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跟着师父读经修行,我们不吃这些也不要紧。”
这下优波离是真的愣了一下,然后扭过头盯着钟樾:“这不是你教会他说话然后故意安排了坑我来的吧?”
钟樾淡淡道:“我没有那么无聊。”
普化就那么看着优波离不说话,眼睛里满是抑制不住的企盼。雪庭大概完全听不懂这些,不知怎么竟笑了起来。
优波离看着这两个孩子,终于还是心软,正要开口答应,忽然瞥见对面吃得正欢的二人,迅速有了别的主意:“孩子,你若能请动对面这位苏公子参加下月的法会,我便收你二人为徒,决不食言。”
苏泉倒酒的手一顿,倒在半空的酒都凝滞了:“……啊?”
☆、甘霖 1
“做神做妖做人都是一样,就是不能心软。”苏泉十分感慨,“你看,优波离收不收这两个便宜徒弟,其实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治好那孩子的病已经是恩情了,我就不该管这种闲事。”
话虽如此说,他的眉梢还是带着笑意,眼神里藏了许多愉悦。
“一场法会而已。”钟樾道。
“你不知道,我之前去过法会,那叫一个如坐针毡。什么都听不懂便罢了,还得全程笔直地坐着,不可亵渎,不可哂笑,规矩多得能刻满樕蛛山后面的悬崖……”
优波离与他们约好了日子时辰,便带着那两个孩子走了,是回七叶窟还是去哪儿,苏泉与钟樾也不曾多问。他二人慢悠悠吃完了饭,饮完了酒,便也出了酒楼,准备离开。
苏城里多得是神妖精怪,在街道上随处腾云而起也没人会指指点点。但苏泉正要走,忽然被钟樾拉了一把,然后就见一只白鹤猛然俯冲下来,化出人形落在他们身边。
“这就喝多了?”钟樾握着他的小臂没放,靠近他耳边问道。
“怎么可能?刚才没注意罢了……诶你跟着我干嘛?”
从高处俯瞰整座苏城,那些巍峨的城楼、华美的屋舍、曲折交错的河道都渐渐变小。钟樾看着前方,“哦”了一声:“你不是回樕蛛山去?”
苏泉的确是回去,听了这一句解释,好像也有些被说服了。但究竟怎么回事,钟樾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就是想跟着苏泉。
钟樾从前是没有太多朋友的。他本不是孤僻的人,只不过他的修行和天命让许多人对他敬而远之。这一趟出来,他的确有自己的目的,现在那件事还算不得做完,他却发现自己对萍水相逢的一只妖精很感兴趣。
神界不许与外族结交的枷锁早就被粉碎得一干二净,即便他身处如今的地位,也没什么需要瞻前顾后。
苏泉是个很有趣的人,他了解凡世里的许多事,有一颗温和善良的心,也有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不会对不相干的人和事抱有过度的好奇。
他是一个即便怀抱着秘密,也可以放心接近的人。
天上的风比地面上凉许多,樕蛛山的黄昏永远来得轻缓,在人还来不及意识到的时候就铺开了深色的羽翼。苏泉落在六角亭的尖顶上,单脚立着,向钟樾招手:“你看我的亭子,漂亮吧?”
“你的?”
“是啊。”苏泉道,“闲来无事自己搭的。不遮风,不挡雨,但是也不耽误晒太阳和看月亮。”
用来做顶的每一片青竹都是一样的长度和宽度,表面应该是施过法术,光滑得不染一点尘埃。每一角的飞檐都微微卷翘,雕着一条鱼跃出水面的样子。
“很漂亮。”钟樾点点头,落在台阶之下,仰首轻声问他,“欢迎我进去坐坐吗?”
苏泉笑起来:“怎么,我都带你来这儿了,难道还会将你赶出去不成?”
说话间他从上面跳了下来,衣角带风,眉眼带笑,端的是佳公子的模样。但一落地却半真半假地往前倒去,两手往钟樾肩上一抄,从身后结结实实地扑到了他背上。
“钟樾,我今天好开心啊。”苏泉也放轻了声音,“我刚刚能化出人形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开心过。”
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日后会遇见谁,能遇见谁。
没有了凡间的烟火气,樕蛛山里漫天星辰映着绵延的群峰,常常是很寂寞的。
钟樾半侧着身转过头来,苏泉松开他,恍然在他眼里见到银河迢迢,如水般淌过苍穹。
两人走进亭子里坐下,钟樾道:“的确很适合看星星。”
苏泉下意识望向他的眼睛,又转向远处:“是啊。我为了将亭子搭得高一些,一直走到乾昧山那片大冰川之下的峡谷里,选了几根最高的竹子带回来。”
钟樾凝神一想:“是不是长在一片半月形河滩上的竹林?”
“……好像是的。”苏泉回忆着,“你怎么知道?”
“你竟折了那里的竹子。”钟樾道,“那地方是泺水之源,传说竹林是上古雨神子舆留下的,他灵力散尽之后没再回来,多年来也少有人会往那里去。这么说来,优波离邀你去这一场法会,你原本便是不该推脱的。”
苏泉张口结舌,感觉好像不太对,又似乎有几分道理,纠结了一会儿,想起反正已经答应了的事也不能食言,干脆不再多想。但是另一个问题,此时到了该问的时候了:“那什么法会,你去不去啊?”
“当然。”
乾昧山终年寂寞,山巅细丝一样的云良久才会流动一下。苏泉很少往这里来,顶多走到樕蛛、乾昧二山交界之处。不是因为不敢或不能,而是因为神仙的地界总与他有微妙的不契合。
两人路过冰川的时候,心照不宣地去那片竹林看了看。河滩上的每一粒石头都温润地闪着光,玉带一样的河水挽了一个弯,两岸山坡上的树都已层层叠叠地染了暖橙和金黄,在河面上映出灿烂的镜像,那片竹林却依旧青翠欲滴。
苏泉想往竹林里走,钟樾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从身后拉住了他的手。
“嗯?”
“慢点。”钟樾说着,有意地将脚步放重了些,扬手一阵风过,细长的竹叶发出飒飒的响动,像空谷中被奏响的洞箫。
迎面的绿竹忽地分出一条道来,两只高挑的瞿如鸟转过头来,不甚友好地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呃……”苏泉脚下一顿,大感汗颜。
这瞿如乃是正经神鸟,眼前的这两只羽翼宽阔,头顶墨绿的翎毛像一簇眼睛;但他们白首三足,模样古怪,并不喜露原身。
二人这有点像是闯入了人家的领地,自然不讨巧。但最尴尬的是,这两只瞿如正交颈缠绵,银白的翅膀交叠在一处,而且偏偏化出了人脸,正用一种隐忍而复杂的神情瞪着他们。
钟樾绝没料到会是这番景象,面色顿时也难看起来。苏泉不知是惊慌还是别的什么,握紧了他的手不肯放,匆匆忙忙地说了声“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