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令人绝望的未来与回答
有人说，姐妹是相连的。
你可以从姐姐的身上看到妹妹的憧憬，你也可以从妹妹的身上看到姐姐的关怀。
这，就是姐妹。
阳乃也有一个妹妹，一个很可爱，很让她喜欢的妹妹。
她的名字叫做雪乃。
尽管这个妹妹似乎并不愿意主动亲近她这个姐姐，但是阳乃依然爱着自己的妹妹。
她对于妹妹的情感很纯粹，那就是喜欢，世界第一的喜欢。
你问她对其他人会不会倾注这种程度的情感，答案很简单，会。
她对洛天书的感情也很纯粹，但或许不是喜欢。
这时候肯定会有人问这种问题，如果洛天书和雪乃同时掉进水里，她救谁？
答案很简单，谁都不救。
因为洛天书和雪乃自己都会游泳。
所以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纯粹的两份情感根本不可能用天平去衡量，这不是鱼与熊掌能不能兼得的问题，这是不论舍弃了哪一边都不可能的伪命题。
她知道思考这样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可是偏偏就有人把这两份情感摆在了天平的两侧，让她去衡量，用她绝对无法拒绝的办法。
“你想过吗？阳乃，如果你这么做了，雪乃会怎么样？”
“......”
“是吗？没有想过吗？那我告诉答案好了。”
黑色的微笑，那是阳乃眼中倒映着的，平冢静最后的表情。
“她会死。”
风停了，可是阳乃的心中却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之前我也说过了吧，你和那个小鬼是一样的，在性格方面呢，所以，你的妹妹才会‘死’，而且是被你亲手‘杀死’。”
语气仍旧是那边的平淡，但是平冢静的眼中却是多出了好几分玩味的色彩，那是恶劣的颜色。
“理由的话，你知道的吧？对吧，阳乃？因为你不也是一样的吗？那个时候被那个小鬼‘杀掉’的人，不就是你吗？”
“......”
如果能够感知自己身体的温度，那么阳乃的这双手所能触及的距离只有无尽的冰冷。
“这就是‘怪物’的宿命啊，阳乃，你选择继承的命运的真实！曾经已经‘死过’一次的你是明白的吧！现在变成怪物的你是明白的吧？”
“我......！”
“不要再骗自己了，阳乃！”
那似乎曾经见过一次的，恶魔的样子，咧开的嘴角一边嘲笑着一边吞噬着自己。
无法逃离，因为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被她一点点地染成黑色。
“‘怪物’是孤独的，‘怪物’是悲惨的，‘怪物’是疯狂的！被你拯救的家伙摆脱了‘怪物’的身份，成为了人类，加入了人类的社会，和人类开始平等的交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阳乃？
这意味着你将再度变回孤独一人！这意味着那个小鬼对你来说再也不能是特别的存在！这意味一直以来你用来欺骗自己的借口再也没有了作用！
哈哈，真是可怜啊，阳乃，已经失去一切的你所能做到的只是孤独地在另一个世界守望着那份美好，令人嫉妒的美好！
那是你的幸福，你擅自定义出来的幸福，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还能微笑着的可悲的幸福！
一边用悲伤浸染自己的世界，一边躲在角落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你的悲伤溢出，直到你再也无法抑制对心中的愉悦的渴求之后！你就会暴走！
你会回归最初的状态，‘怪物’最原始的状态！把世界里存在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你的‘玩具’，你会是一个变成一个可怜的剧本家，玩偶师，一个只能通过别人接触世界的可怜虫！
等到你被悲伤的痛苦和愉悦的欲望充斥全身的时候，你就会把那份幸福彻底毁掉。
如果这个世界上会有谁希望毁掉雪乃的话，那么那个人，只会是你哦，阳乃。
在幸福和悲伤的天平彻底倾斜的那一个瞬间，你一定会毁掉你最爱的妹妹！你的疯狂会彻底葬送一切！
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人来帮你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唯一的‘同类’已经被你‘救赎’了啊，哈哈哈——！”
“住口......！！”
阳乃的全身一片冰冷，她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平冢静描述的未来是那样的可怕，那样的凄凉，让阳乃感到了无比的恐惧。
因为她深深地明白，这残酷的未来或许就是她一直回避，不肯面对的现实......
但是，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我绝不会让它发生！我......！
“认清现实吧，阳乃。”
疯狂过后的低沉令人倍感压抑，平冢静眼中下意识划过的那是一丝怜悯。
“为什么你会这么全心全意甚至有点自我强迫地去选择帮助那个小鬼，这其中的理由你真的有好好思考过吗？”
“......因为我和洛君，是朋友。”
阳乃的表情阴沉无比，就算她一直在欺骗自己，催眠自己，但现在她的心中却是清清楚楚地明白——
自己说的从来都是在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大谎言。
“所以说，认清现实吧。”
莫名地，平冢静叹了口气。
“我已经说过了，你们不是朋友，充其量你们也只是‘同类’而已，还是曾经的‘同类’，这是现实，真正的现实。
你会帮助他也不是因为什么复杂的关系，单纯只是因为你舍不得而已。
你在享受，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享受这样整个世界只有你们两个人存在的时间，享受你想象中那段不存在的‘未来’的幻想。
嘴上说着从来没有犹豫过，真的是这样吗？你的执念已经让你分不清现实了，在你的眼里，你身边的雪乃那是“雪之下雪乃”，但是在那个小鬼身边的雪乃却变成了“雪之下阳乃的妹妹”！
我可以断言，当你的妹妹彻底摆脱名为‘姐姐’的束缚之后，你就毫不犹豫地彻底葬送她！因为你喜欢自己的妹妹，可你的妹妹却把这世界上你和他之间最后的联系给毁掉了，所以你别无选择！”
“......”
“所以，已经足够了吧？阳乃，已经，足够了吧？”
平冢静伸出手拍在阳乃低着的头上，她抚摸着阳乃的头发，轻轻地，柔柔地，似是有些温暖的味道。
“这样下去谁都不会得到幸福的未来，放弃，然后回去吧，回到你的原本应该回去的地方，阳乃，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
很久之前，少女死了，是被怪物“杀死”的。
很久以后，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少女杀死了曾经杀害了少女的那个怪物，然后那个怪物变成了少年。
少年很愧疚，他觉得是自己毁掉了原本的少女，让她变成了孤独一人的“怪物”，他向少女道歉，但是少女的回答却是——
说起来，我的回答，是什么？
------------
【番外·阳乃篇】 哭娃娃（上）
“你是雪之下家的大小姐，雪乃的姐姐，总有一天要继承家业的人。”
好痛苦......
“取得这样的成绩是理所当然的。”
真讨厌啊......
“记住了，要随时不忘自己身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好想消去......
“你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按照我的安排去做就好了。”
一直都是如此呢......
明明在是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主位上的她却宛如月亮背后的黑暗一般，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吗？阳乃。”
跪坐在她的面前，俯下身的我如此说道：
“完全没有，母亲大人。”
我的名字是雪之下阳乃，大概是母亲制作出来的，最平凡的，人偶吧。
我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我们一家在其他普通人们的眼中大概是属于名门望族吧，我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在别人那种莫名其妙的期待中成长起来的。
从小就接受英才教育的我，掌握着很多技能，可以说我几乎没有不擅长的地方，人们能想到的所谓天才需要能够做到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换言之，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的母亲是一位很厉害的人，作为我努力的目标，帮助父亲执掌家业的她，总是保持在我完全触及不到的高度。
我向往我的母亲？或许吧，因为我就是这样被设定好的。
对了，我还有一个妹妹，是个一直追逐着我的背影的可爱的孩子。
从母亲的房间里退出来的我，看见了躲在门外的妹妹，好奇怪，此时心中涌起的感情是什么呢，被妹妹注视的喜悦吗？
还是说，被妹妹看见如此丑态的羞耻？
不管怎样，没有感情的我是无法将这些表现出来的，我能做的只有用早已失去温度的笑脸迎向我的妹妹。
我最喜欢的妹妹。
“雪乃酱，暑假待在家里不会无聊吗，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去哪里玩？”
“......不，我要待在家里看书。”
妹妹她说谎了呢，毫不犹豫的。
说起来我还有一个令人讨厌的地方，说是诅咒也不为过吧，从小的时候起，我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技巧。
这是在母亲大人的“训练”之下，作为未来的家族继承人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学会揣测别人的心思是最基本的。
所以，妹妹这样口不对心的表现，我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或许看不出来要更好一些吧。
“那，姐姐就不打扰你了。”
“......嗯。”
细若蚊蝇的回答，其实她是不太像和我说话的吧。
妹妹说完之后就跑开了，头也不回的。
看来我作为一个姐姐也是失格的呢。
因为被妹妹讨厌所以难过？因为妹妹对我撒谎所以失落？还说因为不用担心自己在妹妹面前露出丢人的一面所以有些庆幸？
不明白呢。
能够清楚地看透别人内心的我，却偏偏读不懂自己的心思。
被妹妹抛弃的我，只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起了不知读过了多少遍的，又一次打发起了时间。
我喜欢看书？
不不，并不是这样呢。
我喜欢的只是能够毫无压力地消耗掉没有意义的时间，书是没有感情的东西，和它的相处能够让我稍微轻松一点。
大概。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以前，妹妹来到我的房间的时候，曾经问过我，是不是喜欢画画，我没有回答。
妹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因为在我房间的书桌上，确实摆着画笔颜料一类的东西。
而我没有回答却不是因为我在卖关子，而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妹妹看到的只是她感兴趣的东西，而她没看见的那些东西，正是我选择沉默的理由。
比如房间角落的小提琴，比如书柜上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
母亲大人让我按照兴趣去选择想要去学习的东西，她将这些称之为“技能”。
无数的道路摆在我的面前，但是大概我的心里所想要选择的那个未来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母亲大人交给我的那些选项里。
母亲大人的声音，就算堵上耳朵也能清楚地听到。
所以，我的回答只能是——
好的，我很乐意。
一次又一次的。
母亲大人为我决定好了一切，而我所能做的只是乖乖地走上她为我铺下的道路。
事到如今，或许我已经连质疑一句的勇气都没有了，因为这种勇气对于母亲大人来说是不必要的存在，所以在她的要求下，我舍弃掉了。
于是我终于成为了母亲大人精心制作的——
人偶。
吱呀——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胡思乱想的我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手中的之上，并非是我不想知道站在门外的人是谁，而是因为我知道家里会在不敲门的情况下进入我的房间的人，只有我的妹妹。
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妹妹没有把门完全推开，只是撑开了一个足够她把头伸进来的宽度。
“......母亲找你。”
妹妹的发言简单到令人疑惑她是不是讨厌我这个的姐姐。
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早已经有了定论。
“我知道了，谢谢你，雪乃酱。”
“......”
砰。
门被关上了。
说实话被自家妹妹用这种程度的冷淡态度对待，我居然能够这么轻易地接受，也真的是不禁让人想要感叹一句，习惯确实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毫不留恋地合上手中的，反正我也没有读几页。
打开门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一阵紧张的脚步声在远去，或许是妹妹吧。
没有多想的我径直朝着茶室走去，母亲大人从来不会在房间里和我谈话，不管是对谁，她都是用这种相当“正式”的方式。
来到茶室的门外，门是开着的，还未等我开口说些什么，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从房间里退出来，然后快步从我身边走过。
不认识的人。
在我疑惑的时候，母亲的声音也传来了。
“是阳乃吗？进来吧。”
“是，母亲大人。”
走进熟悉地令人有些讨厌的房间里，我没有抬头去看母亲大人的样子，而是静静地低着头。
我只需要听着就好了。
“刚刚离开的是你上原叔叔，你父亲的好友。”
我轻轻点头，没有说话，等待着母亲大人的下文。
“他来拜托了我们家一件事，我考虑之后，决定交给你来办。”
没有等待我的回复，母亲大人接着说道：
“明天会有一个人来千叶，你负责去接待他，顺便担任一下‘导游’的角色。”
“我知道了......嗯？”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然后接着我就愣住了。
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对劲？
------------
【番外·阳乃篇】 哭娃娃（中）
我是一名很普通的国中生。
因为这点很重要所以我要再强调一次。
对于一个普通的国中生来说，学习应该是最重要的事情，理论上应该是这样。
但是现在，母亲大人却交给了我一个奇怪的任务。
虽然现在是暑假，但是我还有补习班要去，更别提这个暑假我还有学校的任务。
所以，不管是接待谁也好，导游的任务也好，怎么看都不该由我来负责的事情。
而且，我很是疑惑，为什么母亲大人在谈话的时候，要用“接待”这个词，因为这个人怎么看都是——
“呀，陌生的姐姐，你就是来接我的人嘛？”
笑容稍微虽然有点可爱，但是这个金发似乎有点太嚣张了，有些微妙的既视感。
日语的发音有点奇怪，不过从名字看来的话，应该是华夏人。
所以，为什么华夏人会是金发？
算了。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怎么看都是，小孩子吧？
“你就是洛，天书，吗？”
可能面对妹妹我都没有这么纠结过，今天貌似我心中那份想要吐槽的欲望有些微妙地压不住了，虽然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担心说的太快对方会不会听不清，所以我特地放慢了语气。
“嗯，就是我。”
脸色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去，称之为男孩似乎会惹人不快，但是称呼其为少年似乎又有些太早了些。
姓洛，名天书，这就是母亲大人让我负责接待的人吗？
果然用接待这个词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陌生的姐姐，你的名字呢？”
果然还是把他称作少年吧。
先不管实际年龄的问题，毕竟这个笑容是在太具有欺诈性了。
作为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这样的笑容会不会太耀眼了些？
“雪之下。”
我脑中一边给面前的的金发少年贴上各种标签，嘴上一边回答着他的问题。
“雪之下阳乃，请多指教。”
说着我伸出手，少年也伸出手，可是却并没有握住我，而是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接着他闭上了眼，作出了一个苦恼的表情。
似乎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雪之下啊......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无视了我，少年在自言自语着，短短几秒钟后，他突然睁开了眼，眼中似乎有些惊喜。
“我想起来了！雪之下，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来着。”
接着少年抬头望向了我。
“呐，姐姐，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啊？”
“......没错。”
我有些惊讶，莫非这个少年认识雪乃吗？
“真的啊——？！”
少年瞪大了双眼，似乎很惊讶，随即他握住了我的手，并开始上下摇晃起来。
“真巧呢，我认识你的妹妹哦。”
“真的吗？”
大概是想要迎合少年，我试着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平淡。
“现在雪乃酱还在家里哦，要我把她叫出来一起吗？”
“啊，不用了。”
有些意外的，少年拒绝了。
为什么呢，脸上那灿烂的笑容还没有半分的收敛，但是我似乎感觉少年的笑容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如果要玩的话，下一次再说吧。”
他是这样说的。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少年似乎隐藏着什么，但是我却看不出来。
我百试百灵的“读心”能力第一次失效了，这让我对面前这个少年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好吧，如果想要找雪乃酱玩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告诉姐姐哦。”
我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这个有些特别的少年。
“那，洛君，现在你已经想好了要去哪里看看吗？”
“唔——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嗯？”
我诧异地望着少年，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虽然因为年龄的问题，我要比少年高上一些，但实际的差距也没有那么多，只不过，如果他低下头的话，我会看不清他的表情。
比如现在。
“我说，姐姐，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作为交换，我也会直接叫姐姐的名字。”
“诶？”
“你看啊。”
扬起了脸上暖人的微笑，少年如此说道：
“如果姐妹都叫姓氏的话，不就分不清了，不是吗？”
仔细想想的话，确实是这样的道理。
如果要我突然其他陌生的人互相以名字相称的话，或许还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他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刚刚也说过，他的笑容太具有欺诈性了，和一个小孩子互相以名字相称，倒不会让我有负担，反而感觉是有些亲近。
“那，天书？”
我试着喊道。
这是我第一次喊男生的名字。
“嗯，就是这样，听起来感觉好多了。”
听到的我的称呼，少年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接着他主动牵起了我的手。
“那我们走吧，阳乃。”
“......嗯。”
不可思议呢。
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
是我太敏感了吗？还是说因为第一次有人这样喊我的名字，所以才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少年和人相处似乎很随和，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其他同龄人的那种羞涩，他似乎一直都是那种闪闪发光的样子。
那样的耀眼，那样的令人羡慕，简直像是太阳一样。
和我完全不一样。
嫉妒？或许有一些吧，毕竟我眼前出现的似乎是出现在现实里的童话呢。
“对了，天书，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虽然很简单地，我们拉近了关系，但是我没有忘记我的“本职”工作，今天的我在作为“好友的姐姐”之前，还有一个“导游”的身份。
“只要是在千叶市内的话，哪里我都能带你去哦。”
“真的吗？那，阳乃，我们先去那里吧。”
听到我的话，少年似乎很开心，他拉着我的手加快了速度，我抬头望向他所指的地方，那是一家咖啡厅。
门外摆着名称怪异的菜单，牌子上挂着图案浮夸的标签，在门口有着一位身着黑白女仆裙的可爱女生正一手抱着传单递给每一位过往的行人。
叮铃叮铃的的开门中似乎还能听到“欢迎回来，主人”这样的台词。
“......”
我低头看了一眼面露兴奋的少年，心中不禁有些小纠结。
这个太阳，似乎染上了什么奇怪的颜色。
------------
【番外·阳乃篇】 哭娃娃（下）
“啊哈哈，正宗的女仆咖啡台给人的感觉确实不一样呢。”
在笑着。
金色的少年似乎很开心，这一点至少我还是能够读得出来的。
不过，如果他能够稍微收敛一下的话，我想我会轻松许多。
因为我们这两位的客人，店里已经朝这里投来了不少奇怪的视线。
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在日本，“宅”并不是一件自豪地说出来的事情，被人戴着有色眼镜对待也算是稀松平常。
这家女仆咖啡厅明显是被御宅族的次元文化影响，成为了适合“宅”的那种咖啡厅，从这里的顾客和菜单上的餐点名称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我们才会被围观。
年龄的问题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大概就是被误解了吧，迷途的羔羊不小心走进了森林，这样的感觉？
“主人大人，您的咖啡，请慢用。”
女仆小姐的出现打断了我的思绪，不过她并不是在和我说话，而是和这个少年。
“谢谢。”
少年的笑容似乎十分的廉价，到现在为止，我好像还没有见过他不笑的样子。
小小地抿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少年眉头微挑。
“女仆姐姐，可以再帮我加一点糖吗？”
“啊，好，好的，请稍等！”
女仆小姐将手中盘子轻轻上提，遮住了有些羞红的脸颊。
看来我的判断似乎有些问题，少年的笑容的确是略显廉价，但是效果却是非同一般。
如果他再不收敛一下的话，我想或许店里的女仆小姐们可能会忍不住上前来要求和这位小客人合照也说不定。
就像那些客人要求和女仆小姐们合照一样。
“嗯~这个味道比我以前喝的要好呢，是环境的关系吗？”
看着少年将两个增加的糖包全部倒进了咖啡里，我不禁有些哑然。
果然是小孩子吗？这样做的话，牙齿真的没问题吗？
“呼——满足啦。”
脸上表现出了夸张的感叹，少年推开了面前的杯子，就这么枕着手臂，趴在了桌子上。
“谢谢呢，阳乃，要你特地陪我来这里。”
“......不，没什么的，原来这就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
少年的脸上微微有些错愕，随即发出了一阵轻快的笑声。
“哈哈哈，阳乃你啊，真是......算了。”
又来了。
又是这样的感觉。
总觉得哪里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少年在笑着，但是笑容里却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为了笑而笑着，但事实却又并非如此，我能感觉得到，这个少年和我不同。
和我那种早已经失去了颜色的笑容相比，他的笑容里，似乎还有着更深的东西，有着一些，我所不能认知的东西。
“对了，说起来，我有个礼物要送你哦，阳乃。”
“诶......？”
少年所说着的话题，跳跃性似乎有些太强了，我还没有明白他的想法，或者说还没有得到我的答复，少年已经开始自顾自地翻找起身边的背包。
和那个人有点像呢。
“嗯——我看看，记得就放在这里来着......啊，找到了。”
那是一个有着黑底白纹的包装的盒子，以大小来判断，里面装的可能不是什么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
“这个，送给你。”
少年将盒子推到了我的面前。
“那个，天书，礼物就不用了吧，我们还只是初次见面......”
“不不。”
对于我的推托，少年没有接受。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这是作为你陪我来这家咖啡厅的回礼啦，收下吧。”
“......那，谢谢。”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有不接受的理由。
我将目光放到面前的盒子上，包装的配色有些奇怪，阴沉的底色搭配对比性太过强烈的白色，令人有些难以理解。
花纹的样式也有些诡异，像是毫无规律的涂鸦，又似乎有着某种意义在其中，而且在包装上面好像也没有标签的样子。
这里面会是什么呢？
在笑着，少年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
“打开看看吧，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我轻轻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盒子的包装。
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盒子，盒子里躺着两个依靠在一起，人偶？
虽然我对于宅的文化并不了解，但是我也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偶和咖啡厅的壁龛里那些所谓的“手办”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东西。
大概就是“球关节人偶”吧。
要怎么形容才恰当呢？虽然有一种冷冷的或者是淡淡的真实感，但是却不是真实存在的。
表面看起来像人，实际上和人并没有相似之处。
因为人偶没有穿上衣服，所以球关节的部分可以清楚地看见，制作成这样的类型，可能是为了能够自由地活动，摆出各种姿势，营造出某种独特的氛围。
就像她们这样。
半闭着眼帘，相互依靠着，似乎是结合在了一起，姐妹吗？
这两个人偶有着相似的面容，但是似乎其中一个人偶还处于未完成的状态，她似乎少了一只手臂，因此只能紧紧地贴在另一个的人偶的肩头。
这个是妹妹吗？
我这样猜测着，接着看向了另一个人偶。
她有着完整的身躯，但是却是只能摆出的扭曲的姿势，用漠然的目光注视着，我？
“怎么样？”
没有给我和人偶之间更深入“交流”的时间，少年开口了，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乎满怀着期待一般。
他在希望着什么？
我不明白。
但是，大概他所求的东西，是我绝对无法给予的。
因为我和他不同，在我的世界里，我所能够被允许作出的反应早已被限定在那个小小的范围内。
所以不管他再怎么样地渴求，我的回答都只能是——
“很不错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真的吗？”
少年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似乎对于我的回答感到很是受用。
我感到了一阵轻松。
第一次无法从别人的表情和目光里读出他所希望的东西，这种微妙的困局使得我只能够用“赌博”的方式去猜测对方的心思。
在被设定好的人格之中，没有我可以自主作出回答的未来。
所以我只能依照标准去行动。
母亲大人设下的“标准”。
“呐，姐姐。”
少年突然叫了我一声，但不是用我的名字。
“这种时候，不该应该说‘谢谢’吧？”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重新趴到了桌子上，明媚的笑容之下，那双宛如深渊一般漆黑的瞳孔好似锁链一般，让我无法逃离。
只能一步步凝视着深渊，然后被它吞噬。
“阳乃姐姐你啊，稍微有些无聊诶。”
------------
【番外·阳乃篇】 哭娃娃（完）
无聊。
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我。
觉得有点新鲜？不，是可怕才对吧。
我作为母亲大人制作出来的人偶，几乎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各种技能都是一家预先“设定”好的。
面对各种各样的人或者事，我都可以做到轻松应对，但这不是我可以自豪的事情，因为母亲大人就是把我“设定”成这样的。
作为人偶，我会完整遵守着母亲大人为我制定各种的“规则”。
所以，无聊这样的评价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我的身上。
我无法理解，也绝对不会认同。
因为，如果这样说的话，简直就像是要否定我的存在一样。
如果要把二百五十六分之一的白色和二百五十六分之二百五十五的黑色相融合，其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必然是黑色。
尽管若是去细细深究的话，在这其中白色还是存在的，但是在人们的眼中所能看到的却只有黑色而已。
所以，除却那百分之一无法读懂的内心之外，雪之下阳乃这个人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母亲大人所制作出来的。
如果否定了百分之十九十九的我，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哈哈哈，开玩笑啦。”
少年眼中的颜色好像消失了，不，是恢复了才对。
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但是此时此刻我却无法再从少年的笑容里感受到再有哪怕是一丝的温暖，那份毫不犹豫就否定我的傲慢，让我莫名地心生警惕。
果然，他的笑容里存在着的东西，那必然是谎言。
看来那份欺诈性不是我的错觉。
“阳乃你太较真了，好啦。”
少年托着下巴望着我，嘴角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我的小题大做一般。
“刚才是我太过分了，抱歉。”
“......不，没什么的。”
我当然不会责备他，说到底我根本没有去责备他的能力。
因为母亲大人并没有赋予我这样的“机能”。
“那你能原谅我吗？”
明明看起来并不是那样细腻的人，但是少年却一遍又一遍地将话题固定在了刚才的问题上，似乎有些刻意，但却又让人无法出言责备。
少年看着我，收起了那副玩闹的模样，眼中似乎有些某些特别的感情。
“刚才一不小心得意忘形了，抱歉呢，阳乃。”
他双手合十，即便笑着也无法掩盖脸上的歉意。
“能够原谅我吗？”
“......我本来就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我轻轻摇摇头，大概是想要将刚刚脑中胡思乱想的东西给甩出去，或许是我想多了，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
“天书你太认真了，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其实也没什么的。”
“真的吗？”
少年眉头高高地扬起，似乎很开心。
“谢谢你，阳乃。”
我无言地摇头表示并不用这么正式，可当我下意识地望向少年的眼睛时，却是悚然一惊。
少年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在笑着，很开心地在笑着。
但是为什么呢？
我却在害怕。
仿佛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见过少年开心的模样一般。
可是仔细想想似乎确实如此。
因为每一次我看到的都是少年在“笑着”，但是他的眼里却似乎总是隐藏着各种我无法读懂的东西。
看到少年的眼神和表情保持一致，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也就是这样，我才感到会害怕吧？
因为如果刚才那些的笑容都无法代表少年心中真正渴求的“喜悦”的话，那刚刚到底是为什么，少年会露出那样开心的笑容呢？
他到底笑什么？
“说起来，这两个人偶是我路过那家店的时候意外看见的呢，真幸运呢。”
少年突然说起了人偶的事情。
他是故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地到，这个少年一定可以从我的眼中读出刚才那一分恐惧的情感，但是他却没有说破。
是我的错觉吗？
还是说少年原本的性格就是如此的恶劣呢？
“我很喜欢这两个人偶哦。”
少年轻轻地歪着脑袋。
“那家店里有着很多非常不错的人偶，但是果然还是这两个最让我中意。”
“天书你很喜欢这类的东西？”
“人偶吗？”
少年想了想，然后说道：
“很喜欢哦。”
“这样啊，我一直以为男生的话，不太会对这类的东西感兴趣。”
“哈哈，大概我的兴趣和其他人比起来有些特别的吧。”
少年伸出手指轻轻划过那透明的盒子，似乎这样做就能够感受到里面那两个人偶身上的温度一样。
一样的冰冷。
“人偶没有明确的感情，不管它的主人是谁，它所能做的都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任由他们摆布而已。”
说着，少年的目光渐渐从盒子里的人偶身上移开。
他看向了我，用同样的眼神。
“这样想想的话，其实她们也挺可怜的，不是吗？”
“......其实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会说出这种话，但是我大概能知道，自己现在所说的......
也全部都是谎言。
“它们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这样永远保持着让主人喜欢的表情，活下去就好了，这就是它们存在的价值，所以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幸福。”
“幸福......吗？”
少年的语气很奇怪，我能听得出来，他其实是想要笑的，可是却忍住了，拼命的。
“你的想法也是相当地特别呢，我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幸福’。”
否定，还是说认同？
我不明白少年想要表达的意思。
“呐，阳乃，你知道吗？”
少年的目光再度回到了人偶的身上。
“其实这两个人偶原本并不是一对的哦。”
“......”
我没有说话，但是心下却有些意外。
“原本她们应该是一对双胞胎，但是在我买下了她们之后，又买下了另一个人和她们相似的人偶，然后，我就将那对双胞胎拆散了。”
说着，少年再度把目光转向了我，这一次，他的眼中满是笑意。
“人偶娃娃不会哭，真是太好了呢，对吧？”
我不明白少年说出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
至少那个时候不明白。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个时候的我能够明白他说的话，现在至少，还能好好地笑着吧。
因为，如果连太阳的颜色是黑色的话，又有谁能够出来拯救我们呢？
------------
【番外·阳乃篇】 优等生（上）
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
到底有多少人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呢？
我不知道。
其实我也并不是要就这个问题去和那些学者一样的人物探讨些什么，我想知道的只是——
在多数人眼中倒映着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吗？
正确的意义可以简单地被少数服从多数这样的理由所确立吗？
我想知道。
正义的颜色。
是否真的是能够被人们所能接受的白。
说到底，正义真的存在颜色吗？
说得更直白一些吧，正义这种抽象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如果正义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它真的能成为黑夜中的明灯，给人带去一丝温暖，或者如同祝福一般，为他们带去光芒。
它能做到吗？
或者说，正义如果不存在的话，那么，到底是谁给他们的权利来审判这个世界的善恶？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在神的审判之下，给予流浪的野猫孤独一人的惩罚，这就是善吗？
在恶魔的凝滞之下，赠与小丑选择哭泣的权利，这就是恶吗？
我不知道。
在人偶的眼里，世界是空洞的，黑白的，像是玻璃碎片一样，一块一块被分割开的。
她目之所及的世界之内，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存在即为合理。
这句话的精髓，是否能够给予那可怜的人偶一丝美好的幻想呢？
我不知道。
梦是距离现实最远的地方，手和脚都被绑上了锁链的我，没有办法知晓云的彼端，是否有着故事的尽头。
在黑色的世界里，那百分之一的心似乎这样呐喊着——
去死。
......
“早上好，由依。”
“阳乃，早上好——！”
这是个元气满满的孩子。
她是我的同学，名字叫做由依，不论是发型还是服饰，都给人一种充满朝气的感觉，同样是校服，穿在她的身上却好像有着和我完全不同的颜色。
“我已经准备好了哦，今天也好好好加油吧！阳乃！”
“啊哈哈......”
说实话，我似乎稍微有些应付不来她。
太过热情的人总是让我有些畏惧，因为我的内心的颜色是那样的苍白，如果被她接近的话，我担心自己会因为染上了太多的颜色之后变的奇怪。
“说起来，刚才开始我就很在意了啊，阳乃。”
由依突然凑到了我的身边，然后朝着我的身后望去。
“这个男生是谁？稍微有点可爱，莫非是阳乃的男朋友？没想到阳乃你喜欢的居然这样的类型啊。”
“不是啦。”
我有些苦恼，友人的调笑让我有些头疼。
“他是......”
说到一半我就停下了，因为我好像确实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个少年。
亲戚家的孩子？似乎有些不对劲，母亲大人托付给我照顾的孩子？似乎更奇怪了。
“啊咧？莫非被我猜中了......？”
看到我面露的尴尬，由依似乎有些惊讶，显然是误会地更深了。
“不是啊，他是......”
正当我纠结着到底该怎么介绍这个少年的时候，他却主动开口了。
“你好，我是洛天书，是阳乃的朋友。”
“真的男朋友啊？！”
由依脸上的表情算是又惊又喜，惊的部分还好说，喜的部分，该说我的形象在她的心中又被套上了奇怪的设定了吗？
“不过，这个名字，你是外国人吗？”
“是哦，我来自华夏，啊，对了，我能直接叫你由依吗？”
“可以哦，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没问题。”
少年看起来似乎很能和由依合得来，大概是因为性格方面的相性比较好，由依本来就是比较好相处的类型，而少年......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刚才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今天你们是有什么工作要做吗？”
“是呀，莫非你不知道？”
由依的表情有些诧异，显然在她看来，少年应该我找来的帮手。
“不知道啊。”
少年的表情很无辜，不过他似乎也看出了由依的疑问。
“我只是觉得跟着阳乃会比较有趣，所以就来了哦。”
由依愣了愣，随即露出了一丝坏笑。
“嘿嘿，你们两个人还真是恩爱啊。”
“都说了不是啦。”
我苦恼地闭上了眼，看来是暂时这个误会是解释不清了。
“所以，今天你们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是学园祭的准备哦。”
由依解释道：
“每个班级都要准备自己的项目，我们是选择咖啡厅，所以提前一点来负责装饰的工作，还有器材准备之类的，总之有很多很多的工作啦。”
“这样啊。”
少年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接着问道。
“但是，这个项目听起来似乎不是两个人就可以完成的吧。”
“当然不止两个人，我们已经通知了不少班级的同学来帮忙了。”
说着，由依突然跑过来，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像是超市小姐推销时的语气说道：
“不过，阳乃她可是执行委员哦，所以才要先一步来学校。”
“执行委员啊。”
少年将视线转到了我的身上，听语气似乎是在感叹什么，但是绝对不会是因为我执行委员的身份所以对我感到钦佩就是了。
莫名的闪烁着的目光令我有些畏惧。
自那天以后我就很难在淡然地承受他的目光了。
好在他似乎并没有在执行委员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的打算。
“对了，由依，如果阳乃是因为执行委员的身份所以要早到，那你呢？你是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
“嘿嘿。”
摸了摸鼻子，由依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我可是阳乃的朋友哦，如果她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不是太可怜了吗？所以我决定要当阳乃今天第一个碰见的人。”
“诶，是这样啊。”
少年略感意外地望着由依，嘴角勾起的弧度，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哼哼，就是这样。”
“......”
由依她，总是这样毫无道理选择对我露出好意。
说实话，对于由依的好意，我有些感动，但是在感动之余，又有些奇怪的情感混迹其中，像是白帆之上的划痕一样，令我有些厌恶。
我不会深究那份奇怪的根源，因为我知道，那些痕迹虽是无心之举，但那也是我亲手划下的，如果过分追究的话——
恐怕整面白帆都被被撕成碎片吧？
------------
【番外·阳乃篇】 优等生（中）
“谁都没有来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说出了这样的话。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我总能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看到他的眼神，我确信了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不过，与其说是在幸灾乐祸，不如说是在享受吧。
享受着不为人知的愉悦。
至少，他快乐的源泉，我无从知晓。
先说好，这绝对不是什么学园暴力。
冷暴力也好，霸凌也好，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出现这所学校里的，更不会出现在我的身上。
这不是自夸，我已经算是这所学校里的名人了，出色的成绩，沉稳的性格，显赫的家境，不论哪一点都足以成为学生们谈论的话题。
这样的我，这样的雪之下阳乃会成为校园暴力的对象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母亲大人将我设定成这样的存在，就绝对不会容许我的身上出现这样污点一样的东西。
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校园暴力。
只是巧合而已，对，一切都是巧合。
恰巧同学们今天都有重要的事情，重要到根本走不开身的事情，然后恰巧我选择了今天来准备学园祭的事情。
所以今天才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对。
就这是这样
和雪之下阳乃这个人本身没有任何一点的关系，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一切都是这个看似不友好的巧合造成的。
“看来真的只有你们两个人了，怎么办？”
少年向由依问道。
他的语气相当地轻松，这也是必然的，因为他只是一个外人，在外人的角度看来，不论事态怎么发展，都与自己无关。
更何况，比起一个外人，他更像一个观众。
他所在意恐怕并不是事态到底会严重到何种地步，而是究竟事态严重到何种地方才会更加“有趣”吧？
“奇怪啊，我明明通知了麻里子她们的......”
由依的表情似乎也有些不太好，她对于现在这里空荡荡的状况感到不知所措吧，明明已经通知到了那些朋友，可是为什么却突然都来电告病呢？
只能说是这个巧合具有的偶然性太强了吧。
“既然是有事的话那也没有办法，就我们两个先动手开始准备吧。”
我没有兴趣去纠结已经发生的事实，现在要做的只是尽可能去做好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
学园祭就在开学的第一周，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准备也还有五天左右的时间。
国中的学园祭水平并不需要太高，所以我们现在只需要想办法解决掉器材的问题，然后装饰之类的东西，努力一下，五天之内也能做完。
麻烦的是学生会那边的报备，需要提前一点，所有的工作最迟要在学园祭开始前两天做完。
也就是说还有三天的时间吗？
稍微有点紧迫。
“好了，由依，我们开始吧。”
“嗯......”
尽管脸色还是有些不自然，但是由依已经暂且不去考虑其他人为什么突然有事的情况了。
“我们两个人分工吧，由依你去买装饰用的素材，我和周边的店去谈谈租借器材的问题。”
“嗯。”
我很简单地分配了工作，然后我和由依就分头去各自准备去了。
要准备一个学园祭水平的咖啡厅其实并没有那么难，首先，既然是咖啡厅，咖啡是肯定要有的，所以制作咖啡的机器肯定是要借的。
其次就是一些甜点，烤箱的话，应该也要租，接着在准备一些班级的装饰，然后就是菜单的制作，人员的分配。
其实器材的问题还不算难，关键是工作分配的问题，现在所有人都是请假状态，连个名单都做不出来。
“打扰了。”
这是今天我走进的第三家咖啡厅，果然还是没有成功。
关于器材的问题，不是已经被其他班级借走，就是店里本身不方便，这样看来，是要再走远一点吗？
“呐，要我帮忙吗？”
我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少年还是和今早一样不急不慢地跟在我的身后。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就这么注视着我。
“呐，阳乃，要我帮忙吗？”
没有等我回答，他就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下去一家一家地去找，效率也太慢了吧？就算找到了，等你和店长把具体的事情谈完，也要浪费不少的时间吧？”
“......”
我没有说话，在等着少年的下文。
“而且你的时间不是已经很紧张了吗？要我帮忙吗？”
短短地几个呼吸的时间，少年就来到了我的面前，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回复。
确实如他所说，我的时间很紧张，如果去赌下一次就会成功这样的可能性，还不如依靠他来得更快些。
只不过，明明是这样简单的选择题，我的第一反应却是拒绝。
我也说不清这里面有着怎么样的理由，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神明的施舍让人们趋之若鹜，但是恶魔的交易却让人避如蛇蝎，比起明白的利益交换，人们似乎更想要所谓的“奇迹”。
虽然当人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永远不会是神明就是了。
我的心在犹豫，但是身体已经提前做出了判断。
那百分之一的我似乎想要选择放弃，可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我却已经向着恶魔伸出了手。
“天书，你有办法吗？”
“嗯，只是一些开咖啡厅所需要的器材不是吗？”
少年胸有成竹的语气令人安心，可是他眼中闪动的光芒却令人担忧。
“你需要的话，我马上让人准备好。”
“麻烦你了，天书......谢谢。”
“不不。”
少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点忙不算什么的，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啊。”
拿出了手机开始发送邮件，少年一边慢悠悠地在手机上输入着内容，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阳乃你啊，不讨厌她吗？”
“她？”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那是指今天那些“因事请假”的人，看来关于这件事，这个少年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没有。”
我轻轻地说道，给出了只有我能选择的回答。
“她们又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突然有事来不了罢了。”
“......噗，哈哈，哈哈哈。”
少年笑了起来，那是低沉的，被极力抑制着的笑。
“怎么了？”
我皱起眉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少年会在这个时候发笑。
“没有没有......不要介意，只是我突然想笑而已。”
少年抬起头，脸上还有着笑意的残留。
“阳乃，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误会？”
“对，就是误会啊，我刚才没有问你是怎么看待其他人。”
踮起了脚尖，少年突然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双目相对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看清楚他眼中摇曳着的神采，那是因为兴奋而跃动的光芒。
“我想要问的是——你讨厌，由依吗？”
------------
【番外·阳乃篇】 优等生（下）
我，讨厌由依？
这怎么可能！
因为她可是我——
唯一的朋友！
“反应不用这么大啦。”
一分钟？一秒钟，或者只是一个眨眼的时候，来自少年的那份诡异的压迫感消失了，面前的少年正低着头摆弄着手机，语气平静地好似刚刚从未说过那些话一般。
空气似乎凝滞，手机上按键的声音几乎就在我的耳边。
像是一个倒数的计时器，滴答滴答，我在盼望着这一刻能够快些结束，哪怕只快一秒钟。
“你就当做是我随口说的好了咯。”
少年的语气相当轻松，好似在享受着比我不同的这份落差感似的，慢吞吞地将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像是故意的。
“但是，你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
我不知道少年再说什么，这一次是真的。
“是吗？没有注意到吗？”
少年嘴角笑容又扩大了几分，似乎是对于某种状况的确认而感到了喜悦。
“算了，这样也好。”
嘴上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语，少年慢慢退开了一个对我来说比较安心的距离。
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具备任何危险系数，但是我却因为这一小段的安全距离感到了轻松。
那是一种从身心两方面来说都有的轻松。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稍微有些累了。”
脸上没有露出半点的疲累，少年一点点地向后挪动着脚步。
“我要先回去了，阳乃，明天再见吧，咖啡机器的问题已经帮你解决了哦。”
“......谢谢。”
想想我现在能说的似乎只有这一句。
“不用这么客气啦。”
他的笑容依旧那样的灿烂，可我已经再也无法直视那份看似亲切的温暖了。
“对了，趁现在给你一个忠告吧，阳乃。”
“忠......告？”
我轻轻地皱起眉头。
“哈哈，不要那么严肃啦，你把它当成一个建议也好，这是作为一个经验者给你的建议。”
少年突然停下了远去的脚步，转过身的他三步两步地跳到了自己面前，欢快的动作里满是戏谑的味道。
轻轻地贴在我的耳边，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他的声音显得十分亲昵，里面有着一种朦胧的味道，像是在做梦一样，他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有些不真实。
“现在还来得及哦，赶快离开那个孩子吧，不然的话......”
少年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留下了这么不完整的，奇奇怪怪的一句所谓的“建议”。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下意识地将疑问说出了口，却发现刚刚还贴在耳边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一道背影，远远地消失在我的眼中。
“我很期待下次的见面哦，拜拜，阳乃。”
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待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道别并且离开了。
徒留我一个人身处在他刚刚营造的奇怪氛围里。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个少年的话，那应该是神秘。
不论是他的出现，还是他所做的一切。
似乎有着某种意义在其中，但是每当我快要触及到那个部分的时候，它却又像是流星一样只留下一个令人惋惜的痕迹，我无法捕捉到他的轨迹。
那是一种预感。
我需要明白那其中的意义。
我必须要明白那其中的意义。
他所说的，所做的，必然有着能够让我将我身上那百分之一的迷茫解开的钥匙。
我无法读懂少年，但是少年却读懂了我的百分之一，所以，我必须要明白那份意义才行。
如果求助于他的善意，是否能够使我的疑问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呢？
我不能确定。
因为在我看来，少年的性格不算好，但是也没有到恶劣的程度。
至少此刻的我是这样想的。
......
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上午的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
比想象之中还要快了些，这还多亏了他的帮助，不知道由依那边怎么样了。
怀抱着疑问的我，本想用手机联络一下由依，但是又怕自己的问候给对方带去了催促的意思，所以最后我还是把拿出来的手机又放回了兜里。
此刻的校园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人的样子，虽然因为学园祭的关系，需要有人提前负责准备，但是如果班级里的人一起努力的话，其实也不是需要提前多少。
不如说，正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才要提前来努力吧。
不，不对呢，还有由依。
换上室内鞋的我慢慢地朝着班级的方向走去，廊道里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响着，明明还是正午，可窗外的阳光却让我感觉不到本应该有的温度。
我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或者这样能够让我重新找回那份暖意。
墙上影子的交替开始变得缓慢，我一个一个数着自己走过的窗户的数量，明明是那样幼稚的做法，今天却令我感到了格外有趣。
玩着一个人的独角戏，我来到了班级的门口，门是半开着的。
或许是由依已经回来了。
我伸出手，可就在手指即将要触碰的门的瞬间，门被打开了。
“啊......”
我有些惊讶地望着面前的她。
“什么啊，雪之下，是你啊。”
毫不客气的话语，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不对，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才对。
“被由依催的有些烦了我才过来看看，结果你们两个人不是进行地挺顺利的嘛。”
轻佻的语气，张扬的个性，说话的时候的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这个陌生的女孩，她的名字叫做麻里子，与我相同，她即便是放到全校范围内也算是有名的人。
与我不同，她总是走在自己的选择的道路上。
“那以后也都拜托你了，执行委员大人。”
擦身而过，背对着我挥了挥手，麻里子似乎就打算离开，不，是决定要离开。
怪里怪气的称呼，她对于我的态度仅从这里就可以明显地看得出来，麻里子毫无理由地敌视我，虽然在我看来一切都是无妄之灾。
我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快了。
我静静地望着她和离去的背影，直到现在为止，我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虽然很失礼，但是多次的教训告诉我，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和她进行对话那毫无疑问会变成是一场灾难。
对我来说的灾难。
因为麻里子对我这种单方面的敌视会很容易让我们之间的对话变成一场的争吵，我会被动接受对方的一切指责，因为作为母亲大人的期望的优等生来说，我是不能存在“无法与同学相处融洽”这个缺点的。
所以，我只能选择沉默。
更何况，这样做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同时也是为了由依，因为——
“啊，等等！麻里子！”
她同时也是由依的好朋友。
我转过身望着迟到的主角，心中不禁回想起了少年的话语。
------------
【番外·阳乃篇】 优等生（完）
“干嘛啊，由依，我已经照你说的来了一趟了，现在我要回去了。”
“诶，不要这么说嘛，麻里子，既然来了就顺便帮帮忙吧。”
“啥？！由依你说什么？”
“啊哈哈......”
由依似乎在试图劝服麻里子加入我们的队伍。
虽然在我看来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做法，因为只要有我的存在，她就永远不可能和我们出现在同一阵营。
悄悄地用地上的阴影来隐藏自己的痕迹，静静地看着谈话中的两人，我像是一个局外人。
不对，我本来就是局外人。
麻里子是班级里女王一样的人，这不是在恭维她，这就是事实。
三年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已经慢慢成为了班级的主心骨，明明没有担任班级里任何的职位，却拥有着比谁都要重的话语权。
学校社团的工作加上她三年级前辈的身份，她可以说是站在学校顶点的人。
同时她也是一个十分高傲的人，班级里那个以她为中心的团体，近乎是掌握着整个班级行动的规则。
她和她的随从们，好吧，原谅我用这样的形容方式，并不是因为我记不清那些人的名字，而是记住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盛开着的花朵之下的叶片，就算有名字也不会让人记住的吧？
麻里子讨厌我，这是初次见面我就知道的事实。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和她都无法好好相处，不论我怎么做，她都会单方面地针对我，所以我能做的就是不让“麻里子讨厌雪之下阳乃”这个事实翻到明面上。
只要保持着退让，我就可以将这种关系永远保持下去，毕竟是母亲大人的要求。
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所以我，雪之下阳乃不能做出设定之外的行为。
本来用沉默应对一切的我是不可能和她有什么交集的，但是事情总有例外，比如由依的存在。
由依是个开朗的女生，她可以和班级里几乎所有的人成为朋友，这是让我很佩服的地方。
面对不同的团体，她总是能够以不同的身份去融入她们，和她比起来，在这个班级里待了三年的我简直像是一个刚刚转校的过来的插班生一样。
所以这样的由依，理所当然地加入了麻里子的团体，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绿叶”的一员。
不过这其中不小心出了一些问题。
那就是她和本不该成为朋友的我，成为了朋友。
雪之下阳乃是这个班级里第三个特别的人。
与作为所有人朋友的由依和身为女王的麻里子不同，她算是这个班级里的“异类”。
雪之下阳乃不会拒绝任何和她进行交谈的人，因为这是一个优等生必须要做的。
但是我却不喜欢和任何人进行过度的交流，这是我自己在思考之前，身体先做出的反应。
所以，班级里的雪之下阳乃不会拒绝任何一个上前搭话的人，但是她却从来不会主动和别人搭话。
这样的人理所当然地被所有人选择性地疏远了，加上女王麻里子的存在，雪之下阳乃成为了这个班级的，嗯——
不存在的人。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不能作出任何的反应，因为雪之下阳乃不被允许求助于任何人，因为雪之下阳乃必须是一个优等生。
这是母亲大人的期望，母亲的要求，也是母亲大人交于我的，雪之下阳乃这个人存在的设定。
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对一切选择了妥协与漠视。
我私下承受着一切来自班级里的恶意，但是表面上却和她们一起在老师面前表演着和睦相处的戏码。
她们总是将一切麻烦的事情都推给了我，因为我是一个优等生。
我则是将一切麻烦的事情都接受了下来，因为我是一个优等生。
这就是班级的规则。
女王麻里子和优等生雪之下阳乃共同制定并且严格遵守的规则。
但是它却被一个人打破了。
那个人就是由依。
因为她和雪之下阳乃成为了朋友，因为她选择了背叛整个班级，背叛了规则。
或许正如少年所说的，我应该远离她。
这是对她最好的处理方式。
可是我做不到。
或者说，雪之下阳乃做不到。
因为雪之下阳乃不能拒绝任何选择接近她的人，因为雪之下阳乃是一个优等生，所以在由依说出“请和我成为朋友”的时候，她不能选择拒绝。
因为雪之下阳乃是一个优等生，所以对于夹在自己和规则之中的友人，她不能表露出任何的态度。
哪怕她知道这样下去，由依她终究会成为又一个陌生人也是一样。
由依会离开我这是必然的结果，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这样的结果会有怎么样的改变。
麻里子虽然现在暂时选择了对于由依的“犯规行为”的无视，但是这不代表她会对于这样的情况选择永远的妥协。
这是由所有人认定的规则，必须要有谁去成为那个不存在的人，所以，就算由依是所有人的朋友，也不能成为这个例外。
麻里子现在选择无视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把由依当成真正的朋友，希望她自己最后做出一个选择。
虽然女王一直在用俯视的目光看待所有人，但是这不代表她就没有朋友的存在，虽然在对话时在地位上会有些微差距，但是这就是朋友。
她可以对自己的朋友有一定程度的容忍，但是这种容忍不是毫无底线的。
如果到了时间，由依无法做出决定的话，那么她会帮她做出决定。
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但是我不能说。
因为雪之下阳乃是一个优等生。
此刻，由依和麻里子的谈话还没有结束，而且看架势，麻里子的忍耐限度似乎在以一个肉眼可见速度被突破着。
由依的想法必然不可能实现，她希望麻里子对我伸出援手，这样就可以改变整个班级的现状。
但是她不知道。
这样做是毫无作用的。
因为班级的规则，早已经不是区区一个女王就可以改变的了。
在优等生雪之下阳乃和女王麻里子共同制作出那个规则之后，所有人都必须要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进行游戏，哪怕是女王也不能漠视规则的存在。
不过，虽然无法漠视规则，但是作为唯二特殊的人，我和麻里子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下试图去改变规则。
可是麻里子绝对不会这么做。
因为她是女王。
我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因为，我是一个优等生。
------------
【番外·阳乃篇】 隐约雷鸣（上）
“我讨厌下雨天呢。”
“是吗？是因为这勾起了由依同学在某个下雨的日子和恋人D分手的回忆吗？”
“才不是啊！为什么我非要被人分手啊！而且为什么会是D啊，ABC在哪里啊！我就必须是一个被设定成已经交往了三次的人嘛！”
“噢噢，吐槽三联弹呢，真漂亮。”
“天书你真是的......如果这么闲的话，就不要说风凉话，来帮忙啊！”
“太麻烦了，我拒绝了。”
“......”
简直就像是朋友一样，比起我来说。
不知为何，看着面前的两人，我的心中莫名有着这样的感慨。
不论少年的心中到底有着何种的想法，在表面上，他和由依已经成为了可以互相开点小玩笑的好朋友。
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展地如此神速，这其中固然有着由依的本身性格的关系，但不可否认少年本身也是一个健谈的人。
他们相处地很好，或许比起我来说，少年更适合当由依的朋友。
“似乎没错是会下雨的样子呢。”
一边和少年拌着嘴，另一边由依拿出了手机，确认了今天的天气预报。
“据说是雷阵雨，看来运气不好的话，我们或许要在学校里避避雨了。”
“诶，在雨中挥洒青春不才是你们应该做的吗？”
“才不是啊！连伞都没有，挥洒什么啊！”
由依忠实地半掩着吐槽役的角色，看起来她似乎乐在其中。
“人变多了呢。”
在这里，我们可以透过班级的窗子望到的校门，确实，因为学园祭将近，陆陆续续各个班级的人也都开始着手准备项目了。
虽然这个班级教室里现在还是只有我们三人。
“呐，阳乃，我们还有多少的工作？”
由依眼巴巴地望着我，想来她已经有些倦了，毕竟是连续经历了三天的枯燥生活，换了谁都会吃不消的。
不过好在由依和少年都帮了我不少的忙，现在手头的工作基本已经结束了。
抬头望了眼布置地差不多的班级，到时候只要把人员分配名单处理一下，应该就可以了，不，这之后就不是我负责的呢。
现在我只要把报告写完交给学生会就可以了。
“大部分已经完成了，谢谢你，由依。”
“真的吗？”
由依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喜。
“终于可以休息了啊。”
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由依腾地一下离开了位子，似乎是再多一秒钟也坐不住了。
“对了，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去楼下看看能不能借到伞呢，下雨天真的很讨厌呢。”
说着，由依便自顾自地跑出了教师，看架势，估计谁也拦不住。
“真是个活泼的孩子啊，你说是吧，阳乃？”
“......嗯。”
虽然以少年现在的年龄来说，称呼由依为“孩子”似乎有些过分，但是微妙地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违和感。
瞥眼了由依消失的地方，我抬头望着阴霾色的天空，心中不禁有些担心。
那乌泱泱的云层之上，隐约闪动着的光芒令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铅笔，或许是我突然之间太用力的关系——
啪嗒。
铅笔的尖端应声断裂，化作一个黑点滚落到地板上再也找不到了。
“你状态不好呢。”
转过头的瞬间，少年正端着两颗明亮的眸子，正直勾勾地注视着我。
“怎么了？”
“......没什么。”
我若无其事地打算回避那双令我心慌的眼睛，佯装无事地从笔袋里再拿出了一根削好的铅笔，这时，天空中一阵低沉的雷鸣声响起。
轰隆。
“......”
拿着铅笔的手指微微发白，或许我自己还没有感觉到，但是少年似乎已经注意到了，我在动摇，我在恐惧着什么。
“原来如此。”
少年并未露出多少惊讶的表情，只是轻轻地弯腰将我刚刚不小心碰落的橡皮捡起来，放到我的手边。
“没想到你居然会害怕打雷，挺可爱的嘛。”
“......”
我没有说话，而是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报告书上，这似乎是少年独有的说话方式，并非轻佻，而是刻意在隐藏什么。
“阳乃。”
坐在桌子上的少年突然向我伸出了手，他的手里握着的是自己的手机。
“我们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诶......？”
我微微有些呆滞，少年跳跃性太强的说话方式不是每一次都能让人赶得上的。
“你看，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那这样的话，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少年。
接过手机的少年表情有些诧异。
“这是？”
“那个......”
突然之间的，我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羞耻的感觉，我轻轻地把脸摆到一边。
“我对机械之类的东西，不是太擅长，所以......”
“呃......哈哈哈。”
少年呆愣了片刻，随即便失声大笑起来，前仰后翻的，似乎要将胸腔里的空气全部挤出来一样，令我心中的羞耻感更甚了几分。
“阳乃，你啊......算了。”
好一会，少年才停止了大笑，用手拭去眼角不小心挤出的泪水，他低着头同时摆弄起了两部手机，没有再说什么。
我知道的，大概少年已经察觉到了。
我并非是不擅长机械类的事物，而是因为除了由依之外就再也没有过其他“朋友”的我，从来就不知道交换联系方式究竟应该怎样做。
没有熟练的机会，我只能用谎言和尴尬来掩饰更深层的原因。
虽然现在看起来，似乎我所做的一切在他的面前都是徒劳。
或许是刚刚的发笑令少年得到了满足，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两部手机上输入着各自的联系方式，然后将手机交还给我。
而我也打算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面前的工作上。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可就在这时——
“雪之下。”
由依关上的门被意料之外的人给打开了。
是麻里子，还有几个班上的同学。
“你在啊。”
面色淡然地确认着我存在于此这个事实，她甚至直接忽略了我身边的少年。
“出来一下，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那是不由分说，不容许被拒绝的语气。
麻里子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她女王般的高傲，她甚至没有走进教室，只是靠在门上说了这么一句。
我没有选择，或者说，雪之下阳乃没有选择。
无言地放下了手中的铅笔，我离开了座位，至始至终，我都没有注意过身后的少年此时究竟是用着怎么样的目光注视着我。
很难看吧，我这样的人。
------------
【番外·阳乃篇】 隐约雷鸣（中）
“那个......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角落里是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体育器材，空气中都是灰尘的味道，看来是间废弃了许久的仓库。
想来也是，毕竟在综合楼的背后，操场的角落里会有这么一两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不过，为什么她们要把我到这里来？
吱呀——
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了刺耳的声响，门被关上了，眼前本就阴暗的视野更是变得一片漆黑，勉强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之后，我才发现——
这里空无一人。
麻里子和她的朋友们早已消失不见，陈旧的气息弥漫着整个空间，墙壁上方的窗户，透过铁丝能够看见的只有阴霾天空。
门外的脚步声一点点地远去，我似乎是被，关起来了？
“那个......”
“别敲了。”
我的手刚刚接触到铁门的瞬间，门的那一边就传来了麻里子的声音。
“请问，这是......”
“到了现在还不懂吗？”
麻里子的声音似乎有些奇妙的起伏，那是嘲笑的味道。
“真是，让人火大。”
“......”
我没有说话，我大概明白了现在她们所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了。
先说好，这不是校园暴力，不是霸凌，不是欺负，这只是——
规则而已。
我们都不过是在遵守着各自的规则罢了。
“你一直都是这样令人火大。”
待我回过神，麻里子的话还没有完。
“雪之下，你一直都是那样自以为是，你一定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对吧？”
“我没......”
我下意识地就想要否认。
“不要着急否定。”
麻里子打断了我的话。
“我承认，你确实是了不起，需要班级全体共同完成的工作，你一个人就可以做完，每一次都是这样，你真的和我们不一样。”
麻里子的话令我有些意外，这和我一直认为的那种单方面的敌视似乎有些许的偏差。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在这里，你才会被会她们选择放在这个位置上。”
沉默了片刻，麻里子的声音稍稍变得有些低沉。
“大家都很累了，所有，必须要有谁去成为那个论外的人，必须要谁要承受这一切。”
“......”
“我讨厌你，雪之下，从最初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绝对不可能好好相处，你太傲慢了，你从来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对吗？”
“......”
我说不出话。
或许麻里子说的没错，我太过傲慢了，所以才招致了所有人的不满。
因为人偶是没有心的，没有思想，没有自我，只能凭借着设定好的人格运行着，是一个毫无感情可言的机器。
所以我会接受一切，同时我也会拒绝一切，在身为人类的你们看来，这样的做法毫无疑问就是傲慢最根本的体现。
这样的我，被孤立出来成为那个唯一的论外之人，也是必然的。
“就像当初制定的那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样，这是大家的提案，然后由我来决定的。”
这一次，麻里子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你是最合适的，因为在这个班级所有的人里，你的存在实在太碍眼了。”
啊，我知道，因为我是人偶，因为我没有自我，因为我只会按照一个“优等生”的设定去行事。
所以，这样的我，最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你自己也能明白吧，不是我们选择了你，而是你的作为让我们只能选择你。”
是的，我是班级里唯一的异类，是在那所有人有着心的人类之中偷偷混进来的一个人偶。
“你的存在简直就像是在邀请一样，邀请我们所有人一起将你独立于这个群体之外。”
我知道。
“所以她们才会选择你。”
我知道。
“所以如果必须要从这个班级里选出谁来承受所有的罪恶，必须要有谁去成为罪恶的源泉被针对的话，雪之下，我会选择你。”
我知道。
“所以，决定这么做的，让你落到这种地步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
麻里子的话说完了，我能清楚地听到她的脚步声一点点地远去。
我背靠着门慢慢地坐下，把头埋在膝盖上，用手臂紧紧地把自己藏起来，或者这样能够让我感到好受些。
我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什么又涌起了这样的感觉。
痛苦...
悲伤...
想消去...
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我自己...
我不断地退让，换来的只是她们变本加厉的对待罢了，可是这又如何呢？我是不在意的，雪之下阳乃是不会在意的。
因为人偶从来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她只是意义不明地过着被人固定好轨迹的每一天。
她不会生气，不会难过，不会哭泣，因为她没有这样的感情，因为她不被允许这样做。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偶身躯加上百分之一无法读懂的心。
这样的我，这样的雪之下阳乃，真的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我不知道...
但我想知道！
一成不变的每一天，对我来说究竟有着什么意义？
她们的样子从未改变，她们一直都是这样，母亲大人也好，麻里子她们也好，所有人都是这样。
我是不存在的人。
没有人可以看见我。
哪怕我无数次地呐喊着我就在这里。
也不会有一个人看得见我。
不可能。
不允许。
太辛苦。
太讨厌。
我无法停止这样的心情。
雪之下阳乃被设定好了轨迹，雪之下阳乃自己制定的规则，可是我却讨厌这一点！
我讨厌规则。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想被束缚。
我在不知名的道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独自一人，一步一步，渐行渐远，周围都是不认识的景象，我不能停下，我不被允许停下，但是至少，能告诉我一句，终点在哪里吗？
痛苦，悲伤，空虚，憎恨，谎言，嘲笑，嫉妒。
已经够了，我已经累了。
雪之下阳乃这个人已经再也不可能得到救赎，干脆就这样睡去吧，带着所有的感情统统入眠，直到这具身躯彻底枯朽毁烂为止。
什么是恶？什么是善？
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
什么是活着？什么是存在？什么是价值？什么是真实？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啊......
算了，怎么样都好了。
就这样走到最后，或许也有人承认吧，承认雪之下阳乃这个人的一生毫无意义可言。
已经够了，我已经不想......
“阿拉，阳乃，莫非除了害怕打雷之外，还会怕黑吗？”
我记得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曾是我记忆中的一个过客。
不过现在，他却成了这黑色世界之中。
唯一的太阳。
------------
【番外·阳乃篇】 隐约雷鸣（下）
“天......书？”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语言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对于这个不论怎么想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我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当然是跟着你一起进来的啊。”
少年的声音出奇地欢快，似乎一点都没有在意过自己被关起来的这个事实。
不过也对，他只是一个外人，并没有担心或者着急之类的必要。
而且看起来他似乎也不像是那样容易被这种事情弄得惊慌失措的类型。
嘴里发生嘿咻的声音，少年盘腿坐在了自己的正前方，双手托着下巴，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呐，怎么办，阳乃，接下来你不是要去学生会交报告的吗？这样被她们关在这里的话，学园祭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的吧？”
“......”
我没有说话，或许少年并不知晓，但是我是知道的，她们既然是已经决定在这件事情上针对我，就必然不会留给我余地。
学园祭是班级的项目这倒不用担心，在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之前，她们一定会着手处理，只不过参与其中的我......必然不可能毫发无损的离开。
我已经可以想象到之后来自班主任甚至是母亲大人的那些“问责”。
作为优等生的雪之下阳乃是母亲大人制作出来的人偶，但是如果雪之下阳乃再也无法继续扮演优等生的身份，那么她的存在价值又在哪里呢？
说到底，如果雪之下阳乃不再是一个优等生，如果我不再是母亲大人所期望的那个雪之下家的大小姐。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的话，那么现在的我，到底是谁呢？
大小姐？优等生？雪之下阳乃？还是说母亲的人偶？
谁知道呢。
“怎么了？”
少年歪了歪脑袋，对我的沉默没有半点不耐，眼中那浓浓的笑意没有半点褪去的想法。
“这样下去不是会来不及的嘛？你不着急吗？”
“着急，也没有用吧......”
想了想我是试着找了些无关紧要的说辞回应了他。
“都已经被关在这里了，想要出去的话，只能等有人来帮忙了不是吗？”
“这么说，阳乃，你是想要出去的喽？”
“......当然。”
少年的问题很奇怪，像是一句毫无意义的打趣，又像是一句含义颇深的提点，但不论是哪一种，我都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再怎么样那也不能改变现在我们的处境。
在这一刻，我是这样想的。
叮铃。
那是金属碰撞之后发出的清脆声响，经过少年的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抛到了我的面前，我低下头。
那是一把钥匙。
我哑然地抬起头，迎接我的是少年灿烂的笑容。
“好了，阳乃，你不是想要出去吗？钥匙已经交给你了哦。”
“......”
我沉默了。
“怎么了？”
少年不紧不慢地追问着。
“你不是很想要出去的吗？现在只要你站起来，把背后的门打开就好了，你看，很简单的一件事吧？”
“......”
我依旧沉默着。
“怎么了？”
少年仍然没有着急，只不过他的语气变得稍稍低沉了些。
“莫非，你不想出去吗？”
“......”
或许到了现在才说有些晚了，但是少年的眼睛，似乎早已经洞察了我的一切想法。
钥匙就在我的手中，虽然不知道少年究竟是如何将它拿到手的，不过事实却是如他所说，如果要出去的话，我只要站起来就好了。
但是为什么，我，做不了选择......
出去的方法很简单，留下来的方法也很简单。
选择出去是因为我，雪之下阳乃是一个优等生，她必须要去完成接下来学园祭的工作才行，可是，如果选择留下呢？
雪之下阳乃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要留在这里，这是在母亲大人的设定之外，无法预料的未来。
只要线还存在，人偶就无法做出预定之外的动作。
可是，现在我深切地感觉到，一直以来缠绕在我身上的那些被母亲大人操纵的线，似乎消失了。
现在，这个瞬间，留在这里的我，是自由的。
没人可以左右我的想法，因为我面对的一切都是属于未知的领域，没有已经的任何一个设定好的选项可以选择，没有任何一条已知的道路可以前进。
在这里，被困在这个漆黑的牢笼的里我，其实已经真正意义上地被解放了。
现在我所做的选择已经不属于优等生雪之下阳乃可以涉猎的范围了，这是我自身作出的选择。
这是我自己，没有经过母亲大人制定的规则，完全依靠着本能进行的选择。
这一瞬间的感觉是绝妙的。
那是我从未感知过的，名为自由的滋味。
但是很快，我就醒过来了，是的，从那个虚幻的梦中醒了过来。
我应该出去的，不，是我必须出去才行。
人偶说到底还是人偶，即便一瞬间有了因为嫉妒她人而借来的梦想，其本质依旧还是人偶罢了。
回去完成人偶的本职工作才是我应该做的。
“决定了？”
看着我捡起了地上的钥匙准备站起身来，少年含笑望着我。
“话先说在前头，这扇门一旦打开就没办法再关上了哦。”
那是像道别远行的友人一样温馨的口吻，少年的眼中始终带着笑意，没有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也没有令人身处深渊般的恐惧，有的只是一片淡然。
仿佛在守望着什么一般。
我读不出此刻少年心中的想法。
默默地站起来，将钥匙插入锁孔，就在我的手即将要转动钥匙的瞬间——
砰！
那是铁门被敲响了的声音，不过不是从里面发出来的，而是外面——
砰砰砰！
“阳乃！你在里面吗？阳乃！”
“......由，依？”
我艰难地喊出了声音主人的名字，但是目光却慢慢地转向了身后的少年。
原来，一切都是我错觉。
少年从未露出过那样的笑容，他的嘴角有的只是因为极力忍耐而变得扭曲恐怖的嘲讽，还有那双眼瞳，好似望着猎物的怪物一般，此刻正闪耀着不详的光芒。
只见他慢慢地举起了手，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炫耀着什么似的，显得极为兴奋。
我的视线随着少年的手开始上升，他的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里面显示的是一封以我的邮箱地址发出的邮件，收件人是由依，内容只有三个字——
“救救我。”
------------
【番外·阳乃篇】 隐约雷鸣（完）
“谁都乐在其中，开心地聊着天，说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有你，阳乃，你是在观察她们的行为，然后试着去模仿她们，所以从最初开始，我就认定了哦，你，绝对是讨厌那孩子的对吧？”
那是黑色的话语，将我眼前的一切光明都覆盖掉的黑暗，天空，大地，由依，还有我自己也好，全都被包围在了那片黑暗之中。
以至于不论由依如何地呼唤我的名字，我都无法再做出任何回应，最终，天空中轰鸣声让我颤抖不已的手终于是从旋转到一半的钥匙上，离开了。
我的双腿似乎已经失去了支撑我站立着的力气，双手贴着冰冷无比的门板，一片空白的大脑中留下只有那嗡嗡嗡的耳鸣。
少年的话语像是诅咒一样，令我的内心被恐惧包围着，无数次地，我这样告诉自己，不能去听，不管是什么，都不能去听。
但是，我的本能已经不是我可以阻止的了，明明由依的声音无论如何都传达不到，可少年的声音却像是钟鸣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自己的耳边。
挥之不去。
“呐，阳乃，人要诚实，要学会面对自己的本心，其实你一早就是打算这样做的，不是吗？”
不是...
“呐，你其实根本不讨厌把你关起来的那些人对吧？没有心的人偶怎么可能会有憎恨这种情感嘛。”
不对...
“但是可惜的是，人偶虽然不会憎恨赋予她各种命运的人，但是会去渴求哦，会渴求着那些她所没有的东西，虽然你极力掩饰，但是在人偶意识到自己是空虚的哪一刻开始，你就在不断地渴求‘心’这种东西了。”
没有...
“无聊，空洞一样的心得不到满足，奢望扭曲成了极度，扭曲成了憎恨，面对自己的本心吧，你其实最讨厌的就是由依那家伙了吧？”
不，不对，我怎么会讨厌由依！
我最喜欢她了，因为，因为她可是我唯一的......！
“朋友？哈哈，这样程度的谎言就不要再说了吧？”
不是谎言！
“你只是好奇而已，有心的人类和无心的人偶，如果落入同样的地步会发生什么，对吧？”
不对！我没有！
“不然的话，为什么你不把门打开？”
“......”
“你知道的吧？阳乃，现在把门打开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都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如果现在你还是选择沉默的话，由依肯定是会去找她的朋友的吧？”
“......”
“到了那个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哦。”
我知道的......我明明是知道的......
如果让由依去找麻里子的话，这种原本就脆弱的天平关系会立即崩溃，她会失去所有的朋友。
变得和我一样。
所以，我必须要打开门才行，只有这样才能阻止由依，才能帮助她，才能帮助我，唯一的，朋友！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手动不了？
明明，明明钥匙就在那里了啊！明明只要转动一下，打开门就好了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手动不了了？！
动啊！快给我动啊！
“戴上这个吧。”
那本该是附在我耳边，亲昵的声音，但是此刻却令我浑身发凉。
少年轻轻地将什么东西塞在了我的耳朵里，一时间不管是雨声，雷声都小了许多，但是少年的声音却依旧还是那样的清晰。
“在我的家乡呢，有这样一种魔法哦，只要把耳朵堵起来，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别人发现哦。”
一边说着，少年一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好了，现在你什么都听不见了，也什么都不同怕了，不管面对什么，只要按照自己想的去做就好了。”
自己的，想法？
“阳乃！你在里面吗！回答我啊，阳乃！”
奇怪呢，为什么呢...为什么窗外的雷雨声似乎变得若有若无，但是由依的声音又变得可以听得见了？
她很着急，她在担心我，现在我只要告诉她我没有事情，然后把门打开就好了，对！只要这样就好了！只要我——！
“......谢谢你呢，由依。”
诶，诶？我在说什么......？
“阳乃！你真的在里面！没事吧？！”
“嗯，对亏了你，我现在没问题哦。”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再说什么？！
“什么叫没事啊！麻里子她们这一次太过分了！等等呢，阳乃，我肯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谢谢你，由依。”
不对！你不能去由依！绝对不能去的啊！！
“说什么谢谢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嗯，是呢，谢谢你，由依，愿意和我成为朋友。”
不对，你不应该和我成为朋友的......！
“真的，谢谢你。”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由依离开了。
像是麻里子一样，留在我耳边的只有那远去的脚步声。
我看着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似乎能倒映出我的样子。
看不清的脸，黑色的自己。
为什么，我会这样做......
我应该阻止她的啊！
我是要阻止由依的啊！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会变成......会变成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低沉的闷笑传入了我的耳中，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笑声的程度在一点一点地扩大，最终从不为人知的低鸣变成了放肆的狂笑。
我猛然回头。
是他！
对！一定是他我才会——
“喂喂，开玩笑也要有点限度吧？”
声音的主人，那个少年读出了我的心思。
此刻呈现在我面前的，那是我曾经见过的，少年真正的样子——
恶魔。
“我什么都没有做哦，全部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不，不会的，如果没有你的话——
“阳乃，你总是无意识地在做着这一切，认知上虽然没有觉察到这些行为到底意味这什么，但是身体去依照着本能行动。”
身体的，本能......？
“你讨厌由依？还是说怎么样？那都无所谓不是吗？只要牺牲掉她，你就可以轻松地摆脱现在的困境，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就很简单了不是吗？”
牺......牲？
“恭喜你，阳乃，你今天终于学会如何正确地去定义一个人的价值，哦，对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把这样的做法，称之为，正义。”
正义......
“你能明白的吧？如何正确地牺牲掉本来就是为了消失而存在的人，这样的做法就是正义啊，你的做法证明了她们存在的价值，所以，承认吧，你其实和我是同一类人啊。”
一类人？
少年说着我无法理解的，或者说我不敢理解的话，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身前，伸手轻轻转动了那对我来说仿若有着千金之重的钥匙。
咔嚓。
门开了。
雨似乎已经停了，雷声也消失了，天空中重新绽放出了新的光彩。
沐浴在那日光之下的少年，展开了双臂，似乎在享受着什么，他侧着脸，低头望着仍旧跪在地上的我，嘴角有着无法掩饰的快意。
“门已经开了哦，走吧，阳乃。”
抬起头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的是，黑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