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5章 烂柯山下磨剑人
半个月后。
瀛洲俗世,烂柯山山腰。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李云生一手撑着一把油纸伞,一手抱着小小满,静静地站在一块已经看不清棋路的石头棋盘前。
“当时下山,还想着明日再上山找黄老苏老下棋,不成想再来到此地,已经是二十多年后。”
李云生看着那块棋盘,嘴中喃喃道。
他第一次下下棋就是在这里。
当时上山砍柴,恰好遇上了当时在山中隐居的棋圣苏灵运跟他的好友老黄,误打误撞学会了下棋。“注:不知道苏灵运跟老黄是谁的看章节说。”
只不过在山上与两个老头下了半个月棋之后,他爹爹李山竹打听到了沁阳府望龙峰有仙人出没,然后便带着他急匆匆去了望龙峰,当时走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跟跟苏老打一声招呼,当然当时的他更加不知道陪他下棋的两个老头,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棋圣,一个是威震一方的大修士。
不过现在看来,无论是这烂柯山山名,还是这棋盘放置的位置似乎都与野狐岛上那烂柯山很像。
显然,这极有可能是苏灵运有意为之,想在山中寻找破解天道残局之发。
“小满,你来帮我撑伞。”
李云生蹲下身将穿着雨靴的小小满放到地上,再将手中油纸伞递到她手中。
“嗯!”
小满两手一起举着伞,用力点了点头。
李云生笑着拍了拍小小满的脑袋,然后挪步到了那已经风化掉一半的棋台前,将手按在那被雨水打湿的冰冷棋台上。
在他手掌按在棋台上的一瞬,一层青色符如水波涟漪一般,在那棋台上缓缓荡开。
“果然布下了禁制。”
李云生一边喃喃自语了一句,一边抬起手指,轻轻在那棋盘天元处一点。
“咔嚓。”
随着这一指,那棋台随即以每一个棋格为单位块块裂开,最后露出了里面的一只玉盒。
“还真有东西。”
李云生随即拿起了那只玉盒。
虽然这么说着,但其实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当日在太虚幻境内,虽然一旁有魔族的人,但苏灵运临死之际反复提及两人结识之地,其实就是最明显的暗示。
只不过李云生这么多年,一直没能回到俗世,故而直到此刻才来取。
玉盒一打开,李云生便看到,里面放着一支有些发黄的羊皮卷轴,以及一只破旧的乾坤袋。
“还真是熟悉的味道。”
李云生拿起那羊皮卷轴在鼻前嗅了嗅,一股带着恶臭味道的魔气随之扑鼻而来。
很显然,这应该就是当初苏灵运跟老黄从幽冥府盗走的物品。
他接着打开了那支羊皮卷轴。
只见那卷轴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龙,以及画着一副奇怪的地图。
在仔细阅读了一遍之后,一团森白火焰自李云生掌心冒出,将那羊皮卷轴烧得干干净净。
“如果我当时第一时间回到俗世取回这羊皮卷轴或者将关于这羊皮卷轴的消息,告知徐鸿鹄掌门,接下来的事态的发展会不会有所不同?”
李云生皱着眉眼神带着几分茫然。
原来这羊皮卷轴之中记载着的,正是天外异客一步步引导魔族干预十州的方法,比如这上面就有布设八寒阵的详细步骤,以及引导每一任魔族宗主进入北冥取回佛缘金莲的方法。
天外异客借魔族之手干预十州的猜想,这一刻算是彻底被证实。
“不一定,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或许最终服下佛缘金莲就是我。”
很快李云生便又否定自己刚刚的设想。
因为无论是俗世李家的诅咒,还是他得以顺利进入秋水,这背后都有那恶僧的影子,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张羊皮卷轴的事情。
或者说,这张羊皮卷轴,从一开始就是为他李云生准备的。
“无论如何,过去的事情便是彻底过去了,谁也改变不了。”
李云生摇了摇头,接着拿起了玉盒之中的那只乾坤袋。
“苏老曾在天道生死局之中落下三子,这乾坤袋内,想来便是他当初从天道手中得到的馈赠吧。”
他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向那乾坤袋中注入了一道神念。
随即,那乾坤袋的口子自动打开,一个个油纸包随之从里面倾倒了出来,倒进了玉盒之中。
“种子?为什么是种子?”
他打开其中一只油纸包,发现里面居然是一粒粒他不认识的种子。
“难道我猜错了,这并不是天道馈赠?”
看着手心那一粒粒种子,李云生在心中有些疑惑。
不过他的神魂很快便感应到,那一粒粒种子之中,蕴藏着极其旺盛的生机,很像当初长生木的断枝朽木。
“我明白了。”
他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所谓生与死,并非只有个人生死,还有这天下苍生的生死。”
“这种种子生机如此旺盛,种入土地之中,生长出来的粮食,产量必然远胜寻常作物,如若这天底下都种上这些粮食,定然能让世人不再受那饥饿之苦。”
“苏老心系天下,我李云生远远不如。”
他用鼻子嗅了嗅那些种子,嘴中喃喃道。
随即,他又将目光看向了烂柯山的满山烟雨喃喃道:
“这烂柯山下,或许真是一处磨剑的好所在。”
“小满,我们一起在山下寻一块地,将这种子种下去吧。”
收起那些种子,李云生重新接过小满手中的那柄油纸伞,然后将她重新抱起。
小桑小满闻言先是一脸茫然,继而用小手捏起一粒种子放进嘴里,那乌溜溜的眼珠随之一亮:
“好吃!”
自桑小满陷入混沌,这是李云生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
“那我们便在这里住下!”
李云生闻言爽朗一笑,然后揉了揉桑小满的脑袋。
“我们先下山寻一处落脚之地,然后再建一栋小木屋。”
“小屋建好之后,去旁边开出几块地来,将这些种子种下去。”
“等到来年,这些果子都成熟了,我们便可以做许多好吃的。”
李云生抱着小满脚步轻快地朝下山走去,声音回荡在这山间。
而油纸伞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形,一点点消失在山道之上,直到彻底淹没在了这烟雨蒙蒙的山色中。
一剑佛不能西(大结局一)
“喵喵”
“喵喵”
“喂小猫猫不要不要叫了走走开这里这里很危险”
一片废墟的炎州云鲸城内,一名奄奄一息的少年卷缩在一处巷角,在他面前一只个把月大的小乳猫,声音有些沙哑地叫唤着,而少年则趴在地上,眼瞳无光,语气无力地低语了几句。
“喵”
在听到少年那同样虚弱的呼喊后,小乳猫先是后退了几步,见少年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又用鼻子嗅了嗅,最后才壮起胆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少年旁边。
“走啊走”
少年满是泥污的手指颤了颤,似是要驱赶小乳猫,不过终究没能抬起手来。
他的大腿被一根长矛贯穿钉死在地上,后背处一处伤口从左肩划到右腰,深可见骨,身下地面上那滩有些发黑的血迹,应该就是来自这处伤口。
“喵”
小乳猫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将脑袋凑到少年的脑袋边,十分亲昵地蹭了蹭。
它对人很亲近,似乎是家养的猫。
少年原本死寂的眼神,在被小乳猫蹭了几下之后,忽然有了些神采。
他艰难地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面前的小乳猫,而后努力地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最终依旧是徒劳。
“呼”
似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元气,他再一次无力地垂下脑袋。
“喵”
小乳猫就好像是察觉到了他此刻的痛苦一般,语气亲昵地低声叫唤着,脑袋不停地在少年脑袋上蹭来蹭去。
“咝”
“咝”
片刻后,少年忽然颤抖地吸了口气,然后将他那只还算完好的手臂,一点一点地挪到了脑袋边上,再艰难侧过脑袋看向面前的小乳猫,一面弹开右手,一面艰难地冲那小乳猫笑道:
“吃吃吧我娘亲娘亲做的”
在他的掌心,是一块沾染着血污,已经碎成粉状的蒸饼。
“喵”
小乳猫嗅了嗅,然后亲昵地冲少年叫唤了一声,这才将脑袋伸过去开始去吃他手心的蒸饼碎屑。
“嘿嘿嘿”
看着饥不择食的小乳猫,少年没来由地笑出声来。
“要是要是那些人没来那该多好我可以可以带你回家让娘亲给你做一顿一顿好吃的”
他脸上保持着笑容,用气声断断续续地呢喃道。
“砰!”
“喵!”
随着地面的一声震颤以及小乳猫的一声惨叫,少年的笑容再一次僵硬在脸上。
一支从天而降的长矛,直接将小乳猫钉死在了地上。
小乳猫无力挣扎着的身影,就这么倒映在少年放大的瞳孔之中。
而紧接着出现在少年瞳孔中的,还有几道身着血衣的高大身影。
“还以为钓到什么大鱼了呢,原来是一只猫。”
其中一名披着长发的血衣青年,在少年面前蹲下身,一面随意拨动了一下小乳猫已经垂下的脑袋,一面满是无趣地抱怨道。
“走吧,这条巷子清理得差不多了,去桑家家主府跟他们汇合吧。”
长发血衣青年身后,有人开口提醒道。
“唉依我说,一把火将那家主府烧了算了,何必这么麻烦。”
长发血衣青年拍了拍手,站直身子,并且“铮”地一声,随手拔起那杆长矛。
“这一趟我们不惜暴露身份突袭云鲸城,为的就是寻到那李云生的下落,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说话的是一名背着一柄大剑的魁梧男子。
“可桑家家主府,也未必能寻到线索啊。”
长发摇了摇头。
“就算寻不到线索,这一次我们也算是重创了山海盟,特别是炎州桑家年轻一辈的符师死伤过半,有这份功劳,回到幽冥府你我只怕又能得到一颗金莲。”
背剑的魁梧男子很是得意道。
“你说的倒也没错,山海盟重地云鲸城,被我们一群乌合之众给毁了,想必日后你我都得青史留名。”
长发闻言也是得意一笑。
“不过说起来,桑家这些符师心智还真是坚定,我遇上的这么多个,就没一个死前心智被疯血侵蚀的。”
背剑的魁梧男子又道。
“这云鲸城能与我们魔罗一族对峙这么些年不是没有原因的,便是这一次,如果不是佛国接引门扉即将打开,又有大罪、十死跟惑心三位大天魔罗联手,就算云鲸城内有桑家符师接引,我们也不可能循着那处缺口突袭进来。”
长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错了”
这时,少年那虚弱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
“我们都错了?”
长发再一次蹲下身去,神情略带戏谑地看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少年。
“你倒是说说,我们哪里错了?”
那魁梧汉子也蹲了下来。
“我爹爹跟我说过我们云鲸城百姓能不被疯血感染那是因为有剑神剑神大人在帮我们帮我们驱除驱除心魔咳咳咳咳咳”
说到这里时,少年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似是到了油井灯枯的时候。
不过即便如此,在剧烈咳嗽了一阵之后,他依旧还是奋力用手撑起身子,眼神无比坚毅地怒视二人:
“剑神大人会为我们报仇的!”
“剑神大人,定会将你等送入地狱!”
不知为何,一直神色都无比轻松的二人,此刻的脸色,居然因为少年的这个眼神而忽然阴沉了下来。
“啊我想起来,那些修士跟符师死前一个个也是这种眼神也是这种语气。”
长发冷冷盯了那少年一眼,然后接着讥笑道:
“可是你们的剑神在哪?”
说着他忽然站直身子,扫了眼四周带着些许歇斯底里地笑道:
“李云生,他们口口声声尊你为剑神,至死都相信你能护佑他们,可你人在哪儿?”
“你若真有本事,那就现身啊,让我看看你是人是鬼!”
“呼”
而就在他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一股怪风忽然吹进了巷弄之中,卷起了一地的碎石尘埃。
长发几人瞬间愣在了那儿。
不过当这阵怪风停歇之后,巷道内除了他们几人,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哈”
长毛刚要大笑,但笑声却又很快戛然而止。
“怎么了?”
背着大剑的魁梧汉子疑惑地将目光看向长毛,随即双眼瞳孔骤然放大,一脸惊恐地大吼一声:“退!”
只一瞬,他与其他几名血妖,便一个个满脸警惕地退到了巷弄口。
再说那长毛,此时依旧嘴巴半张满脸惊骇状地立在原地,不过他的脸上跟身体的皮肤上,此时都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裂纹形状的血线,而鲜血也正一点点从这血线之中渗透出来。
“哒、哒、哒”
这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忽然在巷弄中响起,脸色渗血着血的长毛缓慢地扭头看去,只见到一名男子牵着个小女娃慢慢朝自己走来,两人就好似凭空出现的一般。
在走过长毛身边时,牵着小女娃的男子,就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从他边上走过,然后缓缓蹲下身子,看向那猫跟那少年。
“你你是”
少年那已经没有多少生机的双瞳之中忽然泛起一丝涟漪,来自本能的直觉告诉了他眼前这男子的身份。
“你是李云生!”
不过说出这个名字并不是那少年,而是那血妖长毛青年。
只是他在说出这话的一瞬,身体就像是那陶瓷碎片一般,片片碎裂,最终在痛苦之中化作了一滩血肉。
不远处巷口的魁梧汉子跟一旁的几名血妖在看到这一幕后,一个个二话不说使出血盾之法就要遁走,但就在这个时候,巷弄之中又是刮起一阵怪风,而在这怪风之中几名血妖的身体就像是生锈了一般连脚都抬不起。
“你是剑神大人?”
这时,少年总算是拼尽所有气力,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嗯。”
李云生点了点头。
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少年额头一点。
少年身上的伤口,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那插在他腿上的长矛直接化作了飞灰。
少年满脸惊愕地坐起身来。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双手,先是一脸茫然,继而又是一脸惊喜,但马上脸上的喜悦便飞速褪去,脸上的神色一点点化作了沮丧跟痛苦。
“我阿爹阿娘还有我哥哥跟小妹还有我姐姐都死了”
“您要是要是能早些来该多好?”
他说完偏过头去,紧咬嘴唇,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现在也不迟。”
李云生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然后将原本躺在地上的小乳猫递了过去。
“喵”
少年便一脸惊喜地发现,那只原本已经断气的小乳猫,居然重新活了过来。
桑家家主府。
在家主府的四周,一道道血气所凝的气柱连接天地,如一座牢笼一般将整个桑家家主府困在其中,于此同时一颗颗头颅、一头手臂正拼命地从那血气气柱之中伸出,最终化作一道道狰狞的血色人影,疯狂地涌入桑家家主府。
不过它们的脚步,最终被家主府外一道金色的符网拦下,只要前进一步,那一头头狰狞的血妖便会被符网之上的雷霆之力击成飞灰。
只是那血色气柱之中的血妖,就好似无穷无尽一般,一旦有血妖被击成飞灰,血气气柱之中立刻有新的补上。
此消彼长之下,那桑家家主府外的符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下来。
“斋老,我们快要支撑不住了,你带着悠悠小姐快跑吧,不用管我们了!”
“是啊,我们死不足惜,斋老你跟悠悠小姐定要活下去!”
桑家家主府内,几名年轻的符师,一面竭力控制着符网,一面向身后的斋融跟许悠悠喊道。
此时许悠悠跟斋融,一人御剑一人御火,正拼命击杀着试图撞击符网的血妖。
“悠悠,你走!”
头发花白的斋融,一记御火真诀,直接将不远处的几头血妖烧成飞灰,然后回头冲许悠悠大吼了一声。
“斋老,整个十州都在被天外异客跟血妖魔罗围攻,你让我去哪?”
许悠悠御使绝尘剑,一剑贯穿几头血妖头颅之后,语气有些悲怆道。
“你可以去找找他!”
斋融犹豫了一下道。
“这帮邪祟现在正满十州的寻找他的踪影,如此一来,岂不是随了它们的意?”
许悠悠毅然决然地摇头。
“既然无处可逃,不如今日殊死一搏,大不了同归于尽!”
接着她调动体内全部真元,剑佛留给她的绝尘剑,发出一声同样满是决然的剑鸣,而后如流光般绕着桑家家主府飞掠而过。
在“轰隆隆”的破空声中,这一剑竟是斩灭了桑家家主府四周的所有血妖。
“是我糊涂了!”
看到这一幕的斋融面露愧色,随即双眸精光闪烁,转头看向四周所有桑家符师以及府内的修士道:
“无需再躲藏了,今日要么死在城内,要么活着冲出城外!我们来与这些侵扰我十州土地的邪祟一决生死!”
“斋老说的没错,我们与这帮杂碎一决生死!”
“一决生死!”
一众人早已将许悠悠跟斋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闻言皆是义愤填膺地跟着大声吼道。
吼声中,符网解除,一名名修士,在许悠悠飞剑开路下,毅然决然地朝大门冲去。
“轰!”
桑家家主府,府门洞开。
许悠悠斋融,还有桑家一众符师修士手中法器齐齐施展,法宝与灵力的光华,犹如洪流般从大门口涌出。
“怎么回事?”
但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一轮轰击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没有任何响动。
“我去看看。”
许悠悠一马当先,不顾一旁斋融阻拦,径直御剑来到大门处。
而当她的视线,穿过大门,落到了大门外时,她整个人忽然如同石化了一般,僵直在了原地。
“师师父?”
一剑佛不能西(大结局二)
片刻前。
桑家家主府外。
“狗急跳墙了。”
一名一身血袍,面孔苍白,一嘴兽牙的男子骑着一匹双头白马,横刀立在大门前。
“故意给他们留了大门这处缺口,等的就是这一刻。”
男子身旁一名蛇身人面的妖物,声音尖涩地轻笑一声。
随着这一声轻笑,身后几十名血袍魔罗,也跟着哄笑了起来。
这群魔罗血妖数量不多,但一身血气,皆是狂暴无比,有的甚至要盖过那一根根血气气柱。
“那老头跟女子等我来吃,上面交代了,一定要拿到二人的神魂记忆,这对寻到那李云生的踪迹大有用处。”
男子另一侧,一双脚悬浮于地面,身后生着一对蝉翼的女子冷声警告了一句。
“放心吧,这种事情,我们都有分寸的。”
蛇身人面妖物吐出长长的信子,“嘿嘿”一笑。
“砰!”
骑在马上的兽齿男子,手中长长陌刀一刀斩在地面,而后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道:
“唉这些凡人,没有一个能打的,真想会会那秋水余孽啊。”
“如果可以,我也想试试。”
蛇身人面妖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们魔罗一族的传承比之十年前要完整太多,除却少数得了大机缘的修士,大多数人类修士就算再修百年,也到不了我们如今的境界。”
它一脸自信地笑道。
“最好能早些寻到他,佛国那些秃驴跟神将不日便要降临十州,到那时它们吃肉,我们顶多能喝口汤。”
背生蝉翼的妖异女子冷冷道。
“喂,站住,你们是哪位魔罗手下的?”
“站住!你们是哪位魔罗坐下,此地现在一概不得入内!”
就在这时,几人耳畔忽然响起了几名罗刹守卫的呵斥声。
几人转头一看,只见到几名人族血衣罗刹,正试图绕开守卫来到这边。
“所以我就说,不要再渡化人族这些没用的废物了,一天到晚除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什么也不会!”
蛇妖魔罗一脸鄙夷地瞟了那边一眼。
“我来处理吧,你们继续盯着。”
见到那几名血衣罗刹,已经摆脱守卫进到了这片区域,它直接转身迎了过去。
“别留下什么把柄,这些人有可能是惑心魔罗黑山大人的手下,他对人族手下出了名的护短。”
蝉妖魔罗提醒了妖蛇魔罗一句。
“知道了。”
妖蛇魔罗一边扭动着身躯飞速前行,一面双眼兴奋地吐出它那长长的信子到:“等我把他们吃的渣都不剩,看那黑山能奈我何。”
“老三喜欢吃人族魔罗这癖好还是得改改,迟早要被阴魔黑山大人发现。”
蝉妖魔罗皱了皱眉。
“姐姐无需顾忌这么多,只要等到佛国一干秃驴降临,这十州便算是彻底沦为秽土了,到时候不光仙府就算是俗世的人族,也将一点点消亡,阴魔黑山手底下能用的人也将越来越少,到时候他都自身难保,哪还能顾得上这些人族手下?”
兽齿男子咧嘴一笑。
“话虽如此”
“怎么回事?!”
蝉妖魔罗先是点了点头,不过看向远处的目光却忽然一凝。
它只看到,不远处那几名人族血衣罗刹,全然无视了老三,径直从它身旁走过,而老三则像是石化了一般,静静站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骑在马上的兽齿魔罗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当即提刀催马,如一道风般冲了过去。
“老二等等!!”
等蝉妖想要叫住它时已经晚了。
“轰!”
随着一声马嘶,兽齿魔罗一刀朝那几名人族血衣罗刹劈斩而去,一道劈落的同时,几名人族血衣罗刹周身方圆十余丈的区域,已然被那密密麻麻犹如羽毛般的刀芒包裹。
“嗖!”
但随着一道破空声起,那片被刀芒包裹的区域空间陡然一阵扭曲。
不过很快,便又重新恢复平静,就好像眼前只是刮过了一阵疾风,而那道道刀芒也恰好被这阵疾风吹散。
“哒、哒、哒、哒、哒”
平稳有力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蝉妖魔罗只看到,那几名血衣罗刹,就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从依旧坐在马上的老二身旁走过。
“我的神魂被控制了?!”
而就在几名血衣罗刹距离大门差不多只有十来丈远时,原本愣愣地站在原地的蝉妖魔罗骤然惊醒。
“砰!”
几乎是在它被惊醒的同一时刻,那兽齿魔罗的脑袋径直从身躯上滚落。
“拦住此人,他不是魔罗,是人类修士!”
蝉妖魔罗一边往后疾退一步,一边向整片区域的血妖跟罗刹下命令道。
只刹那间,近百头罗刹跟血妖,便已经将那几名“血衣罗刹”包围,一道道裹挟着凶残恶意的攻击随之落下。
但下一刻,蝉妖魔罗便一脸惊愕的望见,那一头头罗刹跟血妖,以及它们所施展出的攻击术法,齐齐定格了下来,那片区域看起来就像是一副静止不动的画。
“哒、哒、哒、哒”
在这一片死寂之中,这脚步声显得格外地刺耳。
很快,蝉妖魔罗只看到,那原本被包围住的几名“血衣罗刹”,已然化作了一名一身布衣,面庞清冷的男子,以及一名抱着一只小乳猫的女童跟神情有些惊惧的少年。
三人就这般从这“静止”如画的场景中走过,而他们身后区域的血妖跟魔罗则一点点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直至湮灭为飞灰。
“你在找我?”
而就在那蝉妖魔罗愣神之际,那面庞清冷的男子,已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
蝉妖自觉有数百种脱身之法,但不知为何,面对这男子时,却忽然什么也使不出了,只觉得自己得来的那些传承在这一瞬都变成了无用的废纸。
“你你到底是谁?!”
它鼓起勇气问道。
“李云生。”
男子神色平静地答道。
蝉妖嘴巴微张,半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但突然,它嘴角扬起,眸光杀意如电,冷笑一声道:
“来得正好,一起去死吧!”
话音落下,它身后那两只透明羽翼骤然张开,然后将李云生一起包裹其中,而它的胸口一团血雾已经炸散开来。
显然,它这时准备以类似“兵解”的手段,与李云生同归于尽。
而面对这突然起来的状况,李云生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只是抬起手指轻轻在那蝉妖额头一点:“十州不是你们这些异域游魂随意撒野的地方。”
话音落下的同时,随着一阵劲风刮过,那血妖的身躯直接化作一道尘埃,迎风而散。
“轰!”
而几乎是同时,桑家家主府的大门骤然打开,道道术法所化的光华犹如七彩霞光一般从门内轰出。
不过就在它们即将触碰到了李云生几人时,犹如那泡沫一般骤然“碎裂”,消散无踪。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形,出现在了门口。
“师师父?!”
许悠悠望着门外的李云生惊呼一声。
“好久不见,悠悠。”
李云生冲许悠悠笑了笑。
“好久不见,师父!”
许悠悠喜极而泣,然后也不顾身后桑家子弟跟修士们的目光,一把上前抱住了李云生。
剑佛走后,李云生差不多就是她最后的亲人了。
一剑佛不能西(大结局三)
桑家府内。
“这十年间,头六年有云生你那一剑在,十州风调雨顺,那些血妖再也不敢冒头,十州百姓跟修士过了一段难得的安稳日子。”
“凝霜姑娘更是同萧澈小兄弟一起,死死镇守住了北冥雪域各处的金莲池,即便有少量血妖暗中出,但终究还是成不了气候。”
“只是六年一过,随着云生你那一剑的剑势逐渐消散,那些蛰伏在地底的血妖跟魔罗,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全部冒了出来,更可怕的是在蛰伏期间,他们的实力并未退步,所以出来之后,只很短的时间内便强过了十年前那批血妖。”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就算是有凝霜姑娘跟萧澈在,也没办完全镇守住北冥,其他十州修士虽然精进速度不低,但终究没能赶上魔罗精进的速度,这就导致了好几处莲池被魔罗血妖占据,直接孕育出了如阴魔、天魔、死魔、罪魔、业魔、心魔这等获得魔罗一族完整传承的天魔罗。”
“从这些魔罗出现开始,十州事态便每况日下,只有炎州、龙族、昆仑还有青丘这几处地方还在苦苦支撑着。”
“而更有传说,头顶那一只只血瞳所连接的异域大门即将洞口,大门打开之后天外佛国便要直接降临十州,将十州变成炼狱”
“这一次,罪魔、死魔、阴魔齐聚云鲸城,让我们交出你的下落。”
“为了不让打斗波及云鲸城百姓,北斗、青萝、帘儿还有玄钧将战局转移到了北海上空。”
“原本青丘是要派人来支援的,但行魔、业魔还有天魔齐齐围攻青丘,就像是提前算准了时辰一般。”
“原本云鲸城有云鲸大阵护持,除非几名天魔罗同时来袭,否是不可能被攻破,但不成想掌管一处阵眼的桑家符师被疯血侵蚀了心智,加之又有一批修士跟着叛变,直接让云鲸大阵出现了漏洞,反倒是成了困死城内百姓的困阵,这才酿成了今日之大祸。”
斋融向李云生讲述着这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到后来,满脸的痛心疾首。
显然是为了这云鲸城内死难的百姓而感到愧疚。
“斋老无需自责。”
李白摇了摇头,像是早就料到了今日局面一般,神色波澜不惊。
“你们能坚持到今日,已是不易,下面就交给我吧。”
他站起身来,然后走到院内天井处,只一抬手,几十道符箓便从他衣袖之中飞出,而后径直汇聚在他掌心,迅速相互对折,直至变成一朵形状奇异的符花。
在变成符花的一瞬,道道天地灵气汇聚而来,一股磅礴的生机,就好似流水一般从那花朵之上溢出,庭院内的草木之飞速生长起来。
“一念生,一念死。”
李云生轻轻将掌心这朵“异花”托起,然后看着它一点点飞升而起,直至出现在云鲸城的上空。
“生。”
他接着语气平静而沉稳地吐出这个字。
这个“生”字一出口,便见他缓缓抬起的手,然后迎着空中轻轻一握。
随即,就见空中那朵流光溢彩的符花骤然炸散开来,一股股磅礴的生机,随着那一道道七彩光华一起,覆盖住了整个云鲸城。
桑家府邸内,云鲸城街道上,一个个原本气息全无的尸体,忽然之间恢复了生气,一脸茫然的从地上爬起,然后无比诧异地看着身上的伤口一点点愈合。
做完这一切后,李云生斋融几人惊愕的眼神之中收回了目光。
“这世界,居然真真有有此等,生人肉活白骨之术?”
斋融有些说不出话来。
“没那般神奇,只能救一些将死之人。”
李云生摇了摇头,然后语气淡淡地向斋融跟许悠悠解释了一句:
“生灭符救不了所有人。”
那原本还待在院中的少年,在听了李云生的话之后,先是一把跪下连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二话不说从院子里冲了出去,朝着家的位置飞奔而去。
显然,他想回家看看,自己爹娘兄妹有没有活过来。
“唉”
望着少年飞奔而去的身影,斋融神色复杂地悠悠长叹了一口气。
他既为云鲸城许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百姓感到高兴,但同时也又十分清楚,就像李云生刚刚说的那样“生灭符救不了所有人”。
特别是那佛国神将降临之后,只怕会死更多的人。
“师父,你接下来,不会再走了吧?”
许悠悠将目光从少年身上收回,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向李云生,于公于私,她都想李云生留下来。
“是啊,云生兄弟,你这次不会再走了吧?北斗、玄钧他们一直在等着跟您再聚呢!”
斋融这时也是一脸关切。
以李云生此刻显露出的实力来看,有他相助,十州修士这一方至少能在与魔罗的争斗之中占到上风。
李云生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望向了头顶的天井,然后喃喃道:
“这次只怕是没那个时间了。”
一头雾水的斋融跟许悠悠闻言,也顺着李云生的目光向上看去,不过他们马上便发现,天井上方的天空,并没有什么异样太阳依旧刺眼,几朵悠闲浮云随风飘动着,不时会有一头老鹰从高空盘旋而过。
但就在两人准备收回目光时,两人的脸色忽然齐齐阴沉了下来只见天空中,那原本刺眼得让人不能直视的太阳,正一点点地被阴影吞噬。
不是被浮云遮盖,而是被阴影直接吞噬!
“天狗天狗食日?!”
斋融被这突如其来的天象,惊得有些结巴。
“不对啊,按照星象推演,下一次天狗食日,至少还要一百年,怎么提前出现了?”
许悠悠同样一脸愕然。
“无需慌张。”
李云生的声音,这时如定海神针一般响起。
“这并非天狗食日。”
他将目光看向头顶那轮正一点点被阴影吞噬的太阳,然后喃喃开口道:
“这是有什么东西,故意遮蔽住了十州的天空,让十州陷入了黑暗。”
听到接下来的这一句,斋融跟许悠悠原本已经稍微放下来的心,陡然之间再次被提起。
“难道是它们?”
斋融脸色骇然地看向李云生。
他口中的“它们”,自然指的就是天外佛国。
“嗯,差不多该到了。”
李云生点了点头,语气跟神色依旧十分平静,似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再看那天空中,随着日光越发黯淡,高空之上那一只只血瞳,变得愈发地显眼,以至于就算站在地面,也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一只只血瞳正一点点地睁开。
“难怪难怪这些魔罗血妖会选择在今天动手,它们这是早就感知到了连接佛国的大门会在今日打开。”
斋老一瞬间仿佛又老去了几十岁。
“悠悠。”
就在斋老说这话时,李云生忽然收回视线,将目光看向了一旁有些无措的许悠悠。
“帮我照顾好小满。”
他将小满抱到悠悠边上。
“师父难道你现在就要去与它们交手?!”
“再等等吧?凝霜姐姐她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悠悠何等聪慧,一听到师父要将最为珍视的小满交给自己照顾,当即便明白了李云生这是准备独自去面对那即将降临的天外佛国的神将。
“对了,我们可以先先知会青丘府一声,太阿叔叔跟东方阿姨一定会来援助我们的。”
“还有,还有,我们还可以将十州修士集结起来,联合整个十州修士之力,先以桑家补天盾守住炎州。”
“悠悠。”
许悠悠慌忙不迭地说着自己的建议,但最终还是被李云生打断了。
“师父”
许悠悠闻言不再说话,但还是紧咬嘴唇死死盯着李云生,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李云生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一脸轻松地笑道。
“放心吧,为了这一天,你师父我足足准备了十年,磨了十年的剑,也总算有了用武之地,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他接着安慰道。
“可是等凝霜姐姐她们来了一起动手,不是更好吗?”
许悠悠依旧还是非常担心。
“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也不想再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人。”
李云生将目光看向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小满,抬手揉了揉她圆滚滚的脑袋,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地道。
“而且它们也不会等我们,每拖延一刻,便只会死更多的人。”
接着他又将目光看向了天空中,那一点点被阴影吞噬的太阳。
听到这里,许悠悠知道,自己今天再怎么劝说也是阻止不了师父的。
“我一定照顾好小满。”
许悠悠紧锁的眉头最终还是舒展了开来,转而目光坚定地向李云生保证道。
“我跟小满,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紧接着,她又咬牙补充了一句。
李云生点头笑笑没有正面回复。
“这戒指里,有我留给小满还有你跟凝霜师姐他们的一些东西,若万一我回不来了,你代我交给他们。”
他接着将一枚戒指递给了许悠悠。
“嗯。”
许悠悠心情无比沉重地接过了那枚纳戒。
“呀”
李白刚准备起身,抱着他大腿的小满却是“呀”的一声,一把拉住了他的裤脚,然后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
“回来呀。”
“要回来呀。”
“小满等等你回来呀”
听着这咿咿呀呀口齿不清的话,看着那对乌溜溜的大眼,李云生平静如镜的眼眸,忽而泛起了一道涟漪。
“好。”他摸了摸小小满的脑袋,“我答应你。”
一旁的许悠悠在看到这一幕后,心中五味杂陈,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当即一边跑着进内堂,一面头也不回地喊道:“师父,你等等,我也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片刻后,许悠悠急匆匆地端了一只寿桃回来递给李云生:“明日是你的生辰,凝霜姐姐每年都记着,这是她特地从瀛洲摘来的寿桃,原本我们还想着,如果你今年回来,刚好一起替你过四十岁寿辰。”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再次有些哽咽。
“谢谢,有这颗桃就足够了。”
李云生开心地接过了那颗桃。
“看这样子,明日晨曦的朝霞一定会很好看,若是我没来得及回来,你到时候带着小满一起替我看看。”
他收好那只寿桃又笑着叮嘱了许悠悠一句。
“我们一起来看。”
许悠悠搂住小小满一脸坚决地摇头道。
李云生闻言只是笑了笑,然后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原地。
云鲸城内。
此时十州天空中的太阳,已经被阴影“吞噬”了大半,整片天地晦暗一片,云鲸城内刚刚逃过一劫的百姓,再一次陷入惶恐跟绝望之中,一些人更是匍匐跪拜在地,开始向上苍祈求,别让末日降临。
但无论他们如何祈求,太阳也依旧在一点点地被吞噬,天空跟大地一点点陷入死寂跟黑暗。
“铮!”
“昂!”
而就在所有人都差不多陷入绝望时,一声剑鸣与一声龙吟齐齐在云鲸城上空响彻,也将他们从绝望中惊醒。
随即,他们便看到,一道人影脚踩五爪金龙,头顶仙剑开路,腾云驾雾冲霄而起,撕开了这片阴霾而死寂的天空。
与此同,一道道剑光所化,如极光一般的五彩光华,开始以那道身影为中心,一直蜿蜒延伸到了整个十州。
一些准备在日食之后大地陷入黑暗死寂之时伺机而动的邪祟血妖,直接在这五彩光华之下湮灭。
“剑神是剑神大人,是剑神李云生大人来救我们了!!”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在愣了片刻后,云鲸城内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之声。
与此同时的十州,跟云鲸城城内百姓一样陷入绝望的十州百姓,也在看到那道乘龙而起御剑破空的身影之后,一扫心头的阴霾跟绝望,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
十年前,剑神以万物为剑,为他们争得了六年大好光阴,今日剑神再现,这对陷入绝望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一剑佛不能西(大结局四)
“这是我大哥的剑!”
“这是那臭小子的剑”
“这是师弟的剑。”
妖族青丘府、龙族方丈州、北冥雪域。
原本与大天魔罗陷入焦灼对峙的陈太阿、敖解忧还有牧凝霜跟萧澈,此时也跟十州各处的百姓修士们一样,皆是一脸骇然地看着那一位位强大的天魔罗,一点点地死在那五彩光华之下。
虽身处不同地域,但几人脑海之中,几乎是在同时出现了李云生的身影。
“师弟回来了”
“师弟终于回来了”
北冥茫茫风雪之中,持剑立在凌冽寒风之中的牧凝霜,望着那遍洒十州的五彩光华,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但马上,她的笑容便一点点地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在一剑斩灭一众天魔罗之后,李云生那御剑冲霄而上的身影依旧没有停下来。
而悬在天穹之上的那一只只血瞳,此时正一只接着一只地睁开,然后眼珠滚动,齐齐俯看向李云生。
这一幕幕,一如当年,玉虚子等一众修士,义无反顾,以兵解之力冲破天穹的场景。
“这个傻子,他他打算做什么?”
“他打算打算独自面对那佛光降临的神将?!”
牧凝霜语气有些焦急地颤声喃喃道。
“萧澈,你继续留在此地接应我秋水同门,我去把那个傻子拉回来!”
“凝霜姐姐,你别一个人去!”
“凝霜姐!”
她大吼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御剑破空而出,任由身后萧澈如何喊叫都没有半丝停留。
“傻子!傻子!傻子!”
“凭什么?这天下人的事情,凭什么要你一个人扛?”
“我不许你这么做,李云生,我不许你这么做!”
“这世道毁了就毁了,与我们何干?你不欠他们的!”
她一面完全不顾仪态地大吼大叫着,一面不顾一切地催动飞剑加快速度,哪怕是这具肉身承受不住开始撕裂她也在所不惜。
而此刻,太阳完全被阴影吞没,整个十州彻底陷入黑暗跟死寂。
就在这如墨的天穹之下,牧凝霜御剑破空而出的身影,就好天外星陨散发着耀眼光华,从天穹下方横掠而过。
“唵阿弥爹哇舍”
“唵呗玛达列吽”
眼见着,这道剑光就要与李云生相会,漆黑一片的天穹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梵音吟诵声。
紧接着,那天穹之上的血瞳中,一具具巨大身躯从中爬出。
他们或是身着甲胄,或是身披袈裟,有的乘着坐骑,有的乘着莲台,一个个无论相貌衣着装饰都不尽相同,唯有那威压如神明的气度、汹涌如海潮般的威压、以及身后佛光所化的圆环出奇的一致。
整整十六名佛国神将,就这么一字排开,立在天穹之上,冷漠地俯瞰着十州芸芸众生。
“轰”
不过牧凝霜的身形只是略微顿了顿,然后便一咬牙,继续逆着头顶“一浪接着一浪”拍下的威压,继续朝着李云生的方向御剑破空而去。
也就在这时,一名身骑巨像、一手持巨斧、一手握香炉,面容狰狞的佛国神将似乎发现了牧凝霜。
只一个闪身之间,他便骑着巨像,如同瞬移一般来到了牧凝霜面前,身下巨像更是抬起双脚迎着牧凝霜踏去。
与此同时,另外几名佛国神将,则是朝李云生的袭去。
远望着这一幕的牧凝霜,心头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而变得无比愤怒,只见她脚尖在剑身一点,飞剑自她身后划出一道圆弧,然后“砰”地一声被她用力握在手中。
牧凝霜身剑合一,一剑迎向那巨象踩踏而来的双腿。
“轰!”
一身巨震过后,她直接被那巨象双足的巨大力道,踩得如一条直线般向地面坠落。
“给我滚开!”
但下坠之势只持续了一瞬,就见那牧凝霜怒吼一声,一剑如一道光束般,笔直地自下而上斩下那巨象的一条腿。
巨象吃痛,扬起鼻子,声震如雷般长啸一声。
不过在痛呼一声过后,它忽然猛地朝这牧凝霜的方向吸了一口气,生生地将她吸了过来,然后就见它那长长的鼻子猛地一甩,直接将牧凝霜整个人捆绑住,并且高高扬起送到背上那神将跟前。
此时的牧凝霜,距离那神将不到十丈。
她清晰地看到了佛国神将那张冷漠、傲慢的面孔,以及那视自己如无物的冰冷眼神。
“蚍!蜉!”
面对这冷漠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神,牧凝霜语气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话音落下的一瞬,捆绑住她的那条象鼻骤然块块碎裂,而她则化作一道如针芒般的剑光,笔直地刺向了那神将的眉心。
“轰!”
剑光刺中了神将的眉心,巨大力道碰撞之下,天穹之上气浪一阵翻涌。
但牧凝霜这一剑,依旧没能伤到那神将,甚至都没能在它眉心留下一道伤口。
一击未成,牧凝霜没有恋战,直接身化剑芒飞掠而出,试图绕过这名佛国神将,直接去到李云生跟前。
面对试图遁走的牧凝霜,那佛国神将的表情依旧冷漠,他只是轻轻抬起手中香炉,然后张嘴朝着那香炉一吹,霎时间,炉内香灰,直接化作了道道火雨箭矢轰然炸散,几乎笼罩住了这方圆千里的天空。
而牧凝霜就在其中。
只是刹那间,牧凝霜周身的先天剑罡,便被这香灰所化的火雨箭矢击溃,只能靠手中飞剑勉力支撑着。
她非常清醒地感知到,如果继续如此抵御,最多再有片刻的时间,自己这具身躯就要被直接烧成灰烬。
“我让你别挡路!”
随即她眉头一拧,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符,犹如一只只蚂蚁一般从她的手背爬满整个手臂,而后她的手臂上开始生出一片片五彩鳞片,直至将这个手臂包裹。
“第十式,惊仙!”
在清喝一声过后,以牧凝霜为中心,方圆百里内光线消失了;声音消失了;气味消失了;温度消失了;便是那从佛国神将从香炉之中吹出的火焰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但在这一片虚无之中,一抹自牧凝霜手中劈斩出的剑光,却是极为耀眼。
“当!”
“轰!”
剑光在那佛国神将头顶斩落的一瞬,一团佛国骤然化作一只透明金色大钟将那佛教跟身形的巨象坐骑笼罩其中,堪堪当下了牧凝霜的这一剑,但即便是当下了,那佛光所化的金钟也是应声而碎,那佛将的眉心更是被划开了一道血痕。
“汝当诛。”
那佛国神将抬起手中巨斧,直接向牧凝霜劈斩而去。
这一斧看似随意,但斧头落下的瞬间,下方河流溃堤山脉崩碎,周遭的空间更是一阵剧烈扭曲,力量完全超出了十州这片空间的承受范围,更不要说肉身凡胎的牧凝霜了。
不过牧凝霜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那条手臂上的七彩鳞片随即亮起,提剑便要迎着那一斧刺去。
“唧!”
而就在此时,一声犹如鹰唳般尖啸声响彻整片天地。
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从天而降,还没等牧凝霜反应过来,一双巨爪忽而从空中探出,一把将那佛国神将跟坐骑巨象齐齐抓起。
“秋水的鲲鹏?!”
“掌门从北冥出来了!”
牧凝霜先是一惊,继而大喜。
“霜儿,你快去吧,这里有我!”
天穹之上,一名女子立在鲲鹏头顶,身周一柄七彩飞剑如游龙般飞舞着。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直到秋水飞离十州前,依旧还在朱雀阁闭关的前任阁主牧芷竹,当年正是她将牧凝霜领进秋水朱雀阁,在秋水进入神祇遗迹之后,她终于一举突破,成为了秋水现任掌门,若不是有她在,秋水进入神祇遗迹的弟子,只怕十不存一。
而牧凝霜之所以会在北冥苦守这么多年,便是等着她跟秋水的同门一起从神祇遗迹之中归来。
“凝霜师姐,快去拦下云生师弟,便是这天塌下来了,我秋水弟子也应当一同面对!”
“没错,师姐快去拦住云生师哥!我们把他一个人抛在十州这么多年,如今不能再把他抛下了!”
“凝霜,去把云生带回来,就说他二师兄回来了!”
紧接着,鲲鹏背上,一名名秋水弟子站立出来,他们齐齐朝牧凝霜高声呼喊着。
牧凝霜闻言先是鼻头一酸怔怔地立在原地,随即猛地一握拳道:“云生师弟,这次我绝不能再丢下你一人!”
说完就见她再次御剑破空而出,速度比之方才快了十倍不止。
与此同时那天穹之上,几名原本冷漠注视着下方战局的佛国神将,很快便发现了这边的异样。
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三名佛国神将便如瞬移一般出现在了这片区域,而后几乎不假思索地携着道道毁灭气息轰向了牧凝霜,试图阻拦住她。
不过牧凝霜却是看也没看它们一眼,依旧带着“轰隆”的破空之声,御剑朝李云生所在的方位疾掠而去。
因为她知道,秋水的师兄弟们,会帮她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拔剑!”
就如同牧凝霜所预料的那样,随着掌门牧芷竹一声令下,大鹏巨大的身形从她头顶掠过,“铮铮”的拔剑声响彻漆黑的天穹。
“出剑!”
在牧芷竹又是一声清喝之后,一柄柄飞剑携着破空之声,犹如流星雨一般划破天穹,最终齐齐刺向那三名佛国神将。
“轰”的一声天穹巨震后,在这万剑齐鸣声中,三名围攻向牧凝霜的佛国神将,齐齐被轰得倒飞而起。
而身化剑光的牧凝霜,便在此时突破了它们的拦截,朝着漆黑的苍穹飞掠而去。
一剑佛不能西(大结局五)
另一片天穹之下。
十二名佛国神将,封住了李云生所有进退之路,在他们齐齐围攻住下,汹涌而狂暴的毁灭之力,几乎要将这片天穹撕裂。
而李云生看起来就像是狂风暴雨之中的一页小舟,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会被被风浪撕裂。
但问题是,此时距离他被包围围攻,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
渐渐的,有佛国神将发现了这怪异之处。
“还不打算出手?”
一名手托琵琶,周身衣袂飞舞,飘飘似仙的女子佛国神将停下了波动琴弦的手指,冷漠地注视着李云生。
“等等,不急。”
李云生躲过一击之后,似有心事一般仰头望天,头也不回地道。
“汝之修为确已不似凡人,但弑仙的手段我们有很多。”
佛国女将说话时神色依旧淡漠。
说完这话,她随手在琴弦之上波动了一下,一道金色雷霆随之破空而下,直接劈在李云生身上。
不过金色雷霆落下的瞬间,青龙已然一声轻啸破空而出,只一剑便将其斩灭。
“伏魔!”
而就在此时,佛国女将手指飞速在琴弦之上波动开来,一时间,那一道道金色雷霆好似道道锁链一把将李云生所在其中。
其余佛国神将也在此时,纷纷祭出手指法器。
这一道道带着毁灭气息的法器,在那金色雷霆的引动之下飞速旋转了起来,直接化作了一道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漩涡,而在那漩涡的中心,道道黑色闪电凝聚成锁链将李云生拉出,试图将其一点点地拉入漩涡的中心。
这漩涡的中心,有着一股与灭字符极为相近的毁灭气息,但其气息它比灭字符要浓重百倍,甚至只是看一眼,都会让人的神魂不自觉地陷入虚无的深渊。
可以想象,若是谁真的被拉了进去,只怕会立刻消弭与世间。
“轰!”
“砰!”
但就在此时,一抹剑光自北而来,直接斩断了佛国女将手中琵琶的一根弦。
下一刻,剑光显化成一道人影,一把拉起李云生冲天而起。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牧凝霜。
“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牧凝霜一边拉着李云生往北面飞掠而出,一面头也不回地开口道。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不许你这么做!”
不等李白开口,她马上接着说道。
“师姐,这本就是我的命数。”
李云生语气依旧平静。
“我偏不认命!也不许你就这般认命!”
牧凝霜转过头,目光无比坚毅。
“咣!”
几乎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名佛国神将直接使出传说中的法相天地,身躯骤然放大如山岳的他,手持两面巨大金铙用力一拍,直接将李云生跟牧凝霜封印在了金铙之中。
短暂的死寂后,那金铙之中忽然涌出了道道紫火,疯狂地烧灼二人。
“看汝等往哪儿逃!”
那施展法相天地的佛国神将,声如雷霆般“哈哈”大笑道。
金铙内。
“进入神祇遗迹的秋水弟子,今天全回来了,你二师兄也回来了,我们都在等你回去。”
牧凝霜根本没有理会那正灼烧着自己身躯的紫火,依旧死死地盯着李云生,想让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师姐,我没有认命。”
李云生对牧凝霜摇了摇头。
自踏入四寂,了解了十州这一切前因后果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心声。
“那就跟我回去,莫要想着做那等与这些佛国神将同归于尽的傻事!”
牧凝霜死死抓着李云生的手。
“与佛国神将同归于尽?”
李云生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摇头笑了笑:
“他们还用不着我这么做。”
随即,就听到“铮”的一道剑鸣声起。
只一瞬,一道剑光便将这金铙贯穿,笔直的剑光,就好似一根细长的光柱连接天地。
金铙随即碎裂。
“你!”
“嗖!”
那施展法相天地的佛国神将一脸惊诧地刚要开口,却只见又一道剑光自他脖颈处掠过,那大小如小山头般的脑袋忽然一歪,直接从身躯上滚落,只余下那无头身躯,还立在那里。
“无论你们来自何处,只要身处十州这片天地,便不是我的对手。”
李云生一面面无表情地说着,一面手一扬,无数道剑光随即从袖口处甩出,其声势甚至远远超过了先前秋水那万剑齐鸣的场景。
而随着这无数剑光如潮水般从他袖口飞掠而出,那剩下的十一名佛国神将,只片刻间便又殒命了四人。
这一次,这帮傲慢、冷漠、视十州生灵如蝼蚁的佛国神将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丝慌乱。
“先退到星域之中,只要不在十州,他们便奈何不了我们!”
“等到下一批人马降临,定叫这十州生灵十倍奉还。”
那么佛国女将一面飞速拨动着手中缺弦的琵琶,一面指挥其余佛国神将撤离。
“十倍奉还?”
李云生闻言笑了笑。
随即,他只手一抬,青龙随之“铮”的一声,破空而出,那黝黑的苍穹之上立刻出现了无数道剑痕,而剑痕之中,那一名名佛国身躯块块碎裂。
“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师弟之强,远远超乎了我们的想象能如此随意地虐杀佛国神将,他的力量难不成已经比肩神明?!”
不止是那名还活着的佛国女神将,就连李云生身旁的牧凝霜此刻也愣住了。
“但既然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又为何不早些出来,为何又要以这方式应对那天外异客?”
马上她又开始困惑了起来。
而就在她这般想着的时候,余下那几名佛国神将在自知不敌的情况下,也没再逃跑反而是折返回来准备与李云生殊死一搏。
但结果是,几名佛国神将,都没能近身,便已经被李云生身侧飘散出的那一抹抹五彩剑华湮灭为灰烬。
“此子的实力难不成已经比肩神明?!”
到最后,只余下那名佛国女神将,跟牧凝霜一样,目瞪口呆地立在了原地。
“我明白了!”
那目瞪口呆的佛国女神将忽然再一次眼瞳放光,神情变得异常兴奋道:“你的强,是来自十州,是来自十州积攒了千万年的气运,你先以孽因子的身份继承了这份气运,再又获得了天道馈赠的半具神格,让你于十州之上拥有了犹若神明一般的力量。”
“但你凡人之躯,想承受十州几万载气运、天道赐予的半具神格,还有那十几万生灵的今生前世因果,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有的强大是短暂的,你完全获得神明之力的时刻,便是身躯跟神魂彻底湮灭之时。”
“你不过是只有一日期限的伪神!”
想通了个中关节,那佛国女神将忽然放声狂笑了起来。
“你区区一个伪神,如何跟我诸天佛国来斗?”
“今日你湮灭之时,便是我佛国踏平你十州之日!”
她尽情地释放着刚刚李云生带给她的压力。
牧凝霜闻言像是石化了一般立在空中。
这佛国神将的话,让她对李云生的种种反常举动,一下子全明白了过来。
“她说的是真的么?”
牧凝霜声音颤抖地看向李云生。
“是。”
李云生抬起手,露出了桑小满送他的那只蓍草手环,那手环上代表着寿元的格子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我们只是安安稳稳过完这一世不行吗?”
牧凝霜情绪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四十年的寿命,即是诅咒,也是馈赠,师姐你不用为我难过。”
李云生轻轻替牧凝霜拭去了眼角的泪花,并用神魂之力一点点安抚住牧凝霜的神魂。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要认命。”
他放下手,将目光看向那深邃的苍穹,然后接着道:
“我没有认命,也正因为我不想认命,才想向那天外佛国,为十州这几千年里死去的无数生灵,为那一个个因为堕境而绝望的修士,为我身上自愿沦为孽因子的十万个姓名,为那只为掀开天幕而不惜兵解的身死神灭的老前辈们,讨要一个公道。”
“区区凡人,区区秽土,区区一个孽因子,何敢大言不惭向我佛国讨要公道?”
这时,又有十六名佛国神将,从那血瞳之中走了出来。
这十六名神将身上所散发出的来的毁灭气息,比之之前那十六卫更加强烈,显然修为也要超出它们许多。
“将这么多神将传送到这处没有神祇的秽土之地,代价不小吧?”
李云生完全没有理会那天穹之上,正祭出各类强大法器向他袭杀过来的神将们,而是将视线看向了面前的那名佛国女神将。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李云生“不想认命”的那番言论之后,女神将心头莫名地涌出一股无比强烈的不安,所以此刻即便是听到李云生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她也依旧莫名地颤栗了起来。
“耶罗大人,莫要轻举妄动,此子并非普通孽因子!”
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之后,女神将骤然惊呼出声。
但晚了。
青龙已然化作一道流光再次升起。
而在它面前,那一名名无论声势如何的佛国神将,都变得不堪一击。
那青龙就好似无视了空间、时间,如收割杂草一般收割着这一名名强大佛国神将的性命。
看着眼前这一幕,在感受着青龙剑身之上随风飘来的淡淡死意,脸颊被划开一道口子的佛国女神将,头顶像是被浇了一盘冷水一般,被骤然惊醒。
“它的速度无视浩瀚星域、它的长度无视悠悠岁月、它的杀意之只对佛门中人释放这是一柄弑佛之刃!!!”
终于,她终于想明白那孽因子究竟在图谋着什么了。
那李云生所图谋的并非驱逐佛国神将,而是浩瀚星域之中的诸天佛国!
“我得我得回去我得告诉他们!”
一瞬间,那佛国女神将脸上,再无方才的高傲,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惶恐。
她急速飞升而上,朝着一颗血瞳飞去。
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从血瞳之中再回到佛国,但此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哪怕是豁出这条性命,她也要把这个消息传回到佛国。
“圣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李云生望着那女神将的身影,然后抬起手来朝她轻轻一点:“但对神明而言,时间可以是一把丈量事物的尺子,可以是放在手中随意揉捏的面团,也可以是捕获时间生灵的牢笼。”
话音方落,那佛国女将便一脸惊骇地定在了原地,任由她如何拼尽全力,也无法朝前迈出寸步。
而与此同时,她还能够清晰地察觉到,自她飞升之后便在她体内停止流动的时间沙漏,突然之间开始飞速流逝了起来,她手臂、脸庞甚至整个身躯正在一点点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迟了迟了我佛国迟了”
她忽然老泪纵横地喃喃道。
而接下来,每一名从血瞳之中走出的佛国神将,无一不跟她一样被困在天穹之上,然后被时间一点点地杀死。
“再过一会儿,我就满四十岁了。”
李云生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转头看向牧凝霜。
“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了吗?”
牧凝霜似乎依旧不愿意接受。
“听说这是你专程给我准备的。”
李云生没有回答牧凝霜,而是拿出了那只寿桃。
“我准备的东西里面,最普通的便是这只桃子。”
牧凝霜苦笑。
“但我很喜欢。”
李白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桃子掰成两半,分给了牧凝霜一半。
“对不起,不该不辞而别的。”
他抬头望着那漆黑的苍穹,说着还咬了口寿桃。
“已经习惯了。”
牧凝霜说着也用力咬了口手中的桃子。
“还能再见吗?”
她强忍着鼻头的酸楚问道。
“那要看这天意。”
李云生笑着指了指天。
“你杀不了我们的,你根本走不出这十州,更加不知道我天外佛国所在星域何处,你杀不了我们!”
就在这时那佛国女神将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大吼了一声。
“看你这般执着,就留你一命好好看看吧。”
李云生笑了笑,手一抬以青龙剑斩断了那女神将身上的束缚,已是垂暮之年的佛国女神将如溺水的人一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掌门,弟子李云生,已经寻到了那柄剑,还请您为弟子指明佛国方位。”
李云生忽然抬起手,冲着那片被阴影遮蔽的天空朗声道,而在他说话的同时,手心已经悬浮出了几个由怨力所化的大字
“徐鸿鹄”。
“徐鸿鹄徐鸿鹄难不成难不成是被佛国破例收入牢狱之中的徐鸿鹄?!”
原本无比虚弱的佛国女神将顿时惊醒。
先前佛国在十州所设的那扇虚假天门,其实是一道将修士神念传送入佛国的传送之门,这些十州最强的神魂被传送过去之后,都将成为佛国三千世界莲池的养分,这同样也是佛国没有急于毁去十州的原因。
而她之所以听说过“徐鸿鹄”这个名字,那是因为这“徐鸿鹄”乃是这近万年来,唯一一道从莲池逃出的十州神魂,他们下界之前佛国正四处追捕此人。
“轰隆隆”
就在她回想着这些的时候,头顶一只赤瞳骤然裂开,一团耀眼的光芒,正刺破天穹的黑幕,如同天外陨星一般飞落下来。
最终,她眼睁睁地看着这团光晕,被那李云生抓在手中。
“难道,难道说那徐鸿鹄徐鸿鹄找到传送之门的位置将神念送到了十州?!”
这一下,那如深渊般的恐惧开始一点点地占据佛国女神将的意识。
“辛苦了,掌门。”
李云生看着手心那团光晕中央那颗跳动的心脏面带微笑道。
“这是掌门的心?”
一旁的牧凝霜被震撼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当日我撑船送掌门过天门,临别之际他告诉我他要去寻一个答案,那时候的我还没意识到,这个答案便是那诸天佛国的所在。”
李云生一脸感慨地点了点头,随后将那颗心脏往自己心口一暗,生生地按进了自己的胸膛。
随即,牧凝霜发现,李云生的目光在一瞬之间丧失了任何感情,变得空洞而深邃,与之对视就好似遥看那苍穹中的星河一般。
“轰!”
而就在牧凝霜愣神的这眨眼间,李云生身形已然化作一道光束,带着声声龙吟般的剑鸣冲霄而去。
一剑佛不能西(大结局·终)
这光束所过之处,那一颗颗血色眼瞳,连同刚刚从中走出的佛国神将一起直接湮灭。
这时天穹上方那团盖住太阳的阴影正一点点散去,而李云生所化的那道光束,此时正不偏不倚地射向了太阳。
这一刻,牧凝霜再也无法自持,面无表情的她,泪珠就跟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滚落。
而身化剑光的李云生,依旧一往无前。
就如同地面上那些人所看到的那样,他的目的地便是那颗太阳。
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漫长得李云生在脑海之中,将这四十年来的每一幕画面都回忆了一遍。
“此黑夜将逝之际。”
“吾辈秋水弟子。”
“宁做无头鬼,不为圈中豚。”
望着越来越刺眼的日光,李云生诵念起了当日大先生临死之际,诵念出的那段誓词。
“众神明在上,今秋水弟子李云生,以十州万载气运为钢,以十万孽因果半具神格为魂,乾坤日月生死为刃,求铸一口弑佛之刃!”
誓词念完,他接着又声如雷霆般朗声高呼。
而这一声,十州地面的百姓,听了个真真切切。
很多人不知道这句话所指为何,但却并不妨碍他们神魂本能的触动,只觉得心头有一扇闸门被打开,一股股被封闭了千年万年的委屈跟怨念随之倾泻而出。
而像是牧凝霜、萧澈还有陈太阿他们这等知情之人,此刻则是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此刻冲向太阳的那道身影是自己!
“轰!”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身化剑光与青龙合二为一的李云生,一头刺入了那夺目的太阳。
阵阵火浪,随之在星域之中荡漾开来。
而就在此时,那星域之上,忽然之间出现了一扇扇透着荒古之意的青铜大门,一个个恍若神明般的佛国圣僧,身化万丈金身齐齐扑向那颗正在“沸腾”的太阳。
“蒲若佛、渡海佛、天琅佛居然连这些圣僧也下界来与援了?!!”
原本心如死灰的佛国女神将在看到这一幕后,眼瞳之中一下子又恢复了生机。
“有救,我佛国还有救!”
她兴奋得直接站了起来。
“铮!”
但还没等笑容从她脸上敛去,一声响彻星宇的剑鸣,彻底击碎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
只见那天穹之上,星域之中,一道宽逾万万丈、长逾亿万丈的剑光,自那太阳之中射出。
首当其冲的几位佛国圣僧直接在剑光之下湮灭为灰烬,连挣扎之力都没有,那一扇扇连接诸天佛国的青铜门扉则直接化为虚无。
但即便如此,这道剑光依旧没有散去,它如同星空之中奔腾的洪流,浩浩荡荡、延绵无尽、不知疲倦地向西奔涌。
这一下佛国女将的脸彻底僵住了。
她比谁都更加清楚,那剑光“奔涌”而去的方向,正是她的家乡。
绝望之中,一道晨曦的光晕,破开十州的黑夜,落在了她的身上。
道道青烟自随即她身上升起,一点点地将她灼烧为灰烬,灰烬之中她无比绝望地哀叹了一句:
“此一剑后,我西天无佛。”
桑家家主府。
“李云生”
“小师弟。”
“小坏蛋。”
“你答应过我要回来了。”
望着那头顶几乎覆盖了整片天空的晨曦朝霞,小小满忽而泪流满面,她的眼眸越来越明亮,声音越来越清晰。
五百年后。
“自五百年前,剑神李云生,以身化剑,一剑横扫西天,自此西天无佛,佛不能西。”
“哪怕时至今日,这一剑依旧不曾断绝,它藏在那每日新生的晨曦朝夕之下,庇佑我十州生灵不再受那生灵涂炭之苦。”
“吾等十州修士,必须时时牢记剑神恩泽,纵使再过五百年五千年五万年,亦不能忘,只要吾等不曾忘却,剑神便还活着。”
“既然神明弃吾十州,吾辈便在这十州,再造一座神祇!”
“而云生剑神,便是吾等唯一信奉之神明。”
秋水峰下一间学堂之中,一名年迈的修士,正慷慨激昂地为一众刚入门的小修士上第一门课。
“散学!”
说完最后一句,年迈修士用力一挥手,直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学堂。
他一路步履不停,一直走到秋水的白云观,走到白云观的后山,走到后山那重新建起来的小木屋,然后抱着书本静静地站立在门前。
踟躇良久之后,他伸出手去叩了叩小木屋的房门,然后语气哽咽地道:
“小师弟,今日是你的生辰,莫要睡懒觉了,来陪二师兄喝酒。”
桑家风蝉庄湖畔。
一名头发花白,体态龙钟的老妇人,正靠在湖边的一块躺椅上打着盹,手中还捏着一封有些发黄的信。
信纸上,隐约可见“小满亲启”几字。
“噢!”
就在这时,老妇人忽然湖面上刮起了一阵风惊醒,醒来之后发现手中的信纸被吹到了湖边,当即奋力爬起,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一边努力迈着步子,还一边气喘吁吁埋怨道:
“哪里来的风呀。”
“可别把我的宝贝吹进湖里了。”
“这可是他给我写的信。”
等到终于在湖边捡起了那封信,她才笑呵呵地长吁了一口气,随后对这那封信自言自语道:“小师弟,去年凝霜师姐也叩天门去了,她其实早就该走了,就是舍不得你呀,总觉得你会回来,后来还是我劝了她一回,她才肯走,还是要到上界去找找寻你的法子。”
“嘿嘿嘿凝霜师姐她,也还是对你念念不忘呢。”
“唉我这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吃再多丹药也于事无补,应该也等不了你多久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冥府,也不知道你在不在冥府,要是有冥府,要是你也在冥府就太好了,我们两便又能再见了。”
“小师弟,你的信我都看完了,整整十年,三千六百封信,师姐我很满意。”
“小师弟要是能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该多好啊。”
“我就想见你一面,就想告诉你,我都记起来了,我记起了你带我到处去寻药,记起了你在俗世给我做的每一顿饭,每一道菜,我都很喜欢,都很爱吃。”
“小师弟”
老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一滴滴浑浊的流水从脸颊滑落,最后滴落在了湖中,在湖面掀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哎呀”
或许因为有些忘我,她一下子没拿住手中的信,让它被封吹进了湖里。
不过就在她撩起袖子跟裤腿想去捞的时候,看向湖面的目光却是愣住了。
透过波浪起伏的湖面,她只看到自己那张老脸旁,多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而那道身影正朝微笑着她伸出手。
剑叩天门全书完2020年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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