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1 / 1)

蜥蜴饲养日记 捣药的 3177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097章

  天蓝的鞋带穿过缝隙, 打成随性的结,落到深棕色的革面上。夏茨站了起来, 望着镜子里的人影,换回五彩缤纷的服饰,又是原来那个自己了。

  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夏茨已经做好决定了。有些东西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要的, 有些东西则是他永远不会接受的。

  在那个清晨,夏茨来到巴德雷的面前,坚定地告诉他自己的选择,“我不会留在这里, 不会成为一个黑魔法师,不会跟混沌有任何瓜葛。对不起,父亲,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巴德雷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了。

  这些天跟夏茨的相处, 让他对夏茨的品性有所了解。

  尽管如此,巴德雷还是免不了淡淡的失望, “……如你所愿。”

  “就这样吗?”夏茨问,“你不会挽留我?不会强行要求我改变主意?也不对我自己做决定有意见了?”

  面对这一连串的发问, 巴德雷冷漠以对。他站在廊道里, 两旁都是晨风, 哗啦一下,忽然间好像把他刮倒了。

  巴德雷踉跄着,被夏茨搀扶住, 重新站稳后脸上流露出疲惫之色。

  “我没法再拖多久了……”

  “混沌又在召唤你了吗?”夏茨问。

  “嗯。”巴德雷低声道, “我不怨你选择另一种生活, 尽管你想要的生活,换作是我,只会觉得空虚和弱小。但也许适合你吧。”

  夏茨回道,“这没那么简单吧,父亲,你说过一旦进入游戏,就很难抽身而退。”

  “所以你应该庆幸。”巴德雷微微一笑,“你还没有进入游戏。”

  接着,在夏茨迷茫的目光中,巴德雷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一个关于萨克塔伦家族的秘密。

  每个萨克塔伦都带着混沌印记出生,作为‘混沌的孩子’长大,并获得混沌赐予的力量。当这些‘孩子’成长到一定程度,就会被混沌亲自召见,成为祂的员工。

  但混沌之道并不能为所有人接受,相反,很多时候混沌是如此的邪恶,导致一些萨克塔伦害怕地逃离。

  从理论上,混沌之神给一个人打上印记之后,那个人就无法真正地逃离了。可是萨克塔伦家族的情况稍微有点特殊。这种印记不是混沌之神亲自打上的,而是自动打上的。其中原因牵涉到古老的家族契约。

  总而言之,巴德雷通过时间,发现了如何给某些萨克塔伦‘钻漏洞’。

  他们不是想要成为普通人吗?没问题,只要消除他们身上的混沌印记,切断他们与混沌之神的联系,并且剥夺他们的力量,他们就不再是黑魔法师,而是世俗的一份子。

  钻了这个漏洞后,就可以蒙蔽混沌,让这个神以为自己的孩子死掉了,完全不会发觉,人家其实是放弃了力量,当普通人去了。

  对于如此大胆的行为,夏茨只能咂舌。

  “你这样竟然从来没被混沌之神发现过?你一直都在欺骗祂吗?”

  “在混沌面前,我的谎言跟真相一样多。”巴德雷说,“不用担心,即使混沌发现了,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那怎么可能呢?”

  “呵呵……你不懂……只要利益一致,就算是敌人也可以变成朋友。更何况,少几个孩子对混沌之神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

  也许他真的不懂。

  夏茨仰望着父亲,这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过着举足轻重的生活,所作所为轻易就能转变世界的命运。

  这样的生活多令人惊叹,强者为王,唯我独尊,玩弄茫茫众生于股掌。

  可是他绝对不想要变成这样。

  他想要的是……库鲁说的那种生活。

  良久,夏茨找到声音,开始向父亲发出请求,“帮帮我,让我摆脱生来的印记。别让我带着这份可怕的力量过活。我只想重新变得自由。”

  “但没人能真正自由。”巴德雷摇头,“你知道万千宇宙中有多少个神明吗?每个神都有自己的势力。祂们将所有的地盘瓜分得七七八八,留不知情的凡人当家畜。凡人还以为自己生活得很好,殊不知随时都可能沦为神的炮灰。”

  “我不在乎。”夏茨回答。

  “只有成为强者,你才能保证自己不受神明的操纵。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护你身边的人。”

  “我不在乎。”夏茨重复了一遍。

  在他看来,他完全可以跟库鲁成为两只蚂蚁。

  蚂蚁够弱小吗?人类随时都可以踩死蚂蚁。但是蚂蚁仍然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甚至比人类还幸福。

  只要他们在一起,即使变得像蚂蚁一样,短暂的相守后陨落,也没关系。

  夏茨的态度如此坚决,所以巴德雷不再劝他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的血脉联系都不会消失。

  巴德雷决定举行一场割裂仪式。

  在仪式上,巴德雷会伪造夏茨死亡的假象,只是用来欺骗混沌,然后在他‘死亡’后消除混沌印记。

  如何伪造死亡呢?混沌只认两种东西:鲜血和灵魂。夏茨要保住灵魂,就只能牺牲鲜血。他要在祭坛上狠狠地流血,先用气味蒙蔽神明,然后巴德雷会将猪、牛、狐猴等动物的鲜血放进来,混到他献祭的鲜血中,这样凑够较大的血量,会让混沌产生一种误解:夏茨已经流血过多致死了。

  到时候,夏茨就可以停止放血,开始让巴德雷清除印记了。

  实际操作起来,整个过程还是有安全保障的。放血的环节比较难以忍受。夏茨被迫望着自己的鲜血汩汩地流失,有种生命力也随之流失的错觉。

  鲜血的比例要恰到好处,不然气味太明显,就很容易暴露了。混沌虽然不在场,但最好别把祂当成傻子糊弄。

  所以夏茨忍耐着,直到巴德雷干预进来,给他的伤口止了血。

  在混沌印记被清除以后,夏茨明显感觉到身体有了些变化,宛若一团海绵失去了水分。他变轻了。

  一团浓重的黑雾从他的体内溢出来,困惑地转动着,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夏茨试图触碰这些曾经栖息于己身的力量,黑雾却忽然化出尖牙,差点就咬上了他。

  “去。”巴德雷引出自己的黑雾,飞快地闪过去,卷走了夏茨面前的黑雾。一番绞缠挣扎,终将夏茨的黑雾吞并收服成自己的了。

  混沌之力总算彻底离开他了……

  夏茨如释重负。

  与此同时,有一种熟悉的力量怯怯地冒出来,跟夏茨打了招呼。他欣喜地意识到,自己又将能吟唱魔乐了。

  “咦。”巴德雷也发觉了他的另一种力量,“这是你之前就有的吧。”

  “是的。魔乐。”夏茨轻快地说,“我想它也是一种魔法,只是通过旋律来控制。”然后他解释了一下,“在我接受混沌之祝福后,混沌之力一直处于潜伏状态,但当我再次使用混沌之力的时候,我的魔乐就被压制了。”

  巴德雷哼哼了两声,“难怪你迫不及待想要放弃混沌之力。原来你更喜欢另一种力量啊。”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责怪夏茨。

  因为流了太多血,夏茨现在有些站不稳,一直依靠着父亲。见状,巴德雷索性将他打横抱起来,这样带了出去。

  库鲁知道割裂仪式的事,但是他被禁止入内。这个仪式至关重要,相当于一场精密的手术,必须要保持当事人高度的专注。库鲁只能站在外面,像个等待孕妇从产房里出来的丈夫。

  经过焦急的等待,门总算被打开。那一刻,库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特别是他看到夏茨在巴德雷的怀里,立刻就脱口而出,“发生了什么?!没事吧?!”

  “没事,他只是有些虚弱。”巴德雷将夏茨交出去,然后深深地看着库鲁,“他选择了跟你离开,而不是留下来。但我希望你记住,今后不管你们身在何处,我都会注视着你们,如果你敢对他不好——”

  “萨克塔伦先生!”库鲁严肃地说道,“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他受伤。”

  巴德雷微微一愣,“我相信你。”

  紧接着,巴德雷叹息了起来,“你是个好小子。库鲁,我很…很…呃……”他似乎脖子那里被梗住了,试了几回,很艰难地才说,“……我很…抱歉那样对待过你。”

  “没事。”库鲁说,“其实你的地牢比星际看守所要干净。”

  没去管巴德雷的反应,库鲁直接把夏茨抱回主宅,暂时在房间里休息。

  夏茨躺在床上,意识昏沉,却一直勾着他的手,不愿让他离开。库鲁只好躺下来,陪着夏茨一起和衣而卧。

  “咕噜……”

  夏茨半眯着眼,景象一片模糊,唯有那团热气能让他感觉到库鲁的存在。

  “渴……咕噜……我想喝水……”

  库鲁闻言,转头看了看四周,床头倒是有杯水。库鲁拿了过来,加热成温水后递给了夏茨。

  夏茨迷迷糊糊饮完水,又放了回去。

  “咕噜……”

  他显然不打算休息,一直赖着库鲁的怀里蹭来蹭去,时不时嗅两下,像在确认库鲁的存在,“咕噜……我那个……”

  “那个什么?”

  “我有个……等等……我想想……”

  夏茨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哦。”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你刚才要原谅父亲?”夏茨奇怪地睁开眼,“连我都还没原谅他把你关起来的事。难道你真的不介意别人欺负你吗?”

  这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啊。

  库鲁哑然失笑,“说实话,如果他不是你爸,我用尽阴招也要跟他扳回一城,可现实是——他是你爸。”

  “不想让我为难吗。”夏茨嘟囔,“但是我会帮你的,不管发生什么。”

  “我知道。”库鲁笑道,“可是我跟他有一场公平较量。你父亲光明正大,公平地赢了我。所以他起码是个值得尊重的人。我也想被他尊重。”

  “你的想法真奇怪,咕噜……”

  “哎,亲爱的,有种东西叫荣誉,你以后慢慢会理解的。”

  夏茨感觉自己的额头被轻轻拍了一下。他迷惑地望着伴侣模糊的轮廓,试图想象什么叫荣誉。

  但是这个概念是如此的模糊。再加上他几乎没经历过激发荣誉感的事,差点就将荣誉与自豪相混淆。于是他干脆放弃了思考这个,换了别的念头。

  这个新念头有点令人害羞,以至于他想着想着,忍不住捂脸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库鲁奇道,“你笑什么呢?”

  夏茨继续笑,“不告诉你……”

  库鲁忽然凑过去,恶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威胁,“告不告诉?不告诉我就亲你五百下。”

  “哈哈……”夏茨完全不怕他威胁,但笑够了以后,还是说,“好吧,我告诉你,我的混沌之力消失了。”

  “就这个啊。”库鲁撇撇嘴。

  这种事一早就知道了。

  “笨蛋!”夏茨小声说,“你想想,现在黑魔法没了,就意味着……”

  “意味着?”

  “我能做些什么了。”

  “啥意思?”

  两人大眼瞪小眼。

  夏茨忽然抓起被子,“你不懂就算了。”他翻过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声音含含糊糊地传出来,“反正……反正我也没有……特别想做那种事……”

  徒留库鲁呆愣在那里,望着鼓成一团的被子,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