懵的狮子,恍惚地摇了一下头。

贺兰霸趁机收膝,一脚猛踹在凯墨陇腹部,他腿抬得很高,为的是避开凯墨陇的要害部位。但事实证明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要不你就全力一搏,要不你就束手就擒吧。因为这头狮子根本意识不到他的猎物在挣扎反抗时还特么想着不要伤到他。它被这些看似毫不温柔的动作激怒了,本来也许只是想找点吃的,但这样一来,就不止如此了。

凯墨陇以更加暴躁的姿态压在他身上,他一抬手凯墨陇就锁住他的手,他一动脚凯墨陇就制住他的膝盖,很快贺兰霸就发现全身上下哪里都动不了了,他还有残余的力气可以做反抗,但凯墨陇几乎封锁了他所有的关节。这根本是披着混血美男皮的触手系吧!

不能再激怒这个人了,贺兰霸对上凯墨陇深不见底的眼睛,这双眼睛此刻拒绝任何交流。宅男编剧的喉结滚了滚,忽然他想到凯墨陇闯入108俱乐部来救他时的样子,想到那一掷千金的三亿元,想到please please eat me,身体中最后一丝反抗的本能也彻底丧失了。

他没有再看凯墨陇,仰着头朝天花板露出一个苦闷的笑。他宅在这间卧室兼书房里整整五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都是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度过的,武替先生曾经说他这样的生活状态不正常:“你是编剧,应该走出去,去采风,去取材,去看大千世界!”贺兰霸对这理论嗤之以鼻。我们人生中最有创造力的少年时代,也不过是被关在教室里整天写写算算,但那个时候我们的心却可以飞到天外,甚至把这个理所当然的世界像玩橡皮泥一样任意搓圆揉扁。

创造力和脚去了多远没关系。有时他写完特别精彩的一幕,就会叼着烟站在阳台上,等着太阳在城市的脊背上苏醒。当来自那颗恒星的第一缕光染亮脚下的大都会,他感觉自己就站在迪拜的哈利法塔塔顶,和一只盘旋的鹰一起高呼“I\\\'M KING OF THE WORLD!”

20层楼和160层楼有多大区别呢。我不需要去外面的世界,我的想象力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

所以这间不大的屋子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了,可如今这个世界却被不速之客闯入了。他脑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八国联军的大炮怎样轰开了闭关锁国的大清朝的大门。他觉得自己完了。

凯墨陇的身体压在身上的感觉是陌生的,但不仅仅是陌生,贺兰霸敏感地觉察到,那里面也包含了陌生的兴奋。凯墨陇先生毕竟是那样完美,能抱着他或者退而求其次地被他抱着,也接近于完美了。

贺兰霸仰头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假想自己是在和天花板亲热,视野下方,凯墨陇的身体抬了一下,在扒光他的衣服后,凯墨陇先生终于舍得脱下自己的衣服了。贺兰霸皱了下眉头,这个人身上散发的气味是极度诱人的,衣服每脱掉一件,那股原始的麝香般的气味就更浓烈几分,最终完全掩盖了古龙水薄荷般的清香。

卧室兼书房里充斥着属于凯墨陇的味道,配合着单人床不堪重负的呻|吟声,贺兰霸只觉得眩晕难当。他全神贯注盯着天花板,不敢去看撑在他身上已经一丝|不挂的凯墨陇。

不敢去看,其实是因为潜意识里渴望去看。贺兰霸额头冷汗直冒,生理和心理处于冰火两重天的交锋中。他觉得凯墨陇长得太帅这个事实让眼下发生的一切都走了样,让他为自己设定的剧本也走了样。他发现自己非但对和凯墨陇如此亲密接触没有任何反感,甚至连无动于衷都做不到。

他以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抓下黑框镜扔到一边。视野变得模糊,这让他好受了很多。这个动作也完成得非常及时,因为下一刻他就感到双腿被分开,架在精悍结实的腰身上,凯墨陇将他往下拖了一点,宅男编剧背上随即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低头去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头皮发麻冷汗涔涔地想,这个时候我该作何感想,“不愧是混血”么?

凯墨陇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贺兰霸喉结紧了一下,低声说:“……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凯墨陇没有说话,行动胜过了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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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总是不好过的,尤其又是在没有任何润|滑和扩|张的情况下,再加上凯墨陇还处在酒精的控制下,第一回合贺兰霸简直有一种跨种族兽|交的恐怖错觉,他很爷们地忍住了没有叫出声,但是床铺在他们身下痛苦呻|吟的分贝数却越加凶残。他想提醒凯墨陇慢一点,床特么要散架了啊,当然这只是奢望,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分神在强忍之外的任何事情上。

天花板颤动得很剧烈,好像下一秒就要开裂了,以至他竟产生了奇妙的幻象。随着凯墨陇的每一次撞击,世界仿佛都在隆隆作响,他的灵魂被从肉|体中撞了出来。有人将他带到了哈利法塔上,他听见暴风骤雨般的摇滚交响乐,大卫加雷特的巴赫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在天地间回响,急促犹如某种倒计时。有个声音让他睁开眼,待他睁开了,却没有看见世界之王拥有的那座无边的金色城池,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夜色下灯火通明的沙漠之城,它们正一点点碎掉,无数高楼在脚下燃烧着倾覆,他孤独又战栗,明明是破灭一切的景象,但那景色又是何等的盛大热烈!

他呼吸急促,觉得难受极了,却又不肯承认那其中的畅快。就像很多年前的夜晚,凯萨坐在学校的天台上,将他那封保送新安大学国际金融系的录取通知书烧了个精光。他跑得气喘吁吁冲上楼,只来得及看到一地灰烬。

他瞪大眼难以置信:“这是什么?”

凯萨扫扫膝盖上的灰烬,冷漠从容地起身:“你的保送通知书。”

“你跟我有仇吗?!”他一把提起凯萨的衣领,“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凯萨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诧异地盯着冷不丁向自己道歉的凯萨,凯萨的个性阴郁沉默,没必要的时候不会开口,有必要的时候也未必开口,更别提开口向人道歉了,道歉这件事在他看来便是最没必要的行为之一。

“我对不起你,因为我烧了你的保送通知,但还不止如此,”凯萨直视他的眼睛,“我对不起你,还因为我想吻你,想要你,每天晚上我都在想这些事,而且一点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很龌蹉。”

这是他听过最直白最羞耻的告白,那些他认为应该埋藏在心中终其一生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却被秘密本身说了出来,那威力足以颠覆他的世界。

凯萨从他手中扯回了衣服,又抬起他的手,强硬地掰开手指看了一下:“你手掌破了。”说罢低头舔了舔伤口,然后弯腰提起背包,留下一句“我去买创可贴”与他擦肩而过。

贺兰霸依旧攥着拳头,指甲抠进被凯萨舔过的湿热掌心。

“哦还有一句,”走到天台门前的少年停住脚步,回头道,“我爱你。”他说得很随意,好像这句话只是个赠品,“我以为这句话根本不必我说出口,但是你好像很需要亲耳听见它。”

他甚至不需要他的回答,爱情在他看来俨然是单方面的事。贺兰霸木然地伫立在天台上,满心满眼都是凯萨的名字,他的声音,他的眼睛……他难耐地捂住胸口,体内蛰伏的那匹怪兽好像终于吸收到足够的养料,蠢蠢欲动地想要破胸而出。

可是它最终还是没有出来,它就带着富足的养料,生生地困死在他自尊的牢笼里。

现实和梦境,梦境和回忆在眼前闪回,贺兰霸一把抓住凯墨陇的肩膀,沉声喊了出来,那不是呻|吟,更像压抑的怒吼。

凯墨陇怔了一下,俯下身将他嵌在怀里,过于用力的拥抱让他的手指骨节苍白,手臂上青筋突起,他要得更多了,更深了,甚至自己的眼睛里都出现了失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