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起眼的树林,竟都是檀香树。
能够结出摩尼珠的檀香树,势必在万年以上。就在这片树林中也绝不会多。
苏泉看向自己的手腕,又呆呆地抬起头,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摩尼珠是防水的没错吧?”
钟樾负手朝前走:“我说要送你了?”
这一串珠子若是拿出去,的确价值连城,但苏泉从刚才的惊讶之中回过神来,也未必多么稀罕。一则他要钱也没什么用,二则以他的本事,若当真觊觎这天上地下的宝贝,只怕早就动手去抢了——就算顶级的抢不着,捞两件普通的玩玩还是不在话下的。
但偏偏钟樾这么半真半假地来了一句,苏泉“嘿”了一声,很不服气:“那你现在说啊!”
钟樾回头望着他,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嗯,送你。”
苏泉张了张口,忘记了该说什么。或者说,他几乎连如何说话都一并忘到了九霄云外。
钟樾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稳重内敛的,苏泉却见到了他不少带着讽刺和调笑的样子,但像现在这般模样真的是第一次见。他双眼之中被柔和的笑意浸透了,被那目光裹着的人恍惚以为自己站在金色的阳光里,被喂了一嘴的糖桂花。
檀香树的幼苗寄生在大树的枝桠上,数百年后落地生根,自成一脉。
手腕上的珠串贴着他青色的血管,仿佛一只手挽住了他的脉搏。
于是苏泉的眼神也安静下来。
他如此安静的样子莫名地显出几分乖巧和懵懂,钟樾忽然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原本想告诉苏泉,这里叫万木谷,平时除了他自己,很少有谁会来,所以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不会受任何打扰;这里的山林很广,也有不少吃的,想要什么都能得来;山谷的最深处还有一个湖,虽然有些小,但也足够他在水中畅游了。
但这些话并不只是面上的意思,他怕苏泉听不明白,又怕他一下子就听懂了,于是愈加犹豫,不知该怎么说了。
“万木谷中……有一个酒窖。”钟樾说,“我很少饮酒,从前实在没事做的时候挖了一个,但没什么好酒,不知你……”
苏泉的步子立即快起来:“走啊!”
到了地方才知道钟樾这“很少饮酒”是怎么个意思。那酒窖修得整整齐齐,里面不过寥寥放了十几个坛子,都是尚未启封的,可光是站在酒窖口,那一股子汹涌的酒香味就让苏泉眼睛发光了:“你是不是酿了酒之后从没打开过?这得有好几百年了吧?”
钟樾看着他差点欢呼雀跃的侧脸,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差不多吧。”
苏泉笑道:“这么香,这不算好酒,什么才算?不过这个味道,我都觉得恐怕要醉,你怕不怕我发酒疯拔剑砍你啊?”
钟樾挑眉:“得闲是该过几招试试。”
苏泉大笑:“好!”
两人一人拎了一坛酒往外走,山谷深处有一片开阔地,南边是一片陡峻的裸岩,顶上摆着一张石筑的矮几。他们相视一眼,腾云而上,各自落座在一边。
钟樾将酒坛放在几上,二指轻叩,唤出土地来。
此处的土地很是年轻,行礼喊了声“神君”,一见旁边竟还有一个活物,明显吃了一惊:“这位公子……”
苏泉朝着钟樾一扬下巴:“酒友。”
钟樾嘴唇微弯,向土地道:“请你帮个忙,可否与我寻一套皿煮的器具来?”
土地答应着去了,很快便拿回一只三足陶鬲,乌黑的釉上用工笔细细绘了金色的凤鸟,长木勺的柄雕成凰鸟仰天歌鸣之状,两只碗俱是天目金滴釉的冰裂纹,烤得细密精致,迤逦交错。
苏泉“啧啧”了两声,心道这些神仙们花样果然很多,而且很是闲得没事!
土地从乾坤袖中掏出一只篮子:“小仙揣度,这酒虽香醇,但闻之太烈,因此自作主张带了些野山杏,醅酒甚好。”
苏泉“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瞧着年纪不大,怎么说话这么老成?钟樾以前是不是总欺压你?没事,你别怕,我替你报仇啊。”
钟樾平淡道:“没有的事。”
那土地忙道:“公子说笑了。小仙告退。”
土地往往都是凡人修仙后,一些资质平庸、又没太多抱负的小仙担任,地位很一般,但钟樾待其十分客气,苏泉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清楚。他说这话不过是调笑一句,钟樾一丝不苟地否认了,反倒让他心下大乐,觉得这家伙连他随口一句话都如此在意。他斜斜瞥了钟樾一眼,又自以为一点不落痕迹地看向了裸岩之下的山谷。
他那眼风轻得如羽毛一般,被他的目光擦过之处好像被打火石溅起了火星,却搔得钟樾心底一颤。
钟樾手掌在矮几边的空地上一拂,一簇火焰“腾”地从三足陶鬲之下燃起,金黄的火焰缠绕着陶鬲上凤鸟辉煌的长翅;苏泉姿势很随意,并不遵从什么盘腿而坐的礼节,一条腿曲起,手臂搁在膝盖上,拍开坛口的封泥,手指一勾,清冽的酒水听话地划出一道弧线,灌入陶鬲之中。
钟樾注视着他,只觉得从未见过有旁人能够把小小的术法施得如此好看,高天沧海都变成了遥远的背景,只剩下他对面这个人。
他忍不住捏了个术法,将山谷里那些嘈杂都隔绝在了外面。
那一瞬间的变化非常细微,若一定要说,无非是火焰的毕剥声更清晰了几分,野山杏“咚”地一声落入酒中。
但苏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是?”
“无色障。”
“你真的……”苏泉像是没想好词,接着就干脆放弃了,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这酒。”
钟樾忍不住去猜测他那个未出口的形容词究竟是什么,而未成熟的青杏在温热的酒香中散了它微微的苦涩,婉转的酸甜味伴着气泡一点点从陶鬲中浮上来。
“仙界有些酿酒的古法,但我从未深究过。”钟樾道,“听闻檀香树下贮酒,自能带一股馨香,许是占了这个便宜。”
“旁的那些神仙,便是有什么秘诀,也不会愿意告诉你吧?”苏泉问道,“我看你们这一个个分山头的模样,总不至于是人间左邻右舍那般的关系。”
钟樾不以为意:“总有办法。”
“为了酿酒之法大动干戈,搞不好还要欠个情出去,总归不值当了。”苏泉道,“不过也难说,毕竟神君你左右逢源,说不定就有谁愿意献上不传之秘呢?”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双手托腮,手肘支在矮几上,上身朝钟樾这边凑了过来,还眨了眨一边的眼睛。
钟樾正要去拿木勺,见了他这模样一时语塞,低头将酒盛入碗中。他的袍袖略宽,显得手腕清瘦又不失力道;酒水从那木勺中落入碗底,像一道小小的瀑布。
“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