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修)(1 / 1)

囚龙 九方歅 2009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9章 (修)

  不管这个冬天皇朝如何命运曲折,我依然向野草一般,度过了寒冬之后,在春天疯狂生长。

  我以前只到敖宸的半腰,现在勉勉强强到了他的胸口。

  连他都惊讶我能长这么快。

  齐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个冬天。

  开春第一件大事是皇帝祭祀社稷。

  皇帝亲耕,皇后侍弄桑蚕。父皇没有皇后,后宫的妃嫔为了得到能在皇帝身边侍弄蚕桑的机会,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的争夺。

  宫里接连有好几个太监宫女莫名消失了。

  我和我娘属于凑上去争别人都不屑看我们一眼的那种人。敖宸跑过来对我好一番劝诱,说如果我娘想去,他可以帮我,到时候我娘的地位一定会水涨船高。

  会不会水涨船高倒是不大清楚,会成为六宫中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倒是一定为真。

  我一向拎得清,但架不住他老是在我耳边说,索性把球给他推回去,“我不想去,你既然觉得我娘想去,那你为何不亲自找她说呢?为何征求我的同意?”

  敖宸的脸色立刻变得很可怕,我那时正在低头写字,没看他,只觉得屋里的气温无端低得吓人,像数九寒冬似的。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冷。”

  “我要是能见到你娘,还有你什么事?”敖宸嫌弃地说道。

  我抬头,“难道只有我能看见你?”

  敖宸直直地坐了很久,最后才叹气。

  他默认了。

  我心底竟然有小小的窃喜。

  屋内的温度又开始回升。

  他看见了我脸上的喜色,手撑在桌上问道,“人类为什么总能找到别人的弱点?”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话到底指的什么,“或许正是因为人类太过弱小,所以要拼命地寻找敌人的弱点才能生存下去。”

  敖宸看了我很久,然后冷笑道:“你和杨烁当真是一个德行,聪明到让人觉得可怕。”

  我莫名其妙就被说了一通,有点生气。

  但敖宸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说话刻薄,还喜欢故意找茬,阴阳怪气地讽刺我。然而除了刀子嘴,他也没有对我怎样,反而是皇宫里除了我娘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聪明?

  我当做他是在变相地夸我了。

  杨烁是我齐国的开国君王,尊庙号为高祖。

  周朝末年,民不聊生,天下分裂,群雄逐鹿。

  高祖当年自金陵起事,从南到北,伐秦升,杀成笮,灭吴用,打败了无数豪杰群雄,终于一统天下。

  敖宸说这话,透着他和高祖很熟的意思。

  我双手撑在桌子上叫道:“你终于承认你是我朝护国神兽了!你是不是传说中帮高祖夺取天下的黑龙?”

  敖宸目光深沉,犹如一潭沉静的寒潭,无声地泄露着寒意。

  他淡淡地说:“你要这么想,也算是吧。不过神话都是不能信的东西。八百年前的陈货也就不要再提了。”

  他表情冷淡,嘴角下垂,我便知他心中不快,乖乖闭嘴,不再提这些历史。

  敖宸修长洁白的手指在桌案上有节奏地扣着,发出咚咚的声响,他最后说:“杨烁当年拜托我照看他的江山,我便将自己的龙气和杨家的龙脉相连。齐国安然无恙八百年,皆是我龙气所佑。”

  难怪我朝皇帝如此荒诞还没把天下弄丢,原来是有敖宸的缘故。

  想来他在皇宫中住着,也是为了守护我朝龙脉。

  敖宸继续说道:“不过杨烁已经死去多年,我身上的龙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我想离开这里,再去外面看看。”

  我点头,“那你什么时候走?”

  我还有点舍不得他。

  “你就不担心我走了,你们杨家龙脉没人管了?”敖宸笑着看我,“杨家天下丢了怎么办?”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回答道:“如果杨家的天下是因为你而得到的,因为你而失去又有何不可呢?”

  君主丢掉天下,还能是别人的责任吗?红颜祸水,神仙精怪,都不过是那些懦弱的统治者掩饰自己失败的借口。

  他哈哈大笑,“有意思。你是第一个这么说话的人。就是不知道这句话你能记多久。”

  他想了想,对着我翻了一个白眼,“说那么多废话。我要是能走还在这陪你玩过家家?当年引我龙气入龙脉的阵法需要齐国的天子才能解除,不解除这个阵法我是不能离开的。”

  “所以呢?你需要一个皇帝来帮你解除阵法?这样说来你找我几位皇兄不是更快吗?”

  不不不,我才想到,“最快的方式应该是直接找皇帝,比如我爹和我的几位祖宗。你活了八百年,应该见过我朝所有的皇帝才对。”

  他叹了一口气,忧愁地说:“我要是走了,龙脉里的龙气就断了一大笔供给,天下将有大乱之危。你自己想想你的祖宗们是个什么德行。我真走了,万一他们把国家玩坏了,我怎么和杨烁交代?”

  看他一天无所事事的样子,没想到还是个负责的龙。

  “可是……”

  敖宸道:“一开始,我想扶持一位英明的君主,等他上位我就走,不过你们家没出什么人才。我偶尔遇见几个聪明的小孩,但是都没成功,你就是其中一个。”

  我感觉他又在给我下套,先警惕地问道:“我前面的几个小孩呢?”

  他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没当上皇帝就死了。毕竟当皇帝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对不起。”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还想好好活着。”

  他对我和颜悦色地笑了,深邃的眼睛煞是好看,“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最有机会的。你就当是帮我一次,当皇帝行不行?”

  我想了想,难为情地说:“如果你让我当一个朝臣,我义不容辞。当了朝臣可以卸甲归田,可以乞骸骨。当了皇帝就再也没有退路,要么死,要么死在龙椅上。我没法做出这样的抉择,你是神,你活的时间比我长多了,你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人选。”

  对权力的追逐要么出于野心,要么出于困境。我并不像高祖一样可以豁出一切去追逐权力,也没有处在必须背水一战的境地。

  他说不动我,情绪也很平稳,只是笑着说:“你天天说思慕圣贤,结果还不是在为自己打主意。你的修齐治平哪去了?”

  我一点也不羞愧,“我要是能做到圣贤这个地步,还在这里当什么皇子?说到底我也就是个普通人。”

  存着追随圣贤的向善之心,但还是得为自己着想。

  “没关系。”他轻轻笑着说。

  他问我,你听说过养蛊吗?

  养蛊的人会把各种毒虫都放在一个盒子里,让他们互相撕咬,相互吞并,最后剩下的那一只毒虫,便是集中了所有毒虫特点的最强者,被称为蛊。

  皇宫就是一个大盒子,所有的人都是被权力操控的毒虫,不仅宫里的人是这样,外面还有大把的虫子等着进来角逐。

  世上最毒的蛊,是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