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贡品香粉金玉外,五石散毒祸心藏
宋如月不急着劝顾之遥换衣裳,而是让小宫女们先给上了茶,待宫女退下后,才开口:“夫人这脸上怎么长了红斑,这……不如随奴婢到镜前敷粉遮一下吧。”
顾之遥虽吃不得桃子,但这红斑总不会这么快就长到脸上来,就是身上也才开始发痒。
顾之遥一挑眉头,看来安如梦与宋如月都是知道自己不能吃桃子一事的,那安如梦刚刚给自己剥桃便是故意为之了。
宋如月并不蠢笨,总不会在自己疹子还没发出来时便让自己去敷粉,暴露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吃桃一事。而如今这马脚露的这样明显,显然就是为了让顾之遥去捉住这马脚了。
顾之遥任由宋如月拉着自己坐到镜前,宋如月把茶杯也端过来,而后打开了一盒香粉,却并没有给他往脸上擦,而是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字。
宋如月先是指指那盒香粉,然后摇摇头,在桌上写道:金石药。
金石药……顾之遥眯起眼睛,金石药不就是五石散么?秦庸同自己说起过,这玩意儿在魏晋很是风行,不少士大夫都会服用五石散,服用后人会面色潮红飘飘欲仙,但吃多了上瘾。
成瘾后,便会皮肤生疮溃疡,嗜睡狂躁,甚至可能中毒身亡。
自己好歹与安如梦曾是朋友,想不到她如斯歹毒,竟在香粉中掺了这种东西让自己用吗?
可这些都是宋如月的一面之词,不知道安如梦到底是不是真的存了要毒害自己的心思。
顾之遥抬头看向宋如月,也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字:为何?
宋如月指着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这是不可说了?
二人有来有往间,方才去拿了衣裳的小宫女在外间报道:“姑姑,衣裳已拿来了。”
宋如月用衣袖将桌上的字擦掉,“进来吧。”
小宫女拖着衣裳进来,将衣裳放到边上的桌上,又有意无意地抬头看向顾之遥这边。
宋如月拿起那盒香粉,用帕子蘸了香粉,笑意盈盈:“夫人,这香粉可是宫里头都不多见的好东西,脸上就算是蹭了煤炭灰,都遮得掉。”
她作势为顾之遥敷粉,却并未真正碰到顾之遥的脸。顾之遥装作端详镜中自己容颜的样子,用余光看着宋如月的手,同时闭气避免自己吸到了香粉。
小宫女只看了一眼这边在敷粉,便又退出去了。
宋如月见小宫女退出去,忙把帕子放下,看顾之遥脸上是否沾染到了香粉。
其实金石药要内服,外用是否有用无人得知。那是要命的东西,早便禁了,也不会有人去尝试外用金石药是否会上瘾。
顾之遥自然也不会冒这个险,他这几年习武,在宋如月假作为他敷粉的时候便开始闭气。
金石药外用可能收效甚微,但却是万万不可吸入的。
宋如月见顾之遥脸上不曾沾染到这些香粉,似乎也并未将粉末吸入体内,才略略松了口气。她又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到:小心秦正齐。
秦正齐?秦正齐是秦庸的父亲,也就是前院那位。
顾之遥不知道为何宋如月要提醒自己提防秦老爷,而秦老爷又与安如梦有何关系?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太多,待今日出了宫,自己需得将这些事同秦庸细细说了,其中有什么万一的,二人也好再做打算。
宋如月不再写字,她用帕子细细将那盒香粉拂去一层,仿佛真的用香粉为他人敷了面,而后将帕子沾了香粉的一面朝里,打成了一个小包袱的形状,示意顾之遥将帕子带出宫去。
顾之遥没有直接接过帕子,而是从怀中又另取出一方干净帕子,将宋如月的那手帕打开,抹去其上的香粉,再将宋如月那帕子放于桌上。而他自己的帕子则被他用同宋如月一样的手法,将沾染了香粉的一面朝内,打成一个小包袱,而后揣入怀中。
宋如月诧异地看了顾之遥一眼。
顾之遥回宋如月一个有礼的淡笑,只略点点头。
若是自己方才将宋如月的帕子接过来带出宫去,确实没有证据留给安如梦证明自己没有敷那盒粉。但自己搽过香粉的证据同样也没了,免不了让安如梦更加生疑。
如此一来,倘若宋如月是真心相助于自己,也可以将她从里面摘出来,免受责罚。
宋如月自小就什么都看得明白,如何不知道顾之遥是何意。她看着这个如今比自己还要高出半头来的“小妹”,突然就红了眼睛。
当年顾之遥在宋家过得有多不好,多不堪,她比谁都清楚。可她是个不喜多管闲事的性子,虽说不曾主动欺侮庶妹,却也没有出手相助过。
最多不过是在宋夫人责罚太过之时,在边上劝解两句罢了。
在宋家刚发生变故时,即使她再怎么心冷,也忍不住难过。
一是不管父母平日里如何,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宋府不管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家。
二来,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突然在一夜之间倾塌,长姐在囚车里自戕,自己与父母都沦为奴籍遭到发卖,她宋如月又不是圣人,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宋如烟咎由自取,自家也是受这姐姐的连累,却仍是心有怨恨。
凭什么,宋家最不受重视的庶女突然就攀上高枝变成了凤凰,自己却要低贱到尘埃里。
自己家破人亡,宋芝瑶却改名换姓,变成了顾之遥,变成了六品敕命安人,变成了中允夫人!
当年变故就在一夜之间,宋夫人本就是个好强的性子,立时便触柱自尽。真真是,婧明公主是如何死的,反而报应在了宋夫人的身上。
而宋老爷,在狱中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多岁,天光大亮时这位惧内到是非不分的人竟然是中风了。
中风的奴才会被什么样的主家买走?宋如月满目苍凉,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是再见不到父亲了,却突然得知有宫里的贵人将自己买下了。
自己万万没想到,这位金枝玉叶竟是安如梦,当年绣坊的小阿蛮。
安如梦曾经在自己的耳旁鬼魅一般地耳语:看啊,我们的命运不过都是他们皇家的玩物罢了。他顾之遥才是真正的皇子龙孙,却要让我来这深宫中代他受罪,凭什么呢?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姐妹,他顾之遥又算什么?如月,你恨吗?
安如梦的一声声一句句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妖邪,时时提醒着自己,宋家是因为什么才沦落至此!
宋如月当然恨,但她看得明白,安如梦并未曾将她当做什么血脉相连的姐妹,自己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杆好枪。
既然如此,宋如月想,帮顾之遥一次,权当尽了最后的亲情,从今往后,不管安如梦如何陷害顾之遥,自己只会做好这杆枪。
自己已经将打算都想好了,这三年,一直都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才在这深宫中站稳了脚。
自己已经想好了今后如何做,为什么顾之遥还要帮自己在安如梦面前圆这个谎?
宋如月再也无法骗自己了,宋家能有今天,不过是因为当家的主子们多行不义遭了报应,而这自小便受宋夫人欺侮的真正的皇室血脉,却还是会用一颗赤子之心去待人。
自己这三年的执念,好像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