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一想过了?”
一番话直听得师倾涯冷汗微微渗出,他纵然心思敏锐,但毕竟年轻,兼之当时一心想着了结自己与晏长河之间的事情,因此并没有精力与余暇去想太多,更没有怀疑过晏长河,正所谓当局者迷,眼下被师映川一说破,如何能不震动,当即跪下道:“……是儿子一时想得岔了!”师映川看他一眼,徐徐道:“这世上有些错是可以犯的,犯了错之后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有些错却不可以,一旦犯了,就再没有机会重来,我从前就曾犯下大错,若非……”
说到这里,师映川却咽住,并不往下继续,而是一滞之后,转了话头:“总而言之,警惕之心时刻都不能忘,尤其不可过于信任他人,即便是枕边人也一样,你可听明白了?否则说不定有朝一日,便会落得一个凄惨下场,到那时候,才是后悔莫及……二郎,感情大于理性并不是一件好事,能够一再被感情所碍的人,往往会在某一天得到相当惨痛的教训,所以,该冷酷狠心的时候就必须拿出这些狠绝来,否则你在未来的某一天里,说不定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还要牵连到那些你最亲最近之人的身上。”师倾涯跪在地上,深深低头,用力说道:“儿子省得了,再不会如此,请父亲放心。”师映川不欲过分严责他,见师倾涯确实已经明白,便缓了语气,道:“起来罢……这次你去阆州的差事,办得还不错。”
师倾涯这才起身,就说着:“儿子惭愧。”师映川看了看他因为在外面长时间跪地而弄脏的衣裳,便摆手示意师倾涯下去:“罢了,先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晚上去你母亲那里,一家子一起吃个饭。”师倾涯一听,知道师映川这就是不打算责罚他了,当下又跪地谢了,这才告了罪,退出门去。
当天晚间,师映川便在皇皇碧鸟那里用膳,说是吃饭,但师映川所吃之物与妻儿都是不同,皆以富含灵气之物为材料,普通的食物早已不能满足他的身体需要,因此只这一顿饭所要花费的银钱,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天文数字,可想而知要供养一位大劫宗师,究竟是何等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一个中等规模的门派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活活拖垮,这决非危言耸听。
待诸人用过饭,下人送上茶来,彼时师倾涯,师灵修,季剪水都在,师映川问了几句师灵修的功课,便与皇皇碧鸟说话,这里都是自家人,自然随意些,季剪水一面喝茶,一面微倾了身子低声与师倾涯聊起此次阆州之事,至于师灵修,年纪尚小,便坐在那里一心一意地吃果子,这时师映川对皇皇碧鸟道:“瞧你脸色似是不大好,不如让十三郎给你看看。”皇皇碧鸟以手掩口,微微打了个哈欠,笑道:“我不过是近来忙了些,没顾得上好好休息,哪里就需要方十三郎来瞧,岂非大材小用,无非是饱睡一觉便好了。”
两人说着话,又谈了些天涯海阁经营之事,师映川这时已经恢复人身,穿了件宝蓝色的衣裳,皇皇碧鸟用手捻了捻那袖子,道:“这件衣裳有些旧了,我再给你做一件。”师映川不以为意地道:“这是你春天刚做的,哪里就旧了,你如今也忙,这些针线上的事,你就莫要再动,有那空暇不如多休息才是。”皇皇碧鸟闻言,盈盈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却有脚步声匆匆由远及近,紧接着,只听有人在门外惶急道:“……奴才有要事禀报君上!”
师映川皱了皱眉,也没叫人进来,只道:“说。”那声音带着畏惧,颤声道:“禀君上,罪奴连江楼私下不知做了什么,致使不慎走火入魔,如今已是性命垂危,不省人事,罪奴季玄婴亦是昏迷不醒!”
“哐当!”原本放在小几上的茶碗被衣袖猛地带翻,残余的茶水沾湿了袖口,师映川蓦然站起身来,面上神色大变,室中诸人亦是齐齐变色,师映川一句话也不说,瞬间便消失在原地,师倾涯面色微白,再也顾不得许多,起身就欲紧跟着奔出门外,却被皇皇碧鸟神情严肃地止住,师倾涯无法,只得不动,心中却早已乱成一团。
当师映川来到那处关押着连江楼与季玄婴二人的院子时,方十三郎正在为连江楼诊治,室内简陋的床上,连江楼与季玄婴被并排放在上面,两个人都是呼吸微弱,面色惨白,室内除了方十三郎以外,还有几名帝宫之中最高明的医士,院子外面则黑压压地跪着许多人,人人都是面色发白,冷汗满额,要知道他们这些人不但是负责看守此处不让囚犯逃脱,同时也是负责着囚犯的安全问题,一旦有所差池,不但在场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甚至还会株连家人!
“……怎么样?”师映川走到床前,目光死死盯着床上的两个人,面无表情地问了这么一句,他的声音很是清稚脆亮,但这声音里却又满满地散发着无比威严的味道,甚至显得有几分疯狂,隐隐带有血腥之感,令人非常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如果床上这两个人死去,则必将发生谁也不想看到的、极其可怕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应该是动用某种方法强行冲击体内被种下的禁制,类似于互助同修,结果同时遭到了反噬。”方十三郎面色凝重地说道,他用一根长长的银针刺入连江楼的脐下,手指有节奏地轻颤,片刻,银针被拔出,方十三郎眉头紧锁,目光扫向床内的季玄婴,道:“季先生重伤,不过若是在药物可以无限制提供的前提下,我便有把握保住他的性命,并且加以时日,慢慢将他的身体调理过来,但……”说到这里,方十三郎看向面前的连江楼,顿了顿,摇头道:“但连先生的情况相当不容乐观,他的情况要复杂得多,心脉乃至大脑都受到了严重冲击,我没有把握保住他的性命,甚至就算侥幸保住了他的性命,他也很有可能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甚至无法醒来,总而言之,对于他的情况,我不能作出任何保证。”
室内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出声,师映川一双红眸中没有任何可以探究的波动,只是看着床上的人,一种连他自己都根本说不出的东西,自心底最深处喷发出来,半晌,才一个字一字地缓缓道:“救活他……不惜任何代价。”
很简单的一句话,不是命令,不是拜托,不是要求,不是威胁,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任何人都不得违逆推脱的意味,凛然不可拒绝,方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