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以较通俗流畅的白话文写成的,因而也推动了白话文运动的开展。
胡适津津有味地做这些考证,是同他更大的工作目标相关联的,这就是所谓“整理国故”。胡适指出,国故就是“一切过去的文化历史”。整理国故“就是从乱七八糟里面寻出一个条理脉络来;从无头无脑里面寻出一个前因后果来;从胡说谬解里面寻出一个真意义来;从武断迷信里面寻出一个真价值来”。简言之,“打倒一切成见,为中国学术谋解放”2。
在整理国故的过程中,胡适提出“疑古”的口号。他认为古史中传说的材料甚多,可信的甚少。学者需做考证的工夫。他主张“宁疑古而失之,不可信古而失之”。在他的影响和鼓励下,顾颉刚等一批具有新思想新方法的历史学家,在一个时期里专意从事辨伪书、辨伪事、辨伪史的工作。古史辨派一时大盛。
胡适在历史学方面的兴趣始终以中国思想史为主。《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出版之后,他曾断断续续地写作中国中古思想史。当写到佛教的禅宗史时,他发现可信的材料太少,不得不搁笔以待新材料的发现。92年,《新思潮的意义》,《胡适文存》集卷四,第2页。
2《胡适的日记》,922年8月2日。
《自述古史观书》,《古史辨》第册,第23页。
他为中英庚款事去欧洲,得机会到伦敦大英博物馆和巴黎法国国家图书馆查阅敦煌写经卷子,从中发现禅宗大和尚神会的语录两万多字。中国原有关于神会的材料不过00余字,这同神会在禅宗史上的地位极不相称。胡适回国后,陆续整理他的发现,于930年出版《神会和尚遗集》,其中附了一篇2.万多字的《神会传》。此书的出版,很受日本学界的重视。此后直到晚年,胡适对禅宗史的研究始终饶有兴味,并与日本学者保持交往。
胡适的整理国故,实即是借鉴西方的学术方法整理中国的文化遗产,这是中西文化互相融通的具体实践。因此,胡适把这看作是建设中国新文化的必要环节。在整个二三十年代,胡适亲自主持了整理国故和编译西书两项大规模的学术活动。可惜,因社会的不安定,使这两项工作无法长期坚持进行下去。
借鉴和学习西方文化,改造中国的旧文化,创造现代的新文化,这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基本目标。先进的中国人皆视为当然。但一部分保守的复古派或国粹派则另有主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浩劫,使西方一部分人,对自己的文明怀疑起来,欧美都出现了一股相当强烈的保守主义思潮。刚刚欧游回国的梁启超发表《欧游心影录》,其中有“科学破产”的话。于是颇有一些人也跟着怀疑科学,怀疑民主,怀疑个性解放的道理,以为重振中国固有的文明才是唯一的出路。保守主义思潮遂亦大为抬头。92年,梁漱溟发表《东西文化及其哲学》,923年,张君劢在清华学校发表《人生观》的演讲,两者都表现出对科学及西方文化怀疑和批判的倾向。胡适相继发表《评梁漱溟先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和《〈科学与人生观〉序》两篇长文,严厉地批评了贬抑西方文化,吹捧东方古文化的保守主义倾向。他强调人类文化的同一性,强调科学与民主应是各民族现代发展的共同方向。92年,胡适又发表《我们对于西洋近代文明的态度》一文,集中批评那种把西方文明说成仅仅是物质文明,中国文明才是精神文明的纯主观的说法。他强调说,任何文明都包含着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个方面,物质文明是精神文明的基础。西方文明承认人的物质享受的正当性,努力发展物质生产,提高人的生活水准,创造生活上的种种便利,以解放人的精神创造力,从而产生了高度发展的科学、艺术及各种文化设施,其道德与政治生活也跟着提高。从十八世纪的自由、平等、博爱,到十九世纪的社会主义,都是东方人不曾梦见的精神文明的产物。而中国固有的精神文明,其最高产物不过是士大夫的心性修养论。人们“越向内做工夫,越看不见外面的现实世界;越在那不可捉摸的心性上玩把戏,越没有能力应付外面的实际问题”。结果是贫穷、愚昧、落后。这种中西文化的争论,到三十年代再度爆发。935年月,有所谓“十教授”的《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声称已经“没有了中国”,“没有了中国人”,意即中国文化已被毁弃了,必须重建中国本位的文化。胡适在《试评所谓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一文中评论道,此宣言表面上持折衷主义,实质上是清末以来对抗新文化的保守主义思想的最新翻版,“是今日一般反动空气的一种时髦的表现”。胡适指出,文化自身都有其保守性或惰性。而中国旧文化的这种惰性尤大。人们大可不必替“中国本位”担心,这个本位是不会失去的。我们应该让现代的新文化和我们固有的老文化充分接触,借它的锐气打掉一点我们的老文化的惰性和暮气。新旧结合所产生的结晶品当然仍是中国本位的文化,仍是中国人的文化,是毫无可疑的。
胡适在929年写的一篇英文论文里,不慎用了一个可被理解为“全盘西化”的英文单词holesaleesterizatio,遂长期被认为他是一个“全盘西化”论者。其实,胡适用这个单词只是用以反对各种折衷的、主观预设各种限制的中西文化观,强调不同文化自由接触、互相沟通、互相琢磨,从中产生出新的文化。这是他有关中西文化最基本的见解,但有时为一些盲目夸大的国粹主义言论所激,他也讲过一些颇为偏激的话,如说中国“百事不如人”,说中国人“一分像人,九分像鬼”之类,颇引起人们的反感。直到他死前一年,还因发表一篇严厉批评中国旧文化的演讲而遭致台湾政界、学界一些人的围攻。
胡适是一个学者,但他和许多同时代的知识领袖一样,面对多灾多难的祖国,终不能忘情于政治。97年刚回国的时候,他曾下决心“二十年不谈政治”,力图“在思想文艺上替中国政治建筑一个革新的基础”。但五四运动把政治问题尖锐地提到每个人的面前,胡适也不得不谈政治了。99年7月,他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从他的实验主义出发,主张渐进的一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