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茔不吉利,因而叫人家把坟给迁了。
当然了,这事是下面的想把事情做的尽善尽美,这却不是乾隆要求的。事实上,乾隆打从前年说要南巡开始,就不停的告诉下面的人:行营宿顿,不过偶一经临,不可过求华丽,多耗物力。至于要参观的名山古迹,只需扫除洁净,足备临观即可,不必分外崇饰。即使有颓圮之处,随宜补葺就好,费用由官家置办而不得取自民间。
甚至在出发前,乾隆还下了谕旨,说了:清跸所至,除道供应,有司不必过费周章。至川原林麓,民间冢墓所在,安厝已久,不过附近道旁,于辇路经由无碍,不得另其移徙。
弘昼见自家皇阿玛脸色不好看,还是入弱弱了辩解了几句:“我四哥真下旨说了,可下面这些人办事,怎么这样呢?”为了讨好皇帝,一点也不顾及老百姓。
南巡路长着呢,要历经直隶、山东、江苏、浙江四省,去时旱路就得一千七百五十八里,回程路也大相同,光旱路又得一千四百四十二里,这沿途得经过多少村庄?又有多少亡魂得被打搅。谁家的老先人躺下那么多年了,好端端的叫挖出来,谁能不骂娘。这是要坏名声的呀
挖人坟茔,这都是杀头的罪过。可官府的行径,跟挖人祖坟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动人祖坟比打人家四十大板还遭人恨。
四爷没反驳这个话,弘历提前下谕旨了,但下面逢迎巴结确实不是弘历的初衷,那么接下来呢?他就问弘昼,“此事以前他不知,现在知还是不知?若知了,那他会如何处置?”
弘昼恍然,到这里都不算是四哥的错,那么接下来若是处置不当,才是四哥的错。
晚上的时候,弘昼还是把这个事跟乾隆说了,“四哥,下面这些大臣,太过了。这么做于万岁爷您的名声有大碍。若此风气刹不住,以后打着为皇家的旗号肆意妄为,只怕到时候想止也止不住的。”
弘历皱眉,皇阿玛的动向他当然清楚,沿路用的不是官道,而是御道。御道标准是帮宽三尺,中心正路一丈六尺,要求坚实平整,一律黄土铺垫,清水净道,便是遇上石板石桥也不例外。有些地方就是拆了原有的石拱桥,另外修了符合御道的桥梁。这是一打眼就能看出来的事。
为这个处罚朝臣?可朝臣只是实心的为朝廷办事,真心实意的将他这个皇帝当做神明一般崇敬。若是因此而受了处罚,那以后谁人敢这么对君王。
但弘昼说的事也确实在理,也难怪皇阿玛不高兴,扰民而言,确实是扰民了。甚至不止是扰民,便是不需要的开支也不知道多花出去多少。他先打发弘昼,“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朕自有处置。”
弘昼心说,只要你重视就行。
弘历斟酌再三,便叫人拟旨,蠲免江苏、浙江等省历年积欠钱粮。
旨意一出去,四爷这边就收到消息了。弘昼皱着眉,低声跟他阿玛汇报:“从乾隆元年到乾隆十三年,江苏积欠地丁二百二十八万余两,安徽积欠地丁三十万五千余两,全部蠲免。因浙江此前并无积欠,今年应征地丁钱粮蠲免三十万两另有直隶山东所过州县,蠲免本年应征额十之三还有山东历年欠谷九十七万石”
凡是因为南巡受到影响的百姓,多少给予了一些补偿。
弘昼就道:“也算是一种安抚。”
安抚?
林雨桐给了他一个白眼,“打个比方,我先在你家巷子口挖一条深沟,把路给你断了。你是进进出出的都不方便,去哪都得多绕点路。这家里产的东西不好拉出去都是小事,这要是家里老人病人,给孩子急着找大夫,你再着急过不去,你什么想法?可不得有人天天的咒骂,那不满得积攒多少。何况动人坟茔,人家能恨你祖宗几代。而施恩呢?你本来欠我十两银子,我说你给我八两就算了。那二两算是给你的补偿。可有人在乎那二两,有人不在乎那二两。便是在乎那二两的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只会觉得你给减免的少了。”
弘昼嗯了一声,这就是人性。自身受到的损失,会在心理不断的将其放大,恨不能说的全天下都欠他的。接受了补偿,有几个觉得这补偿是补偿够了的呢?
所以,该埋怨的声音一点都不会少。
他有点明白过来了,“若是处置官员,这就不同了。百姓们会知道,皇上的心里是有百姓的。做那些缺德事的是那些当官的。现在皇上是为民做主”多少怨气也都散了。连大官都处置了,还要如何?百姓的诉求向来也不多。
弘昼知道,这是皇阿玛再一次在暗示自家四哥,该下手的时候要下手呀。他回去打算把这个事再找机会跟四哥唠唠,可还真不赶巧,这几天乾隆的精神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
乾隆十六年三月十一日,是孝贤皇后三周年忌日,正好在南巡的路上。
从前两天,他情绪就不好。人也不愿意见了,连吴书来都被斥责了好几回。弘昼请见了三次,都不得一见。
再要见的时候皇后就帮着拦了,“王爷先回吧。最近不管跟皇上谈什么,都谈不出结果的。万岁爷也是人呐,若不是十万火急非得办的事情,王爷何不缓一缓?”
这倒也是这南巡还没结束呢,半路上就处置积极迎驾的大臣,也确实不妥当,事情就这么被拖下来了。
弘昼一走,皇后才端了银耳莲子羹进去,乾隆抬头,看了皇后一眼,“把弘昼打发了?”
皇后笑了笑,“和亲王也是担心万岁爷。”
乾隆点头,“朕知道。难得他到现在,心思还这么澄澈。”没有因为皇阿玛而生出旁的心思来。
皇后笑了笑,将汤碗递过去,“趁热喝了吧。国事繁杂,一路上又舟车劳顿。您不仅得叫天下子民满意,叫朝臣满意,还得叫先帝爷满意。这上上下下这么多眼睛看着,容不得一点差错。越是如此越是当保重身子。妾愚笨,不及先皇后姐姐多矣。连劝万岁爷的话也说不了几句。只是以己度人的想着,若是先皇后姐姐在世,也是万万不会看着您如此自伤的。”
乾隆抬眼看皇后,乌拉那拉氏也不年轻了,脸上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她没有用厚厚的脂粉遮挡,只那么清清淡淡的妆容,娴静而温柔。以前一直排斥,可最近这几件事办下来,倒是觉得也还好。
这一晚,乾隆没睡,对着孝贤的遗像,又做了一首诗。
“独旦歌来三忌周,心惊岁月信如流。断魂恰值清明节,饮恨难忘齐鲁游。岂必新琴终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