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指了指眼睛:“您看我像是睡得好吗?”
他的脸上赫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眼就是没睡好。
宁管家打着哈哈:“呃,初来此地,睡不惯很正常,时日长了就好。”
陆温瑜叹了口气:“不是睡不惯,是床太小,床板太硬了,我卯时才睡着,没多久就被您叫醒了,结果还掉下来了,我怎么这么难啊。”
“是是是,老奴的错,今日就让人给您多垫几床褥被。”
宁管家心道:“来这一天,东西都换了个遍,我也挺难的......”
陆温瑜气愤道:“床也一并换了。”
“啊?哦,好好好。”宁管家连忙应下。
第二卷 两小无嫌猜(2)
收拾完毕后,陆温瑜乘着马车,七拐八绕良久,终于到了林老先生的宅子。
林老先生,名安,字之逸,庆康年间连中三元,乃开国以来第一人。官至二品,后因不喜官场的尔虞我诈,便毅然辞职回故乡,当了一名普通的教书先生,陆文瀚曾经入他门下求过学。
如今他已年过花甲,本早已退世不出,但前些日子突然收到得意门生的求救信,求他教授不孝子陆温瑜诗书,他本不想再教,但陆文瀚言辞恳切,字字句句皆是老父的忧虑,没有子嗣的林之逸便答应了。
陆温瑜下了马车,抬起头打量,这……居然还是个茅草屋?!
虽说高人都不求身外之物,但这也太简陋了,万一刮个风下个雨的,岂不是要漏雨,到时候不会还要他来修缮吧?
陆温瑜顿感失落,他宁愿回去求他爹换个先生也不愿修茅屋。
宁诚:“少爷,我去敲门。”
“等……”陆温瑜连忙阻止,他还没做好准备,可是宁诚已经动作极快地敲了门。
宁诚停下动作:“少爷,等什么?”
“没事,你继续敲吧。”陆温瑜心道,你都敲了,我还能等什么……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老者出现在门口。老者头发胡子皆已须白,眼睛却矍铄有神,穿着身灰色麻袍,手里拿着枝莲花,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宁管家上前躬身作揖道:“是林老先生吧,我是陆文瀚陆老爷府上的,今日带着少爷特意前来拜见您,打扰您静修了。”
林之逸:“原来是陆小子的儿子,进来吧,不必拘泥。”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陆温瑜不情愿地应了声是,跟着进了屋。
进了屋,陆温瑜才发现此处自有乾坤。庭院干净整洁,中间放有一棋桌,棋子有些掉漆,边缘被磨得发光,约莫使用时年已久,陆温瑜伸手摸了摸棋盘,触了一手灰,看来很久没有打扫了。
东西南北各有房屋,东边的屋子上书“笃学”,里面摆有几张木桌木凳,应该是林老先生授学的地方。
南边的屋子上书“箴典”,屋里有许多书架,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典籍,看样子应该是藏书阁。
西边和北边的屋子皆没有刻名,应该就是林老先生平时生活居住的地方。
陆温瑜有些惊讶,本以为里面破破烂烂,没想到五脏俱全,少年人的那点轻视和犹疑的心思骤然消失,隐隐从心里生出一股重视与尊敬的情愫。
林之逸全然不知仅凭陋室就让陆温瑜收起气焰,他径直走到“笃学”屋,拿出戒尺在桌上敲了三下,对刚进来的陆温瑜说:“老夫授学有三条清规,一曰勤,天下事以难而废者十之一,以惰而废者十之九,拙而勤者,是为明;二曰思,思而不罔,罔而不殆,是为智;这三嘛……”
陆温瑜:“三如何?”
“这三是顶顶重要的,曰趣。我看你聪颖灵动,分明不缺前两,对求学没意趣吧?”
林老先生一针见血,猜中了陆温瑜的心思。他确实没兴趣求学,也不想入仕。
他只想潇潇洒洒地闯荡红尘,做个风流不羁的行侠客,所以他从小就学习剑术,还在孔将军门下学了些拳脚,但踌躇满怀的侠客心还没发芽就被他爹掐死在书堆里了,所以只能捣捣乱,逃逃学,以示反抗。
陆温瑜被说中心思,有些难堪,他撇开脸,说:“是又如何?”
林之逸笑了笑,说:“无妨,人生无常,无常则生变,且等着吧,长着呢。”
陆温瑜不知道的是林老先生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应了他的一生。
他颠沛流离的那几年时光,大概都可以用“等着吧,长着呢”来概括,毕竟心诚之人,何处不相逢呢。
陆温瑜跟着老先生老老实实学了几日,装了几日乖学生后,终于忍不住暴露本性,想逃出去玩了。
但是宁诚时时看着他,连他如厕都在站在外面等着,跟条尾巴似的。
宁管家还每隔几日就修书一封,告知陆文瀚他的近况,若是被抓到逃学,他爹指不定一狠心又把他送到比这还不如的犄角旮旯,所以他打算偷跑出去玩一会儿就回林之逸的茅屋。
陆温瑜眼睛转了片刻,想了个法子支开宁诚:“宁诚,昨日先生布置的论赋我忘带了,你替我回府取来。”
“这……”宁诚有些犹豫,他爹吩咐过他要让他寸步不离的守着少爷,不能出一点差错。
陆温瑜见他犹豫,又说:“林老先生多严苛你又不是不知,若我今日不交,必定得罚站,还不知站到何时去,你忍心看我如此吗?”
宁诚被说动了,道:“那少爷可还记得放在何处了?我这就替您取来。”
陆温瑜佯装皱眉回想,说:“好像……放在书桌上了?不对……卧房也……唉,我记不大清了,你就到处找找吧,不然我可要受苦了。”
“是,少爷且等着,我去去就来。”宁诚转身离开了。
“嘿,真好骗,终于自由了,”陆温瑜欢欣雀跃,随即又拉下脸来,唉,去哪玩呢,人生地不熟,什么破地方!正在他发愁时,那片闪着碧绿的光的河流闪过他脑海,那就去那吧。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陆温瑜东拐西绕,穿街走巷,终于把自己绕晕,成功地迷了路。
他倒也不慌,反而有种探索新世界的兴奋感,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环顾。楚州人颇喜桂花树,街巷屋宇边随处可见。
陆温瑜没想到这穷乡僻囊还挺大,走了半晌,终于觉得累了,找了个僻静阴凉处歇息。
“小叫花子又出来讨饭咯,快来看哪!”
“哈哈哈,丑八怪又被他那疯子娘赶出来了吧!”
“嘻嘻嘻,走,我们去把他饭碗抢了,让他吃屎去!”
“哈哈哈看他叫都不叫一声……”
不远处的声音夹杂着拳脚声传来,陆温瑜歇不住了,爬起来拍拍屁|股就朝那走去。
第二卷 两小无嫌猜(3)
几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混混儿围在一起,你一脚我一腿地揣着。
地上的人很瘦弱,瓷碗在他旁边已碎成了两半,饭菜撒在地上和泥沙混在一起,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那人双手抱着头,弓着背,紧紧护住肚子,仍他们拳打脚踢,一声也不吭,似乎