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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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李青海靠在床头看新闻，庄奕窝在陪护床上打游戏。
外间的门响了，小陈在外头喊了声“大少”，随后里间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一副金边眼镜，笔挺西装上一个褶皱都看不见。
李青海放下平板，叫了声“大哥”。
庄奕就知道了，这个一副社会精英派头的人就是李青海的大哥李青扬。
他从床上站起来，正要说话，却一眼看见了跟在后边的宋学谦。
黑框眼镜，格子衬衫配九分裤，知识分子的气质里透出几分藏不住的痞气来。
“小庄奕！”宋学谦看见他挺高兴，上去亲热地拍了他一把，“多少年没见了，让你宋哥看看——怎么还是这么矮啊，这么多年没长个？”
庄奕哭笑不得，这厮小时候比李青海低半个头，后来不知道吃了什么，也窜过了一米八，这会儿揽着他的肩膀借着身高优势一个劲儿胡撸他的头。
“差不多行了啊，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庄奕的？”病床上李青海说了一句。
“主要是看庄奕，顺便看看你。”宋学谦这损友放开庄奕，凑上去把李青海瞧了一遍，嘴里就没闲着，“嚯，这下可真够惨的呀二少，骨头断了几根呀？怎么的，离了兄弟几个再没打过架，拿不动刀了？”
“滚你的。”李青海从床头果篮里抄起个苹果砸过去，被宋学谦接个正着。
宋学谦接过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张嘴就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挺甜，谢了啊。”
李青海笑骂了他一句，这才转向李青扬，“大哥和宋学谦路上碰见的？”
李青扬搬了个凳子在他床边坐下，微笑道：“一块过来的。”
“阿宋，”他转向宋学谦，“我跟青海有话要说，你先带小朋友出去待会。”
庄奕整个人不明所以，被宋学谦搂着肩膀直接给带走了，临走还给他们把内间的门关上了。
病房里只剩下李青海和李青扬两个人。
“伤得不轻，”李青扬说：“父亲真忍心给你伤上加伤。”
李青海冷声道：“那还要多谢大哥把我和庄奕的事传得人尽皆知，顺便通知了在新加坡的父亲。”
“客气了。”李青扬淡淡道：“你把李氏搅得天翻地覆，就为了彻底拔除姑姑的势力。多亏了你，我回国以后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就为了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
李青海挑眉：“我只是挖出了姑姑的势力，后边的事可都是大哥做的。”
李青扬点头，“姑姑是大家的姑姑，处理姑姑的事当然也不分彼此。”
李青海说：“你不仅处理了姑姑，连李青翔也一起解决了，李氏的沉疴都叫你连根拔起，接手一个干干净净的万和集团，这生意你稳赚不赔。”
李青扬说：“你管理的资产和公司我一个没动，都直接划到你名下，这几天顺手帮你把艺海也整顿了一遍，让你李二少离了李氏更有底气，连你那个小朋友，以后圈内外再没人敢说他半句闲话。”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场博弈里边，李青海想处理掉李妍，李青扬想接手一个他想要的李氏；两人既是合作又暗中较劲，最后达成了这样双赢的局面。
前有李青海的雷霆手段、后有李青扬的赶尽杀绝，李妍在李氏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连带着李青翔的势力也败得所剩无几，李青扬顺势排除万和集团内部盘亘多年的几大势力，以后万和就真正是他的万和了。
李青扬倒了杯水递给李青海，“说起来李青翔会这么快就动手我确实没有料到，这事是我的失误，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提。”
李青海摇头，“这事是我大意了，怪不到大哥头上。”
“一个补偿，只要我能做到的。”李青扬坚持，“否则阿宋又该跟我闹脾气了，说我算计他兄弟。”
“那就先欠着吧，等我想起来再跟大哥要。”李青海随口道，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大哥跟老宋是……？”
“在英国认识的。”李青扬坦然道：“你不用替他担心，这件事上我是认真的。过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了，我会跟家里公开。”
得李青扬这句话，李青海放心了。
宋学谦是他们那几个兄弟里头唯一一个看出来他和庄奕不一般的，但他既没声张也没抗拒，还是以平常心对待。
但宋学谦小时候喜欢的是女孩儿，最刻骨铭心的就是温雅静，他和李青扬这件事一猜就是李青扬占了主动，而且豪门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爱的死去活来最后还是娶妻生子，所以虽然不合适，李青海也必须得替他兄弟问上一问。
李青海想着这个事，又笑了，“我说大哥为什么非要把我和庄奕的事捅到父亲那儿，原来是想做个铺垫。”
李青扬就也笑了，“说起这个事，其实是阿宋给我出的主意。当时我问他如果他和兄弟同时喜欢男人怎么办，他说让兄弟先出柜——是不是，阿宋？”
偷听被发现，宋学谦坦然推门进来了。
——原来刚才他根本没把门关严，留了一条缝，他和庄奕也没走，就站在门口听两人说话。
这时候李青扬也不恼，笑着问他：“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死道友不死贫道？”
宋学谦哪他妈知道当初李青扬问他这个事，最后居然是用在他兄弟身上的，这时候毁得肠子都青了。
当下就瞪了李青扬一眼，紧着给李青海道歉，“对不住啊青海，这个事……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李青海给他这波操作气得哭笑不得，也不能真跳起来揍他一顿，最后摇头说了句：“庄奕替我给他一拳。”
庄奕哪会真打宋学谦，象征性地捶了他一下，不痛不痒的。
他心里存着个疑惑，当着宋学谦和李青扬的面又不好问，准备等他俩走了再问李青海。
有庄奕和宋学谦在，李家两兄弟都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闲聊了一会儿就准备走了，宋学谦刚回国还在找工作倒是清闲得很；李青扬一手接了一个千疮百孔的李氏，一手还顺便帮李青海料理着艺海，真是忙的天昏地暗，今天来医院看李青海这一眼都是从睡觉时间里头挤出来的。
宋学谦在前，伸手拉开了病房的门，见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果篮，低头的样子莫名就有一种熟悉感。
这女孩本来在门口犹豫徘徊，听见门响顺势抬起头来，这下两人都愣在了当地。
是温雅静。
她染了烟灰色的头发，发尾打着卷落在胸前，妆容精致，长裙飘飘，整个人美得明艳动人。
时光倥偬，宋学谦恍惚间想起两人初遇的时候，温雅静也是这样白裙长发的样子。
那时候她坐在老街上写生，白皙的手指间夹着画笔，风从她身边经过都放轻了步伐，只是温柔地撩起她的额发。
那时候他还是个狂放不羁的少年，活得肆意嚣张，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抓住了女孩的手，就以为能抓住整个夏天。
后来突变骤生，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打醒了少年的自以为是，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后来她目的达成，回到李家继续做她的千金小姐，这么多年来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再没一个人手握一支冰淇淋从长街尽头一路飞奔来到她面前，笑容灿烂里透着傻气儿，对她说：“雅静，冰淇淋还没化。”
那个少年跑得过夏天，她却把他弄丢了。
温雅静的眼眶湿了，她轻轻咬了咬唇，让自己扬起最美的笑容来，跟他打招呼：“学谦，好久不见了。”
宋学谦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默默退开一步让出门口的位置，“好久不见。你是来看青海的吧。”
温雅静的确是来找李青海的。
李妍败得彻底，她这些年做过的事都在上流社会流传开来，邢家接受不了未来的亲家是个如此心思歹毒的女人，跟她退了婚。
不仅如此，整个B市上流社会都对她们母女避如蛇蝎，以前殷勤备至的追随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雅静今天来是想求李青海帮帮她，不要对她们赶尽杀绝。
可见到宋学谦，她把这些事都丢到了脑后。
年少时候她以为宋学谦不过是她又一个裙下之臣，她最终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子弟做太太。
但一别经年，再见面的时候这个男人轻易地就叫她的心弦颤了颤，她才惊觉这是她少女时期内心唯一的柔软。
温雅静扬起脸儿来，靠近了他一步，“学谦，你这几年怎么样？在B市工作吗？”
宋学谦再退一步，客气地回答她的问题：“还好，还没工作。”
温雅静于是换了温柔的笑脸，“是有什么困难吗，学谦你的能力一定很强，我可以找家里帮你。”
宋学谦摇头，克制而疏离，“不用了。”
温雅静眼中闪过失落的神采，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袖子，难过地说：“学谦，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病房门再度打开，温雅静瞟了一眼，立刻下意识地松了手，惧怕地后退了好几步，嘴唇嚅嗫着，小声叫了声“表哥。”
李青扬大步跨出来，目光居高临下，“你叫我什么？”
温雅静不由地瑟缩了一下，强撑着喊：“大表哥。”
“嗯。”李青扬点头，单手揽住宋学谦，“这是你嫂子。”
饶是宋学谦老脸皮厚，这时候也觉得耳根发烫。
温雅静目瞪口呆。
半晌之后，她面色青白地问宋学谦，“学谦，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是在报复我吗？”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宋学谦莫名其妙，“我报复你什么？”
温雅静泫然欲泣，怯怯地瞟了他身边立着的李青扬一眼，“你……我知道当年的事，我让你很难过，但是我也是逼不得已……”
“温小姐，”宋学谦肩上扣着的手掌逐渐收紧，他不得不开口打断这位的表演，“当年的事，你害的不是我，我也不恨你。”
温雅静眼中燃起一丝希望，“那你，愿意原谅我吗？”
宋学谦忍不住笑了，目光冰冷。
他用尽最大的克制力，叫自己保持平静，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你不该求我原谅，我也没资格原谅你。”
病房里的两位，你让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你敢去求他们原谅吗？
宋学谦一眼都不再看温雅静，转身就走。
李青扬落后了一步，“雅静。”
温雅静脸色苍白地退了一大步。
刚才在两人面前使的小把戏，显然逃不过这位的眼睛。
李青扬懒得跟她废话，只是说：“B市你们待不下去，还可以去国外。别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温雅静忍不住打了个深深的寒颤。
“敢动我的人，哪只手伸过来，剁哪只。”李青扬淡淡道，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根草。
温雅静双腿发软，靠着墙壁跌坐到地上，一直到李青扬离开很久都没缓过来。
车上李青扬没再提这个话题，宋学谦从愤怒和自责中醒过劲来，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当着这位的面跟温雅静纠缠，这事怕不好了了。
偷眼瞧了瞧李青扬，见他面色如常地在笔记本上处理公务，于是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他都跟温雅静说清楚了，看来李青扬也是通情理的。
然而回到李青扬新买的公寓，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被压到了沙发上。
宋学谦被收拾得全身瘫软，嗓子都哭哑了。
通情理个屁，这人就他妈一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他妈的他一共就跟温雅静说了三句话，还他妈没一句好话，这人是不是他妈的有病！
宋学谦咬着被角呜咽，心里的忿恨翻江倒海，嘴上却一句不敢提。
后来温雅静查到他的电话打过来，他刚听了一句就给挂断了，起手拉黑，再没叫温雅静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