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VIP]
两个小时前。
简宜从邻居家?回来, 发现卫寒不见了。
听说村里的广场有舞龙表演,她想喊他去看,但她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没看到他。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也不知道他能去哪。
站在院子里,她看见那窝刚孵出来的小鸡正歪歪斜斜地走着路, 她忽然想起卫寒望向它们时的神情,那双轻佻的桃花眼难得流露出懵懂和好奇。
简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但在打电话给卫寒前又迟疑了一阵。
她想,说不定是他终于?想清楚了, 受不了在这里的生活决定回江城了。
或许是因为她对卫寒有偏见, 所以无论他做再多, 她始终觉得那只是大少爷来体验生活,高兴了就?多呆一天, 不高兴了就?回去,全凭心情。
夜色昏暗, 简宜去了天台吹风。
宿舍群里大家?都在分享自己的年夜饭, 简宜也发了张刚才餐桌上的照片。
朱婷雪在她这张图片上画了个圈。
【@简宜 老实交代,这是谁的手!!】
简宜点?开大图, 这才发现拍照的时候不知怎么把卫寒的手也拍进去了, 不怪朱婷雪注意到,图片里的手骨节修长纤细, 白得如同像过?曝,尤其是指间拿着双木筷子,活脱脱像古风漫画里人物的手。
简宜开始胡编乱造:【我邻居家?的儿子, 过?来蹭饭的。】
孟雅琳:【有没有正脸照, rwkk】
她还没回复,另一边, 阿楚私聊她:【卫寒去找你了?】
简宜心一颤,手抖回复:【没有啊。】
阿楚:【你别想骗我,这人戴的是理查德·米勒,这应该就?是卫寒吧。】
理查德·米勒?这是什么?
简宜不懂这些?,马上打开浏览器搜索。
原来是腕表。
她连忙回复:【我刚去问了,他说是这边的集市上买的,二十?块钱一个,没想到现在的假货这么普遍了哈哈。】
阿楚明显不信,但幸好没再拆穿她。
天台风大,只是打字这么一会,手就?冻得像块冰,她正想收起手机活动活动手脚,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从身后给她裹了条围巾。
她猛地转过?头。
傅屿岸就?站在距离她只有二十?公分的位置,他动作轻柔把她压在围巾里的头发抽出来,又把围巾绕了一圈,裹得严严实实的。
“现在,有没有暖和一点??”
“嗯。”
简宜呆呆地点?头。
这是傅屿岸的围巾,大概是来的路上用?过?,她能闻见上面?还有淡淡的香水味,他一贯用?的是博柏利英伦格调男士香水,是姜香与雪松混合的味道,闻起来很温暖,后调却有些?清冽,和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贴切。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傅屿岸问。
“我在这吹吹风,清醒一下。”简宜伸了个懒腰,“不然太困了。”
“困了就?先去休息,到零点?了我再喊你起来,”傅屿岸和她开起玩笑,“站在这里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简宜摇头:“不会的,我体质超好的。”
傅屿岸笑得胸腔轻微颤动,他靠在护栏上,转过?头说:“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这一句话唤醒了简宜的记忆,连她也觉得奇怪时隔那么久,她竟然还能从众多记忆中准确地调取出这一段。
她还记得那天是周五,外面?下了小雪,她放学在家?帮忙编织竹篮,妹妹在房间里做作业,墙上的电视机正播放着95版的《神雕侠侣》。
忽然,她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
她把手里的藤条放在地上,起身蹦蹦跳跳地去开门?。
只是,门?一打开,她呆呆地愣在原地。
墙上的老式电视机正播放到郭襄第?一次目睹摘下面?具的杨过?时的情形,而简宜此刻也正以同样的表情看着站在门?口的陌生人。
他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毛衣,颈间裹着条灰色的围巾,黑色的头发上沾着水珠,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礼貌地询问:“请问这里是简心玥的家?吗?”
长这么大,简宜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睛无法从对方的脸上移开。
好一阵,才后知后觉地点?头:“是的,你找我妹妹?”
“刚才放学,她漏了一本书在我办公室,忘记带回来了,担心她周末要用?到,所以给她送过?来。”
简宜立刻把简心玥从房间里叫出来。
从他们的交谈中,她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心玥每天挂在嘴边的傅老师,听说是从江城大学过?来支教的,她们这个地方太过?偏僻,还是第?一次有名牌大学的老师来支教。
这会,心玥正巧有几?道数学题不懂,傅屿岸便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耐心地教她。
简宜虽然在客厅里做着手工活,但目光却一直看着房间里那人的背影。
她想,大城市里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吗?长得竟然像画一样。
盯得出了神,中途连心玥喊她去倒水都没听见。
那天晚上,后来雨越来越大,还打起了雷,傅屿岸来时没带伞,简宜把家?里唯一的伞借给了他。
“谢谢。”他声音温润又有磁性。
“要不我送你出去?”
听说村里来支教的老师都是住在学校里头的,村里的小学离这里不远,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她怕改天就?没机会了。
“你送我?”傅屿岸摇摇头,“外面?天气太冷了,你会感冒的。”
“不会的,我体质超好的。”简宜自信地说道,“我从小就?不怎么生病。”
傅屿岸失笑。
一路上,她的问题几?乎没停过?。
“大学的生活真的很好吗?是不是大家?都穿得漂漂亮亮的?”
她们村里没几?个大学生,她只在电视里看见过?大学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和电视里一样。
傅屿岸笑着说:“等?你以后上了大学就?知道了。”
“可是,我应该没有机会上大学了。”想到这,她有些?难过?,叹了叹气。
“为什么?”他停住了脚步。
“家?里没钱,”简宜如实说道,“我应该上完初中就?要跟着小翠姐姐去厂里干活了。”
“刚才只看到你妈妈,那你爸爸呢,是在外面?工作吗?”
“不是啊,”谈起那个酗酒的父亲,简宜语气很平淡,“他死了。”
傅屿岸屏住了呼吸,揉了揉她的脑袋。
“钱的事情你别担心,会有办法的,相信我,要好好学习。”
傅屿岸只在这里支教了两个月,他离开那天,简宜没有去送他,她躲在房间里哭了一整个晚上。
她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只是想到以后都见不到他了,眼泪自己就?掉下来了。
半年后的一天,她在简心玥的书本上看到了一串号码,上面?写着“傅老师”。
猜测着这应该是傅屿岸的号码,她偷偷借了邻居叔叔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忽然有点?忐忑,扭捏地问:“你、你还记得我吗?”
电话那头没有一刻停顿:“当然记得,你是小玥的姐姐,这是你的号码?”
“不是哦,这是阿青叔叔的,他说电话费很贵,只肯让我打两分钟。”简宜踢着路边的石子,“可是两分钟太短,根本说不完。”
傅屿岸失笑,说:“你等?我一下。”
下一秒,傅屿岸把电话挂了。
她茫然地盯着通话结束的页面?,正生着气,手机却响了。
手机贴在耳边,她听见他说:“好了,现在想聊多久就?能聊多久了。”
从那以后,她每次给他打电话,他都先拒接,然后再重新给她打回去。
一开始还只是随便闲聊,后来她也拿一些?学习上的问题问他,她常问他数学题,她坐在小板凳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题目,他听得认真,她能听见电话那头钢笔写字时的沙沙声。
“你是自己一个人住吗?”她好奇地问。
“今天是。”
简宜没听明白。
“为什么今天是?”
“宿舍太吵了,”傅屿岸那边写字的声音还没停止,“知道你今天要打电话过?来,所以我回家?里住了。”
简宜的心口被撞了一下。
……
沉默的这十?分钟,不知傅屿岸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些?,她看到他神色暗了暗,忽然念了一串手机号码。
“18955726XXX……”
“嗯?”简宜不解。
“你不记得了?”傅屿岸眉头微皱。
简宜认真回忆,这才想起来这是阿青叔叔的手机号。
“那时候,每周六晚上八点?,这个号码都会准时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傅屿岸眉眼弯弯回忆起往事。
说起来,那会简宜最期待的就?是周六的晚上八点?,因为那阵会有很多人聚在阿青叔叔家?打牌,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愿意把手机借给她玩。
简宜意外:“你竟然还记得。”
“当然,”傅屿岸目光变得悠远,“我最近做梦时常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每次醒过?来都觉得我好像不知不觉中错过?了很多。”
“比如呢?”她好奇地问。
“错过?了答应陪你去看的那场雪,错过?了你入学的第?一天,错过?了你十?八岁的生日,也错过?了你准备了那么久的心意。”
这是意料之外的回答,简宜抬起头看他。
这些?话唯有最后一句她没听明白。
“简宜,你现在还喜欢吗?”明明风那么大,简宜这会竟不觉得冷,又听见他说:“还喜欢我吗?”
简宜几?乎半个身子僵住,他的眼中如有千山万水,而她从他的双眼里望见了她所有少女时代的回忆,一段一段的,带着锚点?的,全都与他有关。
她攥紧了手心。
在这一刻,她只剩下茫然,因为连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不知道她到底还喜不喜欢他。
“早在一年前,我就?该先开口的,如果那时候我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我们之间就?不会绕了那么多的弯路。但我想我们还没有完全错过?那场雪……”
傅屿岸的手落在她的发间:“简宜,你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风声盖过?了心跳声,简宜觉得自己失去了思考能力?,她一向是个做事果断的人,可此时此刻,她犹豫了很久。
因为面?前的是她第?一次真心喜欢的人,可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望向远处漆黑的夜空,她做了一个决定。
“如果待会我数到十?,外面?刚好有人在放烟花,我就?答应你。”
傅屿岸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神色一滞。
现在已?经?过?了放烟花的高峰期,已?经?有半个小时没有人再燃放烟花。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没什么希望。
这边,简宜已?经?开始倒数——
“一、二、三、四?、五……”
傅屿岸听见自己心跳声剧烈。
简宜还在倒数,声音却逐渐紧绷,夜空一片安静,然而就?在她数到第?十?秒的时候,烟花从平地升起,砰地一声,在高空绽开。
无比绚烂。
竟比今天她看过?的所有烟花都要好看。
傅屿岸庆幸,仰头望向眼前的烟花,那阵急促的心跳声仍未平复。
“简宜,”傅屿岸笑着说,“说好了,你不能耍赖。”
“我没说要耍赖。”她声音弱了些?。
傅屿岸喉结滚动着,试探性地伸出了手,指尖触碰,他握紧了她的手,简宜没有拒绝。
烟花声响太大,简宜没有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卫寒已?经?走到她眼前,她才脸色变了变。
“你刚刚去哪了?”她问。
卫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十?指紧握的手,最后视线落在她泛红的右耳。
“什么意思?”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望向简宜,“你们为什么牵着手?”
傅屿岸正要开口,简宜却阻止了他。
“我来和他说吧。”
她觉得她的确该和卫寒把话说清楚。
傅屿岸迟疑了片刻:“好,我就?在楼下。”
这下天台上只剩下她和卫寒两个人。
虽然刚才这么说,但其实她也没想好要对卫寒说什么。
简宜从上高中以来不乏被人告白,她一般拒绝的话术都是“谢谢你的喜欢,希望你早点?找到互相喜欢的人”。
但这些?话对卫寒来说没有必要,因为他看上去也没有多喜欢她,而且以卫寒的速度估计半年能换三个女朋友,她说这些?话反而显得太可笑。
一时,简宜确实有点?头疼。
低头看见卫寒裤腿上都是泥,鞋子脏得不像话。
“你刚刚去哪了,怎么鞋面?都是泥。”她问。
“不用?你关心,”卫寒还在固执地问,“你只需要告诉我,他为什么牵你的手?”
“你不要告诉我,你们在一起了。”就?这片刻,他想到了最坏的答案。
话音刚落,他看到眼前的人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烟花还在头顶绽开,照得黑夜如同白昼,卫寒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他只是离开了三个小时,他只是去镇上买了些?烟花,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听见简宜闷声说:“明天九点?,镇上有一趟可以直达江城的大巴车,你早点?回去吧。”
“你现在是嫌我多余了?”
简宜好心提醒的话,被他误解成这样。
她一下也没了好脾气:“卫寒,你弄清楚,不是我让你来的。”
“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是我非要赖在这里的,全都是我自作多情,”卫寒心里难受得要命,眼睛又酸又涩,“我担心你没钱回家?过?年故意给多了你两万块,我担心你打不到车回家?特意租了车送你回去,我担心你放寒假会忘了我,所以我死皮赖脸跟来的。”
骤然听到这些?话,简宜还是有些?诧异。
原来那两万块竟然是这样的意思。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但我从小的生活环境就?是那样的,我不需要去学习那些?东西?,不需要知道切菜有多少种刀法,不需要知道怎么样‘勾芡’,什么是‘挂霜’——”
简宜打断了他:“所以,我说我们不合适。”
“可我现在在学了啊……”卫寒眼睛红了,声音裹在风里听不真切,“我才刚开始学,你根本没给我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