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重生之本性 青色羽翼 2 万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8章

安志恒打安承泽时手中握着的东西是钥匙,十字花的防盗门钥匙,这东西力道小了不会将皮肉划伤,可若是力道足够,脸上必定是皮开肉绽,比刀伤要严重得多。可也正因为如此,安志恒力气不大,并没有给安承泽的脸造成太大伤害,只有额头上一道伤口比较狰狞,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石毅当时救下安承泽之后,就握着那把钥匙狠狠给了安志恒一下,当时他还没有被捕,正在顽强抵抗,这一拳本来应该打在他脸上,正因为安志恒一个错身,恰好打在脖子上,顿时割开动脉,血如泉涌。安志恒本来身上还带着枪,要是鱼死网破说不定还会有伤亡,熟料动脉一伤他立刻放下武器,大喊着“我不想死,救我,我什么都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分外恶心。

石毅没时间教训他,将安志恒踢到战友那里就立刻将安承泽打横抱上车,他等不及救护车。安承泽这一晚精疲力尽,又受了不轻的伤,尤其是脸上,血肉模糊的,绝对不能拖。

到医院时接到消息的柳茹和石磊已经在医院门口焦急地等着了,安承泽被抱下来时柳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再坚强,看到儿子满身伤的模样也受不了,心疼得不行,想去抱抱安承泽,却怕耽误治疗,只能在一旁看着人被送进急处置室。安承泽虽然没有受什么致命的伤害,但身上的伤也不轻,加上体力透支,需要尽快处置。尤其是那张脸,就算是男人,要是满脸伤疤也是相当可怖的。

三人在外面焦急地等着,石毅的突然出现让人很诧异,但是现在夫妻俩也没心情询问儿子这是怎么回事。石磊心中更是憋气,既然石毅回来了,那就代表这次绑架事件并不是偶然的,说不定连小泽自己都知道,是自愿帮助警方抓住安志恒的。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他这个退二线的司令,是嫌弃他太老了吗?小泽也是,这么危险也答应,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安承泽被推出来时是昏睡着的,他这一晚太过疲劳,处理伤口时又打了麻药,现在根本就叫不醒。考虑到他体力透支又饥肠辘辘,睡眠状态下本人无法自主摄入食物,医生给他开了营养剂,手上挂着吊瓶出来。医生摘下口罩,有些忧虑地对家属说:“伤者身上大都是外伤,只有左侧肋骨断裂,不过伤的不重,人又年轻,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不会留下后遗症。只是他脸部伤痕很多,尽管由于对手力道不够,大部分都很浅,以现在的科技,这些轻伤应该能够恢复,但额头上的伤口比较严重,可能会留下疤痕。”

柳茹摇摇头说:“他是男孩子,留不留疤无所谓,只要命保住就好。”

石毅也默默点头,表情虽然没太多变化,但眼神明显放松下来。

石磊:“……”

看来这么多年,这兔崽子对小泽的心一点都没变。不仅是没变,看他方才那眼神,只怕是更执着了。这个……要是小泽同意还要,要是不同意,他儿子可能真的要抱盒子了……

“爸,妈,”见安承泽没有危险,石毅心疼地摸摸他额头上的纱布,留下眷恋的温度后,转头说,“我去复命,晚上回来。”

-

安承泽中午就醒了,睁眼看了一圈没见到石毅有些失望。柳茹轻轻地抱住他,生怕伤到安承泽的伤口,她已经听石磊说了他的猜测,心里又生气又担心,抱过后在他手臂上不重不轻地拍一巴掌:“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安志恒都敢拿着毒品去和人交易,他什么事情不敢做。现在只是被打伤脸还好,万一……”

柳茹说不下去了,她相当后怕,怕得要死。纵然结婚,安承泽也是她的支柱,如果安承泽真的不在了,那她绝对活不下去。

动了动身体,发现除了伤口疼痛外没什么异样,那针毒品确实没有进入自己身体中,安承泽暗暗松口气,心中发誓再也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他握住柳茹的手说:“妈你说的对,真是太危险了,我再也不干了。可是这一次没办法,安志恒会跑掉或多或少有我的责任,而且他手上的毒品放到社会上又会危害一群人。最重要是,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如果不想办法现在抓住他,万一他几年后得势又回到京市,到时候只怕我们一家人都要遭殃。”

安承泽想得明白,安志恒有能力,只要给他钱一定会东山再起。不过凭借他自己是不可能带着毒品离开京市的,需要外界势力帮忙。京市的老势力一定有很多警方不为人知的办法逃离这里,要是让安志恒带着钱走,实在太危险了。几年后整形技术那么发达,若是安志恒带着另外一张脸回来,他们一家人就危险了。就算是为了家人为了自己,安承泽也绝对不会让安志恒逃走,于是在听到石磊的消息后,便主动与石岩联系,定下了这个计划。

或许是会凶险一些,可是能够一劳永逸,永无后患。

为了做得逼真一些,石岩换掉监视苏玉婷的私家侦探,让他们在这几天故意暴露在人前,并且打着安承泽的名义。安承泽知道安志恒和苏玉婷感情很好,人总是需要感情寄托的,安志恒与父亲关系不亲,那就只有母亲一方,监视苏玉婷,一来是警惕她做什么,最重要是故意刺激安志恒。安志恒他本来是想带着苏玉婷走的,结果发现苏玉婷被人明目张胆地监视着,很难带走。本就对安承泽恨之入骨的他,一想到自己走后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就都会跑到安承泽手中,又怎么会甘心!

恰好此时安承泽那如铁通一般的防护有了漏洞,一个爱子心切的保姆,一个普通没有任何人保护的大学生,安志恒很轻松地潜入安承泽家中,于是他向合作势力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他要安承泽的命。

当时去别墅抓安承泽的人中并没有安志恒,人手是他借的,对方不可能在没得到毒品的情况下让他称心如意,这也在安承泽的意料之内。否则如果一开始抓他的人中有安志恒,他才不会束手就擒呢,安志恒只要和他一见面,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昨晚在家中他已经感觉到动手的都是老手,肯定没有安志恒这种不擅长打架的人。他根本在停车的时候就发现外面藏着人,以安承泽的警惕,稍有不对就能立刻察觉。

因为涉及到毒品交易和黑帮势力,又不能派出太多的人以免打草惊蛇,是以石岩特地申请了一批增员,都是以一当百的优秀战士。安承泽一失踪,警方立刻行动,监视各大势力的异动,终于在当晚追踪到安志恒与其中一个交易,只是安志恒很精明,没有直接交易,而是将地点告诉他们,自己远距离操控。特战队将取货的人与毒品一起抓获,却没有找到安志恒。

好在藏匿地点也是他们提供的,他们和安志恒之间又没什么义气,稍加审问便找到了安承泽的下落。特战队焦急地赶到地点时,人家人质已经自救,把绑匪给制服了……

这一次特战队的队长是即将掉入华国地下情报部门的石毅,这次活动是他调职前的最后一次行动。石毅是见到本次行动的总指挥石岩才清楚这次行动的鱼饵居然是安承泽,当下心急如焚,一路开车飞到地点,谁知这些警察太没用,居然不知道暗中保护一下人质。如果他是本次活动的指挥,一定会派人守在安承泽家附近,一旦对方行动就会想方设法跟上,保护人质,也能在发生疏漏时将人救下来。

好吧,警方也派人跟着了,只是他们没跟上,被甩脱了。

想到冲进去时安志恒脖子上抵着针筒他就后怕,如果安承泽没有那么机敏,没有从小跟他一起训练,他身手稍微差一点点,那跟针就会刺入他的身体……

-

石毅交完任务在调动期得到一段时间的休假,他直接回到医院,此时安承泽正在和家人一起用晚餐。由于是单人病房,患者又伤重不能自理,需要人照顾,家人可以在这里过夜。石磊已经安排了两张床,打算今晚让柳茹回去休息,自己看护小泽。一见石毅回来,得,这看护的活肯定不用找别人了。不过要找时间问问这小子这次任务为什么是他带队回来,这六年里,一开始石磊还能打探到石毅的消息,后来在一次伤重恢复后,石毅就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训练,据说是国家的秘密基地,消息都不外传的,石磊便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臭小子,过来吃饭!”石磊对石毅说,却发现他看向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竟是让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石司令一阵心悸。六年没见的儿子啊,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训练和任务,才会变得这么……仿佛从地狱中回来的眼神。

石毅点点头,默默地坐在安承泽旁边。他一进门,安承泽的视线便离不开他,原来昏迷前的声音真的不是梦,来救他的人真的是石毅!

安承泽激动的手指都有些发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顾柳茹和石磊还在场,抬头摸上石毅的脸,以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手下的温度是真是的,这张脸尽管已经被岁月和艰苦训练雕刻成一个冰雕般,但石毅还是温暖的,炙热的。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安承泽摸在自己脸上的手,握在手心里,费力很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当着家人的面去亲吻那只手。

“小毅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之后还走吗?”柳茹此时已经恢复平静,安志恒被捕,苏玉婷藏匿毒品多年,一切都尘埃落定,安承泽的伤也不重,这次她可以放下心来。柳茹清楚石毅军队的性质,知道他并不自由,六年能回来一次已经是万幸,要不是这次任务涉及小泽,说不定见都见不到。许久不见,当年的小捣蛋鬼打架大王已经成为一个出色的男人,柳茹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石毅可也是她儿子呢。

石毅视线一直不离开安承泽,回答道:“不走了。”

安承泽心跳差点漏了半拍,抬眼凝视石毅,两人视线胶着,完全无法将眼睛从对方脸上移开。

“咳咳咳咳咳咳咳!!”石磊剧烈地咳嗽起来,结果两个人谁都没看他一眼。石毅是他亲生儿子,小泽也喊他六年的爸,两个不孝子,爸都咳嗽成这样了!

“别嚎了,”柳茹直接给了石磊后脑勺一下,“两个孩子从小就关系好,这一下子六年没见,你咳嗽什么咳嗽,不就是吃醋小毅没先通知你这个爸嘛。”

石磊:“……”

他根本不是害怕这个,果然无知是福吗?只有他一个人担惊受怕六年,小茹安安心心地过这么些年,真是太轻松了。话说自从他屁股受伤退二线后,在家里的角色好像变了不少,是错觉吗?

“咳咳,小茹,要不晚上咱们俩回吧,有兔崽子看护小泽就行了。咱们俩年纪都大,昨晚又没睡觉,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别到时候小泽伤好,你却病倒就不好了。”石磊只好忍着和儿子团聚的激动,对柳茹说道。

柳茹身体的确不比几年前,确实有些疲劳。再看看两个儿子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觉得他们俩晚上一定有话要说。既然小毅说以后不走了,那过两天等小泽好一点,连接风加庆祝一起,这几天就让两个孩子叙叙旧吧。

柳茹点头后,石毅转过脸对两人微微点头,旋即立刻转回去看向安承泽。石磊分明瞧见,那个瞬间,他这回来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儿子,嘴角微微上勾了一下。

这不孝子!

69石毅(一)

石毅对于当时的事情记得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前一秒自己还正在和安承泽显摆生日时老爹送的那把漂亮的军刀,下一秒安承泽抿着唇青着脸扑上来,而后血色模糊了整个视野,他重重倒下,身上压着脸色惨白的安承泽。后脑撞击在地面上,他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后就躺在医院里,一只眼睛蒙着看不清东西,脸有些疼,一年难见到几次的爸爸坐在自己床前,脸色十分难看,就是最凶打自己最疼的时候脸色都那么难看。爸爸每次回家,他都要挨揍,见石磊脸色铁青地看过来,石毅低下头认错:“爸,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欺负同学,不应该拿刀吓唬同学,你打我吧。”

石磊沉重地叹了口气,向着他伸出手,石毅紧张地缩下脖子,闭上眼睛,却因为动作牵动伤口,疼的他“嘶”地一声。

那只手没有像以往那样一巴掌扇过来,而是有些轻柔地落在头顶,石毅诧异地睁开眼睛,看见父亲眼中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似山一般沉重,又似海一般包容。那么大那么温柔却又十分有力的手,石毅第一次感受到。

“是我不对,”石磊重重地说,“明知道你是个兔崽子,却还送你刀。”

石毅沮丧地低下头,看来还是他做错了。

受伤住院的日子很无聊,兄弟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都不来看他。明明只是简单的皮外伤,照石毅来看自己其实已经不疼,为什么还要住院,每天有大夫在他脸上翻来翻去?他憋得难受,在医院里到处乱窜,却看见病房外,一个长得很漂亮穿得却很破的女人对着爸爸点头哈腰,一脸泪水。女人身边站着安承泽,他好像又瘦了,显得更矮了。

石毅想扑过去一把抱住安承泽,虽然这个人很不识抬举,但只要他愿意低头,他石老大还是会罩着他的嘛。其实、其实安承泽转学来的时候他就挺喜欢这个长得干干净净的同学的,他和兄弟们身上整天都是泥,安承泽却不一样,虽然衣服已经洗的发白,却总是整整齐齐的。书本的边角从来不会卷起,作业本都快写满了还那么干净,笔记比老师的板书还要好看还要全。

是个好学生呢,和他不是一路人,怪可惜的,长得那么好看。石毅想。

安承泽不像石毅,他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管什么时候都板着小脸,总是那么瘦那么小那么矮,头发贴在耳际,软软的,很好看。有时候看到他时不时掉下一缕的头发,石毅心里就像被羽毛扫过一样痒痒的,格外喜欢。

可惜他们不是一路人,石毅可以将来找茬的家伙揍得满地找牙,却不能对和自己没有任何交集的同学做什么。他是有原则的,才不做欺负普通同学的事情呢,他们班级的学生要是被其他班级或者高年级的欺负了,他会带着人去将对方狠狠揍一顿。

不过安承泽转学到现在都很不起眼,没被人欺负过,石毅没办法靠帮助他和人认识起来,每天只能看着他顺顺贴贴的头发,认真记笔记的样子,和总是不笑的脸。

有一天他们考场分在一起,尽管能够给他抄卷子的同学都不在,但是安承泽坐在自己旁边,好开心呢!石毅兴奋不断踢他的凳子,要答案,只要安承泽借给他抄卷子了,他就可以请他吃饭,中午叫他去家里吃,安承泽真是太瘦了,石毅早就知道,他每天中午都吃家里带来的饭,都没有肉,一点也不好,难怪这么矮这么瘦。

可是安承泽没给他抄卷子,考完还板着脸让石毅不要再打扰他。石毅很生气,明明他是想要帮助安承泽的!结果下一场考试他踢凳子踢得更用力,安承泽却理都没理他,还提前交卷回家。

考试成绩出来,安承泽年级第一,自己却得了满卷子的大红叉。老爹又抽一顿皮带,小弟们说哎呀老大你和年级第一一起坐着,难道他没借给你抄卷子?太不识抬举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安静地学习都是老大的功劳吗?是老大罩着全班同学,他们才不会被高年级学生欺负的,别的班级同学都有被抢钱的。

石毅也很生气,怎么无论他做什么,安承泽就是不理他呢?于是他带着小弟堵了安承泽,小弟要打他被石毅镇压了,石毅用手捏着安承泽脸,皮肤又软又滑又白,就是太瘦。他看到安承泽紧张地眨眼,脸色发白,睫毛很长,一眨一眨地,长长的睫毛扫得他心痒痒。

从那之后,安承泽搭理他了,能和他说几句话——每次见面都会仇视石毅,还放几句“我不怕你永远不会借给你卷子抄袭”之类的狠话。石毅发现自己愈发喜欢这么逗安承泽,看着他的脸终于不再那么板着,每次捏他的脸,心里都有点小激动。

于是石毅更加热衷于欺负安承泽,几乎隔几天就要劫他一次,还经常把他写好的作业抢走,让安承泽不得不再写一份。不过安承泽用的本子和笔实在太破了,石毅有时候会偷偷把好的笔和本放在安承泽书桌里,可是从来没见他用过,每次都直接交给老师,这让石毅更生气。

后来过生日,爸爸难得回家送了他一把好漂亮好锋利的刀。石毅忍不住又把安承泽给劫了,让他看看自己这么好看厉害的刀。石毅等着安承泽用羡慕的眼睛看着自己,喊自己老大……或者大哥也好嘛。可是安承泽没有喊,他激动地扑上来,自己就一直住院了。

他很喜欢安承泽,想和他做朋友,可是不管怎么做,安承泽都不会看他,也不喜欢他,而且一次比一次讨厌他。

现在看见安承泽,石毅激动地想要过去叙旧一下,却没想到,安承泽白着脸,噗通一下给石磊跪下,他身边的女人也跪下。他看到安承泽哭了,不管他怎么吓唬怎么欺负都不哭的板着倔强小脸那么好看的安承泽,哭了。还有他旁边的女人,拿出钱递给爸爸。

石磊长长地叹口气,收下钱便挥挥手让他们走了。女人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气,拽起安承泽,安承泽望着男人手上的钱,表情很吓人。

石毅回到病床上,老老实实地躺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不明白,只是和以前一样不小心受伤而已,为什么自己要住这么长时间院,为什么安承泽和那个女人要给爸爸跪下,为什么安承泽要哭?他不懂。

很快他的伤就结疤,没有必要再住院。石磊将石毅接回家,又不知道忙什么去了。石毅照镜子时发现自己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特别难看,他这张帅脸都被劈成两半了。不过应该没事的,男子汉大丈夫,伤疤是勋章。结果老爹不让他那么露着伤口,给弄来一堆药,每天吩咐保姆帮着上药,缠着厚厚的纱布,有点像独眼龙。

可是老爹怎么还不让他上学,他在家里呆着的好无聊。

回家没两天就有人敲门,石毅打开门一开,是安承泽,他来看自己了!石毅兴奋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不是安承泽觉得伤到他的脸不好意思,来道歉了?那他就可以大方地原谅他,还说我们可以做朋友,这样他就能牵安承泽的手,搭他的肩膀,做好兄弟,还能抄卷子抄作业呢,爸爸再也不用担心他的学习了。

“你满意了?”安承泽没有进屋,站在门前冷着脸说,“明明是你一直欺负我,是你拿刀要伤我,我只是不想你用刀伤了我,凭什么,凭什么被学校劝转学的是我?凭什么我妈要把房子卖掉给你治伤?我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妈妈也下岗了,什么都没有了!班级里再也不会有不听你话的同学,不管和谁坐在一起他都能帮你写作业抄卷子,唯一一个不听话的滚蛋了,远远的,你满意了是吗!”

石毅完全不明白安承泽在说什么,没有被纱布挡着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听见安承泽继续说:“我服了你,石毅,我心服口服,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了!可惜,我不在这个学校了,我妈和我没钱没房子,要离开建省,我们要滚蛋了,你可以满足了!”

吼完后,安承泽转身跑下楼,石毅想追过去,却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理由追去。他跑进屋子从窗子看见安承泽用力一直跑,跑到很远的地方,跑出自己的视线。

石毅难受地坐在沙发上,他坐了一会儿。突然疯了一样跑到房间里,把爸爸收好锁在盒子里的生日礼物——那把刀——拿出来,用力砸那个盒子,终于将盒子砸开,他将刀丢在地上狠狠地踩,可是刀很结实,根本踩不坏。

安承泽走了。

石毅趁着家里人不在,打听到安承泽家的位置,跑过去却看见那片普通的房子都被推土机推平了,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废墟。

石毅第一次学会什么叫后悔,第一次在午夜梦回时梦到一个人的脸,那个人流着眼泪,和他妈妈一起跪在石磊面前。石毅想跑过去扶起他们,将爸爸叹着气收下的钱抢过来还给他们。是他自己的错,他不应该拿着刀玩的,刀很危险。他不应该欺负安承泽让他讨厌自己的,他错了。

石毅已经知道错,但他不知道,自己的错居然会影响自己一生,影响自己的前程。

很意外地,没几天他又见到爸爸,这一次爸爸带着他去了京市,那么大的城市,都是高楼,楼梯还都会自己动,只要站着就可以到顶层,一点都不费力,真好玩。爸爸带着他去看医生,医生瞧瞧自己脸上的伤疤,摇摇头,爸爸摸摸石毅的头,表情很难过。

一连好几个月,他们跑了全国各地,石毅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脸,问题很大。

他想要当军人,他一定能当军人。可是这个伤疤,会让他最开始那道体检就没有机会。

爸爸带他转了学,没有继续在建省上学,他跑到京市,大伯二伯住的地方,学校里的学生成绩都非常好,可是都会笑话他脸上的疤。他们甚至离他远远的,石毅听见他们聚在一起说自己,身上都有乡下人的味儿,脸怎么那么丑,一定是经常打架的。

他们不会和他打架,却会恶意地嘲笑他。只要他想动手,他们就会告诉老师,石毅打人。

后来上了初中,同学们私下传石毅杀过人,坐过牢,不知道他们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什么都能猜。没有人接近他,大家都嘲笑他,石毅也不去和那些人接触,渐渐地他明白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是恶意的微笑。

他进入叛逆期,开始仇恨这世界上所有人,他甚至有时候会怨恨安承泽,是他害自己变成这样的。然而往往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石毅就又会愧疚起来,安承泽那天下跪时的泪水和临走前的表情,石毅永远不会忘。所以不再打架,也不拉帮结伙,更不去欺负同学。就算有人当面骂他,石毅也只是攥着拳头强忍,他不想再看到安承泽的泪水。

那之后的小学和初中就是一场睡不醒的恶梦,石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渡过那段日子的,只知道他成绩一直很差,在学校里也没朋友,和曾经的兄弟也远了不少。中考成绩相当糟糕,还留了级,第二年是大伯帮忙,他才上了一所普通高中,在那里再一次遇到了安承泽。

和小学时不同,石毅留着怪异长长的头发,挡住半边脸,又低沉又阴霾,同学很少接近他,也没人见到他脸上的疤。他一直低调地在学校里消磨时光,有一天却在校园里看见安承泽。他还像小时候那么好看,长高了不少,那么耀眼明亮,笑得也那么好看。石毅远远地瞧着,突然心很难受很难受,他甚至连呼吸都无法做到,只能看着安承泽一脸灿烂笑容和一个漂亮女孩子走在一起,帮着女孩子拎包,逗女孩子笑。那个女孩子低头不知说了什么,安承泽原本总是没有表情的脸突然红了,这是石毅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回到家中,爸爸来京市看他了。他问石毅,还想当军人吗?

石毅说,想。

石磊问,很苦很苦,而且因为脸上的疤痕还有可能被开除,这样也要去吗?

石毅说,要。

于是十七岁的他被石毅送到一个秘密的基地,训练一年身体素质和枪械知识考核过关后,其他同学或走或留,只有他被送到京市附近驻军那里训练,因为他脸上那道伤疤,需要品行考核。

石毅几乎已经习惯这道疤痕带来的歧视,事实上在基地训练中,优异的成绩让他重新找回自信,终于又振作起来。在基地内训练的人都是有血性的人,他们不在乎自己脸上的疤,因为他们各自都有着更加丰富多彩的过去。基地的教官也不在乎,一道疤痕算什么,他们的手哪个没沾满鲜血。

临走前大家都拍着他肩膀说,品行一定会合格,他们等他归队。

重拾信心的石毅轻松愉快地参加新兵训练,而后一次休息去厕所时,又一次遇到了安承泽。

狼狈不堪的安承泽。

70石毅(二)

石毅的动作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一把抱住安承泽,抱住人后他才发现,安承泽瘦了,瘦得很严重。不仅仅是是受,现在的他十分狼狈,全身被汗浸湿,瞳孔散大,四肢抽搐,眼泪鼻涕一直流出来,十分难看。好在厕所里有廉价的卫生纸,石毅胡乱撕扯一段下来给安承泽擦脸。而此刻安承泽已经感觉不到身边的人是谁了,他的手紧紧抓着石毅的胳膊,指甲扣进他的皮肉中,这根本不是他这么瘦的人应该有的力气。石毅经过这一年多的特殊训练,很清楚安承泽现在这是戒断反应的明显特征,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在学校里看着女孩子幸福地笑着的大男孩,短短时间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安承泽在戒断反应的折磨下已经饥不择食,抓着石毅流着眼泪要药,石毅没搭理他,只是用力抱着他,不让他胡乱挣扎。后来安承泽开始拼命踢打,还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这种小伤对石毅来说算不得什么,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用力困住他。

渐渐地安承泽全身脱力,软在他怀中大口喘气,石毅知道他不能再继续训练了,便直接跟队长打了声招呼将人带回到自己的宿舍。他的身份特殊,虽然和安承泽一样入伍,自由度却相当高。安承泽已经昏厥过去,静静地躺着,石毅这才有机会好好观察他。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手腕,脸颊凹陷下去。

安承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又为什么有人将他送到这里?石毅带着这样的疑问将人送回宿舍,他知道安承泽并不想见到自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然而不想面对,也是要面对的。安承泽应该是在家中已经戒过毒,戒断反应发作得并不频繁,但这不代表不会再发作了。石毅的目光不得不时刻放在他身上,生怕他出什么纰漏。回来当兵只怕已经是走投无路,如果再被赶出去,那未来就更不知道要怎么走。

本来是防止他发病才关注着的,却意外发现安承泽经常被惩罚,不是内务不好,就是换岗时出错。训练倒没听说有什么不听话的,可是生活上总有问题。部队里老兵打新兵是个弊病,就连石磊都不例外,每次都是双层皮带抽石毅,安承泽也经常受这样的罪。他脾气还倔强,挨打后不知道好言好语地道歉,再买两条烟打点一下关系。他不懂,日子愈发艰苦。

石毅回忆起安承泽那瘦的不堪一握的细腰和手腕,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是从小成绩那么好又听话又自律的安承泽,怎么可能频频出错呢?他暗中调查,发现有个同寝室的新兵一直在暗中使坏,安承泽已经拼命做到最好了,可总有人不想他过得好。

同队长说了声,石毅便和那名使坏的家伙换了房间,安承泽看到他时表情很意外,随后将头拧到一边不去看他,石毅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搬到安承泽上铺。

不管安承泽是不是还生他的气,石毅永远不会忘记当年那个惨白着脸跪下的孩子,这是他欠他的。至少在部队两年间,他要好好保护他。

又一次戒断反应发作前,石毅将人拖回到宿舍,安承泽在石毅怀中不断发抖,哭得一塌糊涂,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来。之前安承泽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石毅,只会哀求他给自己药,现在清楚对方的身份,理智控制下不会说出口的话也说了出来。

背井离乡去京市,遇到亲生父亲,原以为亲切的大哥却包含祸心,直到自己离不开摇头丸后,才发现自己被害得那么惨。安承泽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抓住石毅说:“都是你害我变成今天这样的,都是你!想补偿就给我药,给我!”

石毅用力搂住他,话语沉重又心痛:“我害得你,所以更不能给。”

再一次熬过后,安承泽没有像上次那样晕倒,他只是无力地躺在床上,虚弱喘气,手指都动不了一下。他看着石毅默默洗过毛巾将他的脸擦干净,给他脱衣服脱鞋,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大手温柔地揉揉他的头,低声说:“睡吧。”

安承泽抿了抿发白的唇,翻过身背对石毅。许久没动静石毅以为他睡着了,正在被他掖被角,却听到闷闷的声音:“刚才对不起。”

石毅的心像是被和煦的春风扫过般,软得一塌糊涂。他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有其他同学将安承泽的笔记本撕碎丢在垃圾桶里,安承泽以为是他做的,很愤怒地冲到他面前吵了一架。石毅不是会替别人背黑锅的性格,他把那个人揪出来,跟安承泽当面对峙,安承泽的白脸一下子红透了。他低下头,咬咬唇,闷闷地说:“对不起。”

耳朵都变成粉色的了,石毅当时真是特别想捏捏他的耳朵,耳垂饱满莹润,像他这种小耳朵真是很羡慕呢。

现在也是一样,粉色的肉耳朵,石毅凝视着那只耳朵许久,终于忍不住碰了一下。见安承泽没反应,知道他道歉太虚弱睡着了,便又放肆地捏几下,将那触感牢牢记在心中。

他和安承泽关系变得缓和一些,虽然还是不远不近不生不熟的,但安承泽见面知道对他点一下头,也能说上几句话。

服役一年后,安承泽的戒断反应已经很久没犯过了,但是遇到痛苦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要吸毒,石毅一直看着他,心里明白。有时候半夜里安承泽会从床上偷偷爬起来,跑到浴室里一边冲冷水一边用头撞墙。他自残一般地伤害着自己,最后捂着脸无力地蹲在墙角,任由冷水将自己的身体淋个透凉。

这样的夜晚不止一次,石毅每次都看在眼中,痛在心里。终于一次在浴室中见安承泽神色恍惚地看着窗子不知在想什么时,石毅再也忍不住,冲进去一把抱住安承泽,与他一起被冷水浇着。

其实在一年的锻炼下,安承泽的身材已经变得很好,水流过紧实的肌肉,劲瘦的腰,结实有弹性的臀部,修长的腿。石毅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他暗中庆幸现在冷水临头,能够浇熄自己不应该有的火热念头。

“我控制不住,”安承泽十分脆弱,他抓着石毅被浇湿的背心痛苦地说,“我以为自己能够挺过去,可挺过去之后,是更挺不过去的瘾。我可以白天不去想,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梦。梦里那么快活我却永远像噩梦一样惊醒,难道我以后一直会变成这样的人吗?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我发作时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为了一颗药丸可以伤害最亲近的人,可以毫不顾忌疯狂地去刺痛别人,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是我,太……太恶心了!”

他不是忍不住,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石毅在训练中有心理学这门课,才慢慢了解到安承泽是个自尊心超强并且极端洁癖的人。就因为他这样的性格,自己以前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和他变成好朋友,所有做法都只让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厌恶所有肮脏的东西,而现在他自己变成心中厌恶的那种“肮脏”,他无法接受。

要怎么帮他,要怎么样才能帮他?石毅无措之间,只能自污地摸着脸上的伤疤说:“我都活着,你为什么不能?至少你的脏,不像我这样一目了然。”

安承泽吃惊地抬头,像是第一次那么用力那么仔细地看着石毅脸上的伤疤,用手指一点点描绘着,冰冷的指尖在石毅脸上移动,那透着凉意的触感却让人心头火热。

“对、对不起……”安承泽摇摇头,“我那时……根本不知道……对不起。”

“我的错,”石毅抓住他的手说,“我不该欺负你,拿刀吓唬你的。我告诉自己,那时年纪太小,人怎么会不犯错呢,你也是一样,错的是过去,提醒自己以后不犯就好。”

安承泽将手从石毅掌中用力抽出来,又摸摸他的伤疤,渐渐平静下来,攥紧拳头说:“我不会让这个错,再影响自己。”

石毅难得地笑了,但是他那张脸,笑起来挺丑的。安承泽撇撇嘴,石毅将水龙头关掉,揉揉他的脑袋说:“回去睡吧,别浪费水了。”

安承泽点点头,相识七八年,石毅还是第一次和安承泽相处这么融洽。再回去时,他直接摸进安承泽被窝不出来,安承泽恼怒地瞪他,用拳头捶他,石毅食指点在他嘴唇上“嘘”了一下,低声说:“我冷。”

安承泽默,收回拳头,任由石毅睡在自己床上,只是翻过身不去看他。石毅心中炸开了花,一把搂住安承泽的腰,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美的鼻涕冒泡睡着了。

第二天安承泽身上发烫,果然还是发烧了。石毅请假照顾他,晚上还要睡床,这次被安承泽踹了下去:“小心传染你!”

那之后两人的关系缓和不少,安承泽也很少半夜起来洗冷水澡了。不过他养成一个新的坏毛病,半夜睡醒,总是忍不住爬到上铺摸摸石毅脸上的伤疤,这才回去睡。

石毅和一般白天训练晚上累得要死睡得雷打不醒的士兵不一样,他受过特殊训练,稍有异动就会醒来。每一天安承泽爬床摸脸他都知道,只是装睡而已。后来有一天对着镜子刮胡子,摸摸脸上那道疤,石毅震惊了,怎么觉得还挺帅的?

那之后空闲时安承泽偶尔会和石毅提起一下分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石毅都记下了。他知道安承泽有个出去打酱油一去不回的爸,有个表面上亲切却骗他去吸毒的大哥,有个看不起他的后妈,有个像白莲花一样的初恋,还有安家一大家子看不起他的人,以及那个严厉的送他来参军的爷爷。

很心疼。

错过的八年里,曾经那个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优等生,已经满身疮痍。

他现在本该是在大学里,哪怕是贫穷一些,也有奖学金能够帮衬生活的优秀的高材生,现在却和他这个痞子一起,在部队里和泥腿子们打滚。

石毅还知道,安承泽没有安置卡。那个年代退役士兵拿着安置卡就可以分配工作,安家不会让安承泽有这样的待遇,所有人复员后都有出路,只有安承泽还是一片迷茫,石毅在心中暗暗记下。

两年服役,让石毅了解到,安承泽实际上是个很别扭的孩子。很多时候他想要和人交往,但是出于自卑或是别的其他原因,他显得特别高傲,使得原本好话也变得不中听了。他现在知道,其实当年他想要和安承泽变成好朋友真的很容易,只要拿出作业,问他这道题怎么做,安承泽就会细细地给他讲每一个步骤,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到他学会为止。

那时他们都太小了。

慢慢地安承泽开始喜欢摸石毅脸上那道疤,他好像是在用曾经的那次错误来提醒自己,不要再被错误打倒。石毅也觉得在一次次抚摸中,将青春期的伤痛抚平。有人能够将他的疤痕当做治愈的良药,这不再是伤害的证明,而是救赎的证明。

石毅开始动手动脚,曾经的现在的心痒化为一股无法反抗的洪流,催动着他,让他忍不住总是想要与安承泽亲近。他喜欢那对漂亮饱满的耳垂,往往脸不红,耳朵先泄露情绪,变成粉红色的,让人想捏一捏,咬一咬。他喜欢那一伸手就能圈在怀中的腰,皮肤那么滑,那么适合抱住。他喜欢那双长腿,明明个子不算高,腿却那么长,姿势那么标准,只是走路都让人心痒。他喜欢炎热的气候,那样训练后安承泽就会忍不住脱下上衣,汗水滴在他的胸口上,石毅总是很想扑上去舔一舔,他总觉得安承泽的汗水应该是甜的而不是咸的。他甚至喜欢公共浴室,因为那样他可以和安承泽互相搓背,不过他总是会在腰间围个浴巾,尽管这会让战友们笑话他。

年幼时还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现在他已经很清楚了。他喜欢安承泽,想要将他搂在自己怀中亲吻,压在身下疼爱,想要他发出隐忍的低吟声,想看到情欲的汗水滑过那优美的脖颈。

可是安承泽,有个青梅竹马的白莲花。

石毅忍着忍着,他不知道要怎么让安承泽喜欢自己,他只知道意识到感情后,自己愈发无法容忍安承泽和别人接触。

他渴望着这两年永远走不到尽头,不希望与安承泽分开。

然而,先离开的却是他。

考核期满,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可以进入那个部队。说起来,石毅现在已经有本科学历了,比安承泽可是强上太多。当然他不会告诉安承泽的,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受到合格的消息后,石毅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他满心都在担心安承泽,离开后,他该怎么办。

可是该走的还是会走,石毅最终只能将自己的地址给他。

石毅清楚,安承泽无法回到安家,他出来后,除了津贴外,什么都没有。让安承泽来找自己,石毅可以帮着他重新参加高考,重新上大学。再帮他找工作,如果安承泽需要本钱,他会把自己的钱全都给他。

只要他来找他,他们两个一定能好好的。

安承泽接过地址,郑重其事地收下,用力点头,临走前还摸摸石毅的伤疤,这是承诺。

石毅放心离去,回去等待,一年、两年、三年。

本该只晚他一个月复员的安承泽,一直都没有来。

71石毅(完)

品行合格后,石毅本可以继续在基地训练,再两年后,就可以有正连级实质的军衔,有硕士学历,可是他没有去,而是带着本科学历和中尉军衔(虚职,手下没有兵)申请调动到京市,除了执行任务和强化训练时,他都是在家中渡过的。就是出去执行任务时,他都会找人看着家,将自己的归期告诉对方,如果有人来找他,就让那人等他。

石磊气得直跳脚,好不容易可以将他脸上那道疤造成的影响抹去,直接跟着基地走啊,到时候硕士博士连级团级师级都会有的。可是这个兔崽子就是这么倔,赖在京市不走,什么前程都不要了,就要安逸地活着。

他要安逸,那也行。石磊自己也知道那是多么难走的一条道路,如果石毅想要过普通军人的日子,那就让他过。既然如此,总该结婚生子吧?可是他又不想谈对象,所有介绍来的女人一个都不看,就说自己脸上有疤人家看不上。其实有不少好姑娘不在乎他脸上的疤,都是军人子女,身上有疤有伤这很正常,可是石毅就是不见,不管石磊怎么抽都不见。

石毅不是不知道安承泽的消息,在退役两个月后还没等来安承泽,他就开始寻找安承泽。可惜刚刚摆脱石诚寻找安承泽后,他便被派去出任务,半年多才回来,还受了伤,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好。等他伤好后石诚才将安承泽的下落告诉他,石毅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又回到了安家,跟在安老将军身边,并且在鸿世做个保安,而他的母亲,在他服役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照片里的男人与部队时遇到的安承泽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原本干净透彻的气息全部消失,整个人都只剩下阴霾。照片上安承泽在笑,可是深深了解他的石毅知道,那种表情,哪里是在笑,他能够看到安承泽在哭泣的内心。

他要去找他,必须找到他!石毅不顾受伤地跑过去,看到是却是安承泽与杜芸亲密地约会,他寒着心跟了一整天,见他们两人逛街、看电影、吃饭、玩,然后,夜幕降临时,手牵着手走向一个酒店。安承泽的笑容是那么开心那么温柔,眼中充满了期待,与照片上不同,此时的安承泽是真心实意地在笑着。

能够安慰安承泽的不是他,安承泽选择的也不是他。他已经将地址给了他,可安承泽始终没有找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安承泽也没有试图来跟他说说心里话,大概那两年的生活,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笑泯恩仇的岁月,在艰难的时候,安承泽选择的是杜芸。

石毅在酒店外站了一会儿,默默地离开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杜芸一个人走出酒店,在外面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林德久来了,安承泽心中唯一的净土,在那天晚上彻底被污染。整个人沦陷入黑暗中,无可自拔。

石毅清楚安承泽想要做什么,是找安家讨回个公道,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这些事情对于他这个只会当兵打仗的粗人来说毫无办法,他能做到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等待,等待安承泽想起他,回来看一眼的时刻;另一件是守护,在安承泽遇到危险时,他能够第一时间伸出手去帮助他。

这守候,一守就是五六年。期间石毅也并非总是在京市待着,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执行任务,他不要命的做法给自己换来不少军功,就算没有继续训练,职务也很快就升上来。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石磊每次都像黄脸婆一样让他结婚,石毅愈发不爱回京市,就算执行完成任务,也是在外面游荡,唯一不变的,是每个月定期向石诚询问安承泽的消息。

石诚是个警察,现在却化身跟踪狂,时间久了,就算石毅不问,他都忍不住去看看安承泽最近好不好,成习惯了!他知道安承泽这段时间混得不错,在鸿世地位越来越高,还和林家大小姐订婚,成为林家的乘龙快婿。不过这件事他没有告诉石毅,并且将消息压下来不让在外地的石毅知道。就算石毅不说,石诚也能猜到他的心思,如果说了能让石毅放弃这段感情还好,可这死心眼的明显不是这样!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样的事情要他怎么告诉石毅,还是让石毅自己发现吧。

就这样几年间石毅一直没有得知安承泽的消息,他用命拼来的职位越来越高,安承泽的地位也越来越高。终于,石毅接触到了那个跨国的贩毒案件,他不得不回到京市调查,却在调查苏玉婷时,发现她居然想要暗害安承泽。情况紧急,发现时苏玉婷就已经准备动手了,石毅来不及多想,直接去找安承泽。出门前收到一个信封,他看都没看就塞到衣服里。

先是去了公司得知安承泽已经去工地,石毅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才只来得及说一句话,上千斤的钢材从天而降,他只来得及一把推开安承泽,自己的双腿却被压在下面。

之后的记忆就是120那吵人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恢复意识后,石磊脸色铁青地站在自己面前,手中拿着一个染血的请柬。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石磊的鬓角已经发白,再没有年轻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将请柬摔在石毅病床边的桌子上,“就为了他,一个马上就要和别人结婚的男人,你看看你把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石毅表情很平静,原来临出门前那个信封是请柬吗?他虚弱地拿过请柬,展开一看,手却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为什么是林德慧?杜芸呢?为什么!

明明安承泽那么喜欢杜芸,为什么和别的女人结婚?在调查苏家和郭家的时候,他查过郭历琛,对林德慧这个名字有印象。一个可怜的被欺骗的女人。林家负责海关,正好是他们运毒的关卡,林家是他们的绊脚石。郭历琛想要毁掉林家,从林家两姐弟入手,林德慧生生被他毁掉。安承泽为什么要和林德慧结婚,为什么不是杜芸?

石毅放下请柬,对石磊说:“爸,我想见他。”

石磊简直气死,就算石毅不残,他也会把这死心眼的儿子直接给打残。他完全不想石毅见到安承泽,便直接回绝了安承泽,不让他见石毅。石毅在军区医院住院,这点权利石磊还是有的。这期间石毅还不断向石磊打听,问安承泽有没有来见自己,石磊就气炸了一样说:“没来没来,就是给钱,他现在可有钱呢!”

看到石毅躺在病床上失望的样子,石磊默不作声。他这辈子光明磊落,临老却是做了件见不得光的事情。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再让自己的傻儿子见安承泽,不能让他陷得更深。他早就应该这么做,早点出手断了儿子的念想,他也不至于为了安承泽废掉两条腿。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石磊原本的黑发变得白发苍苍,每个夜晚他都在医院走廊里一圈圈来回转。他那么优秀的儿子啊,才二十多岁就副师级的儿子,屡立奇功的儿子,背脊笔直天生的军人。石毅本可以为国家做更多更多的奉献,现在却全都毁了!

最终石毅双腿组织全部坏死,医生的诊断是,必须截肢,否则腐烂的伤腿会影响到完好的组织。手术签字那天,石毅被推进病房那天,安承泽和林德慧在京市大摆筵席,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截肢后,石毅再没提要见安承泽。

石磊也不指望他再找女朋友,也没有人愿意伺候他这残废一辈子,他有的只是一个《残疾军人证》和每个月国家的抚恤金。石磊以为儿子就这样完了,谁知在复健过程中,石毅买了大量的书籍,开始自学电脑软件编程。复健后,他申请掉入情报部门,石毅曾经受过专业的情报训练,他的身体虽然瘫痪,但大脑还是健全的。

也不知怎么搞的,从小看到书就头疼的儿子,居然借助高超的骇客技术,成为一名出色的情报人员,再次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这是他的儿子,石磊激动得无法言语,只要石毅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就算残废了又怎么样!

更值得开心的是,情报部门一个优秀的女人爱上石毅,不管他是不是残疾,石毅永远是个值得去爱的男人。那位强悍的女士说,她就是爱上石毅这永不放弃的毅力了,她母亲去世前曾半身瘫痪,她照顾十几年已经习惯,也不觉得照顾病人有什么难的。况且石毅可不是事事要人照顾的废材,他现在已经装了假肢,忍着疼痛自己走路。而且在训练下,他的臂力惊人,只要是近身战,整个部门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样的人,怎么不值得去爱,女士认为,石毅绝对值得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有力时,她照顾石毅,她没有力气了,不是还有孩子吗?石毅只是瘫痪,又不是不举,更不是不能生育。

由于石毅的身体,女方也是废了很大力气说服家人后,才去找石磊商量这件事的。石磊一瞬间年轻了十岁,几乎是飞着去找石毅,让他好好跟人家女方处处,这可是二十多岁无病无伤的正常优秀的女孩子,如果不是深深爱上石毅,又怎么会牺牲自己一辈子。

石毅撑着假肢去见对方,委婉地拒绝了她。

石磊一瞬间苍老下来,恰好此时安承泽又给他的账户里打了一大笔钱。石磊的愤怒根本无法停止下来,石毅口口声声说是自己残疾不想耽误人家女孩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每一天每一天都还在关注着安承泽的消息,哪怕他已经结婚了?

愤怒冲昏了石磊的头脑,一次儿时事故险些毁掉石毅的前程;一次部队相遇让石毅放弃继续训练的机会;一次蓄意谋害让石毅终身残废……到现在,石毅居然还在为了他而放弃终身幸福!

石磊从银行里提出安承泽打来那笔巨款,一路开车到安承泽家,将那箱子钱一沓一沓地丢在安承泽夫妇身上。

自此,安承泽再没汇过钱,石毅一直未婚,石磊也慢慢地成了个脾气古怪的小老头,没了年轻时的爽朗硬气,动不动就爱发脾气,只是从来不冲着石毅发。

石毅四十岁时,石磊去世。许是人之将死,回顾一生,他的感情淡了,也看开了。曾经只把一切错都推到安承泽身上,可是仔细回想却发现,有些时候,错误是双方造成的。甚至可以说,这两个孩子的一生,都开始于那把生日时送给石毅的刀,一步错,步步错。

临终前,石磊平静地握着石毅的手,低声说:“当年……你出事后,安承泽……来找过你很多次……我……都拒绝了;之后……他又汇过很多……钱,我都……还回去了……你……不想……去……见见他……吗?说不定……”

“没有那个必要了,”石毅摇摇头,“他现在很幸福,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他们夫妻尽管没有孩子,感情却相当好,而安承泽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曾经对不起他的人也都得到报应,我只要默默祝福他就好了。”

安承泽已经名利双收,可是你呢?石磊带着这句没有说完的话,永远沉睡下去了。

而石毅则是一直兢兢业业地为国家做贡献,他虽然没有了双腿,但他的知识他的经验是让人敬仰的。年轻时的石毅是战场上猎豹,出事故后的石毅是网络中的神明,中年后的石毅是严肃认真的老师,他虽然没有了腿,但他的大脑一直在为国家奋斗,他教出的学生,个个都是最优秀的。

直到石毅不惑之年,还有被他人格魅力吸引来的优秀女人想要照顾他一生,为他生儿育女,可是他都拒绝了。

安承泽六十过世,石毅却活到八十多岁。他去世后,他的学生们整理他的遗物时,在床头柜下面,藏着一个用当时社会最高精尖的技术锁着的保密箱。学生们以为是国家机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打开后却都惊呆了。

里面只有一把已经生锈老旧的刀,和一堆剪报,都是一个人的剪报,从生到死,从初出茅庐到功成名就。

一辈子,有那么一次心动,一次眷恋,一次不舍,一次痴情,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