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灭火 二
张楚嘿嘿一笑说,你应该先去组织部。邵定发表情无限丰富地微笑,说:“我这不是太想念您了嘛,我在临湖工作的时候,是您力排众议地关照,要不我也没有现在啊。我……”邵定发还想表白下去,张楚哈哈一笑说,“好了,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不用这样。”话锋一转亲切地问:“这次回来,有打算吗?”邵定发的脑子猛然一嗡,这个话问得蹊跷,什么叫我有什么打算?我就是有想法管用吗?他敏感地发现,省委还没有对自己的任职有个明确的决定,要不张楚不会这样问自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张楚是在试探自己。他宁愿是后一种,于是他动员了热情和笑容说,我听从组织和领导的安排,做好所分配的工作!张楚呵呵一笑说,“有这个心理准备最好。你在临湖那会儿就是那样宠辱不惊,我没有看错人。”邵定发连忙微笑说自己不给组织和领导添麻烦,听从安排。其实心里评估着“心理准备”和“宠辱不惊”的可能性,莫非……他不想向自己不愿意接受的坏结果的地方联想,也许那是张楚故意玩的欲擒故纵。以邵定发对张楚为人的了解,张楚不是那样的人,至少对自己不会玩手段。可是,张楚的话太让邵定发费解了。他想问问清楚,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这样了。要是那样,张楚将认为自己太缺乏理解力和政治智慧。这得自己揣度和观察,就是想问也得把握时机。那句“心理准备”就是在告诉自己:多余的不要问了。
张楚看到邵定发不说话,笑问:“是不是旅途劳累了,要是这样早点回宾馆休息。”听了这话,邵定发终于明白了,那个“风闻”的内容随着省委栾书记的异地交流给带走了,这个话题也该结束了。可是,邵定发不死心,想说点其他的拖延时间,好在拖延出来的时间里寻找机会,于是微笑说,“我这次回来匆忙,也没有什么好礼物送给老领导,我知道您善于书画,我可是不懂,跑了趟荣宝斋,胡乱买了一方端砚,一支徽墨,还有几支湖笔,不知道能不能进入您老的法眼。”说完呵呵笑着起身,走到门口的鞋柜前拿起搁在柜子顶上的皮包。张楚听说是送给他这些玩意,高兴得眉开眼笑,说:“只要是你送给我的东西都是宝贝。”邵定发在笑声里打开皮包,很小心地双手捧出那方雕刻着山水形状古朴典雅的长方形端砚。张楚眼睛明亮,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张,双手情不自禁地伸出,轻轻地摩挲着山水雕刻和砚台的身体,连说了好几个好。那样子就像是见到初恋的情人。邵定发小心地将砚台放到茶几上让张楚欣赏,自己微笑着听张楚欣赏和鉴定。听了张楚的鉴定和欣赏,邵定发感到张楚的古文化功底很深厚,自己肚子里那点文化实在不敢在张楚面前表露,需要刻意隐藏,否则让张楚探知到底细,那自己在张楚眼里就大大的矮化了,会严重影响自己的今后发展。恭维的话还是要继续的,尽管他不愿意那样。他说这些文具只有您才配使用,要是搁到别人手里那可是糟蹋了。张楚可能是此类的话听得多了,没有特别反应,但还是领了邵定发的恭维,笑着让邵定发随他走。张楚捧着端砚,邵定发拎着皮包随后走。
张楚的书房就是一个书画世界。书橱里似乎全是关于书画方面的书籍,余下的都是一方方奇形怪状的砚台、大小不一的笔墨,还有尺寸不等的宣纸,墙壁上挂满陈旧的和新鲜的字画,书桌上除了几本和政治有关的书籍以及文件外就是笔架、笔墨和砚台。张楚将砚台放到桌面,很兴奋地指着他的那些宝贝进行评点。张楚说这些都是文化精华的积淀,而邵定发认为每一件珍品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自己今天的赠品将成为张楚后日向人夸耀的一部分。
邵定发用惊讶和羡慕维护着张楚的好心情,等张楚的鉴赏告一段落,邵定发从皮包里掏出剩下的笔墨呈给张楚,引得张楚又高兴了一回。张楚除了说文具和书画上面的内容,从没有说邵定发回省工作安排的事,好像他们压根就没有必要说这个事情。邵定发看出了问题所在,内心十分懊恼和沮丧,可是不敢在张楚面前表露半点。再待下去不但自己没有意思,张楚也会生出不自在。他说您老该休息了,打扰的时间很长了。张楚这才停止自己的品评,说工作的事情不可以着急,省委自有安排,但是要有一个过程。
“我知道,我能等!”邵定发心里很无奈。
张楚右手搭上邵定发的肩膀,推心置腹地说:“定发啊,因为我们的关系,我现在不好提建议,好在省委和组织部还没有最后做决定。你可是干将,领导和组织不能不考虑,你放心!”
“谢谢,谢谢,我听您的!”
“这就好这就好!老陆,定发要走了!”这是送客令。陆姨应声而出,脸上依然春花烂漫,笑容颤抖地送邵定发出门,说:“以后常来啊,下回可不许吃过了来的。”他让保姆送邵定发下楼,说以后他们要是不在家,可以和小赵说。邵定发动员了最后的热情说一定一定,和小赵下楼。
送走邵定发,陆姨问张楚:“到底对邵定发怎么安排,他可是你的干将啊。”张楚苦笑说:“我现在不能出面提建议,大家都知道他邵定发是我的人,新书记还没有到任,就是到任了我也不能提。要是没有这个书记交流就好了。”
“是不是为了常务的事?”
“嘘——”张楚看看里屋,小声说,“家里有保姆,说话小声点。”
邵定发回到宾馆本想联络过去的同事朋友,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做例行的感情联络。他在党校一门心思沉浸在学习里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管这些事,就是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料理。他不同于一般的学习者,别人来党校是为了镀金,学多学少无所谓,他要用有限的时间多学习点学问积累理论知识,因此,主动压下了联络情感的冲动。现在有时间了,可是却没有了那份荣归时候的愉悦和自豪感,哪里还有心情联络故人?张楚的话和态度再明白不过了,自己的任职还没有定,他想像不出问题出在那里,但是肯定与书记离省交流有关。他想到,除了省委书记,难道其他的常委们都不甚关心自己不看好自己,或者他们对自己有什么看法?邵定发认定肯定是后者起了作用,要不不会将自己冷落在宾馆里无人问津。张楚虽然是副省长,但是还没有进入常委,人事建议权有限。邵定发总是将问题向好的方面设想,没有想到这里面各种关系的复杂性和局势的微妙性。
邵定发感到很孤独无助,心里自然想到了女人,现在只有女人的温婉能抚慰自己内心的孤独和无助了。他想打电话给杨春枝,一想到杨春枝马上想到了卢明芳,欲望一发不可收拾。门被敲响,敲击声音很清晰不疾不徐,很有涵养。邵定发心里一惊,喜悦马上涌到脸上,问“那位?”他在心里想,一定是省委或者是省政府办公室来人了,说不定组织部甚至是某位领导的秘书来找自己去谈话呢。邵定发怀着激动的心情起身去开门。他可不敢得罪领导身边的人,尽管他们只是秘书。他可是见识过秘书的重要性和厉害的。他也不介意对方没有及时回答自己,兴奋地加了句,“请稍等!”
门开了,眼前不是秘书,现在领导不配女秘书。女人三十好几,身材窈窕,细眉大眼,表情和淡妆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女人的风韵和优雅。邵定发怀疑他问:“你是……”女人很熟稔地一笑说:“邵市长,你就让我站在这里说话吗?”
“请!”邵定发退过一边,心里挺纳闷。这女人挺神秘,搞不清楚女人的底细。看派头知道是有来历的,她一开口就叫出邵定发的官衔,想必不是轻易可以慢待的角色。邵定发很小心地请神秘女子先行。女子也不做作,施施然走过房间内部过道,将坤包随手丢到桌上,坐进沙发里,冲着随后而来的邵定发微笑。邵定发哪里经受过这等面对面的挑逗,身体里某处立生反应,可是他不敢造次。赶紧问明身份要紧,严肃地笑问,“这位女士不知道怎么称呼,来此有何要事?”邵定发仍然站立着,两腿夹紧。女子嫣然一笑,说:“我是这家宾馆的经理,碰巧了值夜班,从前台看过入住的客人名单,邵市长能入住我们宾馆是我们的荣幸啊,岂能不来拜会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