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对曹景星来说， 2000年是分魔幻的一年。

1999年，曹景星14岁，因?父亲曹峰工作的调动从市里来到县里。

县里他常来， 因?他家跟父亲大学舍友尚云关系很， 他们一直保持往来。

这年曹峰成了县二中的校长， 曹景星成了二中的一个初二学生。

学生的生涯乏善可陈， 读书、考试、篮球比赛、运动会……

曹景星没什大志向，就觉?跟着父亲的路线一直走就， 学文，等着后头回到县里从政。

尚云的女儿尚小枫跟曹景星是很的朋友，尚小枫很天真单纯?很腼腆，唯有在曹景星跟前，什都说。

曹景星偶尔会在校园里搜寻尚小枫的身影， 看到那个穿着宽大校服的瘦弱女孩儿，脸?会带起薄薄一层笑。

青春懵懂而甜蜜， 他们?实?没有期待着什。

?实在尚小枫出事之前，曹景星就感觉到了，一起补课的时候尚小枫开始长时间发呆，偶尔眼中会流出些微的恐惧。

时间横跨到2000年的?一个寒假， 曹景星要去参加县里的一场篮球赛， 通知?太晚了，他知道之后立刻给尚小枫打电话。

他知道尚小枫这学期一直不太开心，所以想让尚小枫来玩一下，心情放晴一些。

接电话的时候尚小枫的母亲马爱文带着尚小枫在车站， 那时候的摩托罗拉手机分罕见， 马爱文接电话的时候感受到了很多羡慕的目光，虚荣心被满足， 说话?故意很大声。

这台手机是曹峰送给的，曹峰一口气就送了台，一台给马爱文一台给了尚云。

尚小枫不想错?曹景星的篮球比赛，于是跟母亲决定推迟一天回老家，他们从车站又赶回了家。

家里就是二中那栋单元楼，他们家在二单元，曹峰家在五单元。

他们回到二单元的时候，尚小枫忽然有了预感，想要阻止母亲。

可是马爱文已经用钥匙拧开了家?。

当晚在县城室内篮球场的比赛，曹景星一直没等到尚小枫。

之后他听说，尚小枫那晚?突发癫痫，送去市里医治，父母都跟着去了。

曹景星从此以后再没有见?尚小枫。

?了半年，曹景星再一次见到尚云，尚云头发已经花白，整个人变?无限苍老。

马爱文继续在二中当老师，有学生说她总是走神，有一回学生顶撞她，她什话都没说，平静地走到学生?前，然后反手拎起一把椅子直接砸了?去。

很快曹景星父母离异，曹景星去了省会城市读高中，陆续听见一些消息，说马爱文因?偷盗学校工程款，畏罪?杀。

然后尚云携了那笔工程款失踪，从此以后杳无音信。

一晃，二年?去了。

这二年来曹景星的人生没有什波澜，曹峰成?教育局局长之后安然退休，曹景星?到曹峰的安排，在县里教育局谋了个职。

2020年，曹景星已经在县里工作多年来，在曹峰不断的催促之下，他不断跟人相亲。

相亲几次都不成功，直到4月份他碰到一个叫封芸的女孩儿，?一次看见封芸，他吓到了。

他不确定是不是?己已经在漫长的年月中出现某种错乱，他觉?封芸长?像是尚小枫啊。

虽然封芸有点胖，?没有那颗泪痣，说话?很泼辣。

见了次之后曹景星就决定跟封芸结婚，然后父亲曹峰查出肝癌，只剩了四五个月。

?实四五个月，很快?就熬了?去。

封芸一直很尽职尽责地照顾曹峰，如果不是曹峰偶尔流露出来的恐惧，跟平常的日子没有区别。

曹峰有一回对着封芸叫“小枫”，曹景星一直隐约觉?哪里不对，或者他一直知道哪里不对，只是不愿意?对。

曹峰最后大限之前，把儿子儿媳有已经离异许久的老婆都叫进来，做最后的嘱咐。

随着剧情到达尾声，大部分演员杀青。

今天这场曹峰死前的戏的场记板?写着“杨畅、于文琦杀青日”。

杨畅演的曹景星跟于文琦演的尚小枫，今天都要杀青了。

唐纯钧给杨畅几位讲戏，说：“等会儿封芸进来之后，曹景星母亲先说话，母亲现在说话是那种伪装的大彻大悟，?实是恨着曹峰。曹景星都不知道母亲什时候信基督了，只觉?荒谬?有点厌烦。封芸特别冷静，在封芸说出?己的身世之后，曹景星脑中会有一些闪回画?，副导演会给你提示，你要做出相应的表情。先走一遍我看看。”

反复走了几遍，唐纯钧跟所有演员确认了状态情绪跟走位，然后到监控器背后，对着对讲机：“母亲进画?，低机位拍脚，镜头摇，，视角转曹峰，全景，等下，焦给到封芸。嗯，切曹景星。”

演示了一遍，唐纯钧走?病床，躺倒。

他现在是老年的曹峰了，将死的肺癌患者，已经被折磨?不像话，干枯的脸?眼圈青黑，整个人骨瘦如柴。

林觉晓本来今天没戏，?来庆祝于文琦跟杨畅个杀青，猝不及防看到了唐纯钧的扮相。

林觉晓早做了准备，今天是曹峰下线的戏，可是亲眼看到唐纯钧的脸，他一瞬间是差点不能呼吸。

气管被什狠狠地挡住，半天才输出一口气。

像那不是曹峰而是唐纯钧，是唐纯钧老去了，濒死了，走完一生了。

林觉晓眼泪刷地掉下来，牙齿死死咬着下唇肉。

幸亏现在不是他在病房里演戏，这场戏里，病房里的这些人都不能哭。

曹景星的母亲多年不见曹峰了，在外头流了滴眼泪，现在一脸麻木地说：“人这一辈子啊，到底?啥啊。老曹，我原谅你了，你带着我的宽恕去吧，以后进了地狱赎罪，有你到天堂的时候。”

曹景星皱眉叫了声“妈”，母亲不知道什时候信教了。

曹峰流下一滴浑浊的眼泪，说：“对……对不起……星星跟芸芸……”

曹景星眼圈红了，说：“爸，爸你放心。”

“芸芸……小……小枫，答应叔叔……”

封芸忽然目光很远，大特写定焦在她脸?。

这是一张略带疲倦但是有一种奇怪的生命力的脸，倔强、勇敢，无限的复杂。

封芸说：“阿姨叔叔，时间差不多了，我?我介绍一下，我是尚小枫。三岁的时候瘦?跟豆芽一样，现在胖了，去了痣，你们?认不出来了。”

像平地一声惊雷，所有人无限震惊，她是尚小枫！

2000年?年前犯病离开县城去医治，从此杳无音信的尚小枫！

她改名换姓是?了什？

是?了查父母当年死亡的案件吗？

当年马爱文贪了学校的款子?杀，父亲尚云携款潜逃，这一切，并没有表?那简单吗？

一大堆题蜂拥而知，曹景星脑子里出现无数幼年尚小枫的画?。

他像被劈中了一样，动都不能动。

尚小枫说：“封芸这个名字是曹峰的峰，尚云的云组成的。曹叔叔，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曹峰的峰，尚云的云，组成了封芸。

尚小枫原本的名字里头的那个枫，是不是根本?是“峰”？

病房里什声音都没有，他们仿佛听见曹峰的生命在流逝。

尚小枫说：“我帮曹峰写了?白书，我，曹峰，1965年生人……”

病房里只有尚小枫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到最后，曹峰剧烈起伏的呼吸盖住了尚小枫的声音。

人死前的最后一个呼吸，潮状呼吸，薛尼-斯托克司呼吸。

澎湃如惊涛拍岸。

尚小枫说：“叔，我放你一条生路，你??给我一条生路。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撕了?白书，行吗？”

尚小枫凑到曹峰跟前，曹峰嘴唇嗫嚅了一下，澎湃的呼吸止歇。

滴——

曹峰的心电图拉成一条直线。

尚小枫眼睛抬起，流下一滴眼泪。

“卡！”

副导演很激动：“恭喜杨畅跟于文琦，杀青了！”

杨畅跟于文琦约了一样，瞬间就蹲地?大哭，这场戏情绪本来就太厚，?让他们一直憋着不能哭。

现在就着杀青，他们一起释放。

《放生》的结局?实有一个场景，于文琦跟杨畅已经提前拍?了，他们正式杀青。

林觉晓进来，抱着束花，哭?比个人都更要厉害。

林觉晓刚才在特写镜头看见唐纯钧目光呆滞，?动脑补出瞳孔散开的样子，联想到曹峰跟尚云他们这个结局，他怎?忍不住。

他不知道是哪个环节错了，导致了曹峰跟尚云的命运。

他只希望，他跟唐纯钧，不会错。

一会儿造型指导?加入了进来，造型指导郑太后跟着补妆的小妹儿一块进来，他本来就爱哭，不分场合地点想哭就哭。

看着四只蹲在地?痛哭的小蘑菇，唐纯钧本来情绪低沉?忍不住笑了。

大家很快开始庆祝位演员杀青，唐纯钧亲?写了份信给个小演员，他平时凶凶的不接近，所以杨畅跟于文琦收到信的时候心中很感动。

半个月后，唐纯钧把所有的素材，NG的、Pass的，全部交给了剪辑师。

《放生》正式杀青。

10月国庆档，《放生》?映。

正式?映之前一个月，主创们各种去各种影院跟学校跑路演，?一个路演在骆成文的大学，蓟城大学。

活动刚开始，一个话题忽然爆了热搜。

主创们已经在台?了，根本来不及反应，坐在下头的记者、影迷突然骚动。

一个媒体直接打断主持人，：“唐导演，请您对《放生》抄袭这件事怎看？”

台?所有人都有点蒙，唐纯钧反应很快，拿起话筒，说：“子虚乌有。”

题一个一个接连堆?来。

“骆老师，可以回应一下吗？《放生》抄袭是怎回事？”

“热搜?的放生抄袭，是真的吗？”

“明知道是抄袭的剧本拍，是因?资本根本不在乎抄袭不抄袭吗？”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上》的正式结局会在电影上映后交代，因为跟唐纯钧父亲的案子有一些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