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八章 东路的决定
鸡鸣拂晓。
苏锦和猛掀开身上的被单,眼前的一切让他倒抽琼气,震撼当场。
一屋血红的抓痕,铺了满地的生糯米上全是血,透出凌乱的脚印。
而东路,反手抓着门,俊俏的脸上只有刚毅和肃然。
他手握着桃木剑,血顺着剑尖缓慢的滴落,那声音,掉在地上,回荡在苏锦和的脑海中。
他跳下床,满地的糯米差点让他滑到,他踉踉跄跄的跑到东路面前,双手捧住他猩红的脸。
空气里都是难闻的腥味儿,东路也是一身腥臭。
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古龙水的气味被盖的干干净净,如今能闻到的就是刺鼻的腥。
“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你哪伤着了?东路这是怎么回事儿?!”
东路在苏锦和手里抬头,凝重的表情骤然一变,好看的眼睛打着弧度,连睫毛都轻轻上挑。
他扔了桃木剑,一把抱住苏锦和。
“大哥,没事儿了。”
苏锦和一僵。
东路却像孩子一样嘿嘿笑了,“你看,我说我会保护你的吧,这次不怕了吧,我说到就做到。”
“你…”
苏锦和的嘴唇抖了抖,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他不知道昨夜发生 了什么,他没敢看,也没敢动。
在他本该昏睡的时候,阴风拔地而起,卷着屋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东西都叮咣作响,唯有他身上的单子仍旧轻飘飘的盖在他的身上。
那风从他面前掠过,在他身边盘旋。
他感觉不到东路,只能听到呼啸的声音。
然后,是疯狂的嚎叫。
那是一种苏锦和无法形容的声音,比动物的咆哮还要可怕,像坏掉的音箱发出的声音,嘹亮且刺耳。
那声音持续着,高高低低,整个屋子似乎都在颤动。
后来,阴风更甚,那声音转为凄厉。
鬼哭狼嚎不过如此。
那是厉鬼的哭喊,是来自地府的吼叫。
苏锦和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那声音几乎将他的耳膜刺透,阴风席卷着身体,随时都能将他带走。
再后来,声音发狂,却是更加凄惨,声嘶力竭。
就好像四肢被撕开,皮肉被一刀刀割下。
濒死的哭嚎。
苏锦和想捂住耳朵,声音中透出的绝望无法忍受。
后来,声音弱了。
再睁开眼,这一屋的狼藉。
窗上,墙上,到处是手抓出的痕迹,血淋淋的手印,指甲深入墙皮,枢到里面的砖块。
那,分明就是一个人的垂死挣扎。
他拼命的想要从这里出去,逃离,可最后,没能如愿。
苏锦和正茫然着,外面跑进来一个人,他还没看清,就听那人指挥着旁人说,“快,把他送走,送医馆去。”
苏锦和猛然回神,他看到陈继文不知给东路吃了什么,然后东路就被抬上了担架。
“苏护…”苏锦和呢喃一声。
苏护回头看了他眼,“杀爷您放心,没事儿,我这就送东路少爷去治病。”
抬担架的是两个小兵,纪延在前带路,苏护走在最后,他们步伐匆匆,连交代几句的时间都没有。
没人告诉他是怎么回事儿,苏锦和最后把视线落在陈继文身上,“东路会死么?”
陈继文看看他,叹了 口气,“先别说这个,换个地方,我帮你打了那鬼胎。”
苏锦和点点头,跟着他走出房间,然后他看了眼头顶的太阳,“陈先生,今天的太阳可真大,晃的人头晕。”
陈继文跟着他抬头,这天刚亮,阳光穿透薄云只射出几道光柱,这种天怎么会晃人,再说太阳在哪里…陈继文正看着,就听后面扑通一声,再一回头,苏锦和栽倒在地,动也不动了。
苏锦和的身体比陈继文想象的要弱,这不单是身体的承受力,还有精神上的。
苏锦和养了两天才有点好转,陈继文见拖不得了,就打算直接把那鬼胎拿掉。
苏锦和扫了眼桌上的东西,他不知道陈继文要做什么,但这肯定和正常的打胎不同,再说他也没胎可打。
但在陈继文动手前,他有话要问他,“陈先生,等我问完了您再开始。”
陈继文一顿,沉吟后,道,“问吧。”
“第七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和您之前讲的不一样。”
陈继文看着他,随即又是一声叹,“当然不一样了,我本来想让那胡友德了 了心愿,转世投胎去,却没想到…”
“怎么?”
“他已经不在啦,彻彻底底的消失了,魂飞魄散,灰色烟灭,懂么?”
苏锦和愣了下,但没有太大的吃惊,他大该已经猜到了,“东路做的么?
陈继文看着他,无奈的笑了下,他感叹,“也不知你这是什么命…”
转而,陈继文问,“那个人,他说是你弟弟?”
“嗯。”
“你们兄弟感情挺深吧,”陈继文摇头,遂道出了那天的实情,“本来就剩一天了,然过去就完了…”
鬼各有执念,执念太深,鬼差带不走。
胡友德的执念就是没能给胡家传宗接代。
那天,陈继文有所隐瞒,他没把全部事情讲出来。
怀鬼胎,渡阴气哪是那么容易的。
会发生什么事情,陈继文心中有数。
他是刻意瞒着的,这一方面是怕苏锦和害怕,再就是怕他压力太大,本来这事儿就是耗神耗力的,再没事儿乱想反倒先拖垮自己。
只要撑过去就可以了。
毕竟那只是鬼,挺过七天,他阴气淡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陈继文想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
可是没想到,最后那天,东路去找他了。
东路问他,苏锦和到底遭遇了什么。
陈继文见他那样儿,就说了实话,他安抚东路,这是必经的,这一晚过去就完了。东路听了,默默的抽了颗烟,他吐出那烟嘴被他嚼的稀烂。
“你说过能把那玩意儿弄死,你告诉我,怎么弄死它。”
陈继文讶异,“爷,这可是最后一晚了。”
东路看着他,“我要弄死它,懂么。”
陈继文被他的气势骇住,那时的东路和那天要让他把孩子留下的何惧一样,这几位爷都不是一般角色,单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两腿发软。
何惧妥协,是因为苏锦和会死。
东路不会妥协,他要弄死那东西。
“我懂,可是,要灭鬼,施法的人,损耗极…”
“你就告诉我,他会不会有事儿就行。”
陈继文摇头。
“那妥了,说吧,怎么做。”
陈继文无法拒绝,最后还是告诉了东路方法。
东路突然问了一句:“如果前几天我来找你,是不是能提前弄死那东西?”
“那也要等到七日。”陈继文说,“不到七天,他不会显形,最后那日是他心愿了解的时候,阴气最弱,才能下手。”
东路没说话,走了。
陈继文却是因为这句话,憋出了满头的冷汗。
他知道,如果他说出相反的答案,可以提前驱鬼,那东路一定会杀了他。
这次他没隐瞒,但也是吓了个魂不附体。
那兜头遮住的床单是为了遮掩。
鬼看不到,只能感觉。
床单挡住苏锦和的人气,在鬼眼里那就是个空空如也的床。
苏锦和藏在床单下,阳气被挡,屋里唯一的活人就剩了东路。
他没有道行,他也什么都不懂,让一个外行来驱鬼十分危险,可是他做了胡友德将全部怨气发‘泄到东路身上。
东路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什么阴风阵阵,什么鬼哭狼嚎,在他眼里屋子还是那个屋子。
可是,他能看到糯米地上印出的脚印。
这是他唯一能够判断的。
那是血脚印,每一步都带着粘稠的血液,一步步蹒珊着向他靠近。
东路的桃木剑泼着黑狗血,还有他的血。
那时东路的手腕割开道细长的口子,伤口不深,但血源源不断,这样,他就能伤到胡友德。
接下来,就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残忍画面。
东路与胡友德的厮杀。
东路要做的,就是将那桃木剑刺进那无形的家伙的天灵盖中。
这谈何容易。
那一晚,丰城一如往昔,安宁静默,但苏府上空阴云密布,阴风四起。
后院的豹子焦躁不安,不停的踱着步子,但始终没踏出那园子一步。
园门早就被陈继文锁起,那一晚所有的活物包括一只鸡都不能轻易出现。
陈继文就在那院子外面,鸡血画出的符号镇着那院子,他不清楚东路是否能赢,他也不清楚到最后那胡友德会不会化身厉鬼。
他能做的只有守在这里,一旦胡友德变化,他第一时间将其消灭。
仅此而已。
这里面有很多讲究,也有很多礼数不是能按正常规矩来的。
他与苏锦和生无交集,胡友德魂不该绝,再说是苏锦和先收了他的阴聘,他若恶鬼,陈继文当仁不让,可现下这种情况,他若出手,便是逆天而为,这不止是损阴德的事情,还会连累他陈家上下。
东路要救的,是他的兄长,是和他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胡友德死去多时,却想与凡人珠胎暗结,这也是大逆之事,所以,这是他们的恩怨,他们自行解决理所当然。
那一晚,东路也好,胡友德也罢,各安天命。
最后还是发展成了陈继文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唉,忍一晚,只有一晚,胡友德心愿达成,一切就都过去了,怎就不能再忍,怎就非要闹到这般田地。”
东路没有驱鬼的本事,硬碰硬的来,小命差点折里面。
也就是他命够硬,这换做一般人,就算有这个心也未必能办到。
东路这下伤的不轻,不止是身体,还有阳气。
苏锦和怔怔听着,忍么?这事情忍不了。
也许陈继文觉得没什么,可苏锦和宁愿去死。
他忍不了,东路能让他忍着么?
苏锦和猛握双拳,他感激东路,恨不得跪下磕头。
可是,东路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